第42章 生死冰窖
佐藤赤红了双眼,紧紧揪住夏诺的双肩,却没有说出什么,他顿了顿又扭头去看向郁水的方向。
他的父亲,一个被隐藏在地下永远不能见天日的身份,明明恨他到不行,为什么在夏诺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居然会去担心他的状况?
那是他曾消失多年的父亲,原本只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他依旧精神奕奕,可现在……犹如一下子老了十岁。
是谁说的,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希望破灭的时候。
等了二十年,等来的是一纸空文,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是假的,什么回报都没有。
想着有一天权力、势力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幻想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庞大王国,到后来还是被摆了一道。
“青木,你够狠!也够聪明,早就料到了对不对,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招!既然我的王国无法建立,就让你们陪葬!”冷冷的话语间,他转身来到暗格前,打开抽出一把精致的手枪。
“雪野你回来,我要这臭丫头给我去和她父亲陪葬!”郁水紧紧握着手枪,直指夏诺的方向。
夏诺明显感到肩膀上的力道逐渐消散,她忽然全身无力就要瘫软下去,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不管她怎么逃,她都逃不过。
“雪野!”郁水愤怒的声音再次炸响在耳畔,夏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隐隐约约看见雪野熟悉温暖的宽大身影走向了郁水。
夏诺默默地流下了悲伤的泪水,她曾以为推开身边一个个想保护自己的人以后,她的心已经坚如磐石,毫无间隙可乘,也就没有了悲伤,可是看着身边曾经最大的保护伞缓缓撤离,悲伤的心情又一次延蔓心底。
“权势是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在这个世上到底什么最重要,你清楚吗?”
夏诺轻轻的嗓音,幽幽散开,她的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坦然。
郁水愣了一下,而后又握紧了手中的枪。
“父亲……”佐藤的情绪早已平静,有着良好教养的他虽然不赞成父亲亲手杀死妹妹的行为,可是他没有反对父亲的权力和资格。
“去死吧!”
“砰——”房门被踹开的声音,紧接着就响起了警察的声音。
“放下枪,举起手!”一时间大量警察的涌入,倒让夏诺顿时感觉做梦一般不真实。
朦胧的意识里,夏诺潜意识里认为她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在做梦而已。
“不二!醒一醒!没事了你醒醒!”
可是耳边的呼唤又是那么清晰,那么用力。
“做梦吧……”夏诺低低地呢喃着,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夏诺你快点醒一醒!不二周助在哪里?你要快点带我们去救他啊!”一个女生的声音很用力很大声,想要叫醒她,一个激灵,夏诺忽然清醒过来,原本如粘过胶水的眼皮一刹那间轻易睁开。
“Syusuke!”
夏诺惊醒,机械般的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大脑还处在混乱状态的她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面前神色担忧的少年少女,而后又想起什么弹簧般的惊起,直直地冲到被铐起来的郁水柚木面前。
夏诺不管不顾地揪住他的衣领:“快说,你把周助关在了哪里!”声音里是浓浓的焦灼。
这一刻她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顾了,她连姝奈和白石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都懒得问,她现在只想看见那个人活生生地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面前,然后微微笑着告诉她,我没事,别担心。
而答案只有面前这个男人知道。
刚刚由于反抗而反被揍了一拳的郁水柚木,嘴角渗着血丝,他凄惘地大笑着。
“他被我关在了地下冰窖里,钥匙早就被我的人拿走了!哈哈哈……他只会被冻死在那里……哈哈……”郁水柚木的大笑,他的每一句话,深深刺痛着夏诺的心,双眸不知何时爆出了隐隐的血红,看着他狂笑着被警察押走,夏诺深深吸着空气,双手握成拳。
“夏诺姐姐?”姝奈的手被白石轻柔拉住,她担忧的神情全都落入身旁那个温柔男子的眼里,可是这个时候并不方便上去安慰夏诺。
不二周助,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你要等我,等我把你救出来!
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你不许离开我身边!
你还有你的责任你的义务没有履行,你还有你的梦想没有实现,你怎么可以死!
你还有你的承诺,我都没打算放弃承诺,你呢?
一扇上了锁的门,摸上去还冒着丝丝凉气。
夏诺瞪着门上的锁,耳畔响起郁水的声音。
“他被我关在地下冰窖里,钥匙已经被我的人拿走了……哈哈……”
郁水狂妄的笑声忽然变成了梦靥的余音,不断萦绕在耳畔,夏诺的大脑烦乱无法思考。
“夏诺姐姐,不二周助呢?”姝奈和白石慌乱地找到了这里,拉住了已经有些疯狂神志不清的夏诺。
“周助在里面,没有钥匙……没有钥匙……”夏诺抬起有些不清的眼眸,轻轻地回答。
“你们把锁撬开!快点啊还有人在里面!”几个轮着锤子的男人冲上前来使劲地敲打着锁。
夏诺忽然冲到门前,不顾凉气的侵袭大叫起来:“不二周助,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回答!”
冰窖里,不二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蜷缩着身躯保留体温。
他的意识早就在冰冷的侵袭之间逐渐消散,只是一股求生的意识使得他保留着最后的生命。
在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二拼命在脑海中搜刮些东西来回忆,来保持着意识的流动,于是少女的音容笑貌就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十几年的记忆,是那样漫长,又那样短暂。
她的一蹦一跳,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有光环包围着,足以照亮他的世界。
从来没有什么能够入他的眼,说他自命清高也好,说他神秘莫测也罢,也从来只有这个少女最简单的举动能够进入他的视线,而且被记忆得一清二楚。
喜欢微笑着看她快乐、忧伤;喜欢默默走在她身后,即使她每次都不乐意地赌气不理他;喜欢每次放学都等她,虽然她总讨厌自己的出现……
大家都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任性的小孩子,她也变了,变得沉默疏远,瞬间是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落差。
她的不自然,她的疏远,让自己连网球都懒得去触碰。
裕太的别扭总是执拗的相信有一天会有所改变,但是对她总是那样的没有信心。
没有勇气去触碰她,就怕换来的是伤得鲜血淋漓。
她的回眸,永远是那样的带着冷漠的情绪,好像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原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砂纸,而是一条永远无法横跨的鸿沟。
好想好想……一辈子陪在她身边,为什么这样的愿望就是这样的难以实现?
“为什么还没有撬开锁!周助会受不了的!”隐隐约约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是小诺吗?果然她每次都能够逃脱死神的魔爪不是吗……只要她……安全就好了。
“小姐,这锁是特制的啊,一般的方式撬不开啊!”几名工人急的满头大汗,依然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夏诺何尝不着急,更何况她还拖着一副虚弱的身体。
她记得到处走来走去,呼唤着他的名字,在心底祈求着他能够听见。
某个转头,夏诺看着高处的一扇铁窗,拉过一个人问道:“那是什么?”
“哦,那是通风口,有一个人的大小,可以通到冰窖里面。”
夏诺抿了抿干涩的唇:“你确定能够通到冰窖室里面?”
“恩,是的!”那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夏诺回头看了看拼命撬锁的人们,似乎决定了什么。
“帮我上去!”
“啊?那很危险诶!”
夏诺瞪了那人一眼:“我让你帮忙你费什么话,快点!”
那人被夏诺冷冽的神色吓到,立刻搬来梯子,手忙脚乱地扶着气虚的夏诺,担忧地看着她进入了那窄小阴暗的通风口。
“夏诺姐姐呢?她人呢?”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的姝奈回过身来,怎么都没有找到夏诺的身影,顿时有些不安。
“她……进去了。”那人忽然直起身来,说。
那一瞬间,姝奈如遭雷击。
“她怎么进去的呢!里面很危险诶!”姝奈被惊吓得面孔失去血色,如同迷了路的小鹿,被白石轻柔小心的护在怀里,轻声安慰。
“别紧张好吗?小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打开锁,这样大家都会平安无事不是吗?”
黑漆漆的,又窄又小,几乎就要动弹不得。
油腻腻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概是常年不清理留下来的污垢吧。
仅仅依靠着手臂用力拖动着身躯,果然很费力。
不过,周助应该比她难过吧,被冻在那样冰冷的地方,很孤单很无助吧,记得等我……
忽然眼泪就那样毫无声息地流了下来,明明她在心里已经对自己说了很多很多遍要坚强要忍耐,可还是止不住那哗哗的想要流下来的眼泪。
周助,麻烦你等我,因为自己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你到底有多重要。
结婚的时候脑子里的想法还是不清不楚的,很久都没有搞清楚那时候是什么状况,兄妹之情?还是爱情?很努力地区别它们,可一直都没有做到,为何到了这种时候,这种事情反而变得很容易了?
周助,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一定要请你等我。
黑暗里,一切都依靠着手指上传来的触觉。
依稀看到了一丝一缕透漏进来的光芒,夏诺心中大喜,连忙移动过去,轻轻一推一扇疑似窗户的东西,啪嗒一声,夏诺已经在通风口的彼端了。
凉气扑面,脖颈一片的肌肤隐隐约约地激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夏诺又将身子往外探了探,堆砌起来的干冰布满冰窖,眼光一掠,夏诺看见了那个蜷缩起来的身躯。
周助……那个面容凄惶苍白如纸身躯蜷缩的男子会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么?那个衣袂翩翩的模样去了哪里?
郁水柚木,把你千刀万剐都不够泄愤啊!凭什么伤害他,他才是最无辜的啊!
夏诺把上半身挪出通道,抓住下面的架子,试图慢慢挪出身体。
砰——一声落地的巨响,架子年久失修,夏诺一个力抓不稳,身体和架子上的缸缸罐罐一起做自由落体运动。
“嘶——”剧痛啊,夏诺被猝然而至的疼痛惹得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小诺?”低低微微的一声轻喃,却足够让夏诺在那一瞬间忘却所有痛楚,拼尽一切力气回过头朝他绽开一个安慰的笑容。
等待疼痛缓解的过程,只有几十秒,却也还是无比漫长。
支撑着的微笑也逐渐麻木,看着他努力微睁的双眼,却还是勉强着。
夏诺努力推开滚落在身边的,装着干冰的缸罐箱盒,撑住地面站起来。
那一刻心脏跳得飞快,几乎就要认为心脏掉出了胸腔。
“周助?”
当指尖触碰到他冰冷僵硬的肌肤,夏诺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是十指连心,那种冰冷都无法替代的心痛缠绕在心口,绵延不绝。
“周助,周助,别睡好不好?”夏诺伏在他身侧,温柔的嗓音伴随着暖暖的气息扑洒在不二几乎失去知觉的脸颊上。
“小诺……”薄唇里溢出轻轻的两个字,足以倾动心扉。
“周助,撑住,白石他们就快来带我们出去了。”夏诺用尽全力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旁边的桶上,咬紧牙关,一丝声音也没有漏出。
对她来说,要扶起比她重出太多的周助,是一个挑战臂力的困难。
“周助,很冷吗?”夏诺握起他冻僵的双手,放在唇边,呵出暖暖的气息包裹住他的手指。
他撑开眼皮,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进少女载满担心的明眸之中。
似乎,什么都无法阻止着周助的光彩。
“干嘛一个人……进来……这里会冻死……你的”周助轻轻的声音,幽幽地散布在空气中。
夏诺扬起唇,微微笑着。
“郁水那老头这么欺负你,我怎么可以只站在外面看着你呢?”夏诺的背脊蹿上凉气,把肌肤激起一层层战栗。
“恩……还是……小诺……最好”他扬起僵硬唇角,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恩,所以……你要坚持下去,你还要陪我走……很长很长的路。”夏诺自动自发地偎进他怀里,声音柔软。
他的双手依然冰凉无力,她的声音依然柔软人心。
“周助,我唱歌给你听吧,这样……你就睡不着了。”
“恩……”周助微笑答应。
听她唱着那首曾经梦萦魂绕的,听她柔柔软软的嗓音幽幽响起,忽然觉得在冰窖里都好幸福。
他缓缓低下头,在夏诺头顶的发丝印下一个冰凉的吻,用尽他全部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