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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又开航了。

“猎人”号缓缓离开了防城港码头。

一个女人,穿着一袭黑色连衣长裙,戴着墨镜,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码头上,注视着“猎人”渐渐离去。谁也没看到她墨镜后滚动着的热泪……

她是谁?

“猎人”号臣民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奇怪的女人,直到看不见了仍在议论纷纷。

她到底是谁?

“她是于震海老婆,专门从上海乘机赶过来,为了看一眼‘猎人’号……”

刘长命丢下一句话,默默地走了。

甲板上,大家一片沉默,凝望着那渐渐远离了的码头,谁也不再说话了。

离开防城港不久,恩家敏、欧阳杰和赵起浪打了报告,要求提前下船。这消息被刘长命知道了,他找到恩家敏,生气地说他也太不够意思了,想走也不通知他一声。恩家敏说看他升职的机会很大,没好意思拖他一起“下水”。刘长命说:“这种船,要是你们走了,就是升我做船长,我也呆不住的!”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不由分说,刘长命也向船长递了要求下船的报告。

刚过新加坡,仓已经打扫好,又逢星期六,只开半天工。趁下午休息,发工资了,连同劳务费、奖金、扫仓费一起发,等老木匠罗清水到餐厅去领时,作为对他擅自开仓造成重大事故的惩罚,他的工资、奖金加劳务费被扣了三分之一,而其余的三分之二早被卡罗先行一步签字代领了,说老木匠欠他的债。

罗清水听了之后,两眼发直,转身走出餐厅,暴跳如雷地去找卡罗。他想,我什么时候借过你卡罗的钱,不明不白就把我的工资给领了。难道我还不够可怜吗——一下子被扣掉二百多块美金,轻轻松松地进了恩家敏的腰包。这个时候,你卡罗也趁火打劫,平时与我称兄道弟的,这关键时候不明摆着欺侮我老头子吗?你他娘有种怎么不去冒领大胡子的工资?!

罗清水越想越气,怒冲冲地来到卡罗房间门口,刚想擂门,一看那门根本没关死,只是虚掩着。他停下来喘口气,才猛地想到卡罗凶猛剽悍就如一个活强盗,钱在他手里又不在自己手里,那气马上就泄了一半。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他心想:看来玩硬的不行,只可智取,否则谁说得清我没借他的钱,又有谁敢出来替我作证呢?!想到这,他就要过来敲门,但手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地抖,仿佛不是要敲门,而是准备摸老虎屁股一样。他只得暗暗骂自己几句壮壮胆:妈的,一大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紧张个球?再说,三人抬不过一个‘理’字,是他冒领了我的工资,又不是我冒领了他的工资!这样一嘀咕,底气足了些,抬手又准备敲门,忽然他的手又僵住了,眼也跟着直了:里面传来女人“哼——哼——”的呻吟和卡罗粗重的喘息声!从门缝里一瞧,原来卡罗****着搂紧一个长发女人,在床上剧烈地动作着,老木匠眼都直了,呆了,鬼使神差一般推开门,挪着脚,竟一直走到卡罗的床前,直愣愣地看着卡罗和身底下压着的女人疯狂地动作,老木匠看得直咽口水,看着看着,老木匠自己也感到呼吸困难起来……终于,卡罗尖叫一声,像一条死狗一样伏在女人的身上,不动弹了。

老木匠也松了口气。这松气不要紧,一下子回过神来:完了,这不是偷窥人家隐私吗?据说老外们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快走吧!一边想一边往后蹑手蹑脚地退,不想一下子撞翻椅子!把床上的卡罗惊得一跃而起。老木匠这才看清,卡罗床上的只是一个塑料女人,和真人差不多大小,乍一看,还真诱人。可这当儿,卡罗见是老木匠,正在自己屋里瞅着自己赤裸裸的模样,不禁恼羞成怒,连衣服也不穿就跳下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老木匠拳脚相加,嘴里叽哩哇啦一个劲地骂。老木匠哪里经得起卡罗的拳打脚踢,三下两下便鼻口窜血趴下了。卡罗仍不解气,又上前补了两脚才骂骂咧咧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妈的,卡罗!”老木匠摸了一把脸,看看满手是血,他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豁出去了,“你狗娘养的听着!我是来拿我工资的,我……我根本不怕你……你这杂种,冒领了我的工资,对了,别装他娘的听不懂!My money(我的钱)!懂了吧!”

“噢——哈哈哈哈!”卡罗穿好衣服,听老木匠一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老木匠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你拿了我的工资……”老木匠惶惶然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我领了你的工资?老木匠,你这个混蛋听着!不错,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了我的债,当然要还钱了!”

“我……我欠你什……什么债!”

“什么债?你吸了……”卡罗把手指往鼻孔上揉了揉,做出吸食相,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你忘了——每次五十美金吧,八次还得四百块呢!”

“你不是不要钱的吗?”

“不要钱?”卡罗踱到门跟前,把门关上,“你他妈当我是慈善机构?那玩意是捡来的吗?这个价已经是客气的了!”

“你……”老木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后悔已经晚矣。他气得全身发抖,用手指着得意的卡罗,哆嗦了半天嘴唇才说:“卡罗,你这个杂种,我真后悔和你扯到一起!告诉你,我也是中国人,中国人并不像你所想像那样好欺侮!兔子逼急了也咬人的——一到澳大利亚,我就向警方自首——police——警方!”

卡罗一听老木匠提到“police”,全身一激灵,他没想到这老头会来这一手,心想:狗急跳墙,这老不死的到时候如果真的去找‘police’,几百块钱事小,可坏了丹尼斯和公司老板的生意,我卡罗有三个脑袋也保不住啊。这还了得!他眼珠一转,一股杀气陡生,继而又很快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孔,脸上堆满了笑容,说:“密斯特罗,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老木匠知道自己的话奏了效,他见卡罗害怕,自己胆子更壮了,底气十足地说:“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以后不再卖******给你还不行吗?”

“我只关心my money!”(我的钱)老木匠仰起脸。

“这……”卡罗想了想,说,“我晚上一定如数奉还,懂吗?tonight!”(今晚!)

“I wait for you!”(我等着!)老木匠心里很得意,居然冒出一句流利的英语,然后如得胜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扬地拂袖而去。

老木匠一走,卡罗的确有些害怕了,再过几天就到丹尼尔了,这老家伙……他顾不上多想,慌忙去找丹尼斯。丹尼斯听了之后,他根本没想到卡罗背着自己卖******给老木匠,又捅出了漏子,既然这老头有这念头,这早晚也就成了把柄握在他手里,就如一颗定时炸弹,充满了威胁……他一气之下,一连扇了卡罗好几个耳光。

卡罗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等丹尼斯停了手,他才小心翼翼地问:“老木匠到底怎么办?”

丹尼斯沉吟半晌,然后一挥手,做个“杀”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找上罗奥曼,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半夜动手,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我一定干得漂漂亮亮!”卡罗嘴角浮上了一丝恶狠狠地笑容。

夜,静悄悄的,天空只有零散的几粒星星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海面上没有风,甚至连一点波涛的声音也听不到,“猎人”号在黑暗无边的海面上悄无声息地前进着。

忽然,有两人拿着口袋和绳子,鬼鬼祟祟地闪到老木匠的门前,将准备好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地拧,门无声地开了,两个人影一闪,闪了进去,门随后又被轻轻关上。

床上,老木匠打着呼噜,睡得正酣。

蒙了面的卡罗和罗奥曼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罗奥曼拧亮微型手电,卡罗迅速扑上去,用双手猛地卡住老木匠脖子!老木匠惊醒了,惊恐地张嘴想叫喊,可一张嘴,一团碎布严严实实地塞到他嘴里,卡罗和罗奥曼一齐动手,将拼死挣扎的老木匠捆个结结实实,装进口袋,把口袋口扎了一道又一道,悄悄地打开房门,罗奥曼在前,卡罗扛着老木匠不声不响地跟着,悄悄摸到乌黑的甲板上,两个人抬起口袋,口袋里老木匠还在挣扎。他们一较劲,来回荡了两下,把口袋扔出舷外。

大约过了两三秒钟,漆黑的海面上传来了“扑通”一声……

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第二天,吃过早餐,开工时,大家才发现不见了老木匠,大家分头四处寻找,找遍“猎人”号也没有见到他。他失踪了,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两天之后,船上向公司发出传真:罗清水工伤死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猎人”号表面上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之后,巴雷蒂尼的老毛病又犯了。在老木匠罗清水失踪后几天的一个深夜,“猎人”号刚驶过龙目海峡,海面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大副睡了一觉,被轰隆隆的雷声惊醒,起来一看表,凌晨一点钟。他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升腾着一股莫名的不安,便起来冲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

一杯咖啡喝完,巴雷蒂尼显得更加烦躁,一种难奈的欲火越烧越旺,越升越高,他不由自主地来到杨佩儒门前……

尽管好长一段时间巴雷蒂尼没纠缠过了。但杨佩儒依然保持着警惕,随时在枕头下放着一把匕首。他想:再也不能甘于凌辱,必要时拼一拼,也不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巴雷蒂尼明知道敲门也没用,于是带上钥匙——全船房间的备用钥匙他都有。他轻轻地打开门,并轻轻地随手将门反锁上。

杨佩儒迷迷糊糊正要入睡,被钥匙扭动锁孔轻微的声音惊醒,等他坐起来时,神情异常的大副已经来到他床前,脸上带着神经质般的狞笑。

杨佩儒的心揪紧了,他终日提心吊胆的事又要发生了!每每想到那不堪入目的情景,想到巴雷蒂尼疯狗似地蹂躏自己,他就感到无地自容,愧对妻子,愧对自己,觉得自己在那一刹那,就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和资格……由怕生恨,由恨生怒,面对逼近的巴雷蒂尼,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

“密斯特杨,今晚,我……需要你!”大副已经开始脱衣服,那口吻毫无商量的余地,那双眼变得如饥饿的狼发现了羔羊一般凶狠、贪婪。

杨佩儒异常镇定。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着他苍白的脸上冷冷的笑容,巴雷蒂尼见三副居然面带微笑,心情不禁轻松了许多。口气变得女人一般温柔。

“亲爱的,我们开始吧!”他伸手要开亮床头灯。

“不,”杨佩儒将他挡住,“我喜欢黑暗!”

巴雷蒂尼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连连说“OK”,爬上床,杨佩儒顾不上多想,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刷”地就是一刀,然后跳起来,以无比的勇气又挥刀刺向大副的小腹。黑暗中,巴雷蒂尼忍住钻心的痛,连滚带爬翻下床,摸索到门边,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揿亮了灯。

房间里一下子亮起来。

杨佩儒双目圆瞪,射着无比仇恨的目光,手握匕首跟着跳下床,一步一步逼向大副。此时,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显得怪异可怕,再也看不到一丝温文尔雅的影子。

巴雷蒂尼又惊又怕又恨,牙齿咬得“吱吱”直响,他根本想不到腼腆得像大姑娘似的杨佩儒会下此毒手。他顺手抄起一个空香槟瓶,虎视眈眈地看着杨佩儒逼近。杨佩儒心里居然不存在一点的畏惧,他只是想再捅面前这个****着的毛茸茸的家伙几刀,他攒足力气拼命挥刀刺向大副。大副早有防备,吃力地一闪,杨佩儒刺空了,收不住脚,往前踉跄几步,大副挥起空瓶狠狠一砸,正砸在脑袋上,他闷哼一声倒在地板上……

巴雷蒂尼倚墙喘息了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自己闯祸了,不禁害怕起来。他屏息听听隔壁,隔壁二副正在驾驶台值班,根本没人,另一侧是一间小库房,也空着。一切都静悄悄的,无声无息。他这才感到稍稍安心,溜回房间,找些药胡乱涂上,又用纱布之类地一层一层裹起来,找些水,吞了一大把消炎药、镇痛药。平静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溜回三副房间,见三副仍直挺挺地躺着,用手一摸,冰凉冰凉的,早已断了气。他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外边电闪雷鸣,扯过床单将杨佩儒裹起来,扛着从艇甲板上扔到海里去了,然后又折回三副房间,将血迹擦干净,彻底整理一番,看找不到打斗的蛛丝马迹,才关了灯,悄悄溜回房间,冲了杯咖啡,灯也不开,一个人坐在床边,慢慢地喝……

第二天早晨,风停了雨住了。

水手叫班,找不到三副,这下子全船沸腾了,就连丹尼斯和罗奥曼他们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再也忍不住了,在短短的几天里,一连失踪了两名船员。人人都感到自危起来,仿佛灾难随时会不知不觉降到自己头上似的。更有人说“猎人”号闹鬼了,是了的于震海冤魂不散……于是大家纷纷整理行装,人人都向船长递了要求下船的报告,准备到澳大利亚就打道回府。连老船长毕萨?维奇也感到心力交瘁,头昏眼花不知所向。

一时间,“猎人”上闹得沸沸腾腾,大家互相之间来往也少了,各自都在房间里准备一些刀呀棒呀之类的,睡觉时都把门反锁死。

船长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决定临时提拔刘长命任代三副之职。刘长命哪里在乎这种戏剧性的提拔,硬着头皮勉强答应了。心想:不管如何,到丹皮尔之后,就和大伙一道回家,就是提个船长也不干!

恩家敏看看快到丹皮尔了,本想来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单等一靠码头,不管有无人接班,便卷起行李下船回国,去长沙找他心爱的姑娘林梦怡,找上一份工作,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所以,老木匠无缘无故地失踪后,他虽然感到有些震惊,但回过来一想,自己一不是船长,二不是大副,三来又拿不到什么证据,想问也无法问,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事隔不了几天,一向沉默寡言温柔得像大姑娘似的杨佩儒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他坐不住了:这分明是遭人暗算,是谋杀!但他苦思冥想,却找不到答案。如果说老木匠罗清水是咎由自取,或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丹尼斯一伙还能让人相信。但温柔可亲的杨佩儒从未与谁有过争执呀!就是丹尼斯、罗奥曼一伙再凶残,也没有理由要对文文弱弱的他下毒手!

就在杨佩儒失踪之后的第二天,大家都不高兴干活了。眼看要下船了,再说,又发生了这种事情,人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谁还有心情去干呢!

深夜,正当大家做着回家团聚的梦时,一架直升机降落到“猎人”号大仓盖上,丹尼斯带人搬下了两厢十分畅销的四号******,并得到公司老板的秘密指示:交易成功后携现金回希腊,“猎人”号就地卖给船厂,船员全部解雇。

接着,在“猎人”号到达丹皮尔锚地的前一天,丹尼斯收到两份密电:波恩公司老板被指控非法交易,在世界各个港口所有波恩的船,全部被查扣;第二份:澳大利亚缉毒警察已获悉“猎人”贩毒,正张网以待……

丹尼斯绝望地垂下头,在电报房不停地踱来踱去,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这还不算,丹尼斯一个死党又秘传电文给他:马上潜逃。老板已派两批杀手,要赶在缉毒警察之前炸毁“猎人”号……

“妈的,混蛋!”丹尼斯猛地一划,把桌面上的东西“哗啦啦”划了一地,口里狂怒地叫骂着,他根本没想到老板会在关键时刻连他也抛出去,“老子替你挣钱,为你卖命,你却要雇人杀我!哈哈哈哈,混蛋们,来吧!”当他意识到船依然在向澳大利亚行驶时,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经过一阵思考之后,他把这一消息向全船宣布,并让大副向船长请求:马上掉转航向。但他并没说澳警方已经张网以待,只是说得到可靠消息,船公司老板雇了两批杀手来毁灭“猎人”号,要把大家全部消灭掉!

开始,大家还感到莫名其妙,根本不相信这话,以为丹尼斯疯了,直到老船长看了那份秘密电文,大家才不得不面对事实。

船停了。

有人绝望地叫着,在甲板上到处乱跑,显然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

怎么办?

船长召集大家到会议厅商量对策。

见大家都到齐了,船长神情严肃地说:“‘猎人’号面临毁灭,我们每一位也都面临着与‘猎人’号同样的命运!大家看该怎么办?”

“当然不能束手待毙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是清白的,我要请求警方保护!”乔说,“我要回家!”

二副贝塞罗也激动地说:“对!我同意,我们是清白的!”

罗奥曼、卡罗、费奎亚等见此情景,都把目光投向丹尼斯。丹尼斯阴沉沉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舒尔不服气地顶了一句。

丹尼斯慢腾腾地把脸转向舒尔,右手慢慢伸向腰部,双目露着杀气,一字一句地说:“等你知道为什么,你已经在地狱了!”

大家听丹尼斯这么一说,都不再吭气了,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杰克逊过了一阵子,用折中的口气说:“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逃吧!”

“逃?逃到哪里?”有人不满地接上话。

“逃到哪里是哪里呗!”

罗奥曼一拍大腿,突然嚷道:“妈的!弟兄们,往太平洋里逃!找一座小岛占山为王,做海盗去!”

他此话一出,居然赢得一片赞同声:“对,不行我们就做海盗去!”老船长心烦意乱地搓搓手,把目光投向一直保持沉默的一伙中国人,充满期待地问:“密斯特恩,你认为呢?”

船长这么一问,大家也都把目光投向恩家敏。恩家敏明知这全是丹尼斯一伙贩毒造成的,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丹尼斯一伙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做得出,况且他身上已经准备了枪,谁都看得出。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见船长在问自己,冷静地说:“我们中国有句话俗话,叫做‘到什么山砍什么柴’。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也主张先避一避。同时,大家作好准备,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来拯救自己了,上帝和主都救不了我们!所以,我建议,大家必须团结一致,并且,希望马上把船上所有的武器分发下来,事不宜迟!”

船长听了,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老轨科斯特。科斯特明知自己扭转不了什么,连船长都无能为力,他还能怎样呢!这条船本来就多灾多难,又掌握在丹尼斯一伙手里,搞得乌烟瘴气,他这个老轨本打算各人自扫门前雪,做完合同一走了之!可现在晚了,全完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全船都扯上了!他气哼哼地说:“我真后悔上了这条贼船!”

“你老人家别发火,密斯特恩说得有道理,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团结一致才对!”丹尼斯阴阳怪气地说。“我也后悔上了这条贼船。可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老船长说:“既然大家同意恩家敏的建议,也要选个大致目标呀!”

恩家敏走到地图前,看了看,说:“我们最好能尽快向菲律宾群岛和加罗林群岛驶去。哪里岛屿密布,海面情况复杂,要是能赶到哪里,再想脱身之计!”

“燃料和淡水够不够?”船长问老轨。

老轨沉思了一下,说:“燃料差不多可坚持十天!”

“淡水呢?”船长问大副。

大副巴雷蒂尼分着腿,像军人一样正襟危坐,让人很难察觉到他受了伤。他一直在捉摸别人没有捉摸的事,听船长这么问,他沉思了一下,说:“淡水量不多。但造水机正常每天能做八九吨,所以淡水不应该成问题!”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船长痛苦地闭上眼,挥挥手,“大家分头准备去吧,马上返航!”

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

船长和老轨悄悄找到恩家敏、赵起浪、刘长命,以及几个正直老实的黑人。欧阳杰正在机仓值班,为了保密起见,凡值班的都正常值班。

大家坐在船长室,心情都坏到极点,默默地,谁也不肯先开口。

沉默了一阵,船长缓缓地开口了,声音有些激动:“孩子们,我们本以为自由了,可丹尼斯一伙又把我们推向深渊……”

“大家都明白,他们,包括船老板,走私贩毒,把我们蒙在鼓里,任其利用,他们落到今天的下场是必然的!可孩子们,我们是清白的,无辜的,即使去见上帝,我们也不能背这个黑锅,让我们在海洋深处不得安眠,遭受世人唾骂……”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响,神情专注。

老船长继续说:“我们要澄清这个事实。以前,我错了,错在忍与让。现在,软弱和慈悲都是没有用的。一方面,要防备公司雇的杀手杀人灭口;另一方面,瞅准机会,歼灭恶人,主动向警方澄清事实!”

“苍天为证,我们只听船长的!”

大家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纷纷表示赞成,个个摩拳擦掌,群情沸腾。

与此同时,丹尼斯一伙也紧锣密鼓,他召集了卡罗、埃里、巴雷蒂尼、费奎亚、阿拉汤等一班人马,在房间里密谋出路。

“诸位,不要被眼前的困境迷失了方向,挫伤了锐气。我这里有五百万美金,它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我们。只要大家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在座众兄弟每人都有一份!”丹尼斯边说边打开面前桌上的一只保险箱,里面满满地装着一码一码崭新的美钞。

屋里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圆双眼,生平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呢!大家咂着嘴,手变得又麻又痒。在巨额金钱面前,他们都忘记了死亡的威胁。丹尼斯环扫大家一眼,恰到好处地盖上保险箱,阴沉沉地说:“老板不仁我们也不义!他雇了杀手,我们手里的武器也不是一无所用,西西里人不是孬种!”见大家都默不作声,继续说:“现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坏——杀手在找我们,警察也在找我们,同时,还要提防比萨?维奇那老家伙和那伙中国人!必要时,干掉他们!”丹尼斯咬牙切齿地一挥手。

“难道没有别的路了?”有人小心地问。

听了这句话,屋里的人才一个个从金钱的诱惑中醒来,回到现实中,又感到死神的脚步在一步一步地逼近。

“什么路?”丹尼斯一双眼狼一样闪着凶光,投向了提出疑问的那位菲律宾水手。

那水手禁不住一哆嗦,嗫嚅着说:“我的意思是,把咱们的货坠入海里,警察来了找不到证据,我们就可以拒不承认。”

“蠢驴!”丹尼斯骂了一句,“警察都像你这么笨就好了!告诉你,我们澳国代理全被抓起来了,到时候不怕你不承认!”

听丹尼斯这么一说,大家都互相小声地嘀咕起来。

丹尼斯眼珠转了转,换上轻松的口吻说:“诸位兄弟,不必紧张,我们并不是无路可走,我自有锦囊妙计!”

大家仿佛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于是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准备仔细听丹尼斯的“锦囊妙计”。

丹尼斯干咳几声,慢条斯理地说:“货完全不必沉入大海,这是我们今后发财的路子!先前,罗奥曼的主意不错,情况复杂之时,寻一座海岛,我们有的是钱,有的是枪,还有这么多精干的兄弟,还愁过不上神仙一样快乐的生活?!男人大丈夫在哪里落脚,哪里就是家。到时候出去,抓一船年轻漂亮的女人到岛上,我保管弟兄们要几个老婆有几个老婆……”

“哈哈哈哈!”

丹尼斯的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一阵开心大笑。

“对呀,到时候海上还不是我们的天下!”

“我怎么就没想到!在海上,什么杀手不杀手的,也无非他娘的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怕什么,我们才是海上真正的杀手!”

“不错!我们兄弟完全有能力建成一个海上自由王国!”

“别的我不管,只要能抓到女人就行!我专抓十七八的大姑娘,个个原装货,哈哈哈哈!”

“早先咱们兄弟怎么没想起来,这样比干海员带劲多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着,仿佛眨眼之间,每个人都成了在海上能够神出鬼没的海盗,都显得激动不已。

丹尼斯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狞笑。他挥挥手,以老大的姿态示意大家静下来,然后说:“只要兄弟们跟我干,保管不受罪,搂女人,吃香的,喝辣的。想怎样便怎样!”

“好,我们听你的!”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有人脑子转得更快,讨好地说:“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大哥了!”

于是大家纷纷嚷:“大哥……”

丹尼斯咧嘴笑了:“既然大家看得起我,我也就不客气了!从现在起,大家就是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罗奥曼带头振臂呼应。接着所有人也跟着喊:“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夜深了。

海面上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灯火,过了一阵子,可以听到隐隐的马达声,等“猎人”号的成员全副武装起来时,两艘快艇已经呼啸着向他们包抄上来。

甲板上,面临着这说来就来的灾难,大家不免有些恐惧,有些手足无措!恩家敏一伙也感到犹豫:这到底是警方,还是杀手呢?

海面上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什么。

“猎人”号速度慢下来,大家都紧握着枪,严阵以待。

丹尼斯率先端枪向快艇扫射起来,立时,密集的火力一齐射向那两艘快艇。快艇也用猛烈的火力进行反击,“猎人”号左冲右突,快艇紧紧咬住不放,双方在黑暗的海面上激战起来。

甲板上,恩家敏一伙见快艇也不分青红皂白猛烈地攻击起来,认定是船公司雇佣的杀手追上来了,于是也奋起反击。一时间,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海面上子弹呼啸,枪声隆隆,交织成几张火网……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快艇仍紧紧咬住“猎人”不放,而且火力越来越猛,渐渐占了上风。

这时,丹尼斯让人给恩家敏送来了一挺雷明顿霰弹枪。

恩家敏正杀得兴起,又听几个水手一捧,心里感到痛快,就装上一颗霰弹,向渐渐紧逼的那艘快艇射了过去,立刻,海面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着一大团火焰冲天而起,快艇被炸得粉碎……

另一艘快艇见势不妙,忙停止攻击,掉转头飞速逃离!

甲板上一片欢呼,庆祝胜利。枪声停止了,海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快艇的残骸在海面上忽明忽暗地燃烧着。

忽然,恩家敏的心揪紧起来,他从那漂浮着的残骸上,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看到“P——0——L——I……”几个字母,他一看就知道,那是“police”的前几个字母,也就是说,这快艇是海上警察的巡艇,根本不是追来的杀手!

恩家敏真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地下结论,结果酿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他痛苦地垂下了头!

这时候,老船长和大家都发现了这一事实,看恩家敏一副痛苦的模样,人人都沉默了,静静地肃立着。只有丹尼斯一伙兴奋不已。他瞥了一眼海面上的残骸。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暗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加油恩呀加油恩,这下,我们大家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走到恩家敏跟前,得意地用汉语说:“恩先生,你不愧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恩家敏瞪着眼,一把揪住丹尼斯,说:“丹尼斯,你别得意!迟早你会进地狱的!”说完一松手,转身愤愤地走了。

“密斯特恩,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知道杀刑警的罪行可不比走私贩毒轻!”丹尼斯无所谓地整整衣领,冲恩家敏的背影阴阳怪气地说。他手下一伙人像驴一样地狂笑起来。

一天过去了。

“猎人”号没精打采地行驶着,像一个流浪的孤儿,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甲板上,到处是背着枪的水手,似乎一夜之间,大家都从一名海员摇身一变,成了南征北战的军人,但却像打了败仗似的,同样没精打采的。有人在莫名其妙地叫骂,发牢骚,有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掏出大把的美钞进行赌博。输了同样沮丧,赢了同样开心!有人则孤零零地半坐半躺在某个角落,怀里抱着枪,手里拿着酒,自个自地一个人闷喝……

天空,看不到太阳,灰蒙蒙的一片迷离,似乎要下雨。

恩家敏抱着吉他,坐在船头,眉头紧锁,一个人静静地弹着,苍凉的曲调飘飘荡荡,时而清晰,时而遥远,尤如出没在海浪里的一叶轻舟。他想以此来排遣心头无边的烦闷!

大家发疯似地喝酒、抽烟、赌博,好不容易捱过几天,“猎人”号悄悄穿过印尼群岛,并没有再次遇上警察或杀手的追杀。于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悲哀和恐惧渐渐地减轻了,求生的欲望再次强烈地从无望的灰烬中燃烧起来!

可“猎人”上淡水已经所剩不多。造水机造出来的水涩得难以下咽,就是用来洗澡也感到粘乎乎的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船上的烟酒已经一扫而空。

大家在极度无聊和恐惧之中断了烟和酒,正如手术中病人的麻药一下子失去效力一样痛苦。很多人心情都坏到了极点,个个都像个火药桶,稍微有点摩擦有点火星,就可能爆炸!

到了苏拉威西海东部边缘,有人开始绝望起来。

起先,大个子黑人舒尔因为赌博输光了钱,最先失去了理智。硬说他所有的钱被偷了,大叫大嚷着来到甲板上,端着枪,瞪着血红的眼睛一个一个逼问,仿佛“猎人”上所有人都成了敌人一样,随时都可能酿成流血事件。

欧阳杰一看情况危急,忙喊来赵起浪、恩家敏等人。

恩家敏见了这种情形,叫大家退后,不要上前,自己慢慢向舒尔走过去,亲切地说:“舒尔,把枪放下,大家好好谈谈!”

“别过来!你别过来……”

“别激动,舒尔,平静下来!”恩家敏仍微笑走过去。

“不要逼我!”舒尔大声哭起来,“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串通一气……”他边嚷着边端起自动步枪,对准恩家敏。

赵起浪和欧阳杰急了,同时喊:“快回来!老恩,危险!舒尔认不出你了!”

可恩家敏没听见似的,仍慢慢走近,伸出手,微笑着说:“舒尔,你忘记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不!你们偷了我的钱,我全部的钱……”舒尔仍是嚎啕大哭。

“舒尔,把枪放下再说!”

“不——”舒尔狂叫一声,咬着牙猛地一扣扳机,“哒哒哒”一梭子弹射出,恩家敏一看情况不妙,危急中一个急滚翻,翻开一丈多远,子弹打在船边的甲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接着,舒尔发疯一般奔跑起来,并胡乱地到处开枪,子弹四下横飞。

“娘的!”

罗奥曼红着眼,边骂边抄起冲锋枪,对着舒尔背后就是几梭子弹。

舒尔站住了,全身像蜂窝一样,“汩汩”地向外流着血,栽倒在甲板上。

“舒尔,舒尔……”

大家纷纷跑过去。恩家敏抱着血泊中的舒尔,轻轻地哽咽着,舒尔慢慢地睁开眼睛,那双眼变得明亮而有神。此刻,他恢复了清醒,看看大家,又看看抱着自己的恩家敏,费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说:“恩——家——敏——,中——国——,朋——友——”恩家敏忍住泪,使劲地点点头。

舒尔笑了,满足地笑了,眼里滚出两颗泪:“朋……友,我……我……想……家……”说着说着,头一歪,双眼永远地闭上了。

恩家敏再也控制不住了。当初,巴雷蒂尼要炒他鱿鱼时,朴实的舒尔二话没说,便收拾起行李要和他一起下船……他抱紧渐渐变僵的舒尔,让泪水肆意地流淌着。围观的众人也都忍不住流下悲伤的眼泪,默默地看着活生生的舒尔倾刻之间离开了大家。

甲板上,一大片暗红的血迹慢慢开始凝固。

忽然,在围观的人群中,高鹏狂叫一声,拨开大家,撒腿往甲板狂奔。他受不了这一切,受不了眼前的刺激,疯了一样尖声“啊——啊——”地大叫着,挥舞着双臂叫嚷:“啊——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啊——”

“高鹏崩溃了!”欧阳杰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泪夺眶而出。

恩家敏拍拍欧阳杰的肩:“阿杰,关键时刻要挺住!”然后又转身向精神沮丧的赵起浪说:“老赵,振作精神,咬住牙,或许挺挺就能闯过去!”说完径自向高鹏追去,直追到船头,才拦腰将他抱住,连拖带劝把他弄回来,放到甲板上躺着。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躺着白沫子,含糊不清地说:“小于死了,老罗死了,小杨死了……死了,全死了……我要回家,我不想死……”

“老高,高鹏,你醒醒……”恩家敏轻轻拍拍高鹏胖嘟嘟的脸。

高鹏睁开眼,一看到恩家敏,又疯了似的叫起来:“别杀我,我……要回家!”然后冷不防地跳起来,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一把将恩家敏推个仰八叉,又独自向船尾狂奔过去。

这时,就听一声枪响,大家忙一齐向船尾看去,只见丹尼斯咬着牙,手枪直抵在高鹏的脑门上,他挥舞的双手定格了,忽而又猛地往下一垂,肥胖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丹尼斯的脚下。

丹尼斯无所谓地吹吹枪口,转身欲走。

恩家敏和所有人一样,惊呆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恩家敏喃喃着,继而,他怒喝一声:“丹尼斯,你这混蛋,站住!”边骂边直冲过去。

丹尼斯猛地回转身,对着追上来的恩家敏就是一枪。恩家敏早有防备,就地一滚,躲过丹尼斯射来的子弹,同时,将背在背后的一支短型冲锋枪拽到手中,在甲板上还没爬起来仰面就是一梭子弹,丹尼斯早一闪身,不见了。

这时,欧阳杰、刘长命、赵起浪等都背着枪赶到了,再找罗奥曼一伙,全不见了。恩家敏果断地说:“现在我们必须来个鱼死网破!老赵,你和乔几人马上去机仓;阿杰,你和老刘马上冲上驾驶台!”

“你呢?”欧阳杰刚跑几步,又转回头。

恩家敏焦急地一挥手说:“不用管我,我和杰克逊、莫斯克留在甲板上!”

导火线终于被点着了,“猎人”号缓缓停下来。

驾驶台、机仓、甲板上到处响着激烈的枪声,整个“猎人”号变成了战场,不同肤色的人,正义与邪恶,第一次公开决战。

赵起浪和乔端着枪,刚闯进机仓,一阵猛烈的扫射便压了过来。两人忙分开卧倒,并匍匐着躲到一座油柜后面。埃里不敢贸然开枪,便带着电机员和两个加油悄悄向油柜包抄过去。

就在这时,乔和赵起浪跳出来,冷不防就是一梭子弹,走在前头的一个加油猝然倒地,余下的一个菲律宾加油、电机员和埃里忙撤回集控室。集控室里,正在值班的三轨阿里其、江涛,还有老轨,早已被他们捆起来,动弹不得。埃里在里面闭门坚守。

赵起浪恨透了埃里,终于等到可以出气的这一天,他在外面痛快地叫骂了一阵,仍不见埃里出来,便和乔递递眼色,抬来一桶滑油,远远地一倒,那滑油直直地冲向集控室的隔音门,流得遍地都是,然后,赵起浪和乔不声不响地躲到直对隔音门的两台空压机后面,守株待兔。果然,集控室里,埃里听外面没了动静,有些纳闷,脑子一转,挥枪让电机员和加油先出来,自己端枪跟在后边。等电机员和加油一脚踹开门冲出来时,没看脚底下,结果一滑,摔倒了,枪摔出去老远。乔和赵起浪跳起来,一齐开火,将机电员和那个菲律宾加油击毙。与此同时,脚并未跨出集控室的埃里也把枪瞄准了赵起浪,被捆住双手的江涛一看危急,忙拼尽全身力气,飞身撞向埃里,埃里没有防备,嚎叫一声,被撞出集控室,又“哧溜”跌在地上,直直滑向老赵和乔藏身的空压机,而江涛也收不住身,紧随着埃里滑过去,所以乔和赵起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没敢开枪,等他们要开枪时,躺在地上的埃里枪先响了,把摔得半昏迷的江涛打得脑浆迸裂,接着,埃里连中数弹,眼一翻,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恩家敏带着黑人杰克逊、莫斯克冲进餐厅,正遇上罗奥曼、卡罗、费奎亚、阿拉汤等几人往外冲,双方就在会议室、餐厅、走廊里火拼起来。拼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全部被恩家敏击毙。莫斯克负了重伤,由杰克逊背着,一起来到甲板上,正遇到赵起浪几人扶着老轨从机仓出来。双方会合,一合计,还少了大副巴雷蒂尼和电报员丹尼斯。看看欧阳杰几个人仍没下来,恩家敏断定驾驶台上的战斗仍没结束,便向赵起浪交待几句,折回身向驾驶台冲去。

再说欧阳杰、刘长命和二副贝塞罗一起冲向驾驶台时,巴雷蒂尼听到枪声走出驾驶台向甲板张望,一看情况有变,早折回驾驶台,劈手夺下船长手中的枪,把自己的枪抵到老船长的脑袋上。正在这时,欧阳杰和贝塞罗一脚踹开驾驶台的门,端枪冲了进来。

欧阳杰见船长被巴雷蒂尼押在手里,不敢轻易开枪,大声喊道:“巴雷蒂尼,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们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巴雷蒂尼狞笑着说:“你们这帮中国混蛋,还有贝塞罗,全该死!”说完一手抓着船长,枪口一掉,向欧阳杰和贝塞罗一连开了几枪。

欧阳杰和贝塞罗早闪到旁边。

巴雷蒂尼趁此机会押着船长慢慢向内楼梯口退去。

船长说:“巴雷蒂尼,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上帝会惩罚你的!”

“老家伙,你给我闭嘴!你还以为你是船长吗?你早该上西天了!上帝?我就是上帝!”巴雷蒂尼又把枪口抵到老船长的脑袋上。

这时,刘长命蹑手蹑脚地提着一根撇缆从内楼梯口上来。他是“猎人”号公认的撇缆能手。

欧阳杰和贝塞罗也看到了刘长命。刘长命向他们使个眼色,欧阳杰会意。突然大喝一声:“巴雷蒂尼,休想走!”

巴雷蒂尼一惊,忙又掉转枪口,欲向欧阳杰射击。说时迟,那时快,刘长命瞅准机会,“嗖”地一声甩出撇缆,撇缆一端的铁坠像长了眼似的,不偏不倚,正缠绕在巴雷蒂尼握枪的手腕上,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刘长命猛地往回一拉,把巴雷蒂尼整个人拉得一个趔趄,手腕一阵钻心的痛,手枪也脱手飞了出去,欧阳杰、贝塞罗、刘长命三人一齐扑上去,巴雷蒂尼怒吼一声,一脚蹬开贝塞罗,又一脚踹向欧阳杰,欧阳杰闪开,巴雷蒂尼趁机想跑,被刘长命赶上,用背上的枪托对准脑袋就是一下,打得双眼直冒金星,被欧阳杰和贝塞罗重新按倒,用撇缆绳捆个结结实实,然后由贝塞罗、刘长命押着,欧阳杰扶着船长走出驾驶台,准备到甲板上和恩家敏回合。正当他们准备下楼梯时,突然从驾驶台楼顶平台上传来一声叫骂:“全部去死吧,你们这些混蛋!”大家回头一看,丹尼斯端着枪对准了他们。

“快卧倒!”恩家敏正从下面赶上来,一看情况危急,边喊边举枪对准丹尼斯。可晚了一步,丹尼斯的枪先响了,老船长毕萨?维奇奋不顾身地以惊人的力量一把推开刘长命,用身体挡住丹尼斯射来的子弹……

“船长,老船长!”欧阳杰惊叫着,忙抱紧摇摇欲倒的老船长,刘长命、贝塞罗也围上来悲恸地喊着。

恩家敏的枪也响了,楼顶的丹尼斯惨叫一声,直栽下来,直直地栽倒他们的脚边,扭曲了一下,不动了!

巴雷蒂尼转身欲跑,被恩家敏赶上来,一梭子弹扫过,他摇晃了几下,手扶着驾驶台的门慢慢地倒下了。

恩家敏赶到欧阳杰跟前,一看,躺在欧阳杰怀里的老船长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船长,老船长……”

老船长毕萨?维奇费力地睁开眼,看了大家一眼,用微弱的声音说:“……你们……要……要为……‘猎人’澄……清……”

大家都忍住泪,使劲地点头。

老船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安详地闭上眼睛。

欧阳杰更是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老船长不放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

天边,一抹似烟非烟般的微云在轻轻地游走,暗蓝而神秘的海面笼罩着浓浓的忧愁,海浪轻轻地拍打着“猎人”号,发出一阵一阵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涛声。

大家都默默地坐在甲板上,谁也不说话。

欧阳杰抱着老船长,步履沉重,表情木然地一步一步向船头走去……到了,他盘腿坐到甲板上,依然将满身血迹的船长抱在怀中。

柔柔的、略带咸味的海风轻轻吹来,吹到欧阳杰木然的脸上,他的泪又禁不住涌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默默地来到船头,无声地坐到欧阳杰一起,看着老船长安详地睡着,个个都泪流满面。

欧阳杰想起了那首《啊,船长,我的船长》,那首他从中学一直背到大学,又背到现在的诗,含泪诵了起来:啊,船长!我们的船长!我们的艰苦航程已经终结;这只船历经风险,我们争取的胜利已经获得;港口在望,我听见钟声在响,人们都在欢呼,千万只眼,都在望这只稳定的船:它威严而英武;但是,呵,心呀!心呀!心呀!

呵,鲜红的血液长淌;甲板上躺着我们的船长,倒下来了,冷了,死了。

啊,船长,我们的船长!起来听听钟声;起来,旗帜正为你飘扬,军号正为你发出颤音;为你,送来了这些花束和花环,为你,岸上的人们在拥挤;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为你欢呼,他们的热情的脸转朝着你;这里,船长!亲爱的父亲!

我这只手臂把你的头支起;在甲板上,像是在一场梦里,你倒下来了,冷了,死了。

我的船长不回答,他的嘴唇苍白而静寂;我的父亲感觉不到我的手臂,他已经没有脉息;这只船平平稳稳下了锚,已经结束了它的航程;这只胜利的船从艰苦的旅程归来,大功已经告成;欢呼吧,呵,海岸!响吧,呵,钟!

可是我踏着悲哀的步子/在我的船长躺着的甲板上走来走去,他倒下了,冷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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