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我的时候,我明显愣了一下。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半夜三更的找我会有什么事呢?口信已经传达了,无非就是说老成可能来过这里,叫我们不要去罢了,或者说只能是提个醒,证明老成还在关注着我们所做的一切,并非是像他信里说的,此生怕是不会出现。
我正迟疑的时候,多吉已经递了一杯酥油茶过来,接着说:“你是叫韩浩是吧?”
我点头。
他继续说:“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这脾气秉性却是差了不少。”
“你说什么呢,你认识我?”我有点不耐烦,这个老头子不仅老,说话也是真的唠叨,不仅兜圈子,还对我这么一个只见过这么一面的人评头论足,这谁能受得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会任由他这么说我,除非……他认识我!
“小家伙戒备倒是挺高的,这一点很像你的父亲,不过我并不认识你,只是小时候为你换过两次尿布,这一别竟然好几十年了,久到我已经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他…….还好吗?”
“你为我换尿布?我可是海边上长大的,怎么会……。”
“怎么被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换过尿布,是吧?”
我的话被他打断,正欲发作的时候,却被这话说的老脸一红,这老小子怕是真为我换过尿布,不过这么些年,我也没听说过我有什么亲戚在这大山里面啊,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见过了。不过我也准备套套话,免得被他牵着鼻子走,那样子太被动,感觉也很不好。
“你说我像我父亲,你认识我父亲?”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岂止是见过,二十多年前,我们还是一起共事的伙伴,我们……。”他忽然笑了笑,停了下来,盯着我的眼睛,说:“小家伙,还在试探我吗,你这点把戏,我当年早已经用得不想再用,没想到差点被你绕进去了。”
我愣愣的不说话,看来这点把戏是真是骗不到他,戒心比我还重,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个名字,我已经快模糊了,这二十年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因为它……。”
“他现在还好吗,韩岳现在还好吗?”
多吉问了这么一句,两只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我能看的出来,韩岳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重要,就像亲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神色,只剩下沧桑和落寞。不过他说对了,韩岳确实是我的父亲,我忘记了谁的名字也不可能忘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看来换尿布的事确实是真的……
关于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我从小知道的就是父亲是个农民,以前是农民,现在是农民,以后也是农民,这是一个有以前,有现在,有未来的人,怎么会在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结识了这么一个人?难道我老爹以前也是警察?
想到这里,我猛的回想起老爹的本事来,其实说是什么本事,也算不上,也可以说是跟别的农民不同。我老爹会写字,而且还写的不错,村里的书记时常让我爹帮着写文案什么的,从这一点看,还真是有些可能的。
我继续听他说,这才知道我爹以前还真是在这里当警察的,不过后来什么原因没做了,这我就不知道了。他说的话不多,将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笔录又递了过来,顺带着还有几页新的笔录,说是关于它的消息就这么多了,再多他也不知道了,笔录中的我就是我爹韩岳,而多吉就是我眼前的这个名叫多吉的老人。
新的笔录一共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这样的: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已经坐到了会议室里。
多吉面色阴沉,双手压着桌上一堆厚厚的资料。一个小时前,他已经把两起案件所有相关的文件汇集到了一起。我坐在桌子对面,视线已经在那些文件上停留了很久,我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一个多么可怕且具有野心的对手,好在我并不是一个人—我身边有多吉,小陈,还有身边的甘孜州警察局同僚。
我右边是一个精神萎靡的小伙子,看起来二十多岁,似乎比我还要年轻一些。他戴着眼镜,身形瘦弱,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而他的头几乎是放在电脑上的,一副懒散的样子。虽然他也穿着警服,还是来自州上的警察,可这副仪态形容却实在不敢恭维。
紧挨着小伙子的是一个黑黝黝的健壮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坐姿威严,身板挺得笔直。此刻他正看着腕间的手表,然后正色说道:“多吉队长,时间已经到了,咱们开始吧。”
多吉的手在那些文件上敲了敲,良久,“恩……还有一个人没来,这样,我们再等五分钟!”
“这么重要的场合,纪律是第一位的。”那健壮男子不满的瘪了瘪嘴,看着多吉,道:“如果连内部都这么散漫,又如何连同,去跟对手作战?”
“五分钟。”多吉简短的又回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健壮男子立时收回了目光,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原本打算今天早上将短信事,还有录像带里的事都跟多吉说说,或许会有新的发现。但无奈甘孜州的警察局已经得知此事,并且派来了两个干练的刑警,我的计划中断。
我们现在等的是一名省上派来的心理专家,只不过他已经迟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有一个声音接着响了起来,“你们不用等—因为我早就已经在这里了。”
伴着声音,一个身影走近进了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包括我,因为这实在不该是在此时出现的声音。
在派出所里,在这个充满男性阳刚和威严的地方,居然会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
毫无疑问,她是一个标准的成都美女。身形纤弱,面容俊俏,大大的眼睛,口鼻里都透着秀气。你很难从她的外观上看出她的年龄,因为她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红润光泽,个子也不高,可她的眉宇间又透着一个成熟女人应有的干练和妩媚。
多吉微微的眯了眯眼睛,用很不确定的语气问了一句,“你……是张老师?”
“是的。”那女子点头答应,脸上的笑容若有若无。“省警校犯罪心理学教授,张了。”她一边介绍,一边到我的左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我实在没想到她会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但我并不怀疑她的能力,能得到省厅的推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就心理学来说,心思细腻的女人加上第六感,先天条件就已经远胜于我们这帮大老爷们。
“既然你早就来了,那为什么不进来?”那健壮男子看上去还是有点不满的情绪,他直愣愣的看着张了,毫不客气的问道。
“我从那里,一直在看你们。”张了用手指了指会议室高处的一个窗户,“面对一个同伴的迟到,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反应,我可以借此对你们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那个位置确实视野开阔,而且不易被人察觉,不过这种被人当做看动物表演一样的窥视,会让人有一种不爽的感觉。健壮男子皱着眉头,像是憋着心里的火气。
自从张了进屋之后,我右边坐着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的目光就一直紧紧的追随在前者身上。此刻他接过话茬,接着道:“那么请问这位女士,你现在了解我们了吗?”他脸上满是嬉笑的表情,语气多少显得有些轻佻,头依旧枕在电脑上。
张了的眼神掠过我,瞥了那个小伙子一眼,道:“所有人中,你的工作热情是最低的。当然,如果一个人成年累月的对着电脑看监控视频,他的心里难免会厌烦,甚至性格和习惯都会扭曲。比如你会对一个忽然出现的女人产生莫名的兴奋情绪还有强烈的新鲜感。
“我很希望这种兴奋和新鲜感能激发起你的工作状态。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讲清楚,我对你可没有莫名的兴奋和新鲜感,即便你是警界赫赫有名的电脑高手,唐山先生。”
被张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了一番,唐山只好悻悻的露出一些尴尬的神色,伸手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将头抬了起来,自嘲着笑道:“美女知道我的名字,已经很荣幸了。”
张了笑了笑,不再跟唐山调笑,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唐山右手边的那个健壮男子。她眼神里并无敌意,但却看的那健壮男子颇为不自在,否者拘谨的动了动脑袋,又理了理自己的警服。
“你是特警中队的大熊队长吧。”张了看着对方,见大熊并未开口,便又接着说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命令执行者,专业素质也够硬,和你合作,很多事倒是比较放心。”
大熊抬起头来,神色缓和了不少,很显然,张了的简单评价让他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