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能主宰他人生死者,便可为君。既然生杀予夺,全在我手,受你一拜,又能如何?狱君独掌一狱,每日受理的元魂数以万计,可谓千万人生死,皆在我手,自然能承公孙轲一拜了。
而世人之所以贪权慕势,便是不肯将性命交予他人之手,算来也是求生的本能了。
六殿狱君冷笑道:“公孙轲,你莫要以大言吓我,你只管拜来,看我能否承受得起?”
那公孙轲笑道:“既是你寻死,可怨不得我。”说罢整衣便拜。
秦忘舒知道此刻祷天不灵,便暗施荡魄法诀,先前遇到鬼使时,此诀施来,鬼使顿时魂消魄散,然而此刻将法诀施来,那六殿狱君竟是岿然不动,安安稳稳,受了公孙轲一拜。
六殿狱君哈哈大笑道:“公孙轲,你已拜我一回,又能将我如何?分明是你勾结凡修,欺瞒冥王,今日绝不能饶你。”
公孙轲心中大恐,暗忖道:“难怪大修的祷天之术竟是不灵了?”慌忙再次拜来。
秦忘舒也是着急,自己的荡魄诀竟是无用,若不能尽快寻出原由,在这冥界之中,又该如何行事?
他再次动用荡魄诀,掀起阴风一道,同时以玄字真言暗中加持,无界真言无界无域,在这冥界也是威能不减的。
那六殿狱君面上绿光一闪,大有禁受不住之态,却见其腰间发出白光一道,将六殿狱君罩住,荡魄阴风因此无法向前。
秦忘舒动用禅识一探,顿时明白了,原来那六殿狱君腰间挂着一块腰牌,上书六殿狱君字样,这倒也罢了,但这腰牌背后,却有冥王印记,荡魄诀威能不显,便是被这冥王之印挡住了。
秦忘舒早知此届冥王非同小可,修为神通,足以与仙界大能相提并论,且这冥王已得窥灵台,晓知天地玄机。区区一道荡魄诀,怎能敌过冥王金印。
秦忘舒便趋前探臂,将那腰牌轻轻摘下,他动用的是不加之羽神通,更有盗家妙术加持,那六殿狱君自然无知无觉。腰牌既然离体,荡魄诀掀起的阴风犹在,那六殿狱君惨叫一声,当即扑倒在地。
秦忘舒暗叫糟糕,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官大的,或可领着自己潜进鬼都,若再弄死了,可不是又费许多手脚。
他急忙上前探看,只见六殿狱君牙关紧咬,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幸好此修体内魂魄未散,片刻之后或可醒来。
秦忘舒这才放心,暗中对公孙轲交待了数句,公孙轲暗暗点头,大剌剌道:“巡察,便是狱君也难受我一拜,我可曾欺你?” 秦忘舒趁此机会,又将腰牌还予了他。
那熊首鬼兽忙道:“我早就是信了,偏偏是狱君不信罢了。”
片刻之后,六殿狱君果然醒转,口中叫道:“好厉害,好厉害,这条性命差点就要断送了。”
公孙轲冷笑道:“狱君,你如今意下如何?”
六殿狱君叫道:“公孙先生定非常人,如今屈居下僚,着实是委屈了,待我回禀冥王,再做道理。”转身就要离去,显然是怕极是公孙轲。
公孙轲上前一把拉住,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正要面见冥王陈情,不如你领着我一道去。”
六殿狱君慌道:“那冥王岂是容易见的?便是我家卞城王见他,也需递了名册,说明原由,呈于殿使,方好安排的。”
公孙轲道:“既是如此,你便领着我先见卞城王,再做道理。”
那六殿狱君刚才被公孙轲一拜,差点送了性命,虽觉其中大有不妥之处,但因秦忘舒盗术精奇,不加之羽神通天衣无缝,一时也觉不出破绽来。又是推却公孙轲不得,只好道:“罢了,我就先领着你去见我主卜城王。”
说来秦忘舒将公孙轲牵涉其中,凶险不小,但秦忘舒本对公孙轲期望甚殷,此番历练,对他也有好处。不经一事,怎长一智,那公孙轲既是响鼓,自然要用重锤敲打。
公孙轲便扯着六殿狱君,匆匆离了草屋,六殿狱君来时气势汹汹,此刻却是沮丧之极,哪知自己堂堂狱君,竟受不得区区鬼使一拜,此事正要面见卞城王,方能问出个原由来。
一行人飘飘荡荡,就向鬼都行去。秦忘舒手持不见扇,远远地跟着,有六殿狱君替他引路,可不是省了自己许多力气。
离了四明山后,只行了数百里,前方有城池一座,城中树起白幡一道,那白幅高达十丈,与公孙轲草屋前的白幡大不相同。
秦忘舒知道这是熊首鬼兽镇守的所在了,果然那熊首鬼兽入城之后,就对城中鬼使道:“我要上殿面君,如今正北城外道路可通?”
城中鬼使道:“也是紧一阵,松一阵,我等要是杀得厉害些,那些孤魂野鬼就退得远些,若是杀得松了,他自然就留在城外不去。”
熊首鬼兽恼道:“道路不通,如何上殿面君?速速集合鬼使部众,打开道路再说。”
诸鬼使齐声响应,各持了白幡一道,铁鞭一根,就开了北门,向城外杀去。
公孙轲得了秦忘舒的吩咐,就上前问道:“巡察,那正北道路上发生何事?”
熊首鬼使道:“不过是些孤魂野鬼作反,要冲进鬼都,以求早日转世重生。先前倒也罢了,如今城外聚了数十万众,每日吵闹,甚是心烦。”
公孙轲道:“那元魂转世,也是理之当然,何不就打发了他们,也免得每日在冥界吵闹。”
熊首鬼使冷笑一声,道:“公孙先生,你倒是说的轻巧,我也巴不得这些孤魂野鬼早日超生,奈何鬼城不纳,下了严旨令我等驱逐,那转世重生的大事,我岂能做得了主。”
秦忘舒此刻以道禅识,向城外瞧去,只见那城外果然三三两两,聚了千余名元魂,被那数十名城中鬼使冲过来,扬幡挥鞭,很快就打得散了。
秦忘舒暗道:“不知这些孤魂野鬼之中,有多少我大晋将士,我此番面见冥王,定要替他们讨个说法。”
就见那千余名元魂一冲便散,竟是毫无反抗之力,但城外鬼使刚想回城,忽见斜刺里冲来数十道元魂,虽也是半云半雾的形状,但云雾之中却隐现人形,个个顶盔罩甲,手持木剑石刀,就向鬼使冲去。
那鬼使慌忙摇动白幡驱魂,那些凶魂却是毫不在意,分开白幡,就用手中木剑石刀打来,竟打得鬼使惨叫起来。
公孙轲道:“这些元魂怎地这般厉害?”
熊首鬼兽道:“这些人在冥界游荡多年,借荒野阴气,已成厉鬼,寻常驱魂手段已然无用了,非得动用法诀法宝不可。”
公孙轲道:“那元魂留在冥界,若不入鬼都,七年方成厉鬼,这么说来,这些元魂在冥界至少也有七年了。”
熊兽鬼兽道:“何止七年,十年怕也是有的,本巡察自镇守此城,城外厉鬼已是无数了,听说大多都是昔年死于苍南战事,那凡界也是每日征战不休,没个安宁。”
公孙轲道:“既然是战死之卒,自然是凶悍之极,与其让他们在冥界惹事,何不早些打发了,那转世轮回,又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冥王打得是怎样的主意。”
鬼首鬼兽将手一摊,道:“冥王的心思,谁敢乱猜。”
城外鬼使禁不住厉鬼冲杀,每名鬼使身上都挨了几记,只打得头面破损,手伤脚残,到最后只好抱头鼠窜。却因被另一枝厉鬼封住了回城的道路,只好向远处窜去。
秦忘舒暗道:“瞧这些厉鬼的手段,倒也暗合兵法,实有我大晋将士风范,不知那厉鬼之中可有故人。”
心中一动,便离了城池,向厉鬼悄悄欺近,来到近前之后,细瞧那云雾之中厉鬼的身形,不由瞧得落泪。
原来那些厉鬼虽是面目模糊,但身上衣甲却是大晋制式,竟是再熟悉不过了,便是厉鬼手中木剑石刀,也是大晋军中样式。秦忘舒瞧见旧部元魂沦落至此,怎不伤心?
忽地瞧见一名厉鬼身穿铁甲军服饰,秦忘舒心中大恸,急忙赶上前来,凝目向那厉鬼细瞧。
奈何那冥界厉鬼,不过是阴气凝聚,怎能生出面目来?秦忘舒无法辩认,正想动用禅识去探这厉鬼元魂,忽地想起一事,目光朝那厉鬼手中石刀一瞧。
原来大晋铁甲军待遇优渥,每人佩铁刀一柄,上刻自家名姓,以免被他人误用了。这厉鬼若果然是是铁甲军出身,必然在石刀上也会刻下自家名姓。
转目瞧去,那石刀背上,果然刻着秦乙七三字,秦忘舒不由大哭。原来此人不光是铁甲军,更是自己的亲兵。
晋军制度,军中将帅可收亲兵若干,依职位高低不等,如父帅秦重,可招千名亲兵,是为私兵,上阵厮杀,那亲兵往往冲杀在前,最是悍勇无惧。
秦忘舒亦有亲兵五百,皆是百战之士,奈何当年晋陈交兵,因林天弃之故,晋军大败,秦忘舒率三万铁甲军驰援太岳关,冲到关前时,身边士卒不足百名,除了流落陈境的,铁甲军其实已死伤大半了。
秦忘舒忍不住低声叫道:“乙七,乙七,你知道我是谁?”
秦乙七听到秦忘舒的声音,半云半雾之身就是一晃,猛然叫道:“莫非是秦将军!你来的正好。”一刀就劈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