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小鬼名叫洁源,岁数看上去也正是青年,二十七八。目光没多少沧桑,但是身材枯瘦,给人的感觉旷世辽远。我知道,这肯定又是一个闷闷不得志的人生故事。这次,我猜对了,只是这也是一个与情有关的故事。
随着洁源的讲述,我的思绪同他一道潜入了那个深远浪漫却又心酸粗犷的从前。
洁源身处于那个像过客一样昙花一现的国度,而且与国王是好兄弟。可是这个国家却是兴于洁源手中,亦亡于他手中。
国王同洁源是结拜兄弟,洁源为兄长,国王为弟。国王拥有美女三千,他没有。他有小允,国王亦没有。说到小允,便又是一个美女颠覆者。
在洁源的拼死杀敌下,这个国度终于迎来了鼎盛至极的和平时代。本以为可以和小允一起过上平静安好的生活,他却被国王派去拯救临国的一大片听都没听说过的土壤。小允没被允许同去,独守帐中等他。他是如此不舍,但是王命又不可违,只得挥泪告别小允,踏马赴命,绝尘而去。
洁源不知怎么搞的,那些日子做的所有事情都一点意义也没有。他每天眺望着远处成堆的荒山和孤单的夕阳,心里对小允的思念泛滥成灾,国王派他来拯救这个并不存在的国度,忠心赴约的他跨越了千山万水却只来到这片荒无人烟的偏远地代。这一待,竟然是近十年。
这种等待的时日太过于漫长,没日没夜的思念和沉默像是沙漏中永远流不尽的细沙。陪伴他的,只有一匹已老的瘦马和终年如一日沉默不休的落寞之景,没完没了!
他相信小允还守在远方的家中,每天为他煮起清酒,挂起长明灯,像从前他每次征战时那样为他细心认真地守望,等着他归去。
可这次一别,竟不知再次见面会是何年,这让他始料未及。
难道说,真的是国王害怕他的智慧和势力,找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把他给流放?他不相信!自己坦诚相待的朋友怎么会如此待他?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国王嫉妒他。不是嫉妒他的才华与权势,只是嫉妒他有小允,而自己没有!
小允被国王掳进王宫,因为用死来拒绝侍奉国王而被整日囚禁在精致的屋子里,伴着眼泪醒来又成眠。每当夜不能寐的时候,想起洁源,思念像利刺像根针,刺穿了那颗小巧玲珑的心脏,疼痛的感觉是如此明显如此狠,没有任何情面可言。她苦等不到他,心中残存的生命信念变得微弱不堪。
洁源被一只通灵的信鸽寻到,衔来了小允的发丝,一并寄在发上的,还有一道道挥之不去的情牵。于是,义无反顾地,为了生命中比友谊还要重要的东西,他抛开一切踏上了归程。他十年以来开恳出的一片片荒地此时也有了结果,茁壮成长的幼苗在风中摇晃着脑袋目送那匹老马带着他走远。
可是,当满脸憔悴的他心怀期待地推开家门的一刹那,满心的忐忑激动瞬间被浓烈的失望给扼杀。屋子里满是灰尘,重重叠叠扑面而来,一眼的荒芜直入尽头。唯一没变的,是他当年最爱的那枚盛酒器皿依旧摆在小允最中意的地方。
凌乱的画面最终还是将前因后果拼凑得很完整。洁源杀进皇宫,重重的顾虑被一场凄怨的恨意完全取而代之。
没有任何士兵可以抵挡住恨意浓重的他,随着剑气的扑来前赴后继地一个个倒下。洁源终于寻到了小允的所在——吊楼上一株浮萍,浸透了沧凉的哀伤,小允等了他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他回来这一结果,却又无法面对自己已不复当年的纯粹,她憎恶自己为他留下了不完美,她憎恶国王日复一日无休止的折磨和对她灵魂的践踏。喜极而泣过后,她将鲜血溅在了他的剑上——她如愿死在他怀里,像旧时他每次搂起她那样。
画面是如此兵荒马乱,卑鄙的世人还在假装无知地旁观着这一切。空气在一瞬间像是结成冰的水一样,变成了奇怪的模样。
十指紧扣,长长的指甲用力地刺进了血肉深处,却始终感觉不到疼痛。小允的裙摆还在风中飘扬,深深望向洁源的那双眼睛里,还盛着无尽的没有说出口的话。有凝重的疼痛存在于她已经闭起的眼眸中,像是容纳了无限的不舍与放弃。
洁源抱着像空气一般稀薄轻盈的小允,斗志全无,他一声长吼结束了这场厮杀,双眼中除了小允的影子之外余下的是一片空白。那个被他开恳的荒芜国度勾起了他的思念,那里有他为她种下的漫山遍野的迎春花,在风的吹动下永远都是那么美,美得烂漫无邪,无忧无虑,就像当初他看到她的第一眼。
于是,洁源带小允回到了那个只有远山和夕阳的地方。一人,一剑,一副灵柩,还有一只暮年瘦马。时常有寂寞的飞鸟划过天际,翅膀在空中留下美丽的飞舞痕迹,将牢牢存在的白天黑夜一遍遍打破。他发誓来世心归天涯,再也不为世事有任何牵挂。可是今生,他逃不脱心中那份思念的折磨,这场情殇和苦楚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遍寻不获,到如今,剩下的只有疼痛。
清酒为伴,又一次喝到黄昏,漫不经心一抬眼,不远处由他亲手搭建的屋檐下,野草又抽出了新芽。小允的坟头,似乎永远都有一片炫目的光芒,牢牢吸引着他的视线,依旧那么美丽,经久不散。那应该是迎春花携了夕阳,在与孤寂的小允嬉戏来着。画面是那么美好,让人舍不得抽身离开。洁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终于,他永远闭上了双眼。
灵魂孤寂了太久也不怕没有归属,洁源本想让心像身躯一样随往事就此消散,魂归尘土。没想到却碰上了初冷,被带到了这个他原本认为只是传说的冥界。
初冷认真地看着洁源,说道:“人生中很多的无奈其实并不是无奈,你在得与失的过程中随时可以领悟到人生的真谛,最后的归属也许每个人都一样,一生过后,抵达死亡。学会接受,学会承受,懂得珍惜,你便可以尝出个中真意来。也暂且留在我身边吧,教以你服从与反抗,错误与真理,你日后必定也会用得到。”
洁源同样道了谢,留在了初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