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生开着拖拉机运送农家肥,忽听路边有人焦急地喊:“村长,村长,你停一下,我有事找你!”
张振生停下车,问:“二嫂,什么事?”
“我儿子小东他……”
“他怎么了?”
“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刚才从医院回来,经过医生多方面检查,说他身体各部一切正常。你说邪不邪?”
“二嫂,你说清楚,他有什么症状表现?”张振生下了车,问。
“有哇!他整天昏昏沉沉的,还乱说胡话,不吃也不喝。”
“走,我看看去。”张振生把车停在较宽绰的地方,就跟随二嫂来到她的家。
小东躺在炕头,面色消瘦又苍白,眼睛似闭犹睁,属于半睡半醒状态。张振生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有发烧的感觉,然后轻轻地召唤他:“小东,小东!”当招呼道第三声时,他略睁开眼,然后又眯上了。
“他害病多少时间了?”
“大约两个月了。”
“他不是在城里上班吗?”
“是的。就是他的一个工友告诉我的,我才把他接回家来。”
这时,小东发出低低的、吐字不清的话语,好像自言自语,又像含糊的梦呓:“梦、梦羊,梦羊……”
张振生紧接着问:“小东,你是不是梦见羊了?”
小东并不理睬对方的提问,停了一会儿后,又念叨起来:“梦、梦羊……”
小东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神志不清状态下的胡言乱语吗?按照这样的思路推测,虽然他家并没有养羊,但是也不排除他能梦见羊的可能性。从医学角度讲,人在昏迷的时候,大脑中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各种杂乱的图像。另外,或许还有别样的思路,梦与孟,羊与阳,谐音,这样想来,可能指的是孟阳。
于是,张振生问王二嫂:“二嫂,在你家的亲属中,有叫孟阳的人吗?”
王二婶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围在旁边的一个乡亲说:“我知道,有一个歌唱家叫孟阳。”
另一人说:“不对,那个唱歌的叫梦鸽。”
杨波也闻声赶来,他接过话头:“咱市里有个美女主持叫刘孟阳,她负责主持鉴宝节目,很火。我曾听小东经常提起她。”
张振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又问王二嫂:“小东多大了?有对象了吗?”
王二嫂答:“二十四岁,还没有对象呢。前些时,给他介绍几位姑娘,他都不中意。”
张振生拍了一下大腿,说:“我找到病根了!”
“什么病根?”
“思恋病。看来他已经迷上美女主持刘孟阳了!”
“什么是思恋病?严重吗?”王二嫂很惊讶。
“你别看这种病不痛不痒,但很棘手,甚至危及生命!”张振生吸了一口烟道,“邻村黄家寨有个男子叫黄江,与本村的姑娘秀秀很要好。后来因秀秀父母干扰,使两个青年未成眷属。姑娘一气之下投井自尽。而黄江呢,也日夜思念秀秀,变得让人无法理解。他曾多次跳进秀秀自尽的井里自杀,但都被救出。后来,有一天半夜,黄江只穿裤衩跑了出去。他父母不知他去了哪里,就请许多乡邻帮着寻找。找遍村里的角角落落也没找到,最后在距村二里外的山坡上秀秀坟地边找到他。当时他头破血流地倒在秀秀的墓碑旁,呼吸已经停止,推测他是撞碑而死的。”
“那、那可怎么办呐?”王二嫂愁得又掉起眼泪。
王二嫂怎能不愁呢?小东是她独一无二的命根子。丈夫早年病逝,是她含辛茹苦支撑起这个家,艰难的把孩子抚养大。由于家庭条件窘迫,小东只上一年高中就失学了,他要自己打工挣钱,不能再拖累妈妈了。但是,到哪里能找到工作?他奔波了一年多也没有成果。最后,他来到城里,经朋友介绍来到所谓的广告公司打工,一干就是好几年。没想到日子刚见抬头,心爱的儿子又得了怪病。
“村长啊,你得拿个好主意,让小东好起来呀!”
张振生也觉得爱莫能助。他不是医生,很难说出相应的对策。他只知道这类病对于一切药物都是无效的,属于精神羁绊,是精神上的某个系统被绳索套住,达到无法挣脱的地步。必须用相应的精神类疗法,或许能够缓解。想到这里,他说:“让我试试。”
张振生又来到小东的身边招呼他:“小东!小东!”
不应声。小东只是把眼睛挑了一下,又眯上了。
“小东、小东!你听见了吗?”还是不回答。
王二嫂用哭声说:“东儿,难道你听不见声音?听见了你就应一声啊!”
小东还是不回答。
张振生又燃起一支老旱烟,抽了几口,然后用烟火头冷不丁戳了一下小东的人中,小东猛然颤动,并且“哎呦”叫了一声。
张振生叫他:“小东,小东!”
小东还是不知声,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些了。
张振生又用烟头连戳了三下,小东终于说:“疼啊!”
张振生关切地说:“小东,你的心事我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上美女主播刘孟阳了,对不对?如果你认为我说的对,你就点点头,说的不对,你就摇摇头。”
小东动了一下身体,点点头。
张振生笑了:“哈哈!这事好办呀,只要我给你出个锦囊妙计,美女主播刘梦阳就会主动向你投怀送抱。”
“村长,你说的可当真?”小东忽然坐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
“当然当真!但你要听我的话。”
“我听!一定听!”
“第一,你要先吃上三碗热挂面汤,然后我就告诉你怎么做。”
王二嫂看见儿子起来了,不胜欢喜,赶紧去做挂面汤。
小东吃下热面汤,发了一身汗。精神气也上来了。他说:“村长,快告诉我你的锦囊妙计呀!”
“好说。不过,我得先了解你是怎么爱上美女主播的。”
小东长出口气说:“二年多了。当时我在城里一家公司做工。一次,我看了一场鉴宝、夺宝电视节目,那节目的女主持刘孟阳让我非常倾慕。她长得美,长得俊,就连七仙女、嫦娥都得给她拾鞋。她的声音更动听,哪怕是一声咳嗽,打一个喷嚏,也比名角歌唱家唱得还动听;她的动作更优美迷人,她胳膊晃动的样子,行走的姿态,以及她衣服上的每个褶纹,都像磁石一般吸引着我。我觉得我没了,完全让她融化了!此后,凡是她的节目我必看,宁可班不上、饭不吃、觉不睡。嗨,如果娶她做老婆,该有多好!就是娶不上她,哪怕和她拥抱一下,即刻死了也值了!不看到她的节目,我就像丢魂似的。
一天,是个星期日。我去了商场买衣服。我忽然发现柜台边站着一位美女,觉得很眼熟。仔细看,哈,她正是那位让我心仪的女子孟阳!看她的真人,要比电视里更加漂亮,让我的心忽悠忽悠的。我躲在一旁找个隐秘些的地方,打开手机的照相机,偷拍了她七八张镜头。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直到她出了商场,上了小汽车。这时我才发现,我的钱包不知落在哪里了。
回来后,我想,我怎么才能和她取得联系?我忽然想起她主持节目里打出的联系电话。我试着打了,是她接的,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美妙无比的音符:‘喂,您好!您是哪位先生?您有什么宝物需要鉴定和出手吗?’
‘哦,我有这样的预想。不过,我还想听听您的声音。’
‘听我的声音?为什么?’
‘是喜欢你呀!’
‘哈哈!喜欢我的人多啦!再见!吱!’她还给我来个飞吻!吻得我半天没放下电话机,嘴唇把手机舔麻了!
好长一段时间,我被这种甜蜜的浪涛淹没着。
有一天,我忍不住,把我的心事对同事小路说了。小路把我奚落一顿:‘你是赖哈么想吃天鹅肉——根本办不到!’
从此,我失落了,自卑了,心里有一个解不开的结……村长,您不是有好主意吗?求求您,给我拿出来一个吧!”
“主意倒是有。不过,我们必须知彼知此,才能百战百胜啊。”
“什么意思?”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人家孟阳,好比一只金鞍子;而你呢,就像一头哈巴驴,能配得上孟阳这样的金鞍子吗?所以,你要摇身一变,变成一匹千里马,变成一匹汗血宝马,金鞍子就会自己跑到你的背上来。”
“那我,那我怎么变呢?”
“首先,你要提高自己的品味和档次,增贵自己的身价。世上无难事,有心人必能做到!我问你,你的书法和绘画技术如何?”
“这是我的强项。因为我在广告公司工作。”
“很好!你要利用你的强项,巧妙地搭起一座鹊桥,七仙女孟阳就在桥那边等着你。从今天起,出了工作外,你要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刻苦钻研这两项技艺,等到炉火纯青,瓜熟蒂落,鹊桥竣工,孟阳就能主动投入你的怀抱!”
“这倒没问题,可我弄不明白,练好书法和绘画,会与孟阳有什么连带关系?”
“当然有关系!天机不可泄露!”
小东相信:深孚众望的村长是不会骗他的!爱情产生的力量是最巨大的。他下定决心,苦练技艺。他准备了三大捆白纸,购进了八箱水彩和六箱粗细不一的毛笔,把自己的宿舍变成工作室。他不停地写呀,画呀,忘记了吃饭和睡觉。手指麻了,就在桌面上搓搓;腿脚木了,他站起来踢踢;脖子困了,仰起头来摇摇。上班,在工作中练;下班,在宿舍里练;就是在路途上,也还在想着哪个字的笔画欠推敲,哪个画图上的色泽不够艳丽。每当他想罢手的时候,就会想起美丽的孟阳,浑身就又集聚用之不尽的力量。
由于他基础好,五个月后,他终于练成了。在他绘出的画中,水似乎会流动,美女仿佛发出笑声;开放的花朵,宛如飘着醉人的芳馨。书法更是超然,笔法独特,且又变化多样。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以及每一个标点,都随心而舞,随意而成。人们看后无不赞叹。
一天晚上,张振生推开一扇柴门,一位白发老人把他迎进屋里。
“王爷爷,您的身体好吧?”
“还好,”老人捋了捋白胡须,“村长这次来,不只是看望和问候我吧?”
张振生点点头,说:“王爷爷,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事,岂敢有回绝的道理?”
“那我可说啦!”
“说吧。”
“我想借您的古字画用一用。”张振生盯住老人的眼睛。
“古字画?”老人一愣,他把张振生拉进屋里的墙角处,放低声音说,“娃儿村长,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是我爷爷在世时讲的。请放心,王爷爷,我从来没对外人说过。”
停了一会儿,王爷爷语重心长地说:“哦,是的。这件东西,我只跟你爷爷说过,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其它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我的家人。”
“我知道,这是您的秘密。我只想借用一下,然后再奉还。请您相信,我不会调包的,不然您做个特殊记号!”
老人沉思片刻,说:“好的。我相信你。就像相信你爷爷一样。不过,要十分谨慎……”
老人去了另一间屋子,把那份古字画拿出来了。
咚咚咚!
张振生敲击着王小东的房门。
“是谁?”
“是我。小东,开门。”
小东打开门。村长见屋里没有别人,就低声说:“小东,你看看这个。”
小东接过张振生递过来的小木匣,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制品,展开一看,惊讶地说:“村长,你从哪里弄到手的?”
“是借的。不要多问。”
“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明白?这是敲门砖。”
小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说:“看我笨得?啊,太好了!这样看来,您当村长真是太屈才了,应该当将军。”
“别耍贫了,加紧习练吧!”
八月十二日,又一台别开生面的鉴宝节目准时开播。许多藏友纷纷拿出自己的宝贝亮相,然后走到四位专家的面前鉴别品评。什么古瓷瓶、旧陶罐、青铜器、玉雕等不一而足。有的藏品被鉴为真品,持宝人喜笑颜开;有的被评为赝品,持宝者心情郁闷。
最后走上台的是一个年轻的帅哥王小东。他神采奕奕,穿着的黑色西服时髦得体,喷胶的头发熠熠发亮,身上散发着让人的鼻子贪婪的香气。他手中捧着着一幅字画走向鉴宝台。展开来,只见这幅字画纸地暗黄,有些地方还有被烟气熏黑的痕迹。画面上有一座拱形小桥,桥下溪水涌流;桥旁有一美女,正在凭栏眺望;近处还有三两棵桃树花儿正红。在画面左边题书一首诗:
小桥之下清水涟,
凭栏伫立女婵娟。
更诱桃花枝头笑,
天降仙子到人寰。
这款题字,书法独特,字迹飘逸。有的向上飞腾,有的朝下曼舞。每个字,都是一幅画,一首歌。
鉴赏大师邢老师点评:“这幅字画无疑是唐伯虎的原作,属一级国宝。这是他当年在江南游山玩水时,路过一农家的小桥看到的情景。据说当时他站在岸边,眼睛只顾直勾勾地瞧美女,不料脚下一滑掉进水里,引得姑娘一片笑声。这件藏品,有诗有画,难得一见。”
主持人孟阳宣布:“请持宝人把藏品放到珍宝台。”
小东又贪婪地瞧了孟阳一眼,把字画放上去。
“下面开始夺宝。请夺宝人出价举牌。”孟阳宣布。
夺宝席上,一张张牌子举起来,但价面被不透明的纸遮住,以便保密。然后,主持人让小东挑选三位夺宝人探底。
小东说:“我选三号杨先生。”
杨先生撕下遮纸:一百万。
台下”哇“的一声惊呼。
“请您再选一位夺宝人。”孟阳提示。
“六号柳先生。”
对方也撕开遮纸:二百万。
台下又一声惊叹。
最后,小东选九号张先生。
张先生微笑着亮牌:三百万。
台下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
孟阳又宣布:请持宝人考虑十秒钟,是选择最高价成交,还是放弃。”
小东毫不犹豫地说:“我放弃!”
随后,小东从珍宝台上取回自己的藏品。
谁也想不到孟阳对这件藏品早就上了心。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小东跟前,说:“王先生,您能把这幅字画让我仔细欣赏欣赏吗?”
“当然可以。”小东求之不得,欣然答应。
孟阳拿起字画,认真审视起来,并且一字一字轻轻地念着那首诗,然后又翻过来调过去看。看了好一阵后,又来到专家面前,说:“敬请各位老师再重新鉴定一次。”
几位专家又一番细致斟酌推敲,仍旧确定无误是真品。孟阳转身又对小东说:“王先生,您的这幅字画我很喜欢。能割舍吗?”
“怎么,您也对这幅字画感兴趣?”
“是的,我也想搞点收藏。如果你肯割舍,我愿再加三十万元人民币。”
“啊?又加三十万?”台下观众一片哗然。
小东也晕了,他好一会儿才醒过神儿来。他又向孟阳望了一眼,见她那勾魂的眼神充满期待,他好像觉得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就顺水推舟地说:“好的。但是价格嘛……”
“价格好说,嫌少我再多给……”
“不!我是说价格就按专家定的减十倍!”
孟阳不禁一愣:“什么?我没听错吧,减十倍?”
“没错!是的。”
“为什么?”
“看缘分。”
“何以见得?”
“既然您喜欢,那就是有缘分呀!”
“呵呵!太感谢您了!”说着她来到小东面前,她觉得这位帅气的男士太慷慨、太义气了!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她张开双臂和他来一个深情的拥抱!女人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香味让小东深吸了一大口,他的腮边檫过她的面颊。但这只是短暂的一刹,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呀!嗨!真是太快了,太快了!
回到家,小东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他真是太幸运了!不但荣幸地被心爱的美女拥抱,而且还发了意外之财,他的辛苦没有白费!他拿出那张三十万元的支票,双目放光,这只是才开头呀,以后还会有更多呢!他要用这些钱买高档的住宅楼房,爱车也要十万以上的;另外,重中之重的是还要娶漂亮的孟阳做媳妇。她太美了!有她在,世上所有的美女都要败北,世上所有的花儿都要逊色。哈,奢望过度,人家那样优秀,对象定然不是高官,就是大款,或者老外,而自己这平头百姓怎能娶得上呢?做梦去吧!是的,他正在做梦!不止于此,还有热心的村长和其他朋友们帮着他做梦,说不定梦会成真,现在不是已经成真一半了么?
村长张振生带领杨波、柳涛,一起来到小东家。刚一进门,杨波就吵嚷起来:“小东哥,你得请客呀!”
柳涛也加码:“是啊,你把亲爱的她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大捆票子也进门了,不请客,就会大病三年!”
“请不请客,我听村长的。”小东含笑道。
张振生也在不停地微笑,说:“请客是当然的。如果没有我们三位夺宝人捧场,这场戏不会如此精彩。让我意外收获的是:那么资深的鉴宝人竟然也有失误的时候,更意想不到孟阳也是个痴迷的收藏家。”
小东点点头:“真是太幸运啦,好像上天的安排。哈哈!”
杨波嬉笑着道:“东哥,当你和美女,也是你的心上人拥抱时是什么感觉?”
听了这话,小东陷入呆滞,好像他依旧没有从与孟阳的拥抱中解脱出来。过了好一会,他甜滋滋地说:“我觉得我的心,不,是我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在剧烈地跳动,每条神经都在兴奋地颤抖,每毫升血都在狂暴地奔涌,我的浑身麻酥酥的,软绵绵的,连骨头都几乎融化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小东打住话头去开门,见一个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是爷爷!爷爷这么早来干什么?小东看到爷爷的脸上写满怒意。
“爷爷,您怎么了?大清早的,是谁伤着、惹着您了?”小东走过去搀扶爷爷,可是爷爷没有动,抬起手杖指点着他:“除了你还有谁?你是不是在昨晚鉴宝节目上把那幅字画卖了?”
“这,我……”
“你真是无法无天!还有村长,他竟然如此不守信用!”
“爷爷,我不明白,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小东不解地问。
“什么关系?你知道吗,那幅字画是我的。”爷爷激动得眼里淌出泪水。
“是——您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就连爸爸也没说过呀!”
爷爷用衣袖檫拭一下泪水,说道:“是的,我也从来没告诉过你爸爸。”
“为什么?”
“因为,因为是……告诉不告诉是我的权力!”爷爷气喘吁吁。
的确,这次把字画在电视台上亮相,张振生并没有争取老人的意见,而是他擅自行事,不愧爷爷气冲牛斗。老人又转身质问村长:“生子,你怎么也是这样呢?当初我们是怎么约定的?”
张振生抱歉地说:“王爷爷,您别生气,请听我给您解释……”
爷爷心疼得老泪纵横。
小东见爷爷很伤心,就从柜子里拿出一卷纸筒在他面前晃了晃,说:“爷爷,请您看。”
小东把那张纸慢慢展开,正是那幅古字画。爷爷立即转忧为喜。他戴上老花镜,又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番,点点头说:“嗯,没错!就是它!”
而后,爷爷的表情又变得惊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在电视中我分明看见你把古字画卖给那位美女主播,她还和你搂在一起。难道那是假的?”
“是真的!”小东回答。
“是真的话,这字画怎么又在你手里?”
“不是真的,是假的。”
“到底是真是假?”
“爷爷,你怎听不明白呢?”
“你跟我猜谜呢?”
“爷爷,你看你……别急,我说真的,是指把字画真的卖给了女主播,当时她也给我付了款;我说假的,是指卖给她的那幅字画是假的。真的字画我根本没有拿去。”
“不是已经过专家鉴定了么?”
“是呀,他们鉴定的那幅字画原本就是假的。”
“假的?你是从哪里淘来的?”
“对不起,不能告诉您。”
“为什么?难道来路不明……”
“爷爷!您的孙子是那样的人吗?我也有隐私呀!”
“好,好,我不再问。但是,你这样做就是骗了人家呀!不行不行,你要把钱原数退回,把假字画赎回来!”
“为什么?”
“因为你那是赝品,是欺骗!”
“怎算欺骗呢?货色是经过专家鉴定认可的。”
“你还犟嘴?专家也有失误的时候,再说,专家是不知情的,而你是知情的。我们家祖祖辈辈以诚信做人,不得有半点散失呀!”
张振生在一边插话了:“王爷爷,您放心,请相信,我们会处理好的,”说着,他把那幅字画整理好后,双手捧起交给老人,“完璧归赵,您还是好好珍藏吧!”
老人走后,张振生欣然地说:“爷爷的一番话,启发了我们走下一步棋。”
“怎么走?”小东问。
“小东,我问你,你想不想再见到孟阳?”
“当然想呀!”
“你想不想再拥抱孟阳?”
“更想!”
“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有。”
“好!那我们再为你精心包装包装……”
两天后,小东拨通孟阳的电话,对方那悦耳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哦,你好,是王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跟你聊聊?”
“啊呵,可以,可以。我在看稿子,请等一下。哦,好了,请讲。”
“明天是星期六,您有时间吗?”
“有。”
“我想约您明天上午八点半在蓬莱公园北数第八棵龙爪槐下见面。想跟你协商一件事。”
“什么事?”
“不便讲。是有关古字画的事。”
“好嘞,不见不散!”
第二天,孟阳准时到达,而小东却迟迟不路面。孟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突然,一只斑纹老虎从树丛中钻出来,吓得孟阳“妈呀”一声惊呼,迅速转身逃跑。
刚跑出几步,又听后面有人喊:“跑什么呀,是我。”小东从身上揭下自己画的一张老虎画。
“你,你,妈呀,你可把我吓死了!”孟阳喘着粗气,脸色煞白。
“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小。”
“那是老虎,谁不拍?它会吃人的!”
“而我不会吃人呀!”
“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对不起!我想请求你把字画退给我,我把钱还给你。”
“你怎么成了老太婆啦!这叫什么事儿呀!当时咱是明码交易,钱货两清,有专家和台下观众做证,想反悔?没门儿!”
“不是我想反悔,是我爷爷他……”
“我不管什么爷爷奶奶的,就是你祖宗出来也不行!”
“别呀,我爷爷八十多了,为这点事他要是一着急上火怎么地了,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与我何干?我姥姥非常喜欢这张画。如果退回去,她老人家闹出病来你负责吗?”
“嗨呀,你真不开窍!”小东有些急了,竟然脱口而出原本不愿说的话,“实话告诉你,那幅字画是假的!”
“假的?”孟阳迟疑一下,“是假的我认倒霉!谁信呢?经专家验证两次。再说,是假的你还能往回赎?你骗三岁孩子吧!”
“美女主播,我真的骗你了!”
“那我情愿受骗!拜拜!”
嗨,你说现在的人怪不怪,你说假话有人信,说真话倒没人信!
怎么办呢?怎能让孟阳相信那幅字画是赝品呢?他不能亮底牌呀!
孟阳跟姥姥住在一起。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工作很忙,另处居住。孟阳除工作外,还担负着照顾姥姥的义务。其实,她也是姥姥一手带大的。
这天,孟阳下班回来,把包往写字台上一放,嘴里不禁叨咕一句:“还没碰到过这么傻的人。”
姥姥莫名其妙地问:“阳阳,你说谁傻?”
“还不是那个王先生?”
“他惹着你了?”
“你说烦不烦,他说卖给咱的那幅字画是假的,怎会呢?他要求赎回。我没同意。随后他往我的账上打进二十七万元,剩余的三万元是买字画钱。怎会这样呢?这位王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这么做?真让我晕。”
“谁说字画是假的?”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看那字形、笔法以及印章都跟真的一样呀。只是……”
“只是什么?”
姥姥点点头,说:“从笔法、内容、字迹、印章上看并无多大区别,所不同的是原来那张字画下面左角处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而这张没有。但我又想,这没关系,当年唐伯虎创作的与此相同的字画也许不止一份!。”
“是呀!我还没有注意到这些呢。”
孟阳又把那幅字画拿出来细看,的确没有火烧的痕迹。
小东回来向村长进行汇报,说孟阳太单纯了,她死活不肯相信那幅字画是假的,这使他很无奈,不知他在她的心中是否占有一席地位,好像他假扮老虎的游戏降低了对方对自己的好感程度。
张振生听了哈哈大笑说:“正好相反!如果你想让心仪的女孩记住你,就要狠狠地刺激她,甚至让她怒不可遏,她才会对你印象最深,甚至终生不忘。其实,是我的设计出了纰漏,我应该让杨波装虎,吓得孟阳往你的怀里钻。”
“嗨,村长,你净拿我开心!”
“开心不是很好吗?难道你愿意不开心?”
小东似是而非的摇摇头。
张振生接下去说:“还好,下一步又有个节目。我的一个同学在市文化宫工作。最近,由他主办一场书法比赛,我要了一个参赛名额。你敢去参赛吗?同时,这也是使你在通向梦想的途中又向前迈出一步。”
“当然可以参赛,但不知与我的梦有什么联系。”
“联系是千丝万缕的。这是提高你自己品味的一项有效的包装。如果你夺了冠,出了名,孟阳对你就会另眼相看。”
一听到孟阳二字,小东顿时来了精神,仿佛吃了千年人参似的。他信心十足地说:”好!我要倾尽全力参赛,英明、伟大的村长,你等好消息吧!”
对于在文化宫举行的书法比赛活动,孟阳有所耳闻,但她没有在意,因为台里并没有安排她有关采访录制任务。后来,文化宫宫长韩默然邀请一些名人前来观摩,其中就有孟阳,才使她产生要去观看的念头。其实,这项活动,对孟阳也是大有裨益的,能使她多得见识,对她主持的鉴宝节目有所帮助,以便增加一些鉴别各种字画的能力和技巧,在解说时会更胸有成竹。
第二天上午,她把自己的工作做了简要的安排后,就乘坐公交车直奔文化宫。当她到达时,那里已经聚集着几十名书法高手,有文联主席姚成义,有知名画家程东,还有盟大教师吴奥米……他们依次走向赛台。看那些大师们,一个个豪情满怀,信心百倍,尽兴挥毫泼墨,充分展示自己的杰出的才华。有的作品雅致优美,有的作品粗犷豪放,也有的作品独创出新……伴随着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一幅幅优秀的作品不断出炉。
第十六位上场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衣着虽然不算华贵,表情也没有其他选手那般成熟老练,但却不失风度。在这些“大象”群里,他就如一只鹿仔,很不显眼。可是,孟阳见了却吃惊不小:是王小东!看来这位王先生真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来这里比赛?
当王小东走到台前时,先从自带的工具袋中拿出一条黑布交给主持人说:“麻烦您用它把我的眼睛蒙上。”
“怎么?难道你要蒙住眼睛写?”主持人不禁一愣。
小东点点头:“是的。”
全场人的目光都投向这位年轻人身上。
主持人按照参赛手的要求,把他的双眼蒙上了。
小东把三张宣纸悬挂起来,然后挥笔疾书,只听“刷刷刷……”一阵龙飞凤舞,三张宣纸瞬间写成。第一幅字是独创体,字迹清秀典雅,又不失于遒劲和浑厚;第二幅字是模仿******笔迹写的《沁园春、雪》,第三幅字是模仿王羲之的《兰亭序》中的一段。这两幅的模仿效果都与真迹无法区分,令人叫绝!台上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许多记者都把镜头对准他。
这时,孟阳站起来,她脱下了黑色的小坎肩,走到小东面前,不容分说,在小东原来的蒙布上又加上折叠两三层的坎肩,幷系得紧紧实实的。
台下多人表示赞成:
“蒙得好啊,看他是否经得住考验。”
“这回就能看出真金和黄铜来了!”
“我早就怀疑,他原先的蒙布有猫腻……”
一位评委说:“孟阳女士,王小东的眼睛是你加蒙的,那就由你出题吧!”
“好的。书画并用。就让他模仿唐伯虎的《小桥美女图》。”
这回该小东开话了:“尊敬的评委先生,我还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请讲。”
“请孟阳女士做我的助手可以吗?”
“当然可以。孟阳,过来!”
孟阳离开贵宾席位,款步来到小东身边,含笑道:“大师,请吩咐!”
孟阳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得意劲,她借此可以报复上次挨老虎恐吓的仇了!
小东从袋子里又拿出五只画笔说:“请你把红、黑、白、绿、黄五种颜料盒依次移动到我的手腕近处,然后你面向观众,双手举起宣纸,纸上端要与你的头顶相平,不得高于一分,也不得低于一分。从我下笔起,到停笔止。”
孟阳已经没有打退堂鼓的余地了。她是个要强的女孩,是不惧怕挑战的。她举起画纸,放到适当的位置。小东熟练地挥笔描绘。只见画笔忽而疾行,如骏马驰骋;忽而迟缓,似炊烟袅袅,就像眼睛上根本没有蒙布一样。画中那美女头上的青丝,根根清晰;那小桥下的水花,朵朵漂流。再看那首题诗,撇、点、提、勾、连……与唐伯虎当年的作品一模一样。令人拍案叫绝!
字画做完了,全场一片哗然!只有孟阳汗流浃背。
六位评委给打的都是十分。最后,主办方郑重宣布:现在公布评选结果:王小东先生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全场又想起热烈的掌声,录像、摄像镜头都像小炮口似的对准小东……
孟阳更是十分震惊!她想,小东啊,小东,没想到你还真不简单哪,练就这等本事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呀!没曾想你也是一位可贵的人才呀!
孟阳来到后台找到小东,激动地说:“你真是太棒太棒了!不过,请原谅我给你出了难题。”
“原谅?不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是你给我增加了表现的机会。”
“你这非凡的本事是怎么炼成的?这与你的广告工作有关吗?”
“当然,但我是不经意的。”
“‘不经意’是什么意思?你的工作室很大吗?”
“大啊,大得几乎无边无际。”
“蒙住眼睛写字、画画更不好把握,那也一定是你闭上眼睛练习的?”
“不!因为我的工作室本来就没有灯光,当然也等于闭上眼睛。”
“为什么没有灯光?”
“不为什么,是工作习惯。”
“工作习惯?”孟阳的心头充满疑问。
“这回你应该相信了吧?”
“相信什么:”
“相信我上次卖你的字画是假的了。”
停了一会儿,孟阳轻轻地点点头:“是的。原先我真的不相信,可更想不到的是你的亲笔。我另外还有一事想请教。”
“不敢,请讲。”
“你当初模仿画《小桥美女图》时,有现成的蓝本吗?”
“这……你问这些做什么?”
“不为什么。不过,我喜欢刨根问底。”
“哦。请原谅我暂时无可奉告。”
孟阳的眼里的光彩顿然消失了。小东见她有些不快,又补充说:“等将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孟阳满腹疑惑地回到家,向姥姥讲述她在文化宫遇到的事情。
姥姥说:“看来这位王先生并不寻常,他一定知道那幅真品字画的下落。你以后还要多跟他接触。我看他是个不错的男孩。”
“什么呀,姥姥,看您又来了……”孟阳努了努嘴。
自从小东夺冠后,许多公司或单位向他发来邀请函。有的聘他为广告设计师,有的聘他为图案设计师,还有几家美术学院邀他为美术教师;海外一家美术团体也约他前去交流指导……就在一小时前,市美术协会江会长打来电话,要筹备开一次小东个人书画展。让小东大师做好准备,把最好的作品展示在世人面前。一时弄得小东不知所以。
他只好给孟阳打电话求助。
那是一个温暖的星期六,孟阳来到小东的住所------华宇家园六栋二楼的一个房间。
其实,小东有两个住所,一个是他的原籍——月牙村,另一个是他打工的港城,就是这,是他和一位工友拼租的房子。房间不大,到处都摆满小东创作的书画作品。那一幅幅作品都精美绝伦、超凡脱俗。画出的山峰,崔巍峻陡,画出的树木,挺拔葱郁;画出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美过真物。书法的造诣颇深,模仿古迹作品,可以使鉴定专家头痛;书写现代派笔法,灵活多样,各式贯通。小东啊小东,你是怎么炼成的啊!你下的苦工难于想象!
孟阳各处巡视一遍,心里产生无限敬佩之感。她向小东扫视一眼,小东也正向着她看着,两人不禁灿然而笑。
“王先生,您的本事是怎么练就的?就在这小小的工作室里吗?真让人钦佩呀!”
“其实没什么,只是笨鸟勤飞。我从三四岁起就习练画画,家里的墙上、地上都让我画满了……”
两人谈得很投缘。不知怎么,孟阳也很喜欢和他接触,愿意帮他做事。
孟阳帮他打理一些事物。孟阳说:“人家的发来的邀请函,不管你愿去或者不愿去,你都得热心的、有礼貌地回应。我建议你先把办画展放在首位,然后选择一家高等美术学府应聘美术教师……”
几天后的一天夜里,孟阳从朋友家聚会回来,已是十一点多钟。当她路过一条窄巷时,被两个黑影一前一后拦住去路。
“小妞儿,别走,今夜陪陪哥儿们玩玩吧?”
孟阳意识到碰到坏人了。由于社会治安差劲,许多案件屡屡发生。于是,她严厉地喝道:“走开!不要靠近我!”
“别装腔作势好不好?跟我一起享受快乐是你的造化,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们敢!走开!不然我报警!”
“报警?那你就要更倒霉!不但失身,还要丢命!”
两个歹徒无所畏惧,孟阳的一只胳膊已被冲在前面的一个歹徒拉住。
孟阳一阵紧张,她一个弱女子怎能对付得了两个强壮的歹徒呢?她拼力挣扎,但也无法挣脱对方的魔爪。后面的歹徒也赶过来了。
正在这时,只听“嚓嚓嚓”几下响,两个歹徒先后“哇呀,哇呀”几声惨叫,一个蹲下去,另一个摔倒在地。接着,又有一只手拉了孟阳:“快走吧,姑娘,以后别在这样的地方逗留。”说完,那人拨打了报警电话。
孟阳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他们走过阴暗的小巷,在路灯的映照下,她隐约见到那人的手中拿着一把刷子,还拎着一只小桶。 她终于认出他来了。
“原来是你呀,王先生!”
小东一愣,不期而遇使他有些慌乱。
“你拿着刷刷和小桶干什么?”
“我,我在……”他胡乱地向对面的墙上比划几下,“我不是向你说、说过吗,这里就是我那大得无边无际的工作室。”
孟阳打了一个冷战:“天哪,你原来是写小广告的?”
小东感到面红耳赤,因为他那不光彩的一面露底了!
“嗯。高中毕业后,上不起大学,工作又难找,不得已找了这么个差事。嗨!我今天,我今天是做最后一次广告。为了少影响市容,我只在背向或角落里写……”
听了小东的叙述,孟阳陷入久久的沉思中。她想:在我们的社会里,有多少青年怀志不遇,或踌躇,或徘徊,或挣扎……生活的重压几乎让人无所选择,就连眼前这位才貌双全的青年,竟然也流落到写街头小广告的地步!
“谢谢你救了我。”她转了话题。
“不客气,碰到别人也会这样做的。”
“你是怎么治服他们的?”
“哈,就用它。”小东摇了摇手中的刷子说。
第二天,港城都市报上刊载一条新闻,题目是:“油漆工深夜救美,女主播心生爱慕。”
报上还说……那个油漆工身怀绝技,巧妙地把蘸满油漆的刷子戳进两个歹徒的双眼中,致使歹徒双目失明,成功救出美女主播……这一信息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姥姥在这些日子里一直心情忧郁,吃不香,睡不眠,还常常拿东忘西。这些迹象都被孟阳看在眼里。她关心地问:“姥姥,您还惦记那早已失落的字画吗?”
“是啊,先前好像有点眉目,现在觉得又有些迷茫了。”
“唔,前几天我观摩了一次书法比赛,收获颇大。您不必着急,事情都在有序地进展着。”
姥姥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嗨,但愿如此吧!”忽然她又转了话题,“我看报纸上登载,你被一个油漆工救出,是真的吗?”
孟阳点点头,说:“姥姥,您猜那个油漆工是谁?”
“不管是谁,咱都要好好感谢人家呀!”
“他就是王先生。”
“啊呀,那可得加倍报答人家。我早就说过,那个男孩不错!”
“姥姥,您又来了。”
“我们要找个时间去拜望拜望恩人哪!”
这天,孟阳驾车和姥姥一同来到小东的乡下家里拜访。孟阳事前已和小东预了约。她们到达时,小东已在门前等候多时。孟阳从车里拿出两箱礼品。小东善意地责备说:“为啥还拿这么多礼物?太破费了!不要小题大做啦!”
“这算什么?与你救命恩德相比,等于蚂蚁比大象。”孟阳一面回答,一面用感激的眼光望着小东。
小东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他仿佛忘记了以往的不快。他非常热情的把两位贵客往门里请。回头见门外已经围着许多乡邻。大家纷纷议论:“看这位姑娘多漂亮?美如天仙。”
“看她怎么这样眼熟?”
“哈!她莫不是美女主播孟阳吗?难道是小东的女友?”
“看啊!现在人的眼光就是飘,小东刚一出名,美妞就上杆子登门了……”
小东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这又是他家的一条美丽诱人的风景线。客人走进院子,一位白发老先生满面笑容地迎过来。
“你好,老姐姐。”
孟阳的姥姥似乎觉得眼前这位老先生有点面熟,特别是他眼角边的黑痣。
“我怎么觉得看你有些曾相识?”姥姥低声说。
“是啊,我也有同感。”老先生也认真看着她。
“你是哪里人?”老先生问。
“唐山。又在高坡县吕庄住过。”
“嘿呀,这就对了。我是西辛庄人,原来咱两家住处不过三四里地。后来由于我们那里修水库搬迁到这里来的。”
“哦,我也想起来了,你曾收过废品,对不对?”姥姥努力回忆着。
“对呀!”
“有一次,你进我家收废品。你渴了,不问青红皂白,拿起瓢舀了一瓢泔水咕咚咕咚一气喝光。我见了,问你,好喝吗?你当时怎样回答的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说,不错,想不到你家还储藏着半缸啤酒。哈哈哈!”老先生大笑起来。
大家被感染得也都笑了。他们越谈越融洽。最后,姥姥把话转向正题:“我想有一事请问老先生。”
“什么事?请讲。”
“就是你孙子模拟的那幅《唐伯虎》的字画,是按照什么样的蓝本模仿的?”
孟阳姥姥的话好像一把烧热的烙铁烙向王老先生的心,他又重新打量面前的这位同代人。然后,他的眼神突然放出异样的光彩:“难道那副古字画是你家的?你快说说,原物是什么样?”
“字的内容已经明了,我就不重复了。字画的右下角被火烧掉……接着,她讲述了扔掉那张古字画的经过。
早在四十多年前,孟阳的姥爷被戴上“臭老九”帽子,经常挨批斗、游街。有一天,姥爷像往常一样去挨批斗,一夜未归。第二天,有人从门缝给姥姥塞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从内部得到信息,今天要搜查你家,你要把家中一切禁品藏好或毁掉,不然会招来灾祸的。”
其实,姥姥家里没有多少禁品,唯有那幅古字画有问题。按照当时“破四旧”的条例讲,它也在禁物之列,如果被搜查出来不得了呀!不但字画被没收,而且还会给姥爷罪加三等!姥姥急忙把字画找出来,仔细地看了看。这是唐代唐伯虎的字画作品,特别珍贵。她 真舍不得失去它啊!它是姥姥的陪嫁之物。姥姥重新把字画叠好,想换保险一点的地方存放。但哪里保险呢?她拿不定主意。放在柜子里定然不行,放在小缸内也不妥,身上更不能携带。最后她想,就只好忍痛割爱吧,烧掉算了。于是,她划根火柴刚点着了。这时,就听锣鼓声、口号声、脚步声一起传来。她一看来不及了,又赶忙把刚烧掉字画一角的火吹灭,从后门溜出去,把字画丢进靠河边的垃圾堆里。
果然,那些人来搜查了,他们翻箱倒柜,折腾半天,也没有搜到禁物,只好作罢。
下午,姥爷被放回来了。姥姥说了扔掉古字画的经过,姥爷心疼得掉了泪。姥姥见姥爷这样伤心,她又急忙朝垃圾堆方向跑去,想把字画找回来。可是,当她跑到那里一看,垃圾堆已变成灰烬。她用木棍在灰中翻找,什么也没有发现。
姥姥的心结是:这张字画是否真的被烧毁?如果在起火之前被人家捡走,那它还有机会在世上流传。但它在哪里呢?姥姥在睡梦中都在念叨这张字画呀!
老先生听后,转身走到橱柜边,打开柜橱,从里面拿出一只紫色的木匣,拉开匣盖,取出发黄的古字画,说:“这回我总算放心了,终于找到它的主人了。”
孟阳的姥姥看着这幅字画,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感动地说:“真是苍天有眼呀!老兄弟,你是怎么得到的?”
老人长叹一口气,开始讲述:
那是在许多年前,王爷爷常到附近各村收废品,也有时到垃圾堆里寻找废旧物质。那天,他在吕村西头的垃圾中拾到一张古字画,展开看,这幅字画还比较完好,只是下角有点残缺,好像用火烧过似的。他知道这是一件好东西,看看四周没人,赶紧藏好。在那个时候,他也明白这是禁品,列在破四旧范围内,一旦被人报告,就会被批斗、游街、甚至坐牢的。拿回家后,他把字画偷偷的拿给张振生的爷爷看。
对方一见大为惊讶:“啊,这是唐伯虎的真品,非常珍贵。你要好好保存呦。” 然后,王爷爷用塑料布把字画包好,装进坛子里,封好口,趁黑夜深埋在后墙根下的土里。就这样,一直埋了三十多年。
后来见时局好转了,王爷爷才悄悄地把字画取出来。
王爷爷一直在想:这是谁家的字画呢?为什么仍在垃圾堆里?是误仍的还是另有原因?谁是它的主人?现在风潮已经过去,社会稳定了,也应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于是,王爷爷又多次到吕村打听过,但都无功而返。吕村共有四、五百户人家,到哪家去找原主?何况又历经了几十年变迁?他知道:珍藏这样古字画的人必然不是普通百姓。
他最后一次到吕村寻访,一位白发老太太说:“多年前,曾有一位下放干部在吕村住过,后来又迁回城里去了。”
王爷爷心里一直放不下,深知这件宝贝不属于自己的。也曾想过登广告招领,但又怕有些坏人闻到风声来冒领、骗领,甚至抢劫!这次在电视台上亮相,没料到竟然寻到了原主。
听完两位老人的叙述,大家都沉默了。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心情不免挂着难言的忧伤。老先生感慨地说:“忧患已经远去,现在,我们的国家强大了,发展了,大家的生活好过了,过去的事就永远过去吧。”说完,他把古字画放进木匣里,盖上盖子,双手捧到姥姥面前。
“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大姐,请收好!”
姥姥连忙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为什么?”
“它是属于你的,不是属于我的,因为我很早就把它放弃了。”
“不成!你必须收下。我只是替你保存了一段时间而已。”
“无论如何我不能收……”
两位老人你推我让,争执不下。两个年轻人也无从插嘴调和。
正在这时,张村长走进门。他了解情况后,提出建议:“我看二位前辈都别推让了。我有个合情又合理的道道,不知能不能采纳。”
“什么道道?请讲呀?”孟阳说。
“很简单,抓阄决定。一纸条上写‘有’,另一纸条上写‘无’,听天由命。”
王爷爷想了想说:“也行,不过……”他又附在村长耳边嘀咕了什么。
随后,孟阳的姥姥也点点头。
村长把两个纸球做好,然后放在桌子上,说:“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女士优先。姥姥先请。”
姥姥伸手抓个纸球,打开,是“有”字。她叹了口气。
村长宣布:“姥姥抓到‘有’字球,字画归您。”他随手把另一个纸球扔到地上。
爷爷把字画郑重地交还给姥姥,兴奋地说:“是苍天有眼,物归其主。您今后妥善保管吧,我也就放心了!”
“慢着,”孟阳突然叫了一声,“我看村长捣鬼作弊!”
“没呀!姑娘,请你不要冤枉好人哪!”村长慌忙辩解。
孟阳把掉在地上的另一只纸球打开,写的也是“有”字。
“啊,想不到当村长的也是骗子。抓阄作废!”姥姥似乎生了气,把字画又交给王爷爷。王爷爷不肯接,事情又陷入僵持中。
小东开话了:“要想公平合理处置这件事,最好咱们两家都不要拿意见,全由村长评说。就让他做主吧,怎样?”
得到默认后,村长清清嗓子道:“我看你们双方都有一颗很美的心灵,这是十分可贵的!其实,在上帝造人的时候,就出现了谬误:他把人体的其它部位都造得恰到好处,唯独把心脏安偏了左边。这就是人在处理事务中偏颇的根源。而你们却不同,硬把原本偏左的心移向正中,怎么不让人感动呢?我看这么办,古字画暂时由姥姥保管,权属你们两家。待后,当孟阳结婚时,就当做陪嫁物品陪嫁给孟阳。大家同意吗?”
“同意!”
“同意!”
孟阳深情地望着小东,两个人会心地笑了!
两位老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村长对两个年轻人说:“我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呦?”
两个年轻人又相互对视一眼,孟阳轻声说:“等把画展办完之后,再选日子。到时候,还请村长您当我们的月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