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完的时候,莫紫拓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娆宣抱紧了一些。弄得我心里毛毛的,憋了好久才试探性地憋出一个“喂”字。
他直着眼睛看向我,过了半晌才开口:“等西西身体恢复以后她可以继续用宣儿的身体吗,她在我身边儿我看习惯了,突然就这样消失,我觉得别扭,真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跟他说才是。所以当听了他这番话的时候,我有点小激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好蹬鼻子上脸地跟他称兄道弟:“好哥们儿。”
这时我看到静域秋狸撇了撇嘴角,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知道了魔镜是假的之后,她很可能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只是我们突然遭遇了这一连串事情让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离开,料想她也正满腹委屈和牢骚。
莫冰苒将古甫抢去教她变魔术了。自那****扯了她风筝害她摔过一回之后,我们就有了交集。她并不是那种任意妄为的狐狸,但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儿,自从她看上古甫当她玩偶之后,古甫没少跟我抱怨过,但我又是那种息事宁人的人,在我磨破了嘴皮子的求和下,古甫仍是很进义气地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看来这只蝴蝶也是性情中蝶,值得夸赞和佩服。
初冷一向不怎么讲话,西西又被他收了去,我一个人感觉很无聊。习惯了平时有西西在身边吵闹的日子,感觉很朝气蓬勃。也许人就是这样,在的时候嫌人家烦,不在的时候却又想念,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年轻人,过来!”冷不丁响起这么一个声音,我吓一跳,扭头到处寻找说话的人。这声音太过粗糙苍老,我一下子就望见了那个静心打坐的衣衫褴褛的老者,他应该就是烈悬口中的那个囚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关在这儿的,看上去怪可怜的。
我虽然害怕大过了同情,但觉得他应该叫的是我,因为周围只有我一个人在那儿东张西望的。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老前辈。”我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便站在边儿上一言不发了起来。
他倒打开了话匣子,一刻不停地说开了。大概是太久没说话了,想把脑子中的东西一股脑讲给我们听。老者名叫蒲源,自己说以前是山居采药的隐士。早年曾游遍大江南北,后来被烈悬给捉到这儿来了,烈悬逼着他给它讲故事,讲世界上的事情,见他见多视广就将他留了下来,没有吞噬掉他的记忆。后来还威胁他替他写一部毁灭史。对此蒲源说,由于烈悬活得太过长久,难免会觉得生命痛苦、单调无趣,所以想到了毁灭,更想亲手毁灭这世界。蒲源不答应,他们便将他囚在了这里。
蒲源最后一句话是:“你们不该闯入这儿的,这儿是毁灭者的领土,感化不了,收复不了,最好的选择是远远离开。”
“蒲前辈,你能不能讲清楚一些呢,到底是什么样的毁灭?”我的味口被吊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
“好吧!”蒲源习惯性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开始讲了起来:“烈悬在这岛上已经待了二百余年,他平日里靠吞噬回忆为生。很久以前,烈悬的真身并不是这头丑陋之兽,他也是以一副人面示人。”
“当时太阳与夕阳并不是一物,太阳是夕阳之父。每天傍晚出现在天幕上的都是夕阳,而不是太阳。烈悬被黄昏那深深的美所吸引,夕阳发出的光芒挥洒在万物上面,被他一点一滴看在眼里,他为这美深深陶醉。久而久之,便想着将夕阳占为己有。可是夕阳那么遥远,怎么才能得到它呢?”
“看着那么多人同样被夕阳的美丽所吸引,他发怒了,他觉得夕阳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于是,他开始了一场杀戮,他讨厌那些同他一样喜欢夕阳、衷爱夕阳的人。可是,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生存者,以他的力量,即使再强大,怎么可能杀得完?但是他脑中疯狂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最终,烈悬不眠不休长途跋涉了九十九个日夜,终于找到了夕阳的源头所在地,一不做二不休,他在深深陶醉之后,用尽了自己的法力将它一股脑吞了下去。”
“大地骤然黑暗下来,烈悬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像是有烈火在煅烧,像是要把他千万刀刮成碎末一样,痛不可忍。他在大海边打起滚来,体内那股燥热怎么也无法平复下来。可是他脑海里狂涌的念头却让他觉得很痛快,至少他得到了它!他的欲念终于得以满足,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珍贵、多么值得骄傲,从此以后,夕阳就是他一个的,谁也夺不走,谁也别再妄想占有。”
“烈悬第一次尝到了毁灭的滋味,如此之痛,却又如此痛快!虽然这件事过后,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的肉身被焚毁,又修炼了数千年,才炼成一头丑陋不堪的妖兽。即使这样,他也在所不惜。只是太阳发觉夕阳消失以后,一时间怒不可遏,它每日追着烈悬进行炙烤,它要报复,它一定要报复!当时的烈悬由于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光照,所有往昔的记忆都消失掉了,他日日躲,夜夜逃,最后逃到这个远离太阳的小岛上,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而太阳也有它本身的使命,它还要照亮大地万物,无法分身追过来,使得烈悬幸免一劫。”
“烈悬开始寻找他失去的回忆,他体内强大的灵力还没被完全摧毁。借着这股灵力,他记起了月色,当初跟他关系最铁的一大恶魔便是月色,但除了月色,他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为了记起更多,他开始试着吞噬人类的回忆。之所以想找回回忆,是因为当初他独看夕阳照遍万水千山的经历一直梗在他脑中,他忘不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何事让自己如此挂念、难以释怀。于是,他就想借助别人的回忆来使自己恢复记忆。”
看来也挺痴心的。原来每一个恶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不管这另一面是好是坏,它都存在。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呢?”莫冰苒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离开?”蒲源淡淡笑了一下,“想离开只有一个办法,杀了烈悬,你们自然可以离开。”
“除了这个办法呢?难道杀不了他我们就要一直被困在这儿吗?”莫冰苒不甘心,继续问。
“这要看造化,毕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具体什么情况谁也没办法拿捏得愉到好处。”蒲源说出这句话,又将眼睛闭了起来,很无奈的样子。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一方面非常想解决掉烈悬然后离开这里,另一方面只是想躲,想逃避想退缩。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有勇气与之对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其实心里真的非常怕,没底儿。
蒲前辈面前堆着一堆干枯的树叶,上面隐隐有一些笔墨痕迹。我拿起一片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却没见着一个字,上面都是画的图画,我看出意思来了,大概画的都是他早年的生活图景,还别说,有山有水,有模有样的,看上去挺惬意的。只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我便问他到底缺了什么。
他答:“少的是光和希望,你没看到我画的那些风景都被浅浅的阴影给笼罩着吗?”
仔细一看还真是这样,于阴暗中透着一丝惨白,让人有短暂呼吸困难的感觉。
“那……为什么要这么画呢?”
“我在想,烈悬一直在寻找使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办法,它一心想毁灭整个世界,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因为他目前还没离开过这个岛。而且他心中似乎还一直存在着某个浪漫的幻想,口中还一直念叨着要有诗意地看着这个世界沉沦。我担心的,就是剩余的那三个强大无比的妖魔也有着同样的念头……”蒲源这样说着,将凌乱的树叶选了几片拿在手中,一直盯着看,眼眶中有很深的忧郁以及我看不透的东西。
“可是,他们不是一心只想得到魔镜吗?怎么会对毁灭世界这类事情感兴趣呢?”我继续问。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寻找魔镜只是在寻找一股刺激,还是占有欲惹的祸,好东西谁都喜欢。试想一下,倘若你在世间存在了超过万年,天地任你遨游,你固然自由。可是时日久了,再美好的感觉都会一层一层衰减褪去,你敢说,你还愿意一直这样一成不变地生存下去?”蒲源说得很平静,我听得却是心潮澎湃,一下子又想起了西西,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有时候那么安静而有时候又那么喋喋不休了,原来也是被太久的寂寞所腐蚀。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怀疑自己、心烦忧惧的时候,我懂了。想到这儿,不由得心中一动,西西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这么久,她体内潜存的善良和那股活跃依旧没有泯去,跟她比起来,我动不动就闹失望、到处心烦的举动简直太小儿科了。
烈悬走进山洞的时候,我正巧在给蒲源讲我们在外界的经历、见闻,他人被困太久了,外界的变化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想知道个大概。烈悬看到我,瞪了我一眼。他走到蒲源面前:“老头,我要的东西你写出来了吗?我要最完美的毁灭,那些过程你给我写漂亮点儿!”
“还有,”他补充道,“别再让我等太久,我已经等烦了,这该死的岛越来越生冷无趣,我可受不了了,快写,不然拿你喂鲨鱼!”
随后,他看到蒲源面前的那堆树叶,抓起来看了许久,越看越来火:“这些画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张都不满意!”说着,他狠狠地将那些树叶撕成了碎片。
这时西西刚巧休息好,她重新融进了娆宣的身体中。其实她现在不用肉身也可以,因为她的元神早就已经恢复过来了。只是念莫紫拓一片痴情,实在也不想让他太失望。之前我跟西西说了这一点,她很配合地照做了。
西西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见太安静了,就没话找话说:“哇,这山洞好大好漂亮哦!”她还没注意到烈火悬正站在这里。
“给我闭嘴!”烈悬冲着西西狠狠嚷了一声。
“你让谁闭嘴呢?”西西不依了,气势汹汹地反问道。
“反了,竟敢顶撞我?”烈悬两只眼睛发红,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看样子是气得不轻。而且刚才又在蒲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前肯定没被如此顶撞过,一时气不过,倒也理所当然。
烈悬挥掌运起功来,而西西也针锋相对地冲了出去,她先前状态不怎么好,懒得跟烈悬一般见识,现在身体好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两个刚动起手来,几只毛头小妖便慌里慌张从外面跑了进来:“主人,那些大贝鲨又上岸了,这次它们释放的毒障更多了!师兄师姐眼看就要顶不住了,您快去看看!”
烈悬骂了一句“废物”,便急着向洞外冲去,西西正要追上去,我拉住她:“哎,西西,先别追!”
“为什么不追,我咽不下这口气!”西西甩开我,跟了出去。
“师父,这……”我望着初冷,着急起来。
初冷看了我们一眼:“走,出去看看。”
出了山洞便嗅到一股股花草烧焦的糊味,地面上四处爬着一条条有着长尾巴的、像大昆虫一样的动物,很凶地龇着洁白锋利的牙齿,它们贴着地皮,十分暴怒地闷吼着,这应该就是那毛头小妖所说的大贝鲨了。
只见烈悬疯狂地“吼”了一声,便一脚踢飞了他面前的一条大贝鲨,那条大贝鲨在空中划过一道笨重的短弧,便“扑通”一声跌进了海里。
这可惹火了剩余的那几十条大贝鲨,它们一个个气焰汹汹地朝烈悬扑了过去,浑身散发出像黑色淡雾一样的气体,味道十分刺鼻,那些花草被灼烧的糊味更浓烈了。还有几棵大树的根部同样被腐蚀,竟摇摇晃晃倒了下来,树身泛着青黑,树叶也全部被烧焦,简直惨不忍睹。
古甫从我脖子上飞下来,压低了声音很警惕地说道:“有毒!”说出这两个字以后,它飞到我的嘴唇上,向我嘴巴里注入了一滴苦涩的液体,声音淡淡地说道:“吞下去。可以解毒。”我顺从地照做了,古甫在他们每个人口中都注入了一滴液体,之后说:“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大胆进攻了。”
这时眼看烈悬正跟那堆大贝鲨打得正凶,他被大贝鲨群起而攻之。浑身的黑色绒毛又齐刷刷地竖了起来,为首的一条大贝鲨竟然毫不犹豫地吞下了烈所释放出的毒气,当然,这只大贝鲨很快就死了,它的整个身体都泛着白色泡沫,“滋滋滋”地冒着气泡腐烂了。烈悬再次凭借自身的绒毛释放出又一轮毒气,第二条大贝鲨也冲了上来,学着第一条大贝鲨那样吞掉了烈悬溢在空气中的毒气,然后也死掉了。剩下的大贝鲨都学会了这种自我牺牲精神,纷纷效仿。眼看烈悬就快要招架不住了,他更加疯狂地吼叫了起为,两只眼眶泛起了凶狠的黑色光芒,他在空中茫然地旋转着,越来越快,几乎都快无法自控了。
这时烈悬的那个美少年弟子提醒他:“师傅,快吞噬掉它们的回忆,您上次吃了它们大王,它们肯定是为这事儿复仇来的,您吃掉它们的回忆以后,他们自然就会忘掉一切!师傅——”美少年边说,边提着剑无比英勇地砍杀着一条又一条涌上来的大贝鲨。
一语惊醒梦中人!烈悬听了这话,立刻收回自身已所剩无几的毒气。他退回地面,释放出一道稀薄的屏障,将那群大贝鲨隔在了另一边,自己则端坐在地上运起功来。
“吼——”他再次吼了起来,单手击破屏障,那群大贝鲨便像中了邪似的,一个二个无法自控似的飞到空中,任凭它们怎样挣扎都挣脱不掉,一道道透明的、像薄纱一样的东西从大贝鲨的脑中涌了出来,被烈悬一道一道吸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那些大贝鲨之前还在空中暴怒地闷吼着,随着记忆的褪去,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纵身一扭一个接一个跳入了海中,“扑通”“扑通”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浪花。不多久,岛上便安静了下来。
西西冲我怒了怒嘴:“现在时机刚刚好,杀了烈悬,我们逃!”
我看了一眼初冷,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在我们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烈悬突然像疯子一样叫了起来:“啊——”
他飞向空中,身体内就跟蕴藏了无数能量无处发泄似的,只见他到处炸路,到处毁坏东西。山洞被他炸飞了一角,整个岛屿也被他破坏得满目疮痍。
还是那个美少年,他看着少女:“快点找月色师叔来!师傅走火入魔了,再这么下去,这个岛非得毁了不可。”
少女这会儿也顾不上跟他斗嘴,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弹了一下手指向空中发射出一枚五彩的烟花,“嘭”地一声在天空中炸开,美丽异常,却似乎又透着一股邪恶的意味。
没几秒,月色便从天而降,一袭深灰色长袍,这会儿看上去倒有几分面善,也许,在见过了烈悬的相貌之后,再看谁都不会太差。
少年、少女恭敬地冲月色鞠了一躬:“师叔好!”随后,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整个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月色看着烈悬,劈手发射出一道深蓝色的光芒,直击中烈悬的额头,烈悬便一头栽到了地上,身体动了动便失去了知觉。少年、少女立马扑了过去:“师傅,师傅——”
曼华也跟着来了,她匆匆看了我们一眼,便绕过众小妖,直直地朝山洞内跑去:“爹,爹——”山洞里现在只有蒲源一个人了,原来蒲源是她父亲!我们于是也跟了进去,只见曼华趴在蒲源身上大哭了起来。
蒲源看到曼华,胡须都在颤抖,他伸出手放在曼华肩膀上:“华儿,你不该来的!”
“不,爹,我要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曼华边哭边说,语气里充满了心疼和痛惜。她将蒲源搀扶起来,蒲源咳嗽了几声:“华儿,爹体内的毒素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再勉强也活不了多久了,爹知道你孝顺,心意在就够了,别勉强了。”
“一定有办法的,爹!”曼华边哭边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这时月色也走了进来,他冷冷看了曼华一眼,竟然鼓起掌来,讽刺道:“好一出父女情深的戏!”
曼华看向他,止住了眼泪:“我把心给你,你救我父亲!”
月色“哼”了一声:“就算你不求我我也舍不得他死呀,老是听烈悬在那儿念叨,这世界要被毁灭。我还指望靠你爹再看一出好戏呢!”
月色说着,看到了我们,又将话锋一转:“你们也还活着?看来烈悬也真够手下留情了。”说着,他将手伸向我们,一缕蓝色的粉末也随之扑洒了过来。
“都倒下去!”初冷低低说道。我们也就顺势往地上一躺,由于古甫刚才喂了我们每人一副解药,所以这毒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到时候只要见机行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