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我折腾大小便的时候,临床的姐姐却在经历着生离死别,在这样一个夜,我扔能听见她在床上发出的低声低吟,人总是过度关注于自己的状态和不幸,直到第二天早上,临床姐姐的母亲走过来和我妈妈说:“你家孩子怎么了?不论如何,都要坚持。”然后又冲着我鼓劲儿地笑了笑。
这时我正斜躺在床上,因为用了强力的消炎药,发烧的症状已经消退了,但是依旧呼吸困难,鼻子里有大大的血块,而且血压还很不平稳。妈妈看了看我:“我们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您闺女怎么了?”
“哎,我们这个呀。”阿姨刚要张口,又走过去,看看她闺女还睡着,才转过头来继续和妈妈聊,“我闺女不容易啊,住院的时候还是两个宝宝在肚子里,生出来有一个就死掉了,兄弟俩啊,只剩下一个,现在在保温箱呢,3斤4两。你们住到这屋里的时候我姑娘刚生完,还在不在身边,就也没转到楼上产科,这两天她情绪也不是很好,奶刚下来,也不多。”
我想,我能够理解一些,那临床姐姐现在的心情,两个宝宝,生出来的时候却走了一个,尽管未曾见面,但从宝宝着床,到每一次的产检,到16周就有胎动后和宝宝每日的交流,再到之后的大排畸B超能够看见肚子里宝宝的样子,总是饿,总是想着宝宝,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在宝宝出生的时候却断掉了,这是怎样的痛啊。想着她,我很想去安慰安慰,可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你们是为什么住院的?”妈妈继续关切地问。
“我女儿高血压,子痫,对。她后来就总抽,那天抽的时候就提早破水了,没办法,只能赶快生了。”
临床姐姐在床上翻了个身,“妈,你又在说什么呢?”
姐姐妈妈赶快赶过去,“我和11床的妈妈聊聊天,大家都不容易。”
隔着帘子看临床的一家,他们依旧忙碌着,照顾产妇,打饭,如果没有聊过,在外界看来,这是多么平凡的一天,多么平凡忙碌的生活,女儿安静的躺着,妈妈陪在她得身边,女婿过来后,三个人低声轻语宝宝的情况,一切都那么自然,有那么不平凡,让旁观的人不禁为之内心震动。
人,有的时候就是活得一种精气神,那么一种气场,一种力量。
于是就在那一闪啊,我决定了,不管现实如何,我都要精精神神的过日子。
我求大猫把我摇起来一些,这样我就能够坐立着,慢慢的,换个角度去看这个时间的时候,觉得世界顿时亮了:当老公把我摇起来的时候,我用一只牵着点滴的手撑住身子,另一只手捋捋那么多天塌着的头发,然后转了转头,觉得确实有点晕,真的是躺得太久了。我努力地往门口望了望,看到了忙碌的护士站和抱着肚子来回“游走”的孕妇,早上来量体温的护士进来,看着我眼睛亮了一下。
“看你气色好多了!”
其实,尽管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但是我依旧身体发虚,感觉上身很沉很沉,头发因为很久没有洗所以黏在了都发上,我的脸上依旧被要求扣着补养的面罩。现在,我的胳膊上又被绑上了监控血压的仪器,因为我的血压依旧不是十分的稳定,我依旧不能够下床,胎心监护依旧不好,只是,我已经想好了,不能就这样下去了,就算一切都不好,我也要好好活着,好好的过我的日子。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意识到精神的力量,而且你的精神和姿态一定是相互而生的,就像人有的时候挺直腰板走路,就油然而生的一种傲骄感,此刻我也觉得仿佛我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一般。
这时一个年轻大夫走进来,看见我就说“你是那个胎盘前置的?快点平躺,你这样向下的压力太大,后果自负!”
无奈躺下,我继续望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天花板和几个吊瓶发呆,此前忙碌的生活中我不止一次的想,什么时候能让我整天躺着,什么都不用干该多好,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却也发现,久卧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而且真的越躺越容易出毛病,基本上没有什么食欲,四肢无力,而且一个姿势躺久了,就觉得浑身疼,不那么自在。
我开始羡慕走来走去的护士,扎着整洁盘发的护士长,每天风风火火的大夫们,跟在大大夫身后,抱着病理认真所笔记的实习医生们,我开始盘算着等我好了,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都要做点什么,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这样想着觉得之前的自己多么的幸福,如今我每日期待的就是哪天大夫说,我能坐起片刻,能把脚搭下床悠荡一会儿,那是多惬意的事情啊。
于是我决心面对现实,琢磨我的下一个阶段的目标和期待,据说,住院的每周一,护士会给病人洗头,于是,我开始计划着为自己争取下一次洗头的机会了,就这样,在我内心决定了接受之后,我发现,之后一两天的日子真的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顺心了!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大猫蜷缩在我床边的小行军床上,有些心酸,我像在家一样的用手摩挲大猫的头发,看着他微微睁开眼睛,不同的是,现在的大猫就会很紧张地看着我,“怎么了媳妇?对不起,我睡得太熟了。”每次都听得我心痛,完全不是在家时候的他,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嘟嘟嘴,说“让我再睡会儿嘛媳妇。”
自此后的两天,我过得很是规律,早上5点半,就会有护士开始进来量血压(因为子痫前期),量体温(怕我再发烧),抽血(看看我的血色素和血氧饱和度),把当晚的尿液取走(看尿蛋白的含量),询问大猫当晚的出入量(喝水+进食+排泄),上新的吊瓶。
整个过程,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紧张兮兮的,血压,体温我都要自己先看好,把数报给护士,然后看看人家的表情,或皱眉头,或无表情都会让我忐忑,在我决定接纳这一切之后,学着放松,于是,后来的两个早上,我基本是是朦朦胧胧的完成这最早的功课。
被折腾醒后,大猫就会应着食堂阿姨“打饭……打饭……”的清脆的吆喝声,抹把脸拿着饭盒去打来我的病号饭,基本上是牛奶或豆浆,馒头或豆包外加一个鸡蛋,我发现自己是刚吃完饭就有便意,一般只要我的坏笑一露,大猫就会忙不迭地给我铺好垫子,端好尿盆,待我跷着身子扭脸冲他继续傻乎乎的笑,他便知道我完事儿了,然后伸头看看卫生间是不是有人,像赶场一样去把我造的垃圾处理掉。
然后,我会高兴地在床上坐那么一小会儿,大猫屁颠屁颠地给我端来温水,投好毛巾,倒好刷牙水,挤好牙膏,我真有种当老佛爷般的感受。这个时候,“门神”阿姨赶点儿扳着脸进来,大猫就被轰出去了,因为这个时候基本上是7点半,快到医生查房的时间了。
在大猫被“轰出去”的这2个小时,也是我非常享受的一段自己的时光,因为起的太早,我就迷迷糊糊的能睡上一阵,然后再8点半的时候被查房的流程吵醒,基本上都是那么几个问题,还出血么,还有痰么,还晕么?然后是摸摸肚子,看看指标,结论是,孩子太小,能多吃就多吃。这已经比动不动就拿引产吓唬我要平和许多了。查房之后,我就又能小眯一阵,然后再看看微信,刷刷微博,自己往嘴里塞各种吃喝,完全是一种养膘的节奏,不时的和护士们聊聊天,夸夸人家长得漂亮,手表好看,心的发卡别的利索,尽管我没法下地,没法捧着肚子在外面溜达和病友们聊天,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现在的一切了。
大猫给自己准备了个小凳,并且自己也把这段时间安排得慢慢的。他会走的时候撕好手纸,然后溜达着自己去洗漱,在门口车水马龙还为扬起的路边吃上一碗混沌,顺便照下来初春的景色发给我瞧瞧,事件还在的时候,就在妇产科病房外的楼梯间坐在备好的小凳子上候着,一直到10点。有时候会捧着杂志埋头深度,也经常会和病友们的老公们聊聊天,按照大猫的说法,这些都是难兄难弟,都是自己家床不能睡,媳妇的病床又不让躺,只能窝曲在行军床上,每天混迹在一堆大肚子产妇之间的准爸爸。
因为楼梯间离着产房非常近,这些准爸爸每天都能看见各种欢天喜地,各种大功告成,各种簇拥着顺产的新生儿的场景,于是就在那个周日的午后,大猫摸着我的肚子说:“儿子啊,你计划什么时候出来呀。”
“着急了么?”我看着他觉得好笑。
“不是,我想回家了。”大猫抬起眼,耍宝地看着我,“我每天都看产房出出进进的,人家都生完了,我还挺羡慕的,一想咱家这个,才30周,就算能熬到37周提前刨了,还有7周快两个月呢。”
“咱不和人家比哈,咱多保一天,孩子就多长一天,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