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溪颤抖着想要将肖云扬搀扶起来,却发现浑身也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试了几次最终只是徒劳地坐下来。
方墨轩继续抖着声音道:“王府中三百八十四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无一生还,王爷,王妃,大公子,少夫人都无一幸免,只找到烧成灰烬的骨骸,只剩下一个郡主至今下落不明……”
左溪捧着肖云扬的脑袋,将额头抵在他的前额上,闻着他鼻息之间散发出来的酒味,疼痛从心脏丝丝传出,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是疼的。
她喃喃低语:“凌惜,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
肖云扬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之人,眼中现出孩子般的迷蒙,他想要抬手抚上左溪的脸,却是软绵绵没有力气。
左溪急忙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听到肖云扬半哭半笑地说:“左溪左溪……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只有你了,你会不会也离开我?”
一瞬间左溪眼中涌出泪意,但是如今肖云扬已经是这样了,她不能软弱,她压抑着嗓子说:“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们要一起回西凉,我们要去草原上骑马射箭,牧牛放羊……”
肖云扬突然就大哭了起来,堂堂的一个七尺男儿,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左溪给肖云扬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牵着他的手坐在镜子前,用干毛巾轻柔地擦拭着脑后乌黑的长发。
整个过程中,肖云扬一直神色呆滞,眼中没有丝毫光彩。
左溪将一旁的饭端过来,绕到肖云扬的身前蹲下来,哀求着说:“凌惜,你就多少吃一点,吃一口也好啊!”
肖云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左溪吓了一跳,手中的饭碗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肖云扬的眼中闪烁着狼性的光芒,嘴唇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左溪,我们一起回西凉吧,马上就离开,我不能让西凉落入别人的手里。”
左溪点头,“你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只是左溪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回头,就看到肖管家跨进门内,后脚绊住门槛一下子趴到地上。
管家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跪倒在地上,满脸惊慌失措地说:“姑娘,快出去看看,外面来了圣旨……”
左溪猛然站起身来,圣旨……圣旨……皇帝已经驾崩了,如今来了圣旨,那么说……李晔已经登基了……
她猛然扭头去看肖云扬,只见他眼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明明灭灭,一只手握住托盘中的两根筷子,咔嚓一声筷子断成四截。
李晔送来了对西凉祸事的同情以及对肖云扬的慰问,并且委婉地说出了他会派人去西凉收拾残局,希望肖云扬依旧留在京城。
左溪和肖云扬都没有下跪,也没有人追究。
左溪搀着因为连日酗酒双腿还有些发软的肖云扬,静静地看着宣读之人。
听着他一字一句语速平稳地吐出每一个字,这个人从她第一次见到开始给她的感觉就是循规蹈矩,没有丝毫逾越,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都像是事先想好的。
虽然是京城第一门阀尉迟家的嫡子,却从来没有露出一丝一毫世家子弟身上惯有的恶习,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克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克制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尉迟珏今日穿了一身神色布袍,念完之后垂着眼没有看向左溪,将折子递给一旁的下人,就准备转身离开。
左溪叫了一声,“尉迟珏,你前段时间去了什么地方?”
尉迟珏背对着左溪顿住脚步,两条腿钉在原地良久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去了北边。”
左溪本来心中还寄托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说出的和她的猜测不一样,但听到他的这句话,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
那日在棋社里他的表现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她惨淡一笑,“尉迟珏,算我错看了你。”
尉迟珏回道:“从不敢让姑娘高看……”
左溪的手被肖云扬紧紧攥住,手指生疼。
肖云扬看着尉迟珏带着一群人离开,院子空了下来,低声说:“左溪,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入夜之后,左溪看着肖云扬几日疲惫之后终于睡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靠在床框上看着肖云扬苍白的睡颜。
想要伸手去抚上他的脸,却在手指要碰上的时候抖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她双手扶着床沿,将脑袋深深勾了下去,双肩剧烈颤抖。
过了好久,她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猛然抬头看着肖云扬,脸上已是苍白一片。
左溪回到湖心小筑,换了黑色的衣服,将短刀和飞镖都藏在身上,拿了带着长绳的扒手翻出墙外。
出了余府之后一直往西走,顺着长长的玄武大街走到尽头,看着高高的宫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臂上灌里将扒手扔了上去。
绳子沿着宫墙面垂了下来,左溪拽了拽绳子,确定它是牢固的,抬头看向宫墙的最顶端,却是陷入夜色中看不到尽头。
她双手攥了攥,一咬牙拽住绳子攀了上去……
左溪只来过两次皇宫,却都是去的东宫,对皇宫里的布局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
但是巡逻最严密的地方就一定是最重要的地方,那一定是皇帝的寝宫。
左溪避开重重巡逻,最后到达了御书房外,看着里面的灯火通明,左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走出枯枝掩映的阴影,走向御书房的屋门。
只是她刚走出阴影,就听到周围几道加重的呼吸声,从屋顶,墙角,花丛,树上几处分别传来。
她不由停住脚步,然后就听到背后呼啸而来的利器破空声。
左溪弯腰避过,袖筒中短刀滑出,手掌握住刀柄,一个旋身短刀在手中转了一个刀花,旋转着刺向身后那个黑衣人的肚子,黑衣人弓身避开,手中兵器斩向她的颈间。
左溪心中一跳,觉得这个招式很熟悉,她抬眼一看就看到了这个暗卫手中拿着的钢刀,就是那夜城隍庙外和她交手的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刀,人自然也是同一个人。
她反手挡住钢刀,花火四溅,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一身牙酸。
左溪脚下一脚踢出,那人也出脚,两人双脚相撞,左溪顺势飞身后退,踉跄着站住脚步,身后又传来两声呼啸声,她跳起身子一脚踢到一人的手腕,两把弯刀同时咣当落地。
然后左溪就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李晔清冷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急切,“都给朕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