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好心情的从经纪公司的大门口走出，方晟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
褚艺兰倚在门框上目送自己离开，姣好的面容，专注的眼神，上翘到温柔弧度的嘴角，还有那一身低调又奢华的古典装扮，让方晟一瞬有一种自己在看《美人图》的感受。如果不知褚艺兰心性，只是这样遥望着，怕是会得出这是一个温婉而又美丽女子的结论。
而灰头土脸的地鼠站在褚艺兰右后方，幽幽的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眸子里充满了深情，方晟轻笑，那是他或许这一生都没有的深情。
再次对褚艺兰点点头，方晟快步朝爱车走去。麦大早已经在座驾上待机，麦小正站在车门边等待方晟上车。
这一刻倚门而立的褚艺兰有了一瞬的恍惚，她仿佛看到了方晟两边站满了唯他命而是从的兄弟，那一刻，好像方晟正在走向那虽然未知却肯定象征着胜利的终点。
当车子绝尘而去，地鼠阴郁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褚艺兰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明明与你很亲热，却又隔了天涯的薄凉样子。
“现在我们回未名堂吧！”
坐在后座上看了会儿窗外不断闪过的景色，方晟靠在座椅上闭目假寐起来。
恍惚间，方晟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方家主宅的四合院里，初秋午后的日头正大，晒得人暖洋洋浑身舒爽。院中的海棠正艳，老爷子生前最喜欢海棠，因为海棠有“花贵妃”之称，有游子思乡之意。
老爷子家乡在南方，父亲离世早，母亲为了活计扔下了年幼的老爷子另嫁他人。老爷子为了讨生活，一路北上，做过学童，做过伙计，也搬过砖砌过墙，还偷过抢过。一路兜兜转转停停留留，到Y市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
多年的辛苦生活让老爷子深刻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也更加坚定了老爷子要出人投地的决心。恰好当时Y市是帮派争夺战最热闹的一个地方，老爷子入了现在的方家，认了当时方家家主为义父，每次帮战都冲在最前面，凶猛程度无人能及，屡屡立下大功，深受方家家主喜爱。
随后老爷子就一路水涨船高，成为了方家家主名副其实的义子，带着方家打退了前来侵犯的敌人，也收拢了一些摇摆不定的小帮派，之后更是通过越来越娴熟的社交手腕让各家臣服，帮助方家在道上彻底立了足站稳脚跟。
方家家主享年离世后，老爷子才公开坐上“发言人”的位置，从此道上一派风平浪静，再没有当初Y市的混战。
“晟子！”
老爷子爽朗浑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方晟浑身一激灵，连忙转身去看。就见一身黑色中山装的老爷子拎着鸟笼子，站在院里面最大的那颗海棠树下，满面慈祥笑意看着自己。
“发什么呆呢？见到爷爷这么开心啊？”
见老爷子笑呵呵的朝自己走来，方晟连忙伸手擦掉涌到眼边的泪水，上前接过老爷子手里的鸟笼，扶着他朝院中央的石桌走去。
“嘿！你爷爷还不老呢！不用扶！”
老爷子很干脆的把鸟笼递给方晟，却一脸不满的拨开方晟伸过来搀自己的手，步履轻快地当先走到石凳前坐下。
“爷……”
“今年的海棠开的真好啊！”老爷子开怀的感叹打断了方晟迟疑的呼唤，“看看这一团团一簇簇的，多漂亮！当年爷爷家乡的海棠，年年都开的这样艳，这样美。”
“爷爷想家乡了？”眼尖的看见老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怀念，方晟试探着询问，“反正现在您也没事，明儿我陪您回去走走？”
“罢了罢了，没个故人的地方还回去做什么。”听到方晟的建议老爷子闭着眼摆了摆手，嘴角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回去也不过是给自己添堵。哎呀，还是在我这小院子里看花逗鸟舒坦，小小，来，给你晟子哥哥说个昨儿新学的词儿！”
看着将当年的哀伤痛苦隐藏起来的老爷子，方晟心里有些酸涩还有些后悔，这个场景，分明就是几年前自己休学时与老爷子的对话。字字不差，句句不漏。当年的自己，为什么就没能看见老爷子拒绝背后的苦涩。
“晟子，哥哥哥哥哥哥……”
鹩哥特有的嗓音突然在院中响起，吓了正在自责的方晟一跳，随后一脸黑线的看着那个在笼子里蹦来蹦去的黑鸟。晟子，后面的割割割割割是怎么回事？割你妹啊死鸟！
“哈哈哈哈！小小会叠音了，哈哈！”
看着老爷子欢快的笑脸，方晟面上陪着笑，暗地里隔着笼子对鹩哥做了一个用力拍空气的动作，随后就听见那鹩哥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这一瞬间，方晟十分确定如果老爷子不在场，他一定会把这只该死的鸟捏出来拔毛的！
“哈哈！晟子，你欺负小小了吧！”老爷子弯腰把鸟笼门打开，笑着道，“你可别欺负小小是鸟，很多时候，它比人懂事，也比人明白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
“呵！现在的畜生越来越聪明了。”见鹩哥飞到了老爷子肩上，方晟下意识的与老爷子错开了些距离。
“错了。”摇头否定方晟的感叹，老爷子伸手拍拍方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是人不如畜生。”
老爷子的感叹让方晟再次失神。
老爷子生前对他们这些小辈都是不错的，即便方海文是父亲的私生子也极力护着，虽说里面有些指着方海文继承方家家主的含义，但这些好是任何人不能质疑的。
如今老爷子一离世，这些小辈们还有方家那些老人就已经挤破了脑袋争抢，还有方海文！不想着怎么压下方家的****，却想着防备自己回方家抢了他的位置。
多可笑！竟然没有一个人去缅怀哪怕是怀念一下老爷子！
“晟哥！？晟哥！”
似乎是从天边传来的一声声呼唤，让老爷子的面容渐渐模糊起来，率先消失的是老爷子肩上不断跳动的鹩哥，然后就是老爷子脸上那种平和淡然领悟一切的笑容也在慢慢消失。
“嘿！晟小子，你干嘛呢！快醒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方晟心里一阵酸涩，下意识的，还想再看一看老爷子那种淡然的笑容，看向自己时眼里面浓厚的宠爱，这种亲人在旁的感受，他还想再细细品味一次。
“我草！晟小子这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声音里带了一些慌乱，耳边似乎多了一些人的谈话声，方晟感觉到有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附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没有发烧。”
轻微却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晟蹙了蹙眉头，他知道这是自己一个很熟悉的人。而且在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心里面那股酸涩空虚的感觉减缓很多。
“那晟哥这是怎么了？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
“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又是一开始叫自己晟小子的那个熟悉声音，随后方晟就感觉一双手伸来把自己整个圈住，鼻息间开始游走熟悉的气息，很温暖，很……安心。
“爷爷？”
看着身边的老爷子快要消失，旁边的场景也在渐渐淡去，方晟心中一急，眼睛开始酸胀起来。老爷子生前自己没有好好陪过，现在，他想尽力弥补年少时的不懂事。
“方晟！！”
耳边突兀炸起一声高呼，让方晟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
“我草！你小子怎么回事，吓死哥哥了！”
抱着方晟的左简率先发现方晟清醒过来，连忙把人放在地上，一脸紧张的看着还没在状态的人。
“草！你怎么哭了！”
左简又是一声惊呼，随后有些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有些颤抖的摸上方晟的脸，在感受到指腹间的凉意时，脸上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左简从小就自己在街里头流浪，日子过得和当年的老爷子有一拼，所以眼泪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是最不需要的。这种东西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哭有用么？哭就有人分你食物，把睡觉的地方双手奉上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只有六七岁的左简在参悟透这个道理后，就再也没有掉过眼泪。
时隔十几年，在自己兄弟脸上看见这种晶莹剔透的液体时，左简发现他有些慌乱。同时，左简也悲催的认识到，他铁骨骨铮铮一介汉子，居然看不了人流泪。
“咳！没事，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梦。”
看见左简脸上扭曲的表情方晟才算是真正的清醒过来，干咳一声胡乱抹了把脸，借着左简的力站稳。环视一圈看见在堂口的人都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方晟不禁捂脸，他的威严！
“咳好了好了，晟哥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赵乾坤见方晟这幅反应连忙高声呼喊对着众人摆手，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老大这幅糗样被他们看到了，事后会不会被找茬啊。
“晟小子你怎么回事啊？”
即便看方晟已经没事了，方晟还是对刚才那副场景心有余悸，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
“没事，梦到老爷子了。”摇摇头轻声回答，方晟看了眼自己的手，明明刚才梦里老爷子的触感那么真实。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整理一下去会客吧。”一旁的殷末突然开口，静静的看着面露不解的方晟，“卧佛堂笑佛李来了有一会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