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冷眼瞧去,原来是一只巨鹰现在空中,此鹰两翼展开,竟有十丈,若无千年修行,断然不会生得这般长大。但秦忘舒瞧见如此巨鹰,且又掳去童子法宝,不但不惊,反倒微微一笑。
本来以他性情,瞧见童子遇到危险,怎能不出手。此刻却是不慌不忙,且看那童子有何手段脱险。灵幽禅师座下岂有虚士,何况此处离隐冥山并不算远,万事皆有灵幽禅师加持,倒也不怕这巨鹰得手。
那童子初时不察,被这巨鹰一把抓在掌中,不但不惊,反倒恼将起来,大喝道:“何来的扁毛牲畜,焉敢如此。”双臂一振,化出两道白光来。
却见白光之中,乃是一对雪白的羽翼。那羽翼在巨鹰掌中横直伸展,巨鹰的巨爪已然撑不住了,只好松将开来。
那童子已化为原形,果然是一只朱顶白鹤,翼展有两丈两宽。此鹤好不凶猛,在巨鹰腹下扶摇直上,伸出长喙向那巨鹰啄出。此喙探出,快如闪电一般,且有青白两道符文伴随。灵幽禅师座下弟子,果然不俗。
那巨鹰身子长大,自是避不过了,急忙伸翼拍来,只盼能化解这一击。不想那利喙胜刀,迎着鹰翼只一刺,就将这鹰翼洞穿,空中落羽纷飞,倒也煞是壮观。
秦忘舒暗叫可惜,这巨鹰虽是长大,本事却是不济,没能给这童子带来半点压力。
原来秦忘舒此番来见灵幽禅师,心中存了一点心思。如今苍穹处处风波,但这世间许多大能修士,却是视而不见,只顾着自己逍遥,那秦忘舒瞧在心中,不免着急万分。
他知道修士越是境界高明,越是谨小慎微,轻易不肯生事。三皇五帝也罢,灵幽禅师也好,皆是如此。往往非要被那作奸犯科者逼到绝境了,那世间高人才会被迫出手,却不知此刻往往已是大错铸成,形势不可逆转了。
好比这苍穹浩劫之祸,仙界大能无数,不想着将这浩劫扼杀于萌芽之中,却只知顺应形势,坐观成败,秦忘舒每次想到此事,皆是感慨不已,虽怒而不能言。
又好比今日来见灵幽禅师,那灵幽禅师不肯现身,其实也是不愿与冰魇朱厌正面冲突罢了,可见其谨慎若此,这也就罢了,那灵幽禅师虽传了秦忘舒神念运用之法,却又严令秦忘舒不可动用神念杀人。那是生怕秦忘舒惹祸,祸及自身。
值此大乱之世,当用霹雳手段,仙家妙术修来却不让用,那修来又有何用?
正因此故,秦忘舒虽知那巨鹰藏在空中,却激童子亮出法宝来,正是要引那巨鹰出手,也好迫使灵幽禅师现身。需知童子刚刚携宝出山,这巨鹰就立时现身,若无冰魇这样的大能在背后遥控,岂能如此?
那冰魇被困九渊,行事极其不便,却仍是竭尽全力祸乱天下,反观灵幽禅师这样的仙修大能,却只知闭门静修,如此一来,那世间不乱也是难了。
因此瞧见巨鹰被压制了,秦忘舒反倒暗叹一声。
那白鹤又将一喙刺去,刺得巨鹰鲜血淋漓,从空中直直堕了下去。那白鹤仍是不依不饶,复又一喙刺中巨鹰胸口,那巨鹰身子猛然一振,一道元魂已出。
白鹤这才罢手,收了法身,复又化成一名童子身形。再将那锦盒打开,原来那盒中是两件法宝,一幡一剑。
那幡为青色锦幡,在盒中只有三寸多长,迎风只一晃,就成了三丈大幡。此幡上有符文千道,秦忘舒观其符文,却与自家所修阴符经大不相同,那灵幽禅师所修,自然是幽冥第一妙术。
那巨鹰元魂趁着大幡伸长之际,早就去得远了,目光灵识皆是探其不着。但童子不慌不忙,又取盒中法剑,口中念念有词,向巨鹰逃遁的方向一指。
就见大幡猛然一晃,射出青光万道,那青光刹那间射向万里,端得是摭天盖地,任那元魂逃出万里,也是在劫难逃。
片刻之后,青光猛然一缩,那巨鹰元魂果然被青光收了回来,只在青光之中挣扎。
秦忘舒脱口叫道:“果然好幡。”
童子走上前来,对那元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却是饶你不得。”举剑斩去,那元魂本是虚无飘渺之物,怎会受力?可惜遇到这位仙童,手中法剑恰可斩魂,遂被这一剑斩成千丝万缕,被那青光收了去。
童子这才怒气稍抑,嚷道:“可恨,可恨。这还是在隐冥山附近,这巨鹰便猖狂若此,可不是被人欺负到门口了。”
秦忘舒微微一笑道:“此话倒也是实情。”
话音刚落,空中猛然有一道金光洒来,童子瞧那金光只是出神,奇道:“这是……”竟不闪避。
事实上这金光来的极快,便想闪避也是不能了。秦忘舒瞧见那金光时,此光已然及身,那也是逃不得了。于是金光便将童子连带秦忘舒的这道神念同时罩在其中。“刷”地一声,一人一神念皆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等到那青光消失,秦忘舒凝目瞧去,只见身处之地分明是仙家洞府,瞧来却是乡村人家。
原来那是一座小院,坐落于深山幽谷之中,院中花草稀疏有致,别有雅趣,又有山中清泉绕院而过,虽是水声呜咽,反倒更觉清幽了。
院中又置石桌石椅,那椅上坐着的,不是灵幽禅师又是谁?
童子见了师尊在此,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知自己犯了何错,就被师尊以金光掳了回来,最怕的是师尊恼怒,不肯再让他去办这桩美差,可不是空欢喜一场。
灵幽禅师瞧着秦忘舒,面上似笑非笑,道:“秦小友,你心中对我似有怨气。”
秦忘舒道:“晚辈不敢。”
灵幽禅师笑道:“秦小友,你向来的性情并非如此,若心中有话,不妨直言。”
秦忘舒想了想,道:“还是不说的好。”
灵幽禅师道:“你不肯说也罢,只是你既不肯说,必然有不肯说的道理,且将这其中道理略述一二。”
秦忘舒苦笑道:“禅师,你何必逼我,只因我若直口说了,得罪了禅师事小,禅师风光霁月,倒也不会怪我,却怕得罪了仙界无数大能,凡界诸多高士。”
灵幽禅师越发好奇,笑道:“你既这样说来,我倒是非听不可了,你在这里说话,绝传不到外间去。”
秦忘舒这才道:“既然禅师不怪罪,那晚辈也就斗胆妄言了。”
灵幽禅师道:“正要你说。”
秦忘舒道:“晚辈新打造了一口新锅……”
童子本以为秦忘舒要说出怎样的大论来,哪知却说什么新锅旧锅,简直是不知所云。只是在师尊面前,弟子怎能擅自开口,只好将一对目光在秦忘舒身上瞧了又瞧。
灵幽禅师向童子瞧了一眼,道:“秦小友话中别有玄机,你仔细听着就是。”
童子忙道:“弟子谨遵师命。”
那秦忘舒继续道:“我得了这新锅,自此就可煮饭就食,免得饿死了,可不是件喜事?我那隔壁住着一人,与我交情甚好,虽生得身强力壮,却是生性小心,就对我道,那村中的富户知我得了新锅,便想着将这新锅打碎。”
灵幽禅师道:“那富户好端端地,怎地就要把你的新锅打碎?”
秦忘舒道:“我有了新锅,便可不去那富户处讨要,从此逍遥自在,不受他管束了。”
灵幽禅师道:“这道理却也使得。”
秦忘舒又道:“我听了这话,虽是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因我身子柔弱,又是孤单一人,怎及富户人多势众,就算知道他要来打碎我的新锅,却也是无可奈何。隔壁这位壮汉也替我担心,就教我学刀弄枪之法,日日防那富户过来。”
灵幽禅师道:“这壮汉倒也是古道热肠。”
秦忘舒道:“若论这壮汉,的确是有十分本事,等闲七八人近不得他的身,便是富户势大,也要惧他三分。但因那强汉向来不肯惹事,这富户先前虽是惧他,行事也会收敛些,但见那壮汉从来不会插手,任他行事,也就渐渐地放了心。”
灵幽禅师喃喃地道:“原来如此。”本来是笑容满容,此刻笑容却渐渐凝固了起来。
秦忘舒又道:“恰有一日,我不在家中,就被那富户闯进家中,打碎了我的新锅。等我回到家中,却已是回天无力,说不得只好与富户拼命,怎奈那富户每日山珍海味,吃的强壮,手下又多,怎能打得过他。幸好那强汉就在家中,实在瞧不过,就将那富户赶跑了。”
灵幽禅师道:“原来那壮汉一直都在家中。”
秦忘舒道:“这壮汉不光有十分本事,亦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村中之事,再也瞒不过他的,便是我先前出门,那强汉也来提醒,让我小心富户闯来,只是我若不出户,哪里能挣来衣食,难道守着新锅,那锅里自动生出五谷来?也只好置之不理了。”
灵幽禅师道:“这也是无之奈何。却不知后事如何?”
秦忘舒缓缓道:“我见新锅打碎,自然痛惜不已,最担心的是日后无法就食,不想就在此时,那壮汉却取出钉锤之物,替我补起锅来,原来这些补锅的用具,他早就准备齐全了。”
听到这里,灵幽禅师“啊”地叫一声,其后低头沉思,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