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才上初二的时候,正好还是暑假,路安昕她爸那个时候已经在马来西亚了,我印象中路叔叔好像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跟着一个打工团队去的,只留了她和她妈妈在家。
而那天中午,正好她妈妈有事回不来,就交待了她让她自己试着做饭吃,说来也巧,我爸妈那天单位组织着去旅游去了,也不在家,正好我俩就搭个伙吃饭,其实是我跑去她家想请她吃。
本来说是出去吃碗米线得了,反正我那会儿身上有个十几块,可她非想自己做,我一想能吃着她做的饭,也挺好,就站旁边给她加油。她翻了翻家里的冰箱,看里面好像就有米饭,鸡蛋啥的,完了问我要不要饭炒蛋或者蛋炒饭,我琢磨着这俩也没啥区别,就答应了,可悲剧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开始酝酿着发生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她拿出来了一张菜谱,其实就是她妈写的简约版炒米做法,她看了看问我:“苏然,我妈写的炒之前先要把油热了,油要放一勺子,是多大的勺子啊?”
我当时哪知道这个,就老实地说:“不知道,我很少进厨房。”
听了我那句话之后,她便不再问我,琢磨了一会儿拿起了她家做汤用的大勺,倒了满满一勺然后小心地倒进了锅里,等油热了之后小心地倒进去了两碗米。两碗米下去后,我大眼一看感觉米都是泡在油里在炸,她一手叉着腰,一手学着大人开始翻抄。
炒了一会儿米快炸熟了的时候,她然后又拿起了两个鸡蛋,小心的敲开往里倒,手可能是溅上了油,不小心还又掉进去了两小块蛋壳,挑了两下没挑出来,就沉没到了油里找不着了。
于是为了给足她面子,我站在旁边装作没看见,她尴尬了一下之后,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淡定的翻炒着。过了十分钟,她小心地拿了两个盆子,端出来两盆油泡饭,拿了俩勺子,满眼期待地对我说:“苏然,这是我第一次做饭,还是做给你吃,你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最少吃一半。”
我当时看着面前的油汪汪的这半盆,英勇而艰难地点了点头,不就是油了点儿嘛!然后当天下午,我就被我奶奶和小叔送到了医院,我爸妈那会儿没手机,他们回来之后我在医院已经拉的快脱水了,硬是靠着葡萄糖过了三天,从那之后,我对路安昕的厨艺就有了很深的阴影。
不过这会儿再看看被我吃的快要见底的肉粥,突然觉得那个时候,可能还是因为年龄太小吧,毕竟她的第一次做饭都送给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抱怨了。那件事情再怎么说都已经过了五六年了,所以此时眼前的这盒肉粥,再次让我对她的厨艺,充满了信心。
“对了,我爸呢?”我又喷儿香地吃了一口,问了句。
“给你办出院手续去了,早上来检查的医生说你烧退了,可以出院了。”我妈看了看电视上那播的火热的电视剧,这又转向电视的眼神,怎么看都觉得她有点不舍。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我就在准备出院,赵医生没有来,听值班护士说今天他休息,而且昨天半夜开始,赵医生就有些发烧,交班医生刚来交班,他就回去了。
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们的,秋璐和他老公不知道怎么样,昨天晚上被吓的不轻,毕竟这个社会不是谁都像我精神这么大条,而且赵老师那边有没有人照顾,想到这我看了看窗外的艳阳,穿套上外套往老楼去了一趟。
白天里的老住院楼暗红色的外墙配上白窗,老旧出了一番独特的味道,楼里也不少人在来来往往,只是那条有着电梯的小道,依然无人问足。今天赵老师的房里,秋璐夫妻俩虽然都没在,不过也多了个护工,我走进去的时候,这个微胖的护工大姐正在吃饭,警惕地瞅着我,直到我离开。
赵老师今天的状态比昨天要强上不少,脸然虽然还是有些蜡黄,但细细感应下魂魄正在慢慢苏醒,总体来说情况明显好了不少,这两天之内应该就能醒来,唉,这么好一个老太太,怎么就遭这么大的罪。
我爸办好出院手续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刚回到病房,他就面色严肃的递给了我两张纸,一个是住院账单,一个是交费收据,看着上面一长条汉字下面,有一排四位数的数字,我也只能无奈的撇撇嘴,怪我咯!
呃,确实怪我。
收拾好东西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回头看时我突然觉得有些恍惚,才在医院住了三个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个哭傻了的女鬼,那一群在太平间里游荡的游魂,霍云帆,柳晨风和赵茵茵,老姚……,现在想想,像是做梦一样,呃,还有那个人生里第一个噩梦。
出院之后的日子又似是回到了常规。当天下午,我们一家去了两家离的比较近的亲戚家,在个舅爷家吃了晚饭后才回去,而柳晨风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带着一身疲惫找到了趴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我,而我潜意识里随口答应了他后,我猛的睁开眼想起来有事要问,但再抬头看,他早已经踏上归途,消失不见,顿时一阵懊恼,但也就是一分钟的事,懊恼的情绪还没消散,我就已经又找周公去了。
直到初六之前,我都没有能闲下来,每天都差不多,上午一家下午一家的去走亲戚,只是到了晚上,我都跑去安昕家楼下找她,只是连着去了三天,都没有见到她人。而每天晚上在扣扣上,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和我聊了几句,却只字不提那盒粥的事,我问了她也是直接转移话题,这样的敷衍不由得让我有些失落,我其实只是想知道,那个粥是不是真的出自她手而已。
至于柳晨风,这几天晚上都是风尘仆仆的赶来,背完开场白就歪头看着窗外等着我回应,不知道是不是有变身后遗症,连着问了他两天关于赵茵茵的事,可是不管问啥,他都不知道,就瞅着节能灯泡满心念着赵茵茵,啥也听不见去。
整整跑了两天,上午下午各走两家,才总算是把平时来往比较多的亲戚家走了个遍。直到今天我才算闲了下来,躺沙发上拿着手机无聊的看了看,已经大年初六了,只是看着每天两三条的短信,又想到了路安昕,她这忽近忽远的态度让我很迷茫,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暗示我什么,猜透她的心,还不如让我去猜赵茵茵在哪。
这么想着想着,不由得一阵烦躁,鸡毛那傻狗又在楼上不知道兴奋什么,听着它有些烦躁的叫声,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往兜里一塞,遛狗去。只是牵着它才没走多远,意外地看着了个小学的老师,岁月催人老,原本四十多岁的大汉,现在也成了老头子,只是看到他我才又想了起来,是有挺久没去看过老头子了。
老头子是我的师父,就是那个害我失足跌入阴阳先生这一行的人,说去看他其实是去祭奠,毕竟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想看到他真容,只能等我也去阴间才有可能。
老头子名叫周道明,其实我并没有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至于他教给我的东西,用我现在的专业的话来说,像是一硬盘的数据一样,直接复制粘贴进了我脑子里,虽然很多,但并不占内存,最重要的是直接装在了C盘,只读状态,无法修改,只要不系统重装中毒病,永久保存。
即使过了四年多,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只是从他留给我的信息里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的师从,道号,还有他的埋骨之地。
一定要问我除了这些还知道什么别的东西的话,确实也还有,只是我自己不太相信,除了最后一句。
老头子留给我的信息里是这么的,本人貌赛潘安,体似武松,降的了妖,伏的了魔,治的了千年粽子,打的过百年鬼王,除邪扶正功高可比日月之辉煌,度鬼入阴之数能赛江海之堂皇。
可就是这么牛逼个人物,却是被吃包子噎死的。
在这段不长的信息里他也为这个死法找了个不错的借口:“悲哉!老夫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大限将至,遂从自己之愿,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呜呼,奈何包子兮买的太多,竟生生兮早死一朝!”
每次有意无意触碰到这段信息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笑,亏得把自己夸的跟神仙似的,死的这么憋曲就算了,还是自找的。话虽这么说,但这个老头子考虑事情上还是很面面俱到,比如他死的时候还是元末明初,据他留给我的信息里是他知道自己孤家寡人一个,索性提前挖了个地洞,琢磨着就算没人收尸也算是有个坑,不至于暴尸于野。
只是世事难料,哪怕他卜卦再准,也没想到过了两百多年,会出现机枪大炮,飞机轰炸啥的就更别提了。他选这个地方还有点背,有一两个手雷还是啥的,不小心落偏,硬是把他费尽心血挖的这个洞给轰塌,在他死后两百多年,以这种方式给他入土为葬。
更悲催的是,他仗着自己有些道行,死了之后留了一魂带着记忆在阳间,指着自己死了之后,能遇着个有灵窍的徒弟,像山海经之类的古籍里写的那样无意间发现了他,得到他全部传承,造福世间。
可想他的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的,这将近四百年多年里,他日夜不眠地守着这个破山头,愣是没一个人找到过他的尸体,这就算了,甚至连路过这里的所有人,也没一个有灵窍的,连有灵根的都没几个。
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他这几百年的努力祈求终于实现了。
某一天,有个天生灵窍的二傻子,傻呵呵地跑他这破山头前面犯二,可把这老头子给乐坏了,等了四百多年他这一魂都快熬灭了,但奈何这距离上看着离得还有点儿远,站在土山脚下的未来徒弟不知道跟同行的几个人在嘀咕啥,他瞅着站着不动的徒弟发了愁。
可这二傻子像是猴子特地请来的一般,在他的期盼下,搓了搓手就开始往土山上爬,眼看着这个二傻子越离越近,老头子虽说剩了一魂,但也乐的屁颠颠儿的,憋了四百多年终于忍不住了,一扑而上。
那个二傻子就是我,老头子就是我师父,而被他一扑而上之后,我也就失足了,而那座遇到他的土山,就在我家附近的河边,醒来之后就在了医院,然后见了鬼。
其实说实话,开始我挺恨他的,只是直到大学之后遇了鬼救了人,才明白他的苦心。初三一年加高中三年,我只见过几个鬼,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见的那几个不算,因为不确定那些少胳膊断腿的到底是不是鬼,所以唯一个可以确认是鬼的,就是被困在*中里的那个女生。只是连着看着她一个星期,害得我当时一度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神经病,再不然就是臆想症,总之就是精神失常之类的,完全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而那个时候我的天眼刚开尚不稳定,现在想来估计又是受了单九锁魂阵的影响,才见鬼了一个星期,天眼又被蒙上了似的,直到大学之后才又恢复。
一路我就这么回忆着,时不时被回忆里那逗比的情节整的无奈笑两声,至于为啥去爬土山我就不解释了,为了一根巧乐滋,说出来得让人笑死。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鸡毛带着我就跑到了菜市场,都说聪明的狗通主人心,此刻看这一脸傻笑的鸡毛,突然间我也觉得也有点道理。既然决定了去看老头子,怎么的也得孝敬下他老人家。
初六已经有一部分卖菜卖肉的开了门,我牵着鸡毛上前随便挑了家店,买了一只烧鸡和一个大鸡腿,又捎了一瓶子二锅头,也不知道老头子喜不喜欢这个味,不过据说这个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想来老头子应该也尝过点味。
牵着鸡毛一路走到河边,累的我够呛,这傻狗不知怎么的就非觉得我那烧鸡和鸡腿是买给它的,扑了我一路,靠,想想半个小时前,居然会觉得它能懂我的心,我也是够天真了。
冬日里的河边,荒草丛生,河水不复当年清,寒风却照经年烈,枯枝寒鸦,就是这么个地方,老头子硬是守了四百多年。
话说他是得有多固执,多傻,生前收个不完事儿了嘛,明知道自己命缺,死了还得折腾自己,自切一魂留在阳间,还过了四百多年,就算这傻老头子三魂七魄凑全了,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能投胎么?
可是这个想法在我心里也是一闪而过,这抹苍凉让我心头不由得难受了几分,快走了几步到那个土山前。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当年的那个位置,贴着山壁轻拂了拂,腾出来一块干净些的空地,把二锅头打开,烧鸡也摆好,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磕了一个头,轻声道:“师父在上,弟子苏然,先前几年不孝,让您老费心,从今天起,定尊您的遗愿,尽毕生之力,灭邪扶正,苍天为鉴。”
这一叩首我心诚意足,真心感谢老头子带我走入了这一条踏上就回不了头的路,虽然时不时会恐惧会受伤,但救人的感觉,真的很好。一通感慨完我抬起了头,轻风吹乱了我刚及眉的头发,我带着些忧郁用把拂了拂,而后顿时一声吼,“鸡毛,你个傻狗,特么的给老子把烧鸡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