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无逸只是紧紧地握着王世充的手,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王世充似乎刚刚发觉自己的激动,依依不舍地放下皇甫无逸的手,回身对杨侗致歉道,“下臣因为太过激动而失了礼数,还请殿下恕罪。”
“王将军实乃性情中人,本王怎会怪责?”杨侗笑着对王世充说完这话后,又对皇甫无逸摆手道,“皇甫将军,请就坐.......”
“殿下,微臣真是......真是.......”皇甫无逸昨天被段达下了大狱之后,一直吵着要见杨侗分辨,可现在见到了杨侗,他又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挂在杨侗脸上的阴霾,似乎因为王世充的到来而消散了,此时自然再不把皇甫无逸放在眼里。
“皇甫将军以后将功补过就好了,如今王将军进了东都,本王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杨侗说完这话之后,发现皇甫无逸顿时松了口气,但元文都和段达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赶忙补充道,“若是段将军和元太府能与王将军三剑合璧,破敌也就指日可待了。”
杨侗看着靠前就坐这几位脸色缓和下来,心中却不免感叹,“这叫什么事啊,这一个个老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以得罪谁?”
理所当然,杨侗现在敢于得罪皇甫无逸了,后者刚刚打了败仗,此时虽然被杨侗当面打脸,却也不敢反驳。
王世充当即附和道,“殿下高看下臣了,下臣只不过是个粗鄙的杂种,怎能与段将军和元太府相提并论?”
对于王世充直降身份,众人心中都舒坦开来,却也并不敢表现在脸上。
杨侗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把王世充之语放在心上。
元文都则转过头来笑道,“王将军莫要妄自菲薄,我听说卢明月已有十万之众,当年张将军遇见他时也只是铩羽而归;王将军却斩了他的首级,这功劳不让张将军啊......”
元文都所言,有不尽不实的成分,但座中诸人谁都没有出言反对。
当年张须陀虽然不像如今王世充这样斩杀卢明月,但击溃卢明月的十万大军总是有的,哪里是什么铩羽而归?
可现在张须陀早就魂归地府了,元文都再怎么非议他,他又能如何?
在生者和死者之间,如果有得选,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支持生者的,现在的场面便是如此。
皇甫无逸自动过滤了元文都对张须陀的非议,反倒有些诧异地问道,“王将军斩了无上王?”
王世充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只是摇头道,“侥幸而已。”
杨侗当即不依起来,笑着说道,“王将军谦虚了。卢明月在彭城拦截王将军,与窦建德在河间拦截薛将军何其相似?薛将军全军覆没,王将军却反杀了卢明月,这可不是侥幸就能做到的......”
杨侗眉飞色舞地把王世充用五万精兵杀溃卢明月二十万大军且斩杀他的首级之事说了出来,就像是他亲见一般。
不管怎么说,杨侗等到了杨广派来的王世充,总算是放下了悬之已的心。
杨侗终于有了依靠,如果王世充现在就说自己能带领东都的大军杀出瓦岗军的重围,大概他也不会怀疑。
皇甫无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王世充击杀卢明月的消息,他虽然带兵打仗不行,但对于张须陀和王世充到底谁更厉害还是心中有数的。
当初张须陀都没能杀死卢明月,王世充被他伏击之后反而斩杀了他,这可能吗?
至于皇甫无逸信不信,杨侗相信王世充就好了。
事实上,王世充还真的把卢明月给杀了,期间的经过却并不如杨侗所言。
卢明月此时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他手下的大军别说二十万,就连两万都不到;他当然知道,凭借自己目前的兵力无法与王世充抗衡。
王世充遭遇卢明月时,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以与之对峙为借口按兵不动。
王世充要做的,是等待薛世雄与杨善会与瓦岗军分出胜负再驰援东都,谁知他等到的竟然是薛世雄全军覆没的消息!
薛世雄败北之后,王世充便当仁不让地入主东都了;但东都原本就有皇甫无逸和段达这两个将领,他想要获得东都的兵权,就得在声望上胜过他们。
理所当然,斩杀卢明月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哪怕因为损失一部分兵力也在所不惜。
击败卢明月并没有耗费王世充太多的力气,毕竟他淮南精兵不是白给,向东都进军的途中,王世充又听说了皇甫无逸战败的消息......
皇甫无逸战败,东都里面能带兵的就只有段达了,王世充有了这个判断之后,也等不及带领自己的大军,只是吩咐两个亲儿子统军,一帮兄弟辅助。
王世充则带着义子王辩和几十护卫,乔装改扮日夜兼程地进了东都。
杨侗话音落下之后,王世充当即笑着说道,“殿下这么夸赞,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消灭瓦岗贼,不知殿下可有什么章程。”
杨侗能有什么章程?前天晚上他还觉得段达的提议很有前瞻性,但最终的结果呢?
杨侗没有想及执行力的问题,只知主动出击是行不通的,此时也只能皱着眉头问众人道,“你们怎么看?”
段达自然有着自己的坚持,当即开口道,“如今王将军到来东都,再过几日五万淮南精兵也相继到来,咱们的实力比前天算是有增无减。我还是建议以攻为守,不知王将军以为如何?”
在王世充到来之前,段达便是孤军作战,元文都和皇甫无逸原本就是一伙的。
王世充进了东都之后,第一时间把皇甫无逸保了出来,段达此时若还以自己对抗他们三个,就显得太过愚蠢了。
王世充卑谦低微,段达总觉得自己能够拉拢他;段达看轻他,却不知道自己与虎谋皮,随时都会被这个卑谦之人一口吃下去。
王世充悄然前来,用意正是如此。
听了段达的询问,王世充连连摆手道,“我不过是粗人,哪里比得上殿下和几位的运筹帷幄?只请越王殿下示下,下臣无有不从。”
王世充的马屁,拍得杨侗以及元文都等人极为舒服,他们当仁不让地听从了他的意见。
杨侗遂又望向元文都,直接点名问道,“元太府以为段将军所言如何?”
元文都略微沉吟,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反对段达,可一时又不知王世充的心思是什么。
王世充虽然说得谦卑,但他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段达不满元文都的不作为,当即又说道,“如今各郡县士气低落,只盼东都奋发抗匪,引天下人响应。我等当应堂堂正正出兵一战,只要胜上几场,这东都附近的各郡隋臣多半会出兵响应。”
段达话音一落,殿中诸人都有些意动,毕竟死守东都是没有任何希望的,而段达所言恰好给了众人那么一点希望。
“我觉得段将军言之有理。”皇甫无逸顿时不合时宜地附和了一声,他心中打的算盘,显然是想让段达也出去送搞,那样失败的人就不只他皇甫无逸一个了。
元文都很快就看穿了皇甫无逸的心思,但他现在又怎能因为顾及他的面子而附和他?
文死谏,武死战。
当武将也开始勾心斗角的时候,元文都就更不看好反攻瓦岗贼了。
杨侗对皇甫无逸的谏言一时也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看着元文都无语后,他还是未免有些失望。
他能寄厚望的人,还能是谁?
杨侗看了看王世充,又看了看段达,最后还是把目光停在段达的脸上,“那依段将军所言,东都该如何出兵呢?”
“盗匪横行,遍布河南各郡,只在于占据洛口、黎阳两大粮仓。若依我言,东都若是出兵,当用重兵以雷霆之势再夺洛口,只要抢回洛口,瓦岗群盗不攻自破!”段达当即侃侃而谈。
杨侗点了点头,笑问道,“那依段将军所见,应该派谁前去?”
段达当即站了起来,郑重地说道,“若是殿下许可,段达愿往。”
段达所言,与前几日如出一辙,稍有不同的是,今天他强调了用“重兵”;如果此时没有王世充在座,杨侗还同一他的建议的话,也就不需要问到底派谁前往了。
皇甫无逸已是败军之将,显然没有资格再次带兵去做同一件事,但他倒还真的希望段达能够带兵出去,他也想让段达尝尝败果。
“段将军所言极是,却有一处不妥。”元文都却是为反对而反对了。
“元太府还请明言。”段达对元文都反对自己似乎早有所料,他心中已是对元文都画了无数圈圈,脸上却也只能微笑以对。
“段将军的能力有目共睹,可东都毕竟是大隋的根基所在,洛口仓固然重要,可回洛一样是东都的命脉,瓦岗贼若趁东都出兵之际反攻回洛,我等能够如何?段将军不可轻易离开东都啊。”
元文都一番话虽有道理,但暗中的意思,还是担心段达立下大功把自己比下去;毕竟,现在东都之中也只有段达和自己才是顾命大臣啊。
段达气得差点跳脚,却也只能郁闷地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微臣斗胆举荐王将军前往。”
“臣也附议。王将军百战百胜,如今又斩了无上王,若挟余威去攻洛口,断无不成的道理。”元文都脸露微笑,抬头望向杨侗道。
杨侗看着段达和元文都停止了争吵,遂望向王世充道,“王将军意下如何?”
“若论领兵,微臣不如段将军和皇甫将军,如今越王有令,微臣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世充当即信誓旦旦起来,杨侗还没有下令呢,他便已经对这个领军志在必得了。
“那就由王将军领东都精兵五万攻打洛口,择日出兵!”杨侗对王世充的表态很是满意,当即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