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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少年天子

苏樱的晕倒毫无征兆,只听见咕咚一声,她已经躺倒在地。我急忙上前扶起她,她脸色苍白,双眸似开似闭,嘴唇微微翕动。

苏士源急忙帮着我一起把她抬上课桌,便于平躺,并将书包枕在她头下,以防她有呕吐回流的情况出现。几个未离开的同学一个去找惠老师,一个去通知裘老师。

苏樱看上去非常虚弱,张大了嘴巴,似乎正觉得呼吸困难。她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若紫啊,其实我一直在骗你呢。我根本没有忘记丁衡啊,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你别抢走他好吗?”

我一愣,万没有料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来,苏樱缓了口气,说道:“苏士源待你真好啊!你原谅他吧!谁没有年少气盛的时光呢?”

她勉强转过头,回望着苏士源,将我的手和他的手叠放在一起,终于满意地笑了,人也随之合上了眼睛。

她这种临终托孤般的表现令我十分反感,同时又揪心于她的晕厥,缺乏急救知识的我急的团团转,不仅是我,苏士源也努力托起她的头,连连呼唤,要求她不要睡去。

这时惠老师叫来了救护车,一天两次接到我们学校的求助,我想这在120急救中心应该也不多见。

苏樱被送上救护车之后,裘老师和我陪同前往,车门临关闭之时,我看到苏士源呆呆地站在车前,神情又是关切又是紧张,即使车辆启动,逐渐驶离校园,他兀自站在原地,直到渐行渐远,看不见他的身影。

我心里暗暗有些奇怪,苏士源之前与苏樱并无交集,除了姓氏相同之外,一年多的相处,两人说话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身为物理课代表的苏士源收集作业时的一问一答,非常公式化。

苏樱一向温和柔顺,功课一般,体育一般,才貌一般,性格带着内向与隐忍,即使被梁琴琴等看出了自己的女儿心事因而遭到耻笑,也从来不会着恼。

她话很少,不但是对男同学,就算是女生,她也充当惯了倾听者。这也是她能和我做朋友的原因之一,我不说话,她不会表示厌烦,反而和我静静地坐在一起,一起看男生打篮球、一起看窗外彩霞满天、一起在图书馆闷头看小说,甚至一起并肩默默而行。

直到我和苏士源开始交往,我们静谧的默契忽然就被打破了。从最初的三人同行,到后来她的识趣离开,我承认自己太过沉溺于苏士源的柔情蜜意里,竟然忽略了最初的好友。

可就算这样,苏士源也极少和苏樱说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士源竟然开始关心苏樱了呢?不管怎样掩饰,他焦急的眼神不会骗人。

我还记得他谈及叶文亭时的凉薄,简直令我心惊肉跳,可是现在面对苏樱,他又流露出如此情谊,刚才如果不是救护车位置狭小,他一定也会要求跟车去医院。

果然,我的手机上收到他发来的消息,要我到时通知他苏樱所在的病房。

裘老师脸色很严肃,她一定在为班级接二连三的麻烦事而烦恼。先是孙莉萍亲眼目睹郑老师病发身亡,不仅如此,郑老师还死在她怀里,令她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苏樱又莫名晕倒,知觉全无。

我忽然想到,苏樱是真的那么喜欢丁衡吗?她不是说经过那个邪教居士的开解,早就茅塞顿开了吗?为什么在晕倒之前,还要对我说那样一段话?

她竟然非要我和苏士源重修旧好呢。记得以前她绝没有如此多事。在我印象中,她永远只是柔弱、胆小、脸上带着讨好似的微笑,从来不曾对任何人生气。

“那个……”裘老师忽然开口,“宁若紫,你和苏樱是好朋友,你知道她家里人的事吗?”

“啊?”我一愣,我从未听苏樱讲起过家人,也未曾打听过,料想也和我一样,是个普通人家。

裘老师解释道,她等救护车赶来之前,去找了苏樱的家庭联系手册,惊讶地发现苏樱竟然幼时便父母双亡,唯一的监护人是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兄长。

手册上所填写的紧急联络人是其兄长苏轻痕,但裘老师联络不上此人,留下的手机号码乃是空号,座机则是苏樱家庭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裘老师亦颇为自责身为班主任,对学生们做不到一视同仁般的关怀。只因苏樱课内课外表现都属中等,成绩既非第一流却也未曾挂科,总是在七十多分游移。平时乖巧和善,从未与任何同学有矛盾。而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她一般也只当个拍手观众,因此裘老师几乎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高一时节的两次家长会,苏樱均称父母加班而请假。因此裘老师居然对苏樱的家庭情况完全不了解,现在苏樱要入院,必须由监护人签字,却遍寻不着。

医生说苏樱的状况很奇怪,似乎是呼吸衰竭,可是这样毫无征兆的病症极其罕见,还需要留院观察,并且进行全身检查。这样的检验一旦开始,花费的时间和金钱都是巨大的,因此首先需要监护人签字同意才行。

裘老师说暂时找不到监护人是否可以由学校来代替,医生却说最好不要,万一发生意外需要确认,也不是学校可以作主。

裘老师一时手足无措,想了想,从带去的苏樱书包里找出了一串钥匙,“这样吧,我们去苏樱家看看,是否有她哥哥的其他联系方式。或者说不定她哥哥正好下班回到家呢。”

想来这也是最好的方法,苏樱昏迷不醒,即使想问她是否还有别的亲戚也办不到,只有去一次她家亲自通知兄长,最起码可以留张字条。

苏樱住在一个年代不短的小区里,她的钥匙只有三把,一把特别细小的应该是属于底楼信箱;另外两把较大的则是属于铁门和大门。

简洁清爽的一室一厅,格局陈旧又单调,没看到多费心思的装潢,只是整间屋子纤尘不染,所有物品都各居其位,看得出苏樱平时一定勤于打扫。

裘老师四处看看,最后走进苏樱的卧室,单人床、衣橱和书架依旧干净整洁,书桌上则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苏樱家里条件也一般啊。”裘老师咕哝着,“奇怪,难道苏樱并不是和哥哥住在一起的吗?”

的确,环顾四周,虽然只是一间普通的一室一厅,却看不到任何男子居住的痕迹,我随手拉开苏樱的衣橱,也尽数都是女孩子的衣物。就算兄长独自睡客厅,也不可能连换洗衣物都没有吧?

何况客厅里并无人居住的痕迹。

裘老师吩咐我打开电脑看看有什么线索,说不定苏樱的兄长在外地出差或者长期在外地工作。我依言照办,却发现电脑设定了密码,尝试了几次都无法进入系统。

裘老师彻底没辙,留了张纸条在客厅的茶几上,说顺便去居委会问问,是否认识苏樱的兄长。

我正待关上电脑,却发现书桌中间的大抽屉未关严,我一时手快拉开抽屉,居然看到一张中国银行的存折,数目有九十万之多,户主正是苏樱。

裘老师不禁咂舌,连说看不出平时朴实无华的苏樱竟然有那么多存款,难道这是父母留下的遗产?或是兄长给予妹妹的生活费?诸多猜测之后不由深深自责对苏樱关怀不够,对她的生活状况一无所知。

居委会大妈是个热心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她自称是这个小区活生生的监视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逃过她的法眼。用她的话说,谁家吃饭多加了个菜,她都了若指掌。

不过问及苏家的事,她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起来。

原来苏樱的户口并不在这里,她和哥哥苏轻痕大约在两年前搬到此地,房子是以苏樱的名义购买的,说是这里距离学校比较近。几个居委会阿姨私底下都议论过,认为苏家一定挺有钱的,要不然怎么会为了少坐几站车而买套房子呢?

苏樱内向而有礼貌,看到邻居总会打招呼,不过再多的话就没有了,别人问及家里事,她一般只是微微地笑,很少会搭话。除了上学放学之外,她简直有些深居简出。

“这女孩子乖巧啊,一个人住呢。”大妈说道,“除了搬家的第一天看到她哥哥之外,后来都没见到过人。估计是长期不在本市吧!你们打听这个,是这女孩子出了什么事吗?”

裘老师略一踌躇,看样子是不想对这话痨般的大妈说太多,以免以讹传讹,因此含糊以对,就说是学校来了解下学生的家庭情况的。

“您见过她哥哥?”我突然问道。

大妈点点头,“也是个俊秀的青年呢。看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戴着副眼镜,文绉绉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我们都在说,苏家的哥哥是不是个大学老师啊。”

由于还是没有苏轻痕的任何信息,裘老师意识到即使留下字条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只能继续与医院商议是否接下去的治疗都由学校签字,同时也向学校申请提供苏樱治疗费用。

医院始终不愿承担责任,一直到学校领导出面写下保证书,这才答应苏樱可以继续住院,不过费用必须一周结一次。虽然学校也很担心医药费问题,不过裘老师在其中斡旋,并表示苏樱本身的存款就有九十万之多,只要等她神智清醒时请一位律师见证授权就可以取出,学校不过是暂垫,应该不至于收不回来。

这件事倒令我对裘老师刮目相看,原本我以为她不过是个庸碌混日子的中年妇女,只关心自己儿子的成绩,没想到此次为了苏樱四处奔走,甚至不断和学校医院交涉,还愿意担任学校支付医药费的保证人。这可是有风险的,换言之,如果苏樱不幸身故,之前又未经过授权使用她存款的话,裘老师要补偿学校的一切损失。

经过医院的全面检查,医生亦表示苏樱的症状非常少见,有位资深老医生大胆判断,苏樱之所以呼吸困难,全身瘫软,很有可能是因为脑和脊髓中的运动神经细胞即神经元的进行性退化,从而导致的呼吸衰竭,通俗说,就是渐冻人晚期。

可是之前苏樱并未表现出任何如无故跌倒、手脚使用障碍、口齿不清等早期症状,为何会直接进入晚期,那个老医生自己也说不清。

这几天来,苏樱始终在呼吸治疗中心依靠呼吸器过活,神智也是忽而清醒忽而昏迷,裘老师每天下课都要来看她,向医生询问她目前的状况,随后才匆匆回家做饭带孩子。

丁衡居然破天荒也提出要同去探望苏樱,一起走进中心的时候,一位照顾苏樱的女护士正迎面走来,看见我微笑道:“你好,今天也来看苏樱同学吗?”

我点头称是,她赞许道:“虽然联络不上苏樱同学的亲属,但是你们同学情谊真是深厚呢,刚才也有位男同学来看她。”

我带着疑惑的心情走向苏樱的病房,在拐角处可以看到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孩子正面对着苏樱病房前的玻璃门发呆,竟然是苏士源。

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苏樱,久久不去,见我和丁衡同来,他皱了皱眉头,淡淡道:“怎么?你也有兴趣来探病?”这句话似乎是对丁衡说的。

“探望自己的同学,有什么不对?”

苏士源蓦地转头凝视着他,双眼微微有些发红,竟似乎含着泪光,“你敢说不是来看她的笑话的吗?你有那么好?”

丁衡冷冷道:“随便你怎么说。”

苏士源一阵冷笑,随后也不和我打招呼,转身就离去。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他那么关心苏樱的?”丁衡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

我耸耸肩,看着玻璃门里双眸紧闭的苏樱,忽然想到自己或许可以请张行善帮忙查询一下,这苏轻痕究竟在何处就职,只要找到他工作的单位,或许就有联系他的办法。

张行善一口答允,毕竟查找一个人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他说等他处理完手头一些事务之后就去查询此人信息,无论多晚都会打电话给我。

我做完作业洗完澡之后就半躺在床上等待张行善的电话,不知为何,我忽然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我不由嘲笑自己,紧张什么?紧张苏樱的哥哥是个帅哥吗?

大约快十点的时候,张行善的电话来了,他说他已经查到苏轻痕的登记资料,他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的CEO,而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就在本市。

我奇怪既然如此为何要与苏樱分开居住之时,张行善忽然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说道:“我给你看张照片,或许你会明白为何苏氏兄妹要分开居住了。”

他将照片发送到我的手机上,慢吞吞的网速导致这张二寸照片只显示了上半部就卡住不动了,可即便是如此,我也一身冷汗。

虽然只有显示到鼻子而已,可是那双黑如深海的眼睛清清楚楚透露了相片主人的身份,苏轻痕竟然就是轮回教居士!

刹那间我顿时明白苏樱为何会表示自己受到高人开解,早已放下丁衡,又为何专程赠我信物、指点我去找通慧和尚,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引我主动上门。

所有的推心置腹,所有的温婉相伴竟然都是假的,原来我根本就不配有好朋友,她看似温婉柔顺的外表,是如此有欺骗性,不仅如此,他们兄妹两人为了引君入瓮,连居住地都不在一起,以免某日我拜访苏家而拆穿。

仔细想来,苏樱与苏轻痕的确眉目间略有几分相似,只是苏樱毕竟是个女孩,没有苏轻痕那魅惑无双的眼神。

教室里,方娉婷正在主持讨论会,主要是同学们准备轮流陪伴苏樱,直到她醒来。虽然之前如梁琴琴等人并不是很待见苏樱,总说她阴郁沉默,但是如今苏樱身染重病,她们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每天都会向裘老师打听她的消息。

“宁若紫,”方娉婷指名道姓,“你和苏樱是好朋友,你打算周几去?还是你每天都要去一次?”

我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众人都怪异地看着我,我低头注视苏樱空落的课桌良久,想到她每次与我唧唧细语,语态真挚,最后却是包藏祸心,难道她也希望我被绑在柱子上挖心吗?或者说,她也早就参与过无数次轮回教的祭祀,早就铁石心肠?

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方娉婷已经在问我是有不舒服吗?丁衡突然站了起来,走到讲台前,说道:“我和宁若紫一组去吧,我想苏樱一醒来最想见到的,估计就是我们两个人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梁琴琴笑道:“我看哪,她最想见的未必是宁若紫,却肯定是你。”

丁衡耸耸肩,对她的揶揄泰然处之。

我张了张口,刚想要反对,我哪里想天天去看她,我只担心看她看久了,某一天我会忍耐不住剥下她虚伪的脸皮。

丁衡却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可冲动。

我重重坐下,看到苏士源对我们的讨论充耳不闻,他单手托腮,呆呆地看着窗外,我忽然有个可怕的想法,苏这个姓氏并非常见,苏樱、苏轻痕、苏士源统统都姓苏,这只是概率上的巧合?还是有什么渊源?苏樱和苏轻痕是兄妹,那么苏士源呢?难道苏士源和他们也有什么关联?

我想到这里,周身开始发冷,虽然我情感上绝不相信苏士源对我怀有恶念,但是看到苏士源如此紧张苏樱,不得不怀疑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不会的,我握紧了手,虽然苏士源为了叶文亭曾经背叛过我,但是我绝不相信他会伤害我,我还记得那时被张行善要挟,我被老小孩施展邪术所迷,从工厂天台跳下,如果不是苏士源拼死相救,我早就活活摔死。

他身受重伤时,那苍白带着微青的脸色,紧闭的双眸下微微颤抖的睫毛,我都历历在目。

我相信他因为受不住诱惑而背叛我,绝不相信他会真的伤害我。

“苏樱是居士的妹妹,如果你对她态度改变,一定会惹人怀疑。”我和丁衡坐在苏樱病房外的长凳上,可以透过玻璃门,看见苏樱平躺在病床上,脸上套着氧气罩,床边摆放着硕大的呼吸机。几个医生正在对她的病情进行评估,那个诊断她为渐冻人的老医生也在其中。

丁衡继续说道:“虽然可能居士暂时还不知道你已经发现了他与苏樱之间的关系,但是轮回教耳目众多,你又与张行善警官熟识,如果你突然冷淡苏樱,居士那样精明,一定能料到你态度变化的原因。”

我起身站到玻璃门前,凝视着苏樱安静的睡脸,淡淡说道:“他早晚会知道,苏樱发生这种事,学校不可能不调查她的背景。”

此时病房门开,那个老医生带着几个年纪较轻的医生走了出来,边走边在谈论苏樱的病情,只听见老医生说道:“这种ALS病症具有遗传性,虽然不是每个后代都一定会发病,但是发病的概率很高……”

遗传病?我忽然觉得灵光一闪,如果说苏樱所得的病症会遗传,那是否意味着苏轻痕也有犯病的可能?

我想起自己被金耀月推入水池中,意识模糊时听见苏轻痕怒斥金耀月时说,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们统统活不成之类的话。当时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来,难道和这个病症有关?

我目送医生们远去,不知是错觉还是眼花,居然看到一个神情诡异的老小孩绕着老医生跑了一圈,待我仔细再看,已经不见踪影。

我心中一凛,正在想那些老小孩难道又死灰复燃,却看到丁衡似乎被悬挂在护士咨询台这里的电视吸引,双手抱胸,看的很认真。

“锦胜国际集团主席沈美君涉嫌商业犯罪,昨日由XX警方批捕。同日公司股价大跌,今晨开盘创新低。”电视女主播用不温不火地声音播报中,屏幕上只见一个面戴口罩的女子由一群人簇拥着走入警局,记者们聚集在警局门口,镁光灯闪烁个不停。

丁衡咕哝道:“这女人好面熟……”

“她也是轮回教的教徒,可能上次大祭的时候你见过她。”

这时两个躲在护士台后摸鱼的小护士讨论了起来,“你看本期的八卦杂志了没?那个呆头敏啊,好像要被雪藏了呢。”

另个护士说道:“早就可以雪藏了,呆头敏演技浮夸、唱歌难听、据说人品也不怎样,居然参加了那么多次大制作,根本就是票房毒药嘛!”

我顿时被吸引,“呆头敏”是媒体起的绰号,就是指上次大祭之时,我见到的那个少女明星。由于她虽然模样俏美,但是总是给人呆呆的感觉,说话动作都要慢半拍,同时因为和诸多老板导演绯闻不断,对着媒体又总是冷冷地耍大牌,因此被取了个这样的绰号。

我瞟了眼小护士手里的八卦杂志,封面即是她,大大的标题:“惨遭雪藏,呆头敏星运随时玩完。”

走出医院时,丁衡说道:“这世上哪有这种不劳而获的邪术,人一生的运道本就注定,哼,想要用这种伤天害理的邪术改运,最终害人害已。”

我和他说了刚才看见老小孩一闪而过的情景,他沉吟道:“虽然白老师破了噬魂阵,可是这世上每天都有人要死,凭借居士的法力再布置一个并不困难。可能如今苏樱只剩半条命,他要有所行动了吧!”

他突然抬眼凝视着我,“若紫,我觉得苏樱的发病与他们执着于你有一定的关系,你万事要小心,以后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和我一起走,免得发生意外。”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人行事诡秘,根本出人意料,防不胜防。只是我始终介意苏轻痕口中我若死,他们也活不成的论调,从这点看来,他们要抓我,并不是单单为了苏樱。

那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学校里没有苏樱的日子居然甚为无聊,我没有同桌,上课只能认真听讲,不然做小动作的时候连帮你遮挡的人都没有。

吃完午饭,我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正想借着午后阳光,整理下自己纷乱的思路,忽然在花坛边的夹竹桃下,看见两个老小孩身影一闪。

不知是我能力增强了,还是回忆起了过往,导致我不再惧怕,我居然跟了上去,想要瞧瞧这两个中阴身想搞什么鬼。

他们鬼鬼祟祟走进教学楼,直接走上了四楼,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看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天台。

天台铁门大开,远远听见一个男生慌乱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你们想要做什么?别推我!谁在推我!”

我几步上了天台,只见狂风乱作的天台上不止两个老小孩,四个老小孩推着一个男生,那男生虽然拼命挣扎,却仍然一步步移向栏杆处,不知何人将栏杆锯掉了一截,那男生惊恐万状,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看不见老小孩,这样岂不是更加恐怖?

四个老小孩分别推搡着男生的两条腿,他打了个转,顿时面对着我,他竟然是周冲!

我吃了一惊,厉声喝道:“雷电速召来!给我退开!”

空中一个滚雷,那四个老小孩受到了惊吓,急急缩手,但是周冲已到了栏杆边缘,重心不稳,还是向着楼下摔去!

我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及时抓住了他的双手。

他到底是个高壮的男生,身体重量带着我摔倒在地,我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他也惊惶失措,不停叫唤道:“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虽然我紧紧抓着他,却也已经竭尽全力,无法再使出更多力气,双臂好像要被扯断一般,他也紧抓着我,四目相对之际,我从他焦急万状的眼睛中,突然看出别样的光景来。

依旧是琼楼玉宇,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白玉装饰而成的宫殿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埋头翻阅竹简,他所置身之处,竹简堆砌成山。他似乎受到感应般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珠如墨如漆,“旦父,你来啦?”

少年乌黑的眼珠与周冲惊慌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我一时魂不守舍,几乎拉不住他,周冲怒吼道:“你个贱人,想要摔死我吗?”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手从我手中接过周冲,将他拉了上来。

原来是丁衡。

周冲惊魂未定,见我怔怔地瞧着他,不由恼怒起来,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骂道:“你个贱人,不要以为凑巧救了我,我就要领你的情,说到底你还是个贱人。”

我眼泪滚滚而下,周冲又讥讽道:“哟,又装柔弱、装可怜啦?以前对苏士源博同情,现在又对丁衡博同情啦?”

丁衡怒道:“是若紫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还说话那么难听!”

见丁衡发怒,周冲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跪坐在地上,泪如雨下,“不要骂他。”虽然只是一次刹那间的四目相对,可是在电光石火间,我已经看清了和他无法扯断的纠葛,他的恨,与生俱来。

“若紫?”丁衡握着我的肩膀,愕然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因为周冲就是姬诵,千年之前的周天子。

当年姬诵十三岁继承大统,其实并非名正言顺,他尚有几个叔叔正当壮年,若不是周公力排众议,或许他将来不过当个普通的国君而已,岂能成为天子。

即使如此,他也常常受到谣言困扰,总有传言说周公欲取而代之,何况周公的确大权在握。

十四岁时,周公代为作主,迎娶了齐国国君姜尚之女齐姜为夫人。

姬诵不喜欢齐姜,不仅因为她比他大三岁,同时也因为这是周公定下的亲事。

人人都说齐姜美,他不以为然,一旦有了成见,无论齐姜如何低眉顺目、知书达礼,都走不进姬诵的心里。反而她的种种委屈求全,成了他看不顺眼的理由。

与其说周公敬重齐姜,不如说敬畏齐姜的巫女能力。他处处为齐姜作主,惹来了姬诵更为厌恶的情绪。

之后齐姜与侍卫私奔,偷取姜子牙金丹,闯下弥天大祸,一时之间,王室成为天下笑柄,堂堂天子夫人、齐国巫女,最后竟然和密谋造反的逆贼在一起,姜子牙气的吐血,并断绝父女之义。

姬诵更是恨之入骨,有段时间,他到哪里都好像听见人们在窃窃私语,说的都是齐姜失德,与人私奔之事。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说齐姜和侍卫还有个私生子哩!

姬诵每每听到都咬牙切齿,说齐姜比妹喜、妲己还要可恶。

他当然不知道,齐姜最后也成为武庚作乱的牺牲品。

我泪眼模糊,脸上一片都是泪水,“他活该恨我,是我、是我令王室蒙羞,都是我的错。他以前恨我,现在也恨我。他不由自主,都是业力牵引,谁也逃不脱。”

丁衡惊诧不已,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用手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只是我心中一片哀伤,眼泪一旦滚出,怎么也停不下来。

“若……若紫,好孩子,你别哭啊。”我耳边只听见他低低的呼唤,泪眼迷蒙中,只感到有冰凉却温柔的唇印在我的眼角、脸颊,我吃了一惊,急忙将他推开,愕然道:“你、你干嘛?”

丁衡亦是一阵错愕,他兀自紧抓着我的肩头,双目闪烁,慌乱道:“我、我也不知道。我……”

他低下头,讪讪地后退几步,“对不起,我、我先回教室去了。”

他逃也似的离开天台,独留我一人,在冷风中痴痴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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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远古的叹息:“幽冥可以破去轮回,掌控异灵元,却看破不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