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今天一个访客量已经是我的人品上限了,晚上打两盘DOTA就可以洗洗睡了。没想到,晚饭过后,竟还有一个人来探望我。
那人叫小林,是我之前在报社工作时候的同事,也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新人。
我在报社呆的时间很短,加上我不太合群的性格,那么多同事也就跟小林关系稍微好一点。后来我离开报社之后,也就没怎么跟他联系了。
他的突然来访让我很是惊讶。
“小林?好久不见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得知你在这里自主创业,都没有上门拜访过。今天刚下火车,本来是直接回报社的,想着不如顺路过来找你聊聊天,看看你过的咋样。”
“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就差不多知道我混的咋样了,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啊。”我笑着回应到。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火车站去报社和到我这里完全是反方向,根本不存在顺路的问题。而且刚下火车,这么晚了还要回报社,肯定不是旅游回来,大概是刚做完报社交代的任务,去别的地方采访什么的,要赶着回去交稿子。
——那么,这种情况下不直接回去交稿子,还专程绕路跑来看我,肯定不仅仅是来找我聊天这么简单,而是确实有事想跟我说,或者碰到了什么困难想找我帮忙。很可能跟这次出行任务有关。
分析完这些,我便把话题抛回给了他,问,“倒是你,还在报社干吧?近况如何?”
“哎,还能咋样,各种苦逼呗。”
“那你刚下火车,是从哪里玩回来啊?”
“天天忙的死,哪还有时间去玩啊,还不是工作安排。”
我嘴角微扬,“什么工作?”
小林表情稍稍有些变化,有点犹豫得说,“这个,说到这次工作,有件事,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毕竟,你已经离开报社了。”
“应该是正因为我已经离开了,才更可以放心大胆的跟我讲吧。”
——我这句话其实根本毫无逻辑。但是小林这个单纯的孩纸,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就毫无顾忌的打开了话匣子。
“嗯,也是。我跟你说,最近这阵子报社的气氛很不正常呢。”
“哦?怎么说?”
“别急,我先问你,几个月前,方老板自杀那件事,你知道么?”
“我想想,这个消息貌似以前在新闻上看到过,但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方老板是那个汽车老板没错吧?我对这种人物一向记不太清楚。”
“方老板可不是普通的汽车老板啊,他垄断了这座城市所有汽车产业及其相关产业,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小林说,“他甚至在白区都算是站在顶端的人呢。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自杀,你不觉得奇怪么?”
“恩,这么想来是挺奇怪的。”我皱起眉头,说,“像他这样混的这么牛逼的人,家财万贯,四通八达,可以说是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啊。怎么会自杀呢?我看,这个自杀,恐怕只是官方的托词吧?”
“没错。而且更诡异的是,关于他的死,媒体都只敢有两三句报导。”小林说,“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肯定有很深的隐情。”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似乎突然感兴趣起来。
小林摇摇头,说,“我一个小小的实习记者,我哪知道啊。只是,你要知道,白区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件。虽然媒体静若寒蝉,人们私底下自然是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猜想都冒出来了。什么仇杀的,情杀的,因为卷入了政府阴谋而被抹除的,被黑社会暗杀的,什么说法都有。当然,这些基本都是没有证据的流言蜚语罢了。”
“不要低估人民的智慧。这些流言蜚语很多时候比官方的说辞更接近事实。”
“恩,其中一条传闻说是,方老板自杀之后,其独子离奇失踪了。”
“哦?还有此事?”
“是啊。听说他那个儿子是个十足的怪人,不愿跟他父亲的权势地位扯上半点瓜葛,天天躲在房间里干着自己的事。网上一点关于他的资料都找不到。”
“那我倒是很欣赏他这一点。”我说。
“总之,这整件事像是一条导火索,引爆了整个富人区。一时间搞的白区的大佬们个个人心惶惶,寝食不安。想着,方老板这等人物都会落得如此下场,自己一不小心,不是更要曝尸街头了吗。”
“他们也有这种时候啊。”我露出复杂的表情。
咳咳,这里先打住一下,关于这座城市,有些基本情况我之前貌似忘了交代。
这座城市大致可以划分为了三个区域——
首先在城市中央偏南的地方,有一片横着的椭圆形区域,面积小于城市的百分之五,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区——富人区。
这是一片极尽奢华的土地,纸醉金迷,物欲横流。
所有上流人士,权力阶层,商界大佬,大牌明星以及某些行业领域的精英人物,尖端人才,都活动于这个区域,可谓是大腕云集。一般人把这里叫做白区。
关于白区有不少传说。
传说白区的道路是金砖铺成的;传说白区的墙壁上镶嵌着钻石;传说白区的人少吃一顿饭,就可以让一个贫困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
——当然我知道,这些传说并不是事实。
除了白区之外的地方,统称为平民区,占据了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面积。
中产阶级和低收入群体,比如上班族,工人,教师,学者等等,共同生活在这片区域,相安无事。
——很显然,这是我目前生活的区域。
另外,还有第三个区域,一个很特殊,很诡异的区域。位于城市的最北边,一块长条形区域,称为边缘禁地。一般人把这里叫做红区。
红区是边缘人群集中的地方——罪犯,乞丐,部分失足妇女,身体或心理存在缺陷的人等等。总之,就是对和谐社会有一定的危害倾向的人群,以及在社会上没有能力生存下去的人,统统被“流放”到了这里。
红区是法律和道德的盲点,没有规则,没有秩序,只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关于红区的传说就更多了,甚至还有一些类似于恐怖怪谈的故事,常常被家长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传说不论谁在红区游荡,日落之前,都会被逼成疯子;传说普通人在红区熬不过一个晚上,就会被杀人狂分尸;传说红区住的不是人,而是些化作人形的怪兽。
边缘禁地我从未去过,一般人也不敢涉足。
所以,红区具体有多可怕,我也未曾知晓。
小林继续说着方老板自杀事件的影响,“之后还有传闻说,白区的富人们为求自保,正在秘密协商,设法禁止一切外人进入白区呢。”
“这也行?太扯了吧?”
——而且,白区出入管制本来就很严格,发生这种事,多半是白区内部的问题吧?什么事都怪到平民区头上,真是莫名其妙。
“哎,那些人的能耐,谁知道呢。”小林说。
我摇摇头,说,“这些人,大概是养尊处优,骄奢淫逸的日子过惯了,都不知道现实是个啥玩意了。看他们一个个过激反应的样子,出了点小问题马上就受不了。应该让他们多来平民区走走,自然就明白这个社会本来是怎样的了,大惊小怪。”
“或许吧。”小林也轻叹一口气,又说,“对了,前阵子又突然有消息说,有人看见方老板失踪的独子,往红区去了呢。”
“什么?红区?”我顿时感到诧异。
“是啊,他去那种地方,不是找死么。”
我皱起眉头,开始觉得事态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据我所知,这种衣食无忧的富人毅然决然的逃往红区,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他在躲避比红区更险恶更可怕的敌人。
——看来,方老板自杀一事的幕后黑手,真是相当的不简单。
“你怎么了?”小林见我沉默不语,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话说这件事跟你这次工作有什么关系?”
“啊,铺垫有些长,不好意思。”他接着说,“就是从几个月前方老板自杀一事开始,报社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层次的关联。”
“怎么不对劲了?”
“就是,从那之后,新闻审查变得异常严格了。所有新闻稿都要领导亲自审核通过,才可以见报。其中很多稿子都被压了下来,方老板独子去红区的消息就是其中之一。”小林说,“而且,领导还时不时会督促底下的人去写一些毫无边际的报道,我这次的任务也是这样。哎,真苦了我们这些底层员工。”
我若有所思,感觉这些事之间确实有些微妙的联系。
小林无奈的说,“所以这几个月,报社上上下下持续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到现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无论如何都要来找你聊聊了。”
“怎么回事?”我问。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话说,石教授那件事,你还记得么?”
——额,这句话瞬间勾起了我不太愉快的回忆。
先简单的说明一下我之前在报社工作的情况吧。
时间闪回到“百事通求助中心”开业之前。
当时我在报社做的是文职工作,主要是审核新闻稿,不需要像小林一样到处跑腿,算是比较轻松的活儿。第二天要登报的稿子,都要经过我审核通过之后才可以发。
我是个挺较真的人。做这份工作,一直都谨慎小心,注重细节,发现了问题一定会把稿子打回去重新修改,直到过关为止。
当然,我审查的重点并不是那些“不和谐”的东西,而是尽力保证消息的真实可靠性,同时从人道主义考虑,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不论如何,干这活儿,跟别人闹出点小矛盾小分歧什么的,时有发生,纯属正常。
一般情况下,大家讨论讨论,各抒己见。只要把话说清楚,再互相宽容理解一下,也就过去了,都还不至于到收拾不了的地步。
直到有一次,我审到了一篇关于石教授的报导。
石教授是XX大学药学院的资深教授,据说是一个很犀利很有见解的人物,敢作敢为,不畏权贵,大义凛然。
他曾经多次激烈抨击我们国家的医药制度,并大量揭露医药行业的内幕,一度成为风云人物,人气很高,影响力很大。不仅如此,他在自己专业领域也是才华横溢,建树颇丰,很年轻时就成为了某个新药研发工程的学科带头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位年轻有为,成果硕然的人才,医药行业的权威泰斗,后来突然在媒体上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我是曾经在一些专题报导中读到过石教授的介绍,然后还专门去查过他的资料,所以对他有些印象。
于是那次我恰好审到关于他的稿子,便多留了个心眼。
那篇报导是说,石教授之前研发出来的新药,由于药效显著,一时间风靡全国。但是现在突然发现,该药有副作用,对人体危害很大。另外,他本人最早是为国企工作的,后因不明原因跳槽外企,该药便是此外企生产的。
说实话,我之前对石教授的印象很好。我觉得,在现在这种教育体制下,能冒出这么一位既有才华又有胆识的人物,实属难得。我甚至还想着,他是不是能够推动药品制度改革,造福人民,造福社会。
按理说,他这样一位地位崇高经验丰富的教授,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于是,尽管这只是一篇正常的报导,我还是带着疑问,亲自找到了写稿子的记者,问他该报导从何而来。
那位记者干脆利落的回答说,是网上的传言。
我当时就被雷到了,瞪着眼睛问他,有没有搞错啊,就因为网上一条传言,就能写出这么一篇言之凿凿的稿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篇报导发出去之后,对社会,对民众,尤其是对石教授本人,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么?我们发新闻,难道不应该更负责一点么?
记者说没办法,万一是真的,而我们又没有报道的话,就落后了。
我于是问他,那如果是假的呢?怎么办?道个歉完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