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虽然年轻,也讨客人们喜欢,但不用过几年,就又会有新的姑娘进来,你看看孟师傅含情之类的,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黄虹,不是娘说的话难听,趁现在你年轻漂亮,抓得住客人的心,好好挑一个能对你好的,跟了他去,哪怕是做妾做小,总胜过在那飘香阁和酒楼中卖唱。”
黄虹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娘会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那不是叫自己卖身吗?
黄家娘子看着女儿脸上的表情,生怕她误会,急忙抓起女儿的手:“黄虹啊,是娘不忍心看你受苦,特别是到了以后,你岁数大了,或者唱不成了,那时你、我们都怎么办呢?”
黄虹低下头来:是啊,娘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只是不愿意往将来去想,在飘香阁里呆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故事,多半凄惨无比,相较之下,能嫁人的倒似乎还算好的了,哪怕嫁的是个糟老头。
难道,将来自己除了嫁人一途,再没有别的法子养家了吗?
黄虹吃了一惊,难道说是自己把含玉给打坏了?不会吧,自己虽然因为平时要照顾娘和婆婆,又常做些力气活,力气是要比别的姑娘大一些,可是毕竟不比男人,哪里能打得坏人呢?
她来到兰香院,见几个姑娘正在院里,有的站在含玉房间门口,有的站在窗前,全探着头往她屋里看。
听见黄虹的脚步声,几个姑娘回过头来看,发现是黄虹,就各自垂了头。
黄虹也不说话,上了台阶,穿过人缝,没往自己屋里走,倒进了含玉的房门。
含玉躺在床上,脸色通红,显见是正发着高烧,嘴里叽叽咕咕在念着什么。
旁边含荃端了药,正一勺一勺地往含玉嘴里喂,见黄虹进来,含荃抖了一下。
黄虹来到床前,看着床上的含玉,只听含玉说:“别打我,……我再不欺负你了……娘……娘…”
黄虹与含荃对望了一眼,看见含荃眼里明显的惧色,黄虹心里冷冷笑了:昨晚之前,这些姑娘对自己都还不屑一顾、暗中欺负啊。可见对有些人,光是一味示好可不行,还是该强硬的时候要强硬一些。
她故意叹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这是何苦呢?”说罢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自那天起,起码这兰香院里的姑娘们对黄虹是再也不敢存有欺负之心了,见黄虹只是一人来去,也不跟她们多话,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兰香院里最近还发生了一件事:含媚回来了!
去年年底同情人私奔的含媚带着一身的伤痕回来了。
原来飘香阁有个花匠,四十多岁,也常在这兰香院里出入,侍弄花木,跟阁里的姑娘们都还熟识。
时间长了,含媚同花匠极熟了,两人私下闲话时,含媚叹息起自己的身世来,那花匠便道自己有个侄儿子,岁数同含媚相当,如果含媚愿意,他愿意在中间牵线搭桥,做一个红娘,撮合两个年轻人。
含媚年轻,只想自己的身世和将来,听了花匠的话,想了几个晚上,答应了。
花匠设法夜里带他的侄儿进来兰香院跟含媚相会,或者又偷偷带含媚出去跟他侄儿相聚,如此几次三番,含媚被弄得神魂颠倒,对花匠和他侄儿的话言听计从,到两人劝她私奔时,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含媚携了自己的一点财物,在那个花匠的带领下逃出了兰香院。
然而,等待含媚的,并不是她梦想中的两个年轻人相亲相爱的日子。
她完全受了那花匠的骗,并没有什么侄儿,跟含媚约会的,就是那花匠本人。
那花匠是一个老光棍,吃喝嫖赌样样来,是以无钱娶妻。
见含媚单纯,花匠起了歹心,哄骗含媚说给她介绍自己的侄儿,然后因两人约会皆是在深夜,又不敢点灯,花匠捏了嗓子,做了假声,就这样占了含媚的身子,偏生含媚没有什么经验,又将此事掩瞒得极紧,几个要好的小姐妹都不知道,含媚走后,有人还羡慕含媚的勇气和运气。
花匠深夜带了含媚私奔后,天一亮,含媚方知自己受了骗,伤心之后便想着跟他好好过日子也成。
不料那花匠喝醉了便拿含媚出气,等到赌输了钱之后,输得多了,便要将含媚卖去,含媚无奈,只能寻机逃了出来,天下之大却没有她一个弱女子的去处,她只能回飘香阁来。
顾妈妈一边痛骂含媚,一边叫大夫来给含媚治伤,一边又藉此教训阁里的姑娘们。
姑娘们方知含媚所受痛苦,一时间人人感伤。
黄虹来到飘香阁后,自己受到院里姑娘们的排挤,现在又眼见含媚的凄惨,又见连孟师傅这样美丽有本事的人在岁数大了之后,也只能勉强凭借教授琴曲技艺在阁里混着,益加心灰意冷,慢慢把娘的话放在了心上。
只是来这烟花之地的人,哪里有什么好人,不过是来寻个消遣,寻个开心,寻个乐子,寻个刺激而已,哪里有什么真心的人。
这晚,阁里来了几个客人,有人就点名要黄虹去唱曲。
黄虹来到厅中,把弦调拨停当,抬头询问:“请问几位官人,要听什么曲子?”
目光一触及桌后众人的面孔时,黄虹楞了一下,她认得其中一个——凌佐。
凌佐自从听说史平陵死后,心里便死灰复燃,一心只想把黄虹弄到手。
前些日子父亲出去置办药材,不幸摔伤了腿,抬回来养了几个月,凌佐照顾药铺,便把这事先放在一边。
近来父亲好转,能料理药铺中事了,凌佐这才呼朋唤友,出来消遣。
听说这飘香阁里新来一位歌喉宛转的师师姑娘,色艺双绝,一群人便来到这飘香阁。
见到走出来的师师姑娘,凌佐笑了:真是瞌睡遇上枕头哇。
他淫笑着开口:“先来唱一曲吧。”
旁边顾妈妈忙开口:“我们阁里的姑娘,不会唱这些俗词俚曲。”
凌佐无趣地坐下。
是的,飘香阁跟路边的风月店不同,相对要高雅一点,这也是男人们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来阁里与当红歌姬相互唱和,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的也不在少数,单单要寻求感官上的刺激,那还不如去路边小店来得便宜快捷。
黄虹道:“那我就先来唱一曲《瑶光曲》吧。”
在黄虹轻拢慢捻,慢启朱唇开始唱之后,凌佐只盯着黄虹的身子,一边不停喝酒,一边开始打主意。
黄虹在凌佐那像要剥开自己衣裳般的眼光下,唱了一曲又一曲。
其他人不是喧哗闹酒,就是像凌佐一样在打鬼主意。
凌佐在黄虹唱完一曲后,不怀好意地举起了酒杯:“师师姑娘,唱得真好。来,大爷我赏你一杯酒吃。”
黄虹压抑住内心的厌恶,道了声谢,站起来走上前去,想接过凌佐手里的酒杯。
凌佐把手往回一缩:“师师姑娘,弹了这半天琵琶,手怕也酸了吧,来来来,大爷我亲手喂你。”
旁边狐朋狗友听见了,也一起起哄道:“就是,就是,就让赵少爷侍候你吧。”
黄虹微微笑道:“不敢劳动赵少爷。”手并不缩回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顾妈妈刚招呼了另一拨客人回转来,见此情景,急忙上前周旋:“师师!你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赵少爷敬酒你都不喝,还不赶快喝了!”
说罢,一把抢过凌佐手里的酒杯递给了黄虹,黄虹感激地看了顾妈妈一眼,把酒一饮而尽。
凌佐不好发火,自斟自饮了几杯后便大声问:“妈妈,这个师师姑娘的****费要多少啊?开个价吧。”旁边正有此意的两个人也随声附和起来。
厅中的其他姑娘们听见这话,都去看黄虹的反应,毕竟她现在红得很,又那么漂亮,大家也很关心她什么时候走出这一步,是多少价钱出手的。
黄虹脸上的粉擦得很厚,看不出脸色如何,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两道眉毛也立了起来,正要开口,顾妈妈举手止住了她。
“哟!赵少爷,你是不常来咱们飘香阁走动吧。也难怪,常客们谁不知道咱们家的师师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你有钱,请光顾别的姑娘,包管侍候你侍候得周周到到的。”
黄虹头一次听见顾妈妈帮她回绝这种客人,心里感激万分,见凌佐呆愣的模样,心里痛快,在顾妈妈的示意下,收拾乐器回自己房里去了。
顾妈妈拍拍黄虹的手:“师师啊,别怕,以后这些客人我来应付,你只管唱好曲就行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黄虹送顾妈妈离开,自己回房睡下,才刚沾上枕头,她突然想起自己下午出门的时候,不见婆婆的身影,也不知道今晚她回来没有,想到这里,她心急火燎,起身穿了衣裳便出了门。
守兰香院院门的福叔见是黄虹,知道她有回家的自由,也就没有阻拦她,只抱歉地说:“师师姑娘,今晚不能送你回去了。”
黄虹说:“没关系,我自己走。”她穿过庭院,向飘香阁的后门而去。
路过顾芸官住的院子时,黄虹听见了顾妈妈的声音:“哼,那个什么赵少爷,一个穷鬼,还好意思来问黄虹的价钱,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顾芸官的声音就问:“姐,你还真想留住黄虹?”
顾妈妈道:“这么好的货色,已经有好些客人来问了,又是红花女,弄好了,那梳拢费不知该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