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虽惊不乱,动用禅识探去,但那阴风之中绝无一物,唯能感受到量天尺的一点灵息,在阴风之中忽隐忽现。想来若阴风之中只是冰魇的一道神念,禅识又怎能探得着?
忽觉大脑一阵剧痛,身子便被人大力撕扯一般,几乎要分裂成两半了。面前忽暗复明,原来又被冰魇的神念拉进虚空之境中,神念之战再度展开。
但秦忘舒根本无法御控神念,一旦与冰魇的神念交手,那是必败无疑。凝目瞧去,只见冰魇一头银发猎猎飞舞,一根根拉得笔直,正与空中的量天尺斗法。
而在冰魇银发之中,则横着一座连绵山岳,瞧来比子路先前施展的山岳庞大了许多,正因为有这座山岳护顶,量天尺的青光难以罩到冰魇身上。
但那座山岳虽是庞大,在量天尺青光不断的打压之下,却在急速缩小,因此冰魇若想摆脱量天尺的打压,非得先杀了秦忘舒不可。
那冰魇不顾头顶量天尺的巨大威胁,双手掐动法诀,逼得那秦忘舒一步步向他靠拢,秦忘舒哪里能挣扎得动,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身子移向冰魇。
冰魇森然道:“秦忘舒,莫怪我逆天行事,就算是你人王,今日也只好取了你的性命。”
秦忘舒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除了束手待毙之外,又能如何?
就在这时,空口三道黑影并排飞来,无声无息地射进冰魇的身子,却是三枝金光闪闪的箭枝。
那冰魇虽中三箭,身子不倒,只是一张雪白的面庞更多了几分阴森。她咬牙瞧向三箭袭来方向,叫道:“顾仲由,你欺师灭祖,罪该万死。”
虚空极远处,显出一道身影来,依稀瞧来就是子路。这次子路不再模糊面目,亦改了装束。只见那子路身披铁甲,头戴高冠,手中持银弓,腰佩金箭,端得是威风凛凛,正气浩然。
子路缓缓道:“只恨子路心志不坚,修为有限,难以约束分魂,平生大错,莫过于此。冰魇,拜你为师者,实非子路。”
冰魇冷笑道:“那分魂便是你,你便是分魂,又何必狡辩?”
子路叹道:“不错,父债尚需子偿,分魂之失,子路自当承担。”
秦忘舒缓缓点头,子路的情形,他先前已猜出了七八分。一来子路果然是顾氏弟子,名叫顾仲由,二来顾仲由拜冰魇为师,方修成这神念之术。但最重要的是,那拜冰魇为师者,却只是子路的一道分魂,与其主魂无涉。
原来分魂之术固然强大,但却藏着巨大风险,如今那分魂作下的恶事,子路不来承担,却该由谁承担。
冰魇大笑道:“此言仍是狡辩,分魂有失,岂能无由,正因为你心中存着一点恶念,才会放纵分魂。子路,难道你心中不想杀了子由,夺了儒门门主之位?”
子路目中神光大放,大喝道:“儒门门主,向来由儒圣后裔承继,子路岂敢奢望?”
冰魇大笑道:“虽是奢望,却也不妨去想一想,孔门本就人丁不旺,独子孔鲤早丧,子由尚未有子,一旦子由身故。那门主之位八九就落在你身上了。三年前子由运动不慎,几乎走火入魔,你当时立在床前,是不是就曾心生一念,要谋夺了那门主之位?”
子路大惊道:“你怎会知道?”
冰魇道:“你的一念一想,别人不知,分魂岂能不晓,你当时既生此念,那分魂自然就要想方设法,替你完成。泰山洞府之上,立了两块石牌,其上一是儒圣,二是子由。如今这如山铁证,正在秦忘舒身上,你不妨让他取出一瞧,便知真假。”
子路神情痛苦之极,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心中纵对子由有一丝妄想,又怎会去谋害恩师。”
冰魇道:“难道你又忘了南子夫子?”
子路道:“那南子夫子是宋国公主,品行不端,子路堂堂君子,岂能与她有涉?”
冰魇笑道:“你虽与你无涉,但当年儒圣周游列国之时,与南子夫子同车共乘,那时你心中何止不满,甚至还对儒圣破口大骂。既然你对儒圣心存不满,你那分魂自然一丝不苟,也将这桩事牢记在心。”
子路神情越发痛苦,几转绝望,叫道:“原来那分魂背着我,竟做下这许多恶事来。”
秦忘舒见那冰魇中箭之后,不思复仇反击,反倒与子路东攀西扯,他斗法经验何等丰富,立时就瞧出冰魇的用心来。
冰魇在量天尺的威压之下,几乎已是难以支撑,否则凭冰魇手段,刚才只需将手一招,就可将自己招到身前。等到冰魇再中子路三箭,瞧来浑若无事,但冰魇必定是受损极重,这才动用攻心之术,要令子路心神大乱,无地自容。
以子路之才,未必瞧不出冰魇的用心,然而那冰魇言语如刀,句句刺在心中,子路怕也是身在局中难自知了。
奈何秦忘舒纵想出言提醒,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子路心中悔恨绝望。
那子路若是小人,就算听闻自家分魂恶行,也大可置之不理,那子路之所以这样愤怒绝望,更证明其人实望坦然君子,惊闻分魂恶行累累,心中自然痛苦万分。
秦忘舒暗道:“可恨这神念之术难修,我这道神念虽在局中,却是无能为力。”
冰魇又道:“那分魂的恶念,桩桩件件,皆是来自于你,你自以为掩饰极深,不会被他人所知,只可惜却瞒不过分魂?说什么父债子偿,不过是巧言推诿,那分魂明明是受你的驱使。”
子路挣扎着叫道:“不对,不对,那分魂已修钉头七箭术,儒圣子由随身之物,我也是随手可取,为何儒圣与子由可以存活至今?”
冰魇道:“其中玄机,恕我不便直言。”
子路叫道:“冰魇,无论你怎样讲来,今日定要将你神念打散,永困九渊。”
冰魇哈哈大笑道:“你此刻才想起动手,岂不是太迟了。”
就在这时,冰魇身边忽地多了一道身影,身穿白袍,神情漠然,但其相貌身材,却与子路一模一样。赫然是子路的一道分魂到了。
子路喝道:“好你个分魂,如今竟要合着外人来对付我不成?”
那分魂淡淡地道:“子路,我所行之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你,你不但不领情,只怕心中还在怨我,既是如此,不如就由我主控肉身,日后行事,也多了许多方便。”
子路怒道:“你本是我一道分魂,若无我,便无你,难道你竟要杀了我?”
分魂嘿嘿笑道:“如今我早就可以独自生存,又何必仰人鼻息。只要杀了你,那儒门诸修,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分魂大袖一挥,袖中亦飞出一刀一剑,正是子路的手段。
就见那刀剑急急飞向子路,虚空之中,布满符文。皆是儒门仙术妙意。
子路大喝一声,张弓射来,只一箭,就射得空中符文消失无踪,一刀一剑黯淡无光,从空中落了下来。
分魂大叫道:“为何我的射艺却不如你?原来你一直不肯将真正的儒门妙术传予我?”
子路一字字道:“儒生修三省功,养浩然正气,一符一技,皆要心存天下,悲悯苍生。你心中唯有私念,怎能修我儒门至高妙术!”
银弓上再搭上一枝金箭,就向分魂射来。
分魂冷笑道:“儒门仙术,不修也罢,且瞧我新修的手段。”说话之际,那分魂身躯暴涨,刹那间长成两丈身躯,原本是一头黑发,却在瞬间转为雪白,那金箭射到分魂身前三尺,忽地凝住不动,像是空中有道无形屏障挡住了一般。
忽见几块透明的物事落将下来,原来是几块碎冰,而虚空之中,此刻也是白雾芒芒,秦忘舒立在那里,忽觉寒气袭体,冷不可当。
子路冷笑道:“不过是从冰魇处学来的一点皮毛,也敢与我争持。”
那子路再起一箭,此箭离弦之时,箭上窜出赤焰一道,此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等射到分魂身前时,已是数丈方圆的一团大火了。
分魂面色大变,慌忙将身子一闪,那赤焰擦着身子,飞向虚空深处,但其全身上下,却变得汗水淋漓。或许那并不是身上汗水,而是全身寒冰被赤焰化去,这才水迹满身。
秦忘舒暗叫可惜,这赤焰已然烧到分魂身上,若是这焰中夹带一丝凤火,这分魂岂能侥幸?
他心中暗道:“难道这场神念之战,我就要一直置身事外,坐观成败?”
若是冰魇与分魂罢了,此身或可保得住,但若是子路败了,自己也只是必死无疑,但无论如何,自家的命运,却非自己所能掌控了。
秦忘舒心念一动,立时在心中暗祷道:“火凤真君,禹皇在上,今日弟子身处极险之境,若蒙加持,感激不尽。”
这是也是秦忘舒最后的手段,只盼火凤禹皇神通广大,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也唯有火凤禹皇替自己加持一二,这道神念方能行动自如,加入战局之中。
但接连念了三遍,身子仍是动弹不得。
却见空中生出千万枝冰刀雪箭,正向子路身上射去,那分魂施展冰魇所修之术,正与子路斗得激动。
那分魂虽比子路稍弱,却可将子路死死纠缠住了,再向冰魇瞧去,那冰魇双目紧闭,双手各掐法诀一道,显然正在急急恢复法力。
祷天天不应,冰魇又在急速恢复之中,此战前景,着实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