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见何九星先喜后忧,饶他灵慧,也猜不出其中原因来,就见何九星上前道:“荆小道友,雪神宫已然势衰,你肩上的担子也该卸下来了,正该回宗缴旨才是。”
荆无妄自离了雪神宫后,已存了死志,哪知又遇到常惜真,就觉得胸中一团火焰复又燃烧起来,此刻若与常惜真分开,着实有些不舍,但回宗复命也是应尽之责。他既被选中潜伏用间,自然分得清公义私情,闻言便道:“何宗主指教的是,在下立时回宗缴旨。”
当下荆无妄就来向诸修告辞,常惜真道:“你回宗缴旨之后,有何打算?”
荆无妄道:“自然是听宗门调度,无妄此身已属宗门,但有用得着无妄之处,无妄义不容辞。”
常惜真轻咬樱唇道:“这么说来,下次见面竟不知何时了。”
荆无妄瞧了何九星一眼,道:“大家都在东穹,想来是会常常见面的。”言罢亦是揪然不欢。
常惜真欲言又止,她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当着何九星与秦忘舒之面,又怎好说出来,沉吟了半晌方才道:“你,你可要记着我才好。”就算是这一句话,也不知鼓足了多大勇气。
荆无妄道:“无妄此生,终不敢忘却此行的点点滴滴。”将那常惜真深深瞧了一眼,忽地转身,已在数百丈开外了。
常惜真情不自禁,就向前跟了一步,最终却不曾追上去,转过身来,笑容已失,瞧她刚才还是欢天喜地,此刻则是郁郁寡欢,若非何九星与秦忘舒在侧,她只怕就要哭将出来。
何九星正色道:“惜真,你先回宗门,将那承天宫学来的妙术好生修行,此后三年,定要潜心修道,莫惹红尘。”
常惜真听到“三年”字样,娇躯微微一颤,三年入关修行,岂不就是三年见不着荆无妄了,那三年对修士来说,不过是一弹指,但对两位情投意合的情侣来说,可不就是一世一生那般漫长?
只是何九星平日固然随和,但论及修行之事,对弟子门人却甚是严格,此刻又见何九星正色说来,常惜真怎敢有一字反驳,委委屈屈地应道:“是。”
说罢此言,便来向秦忘舒告辞,也是匆匆去了。
等常惜真身影消失不见,秦忘舒方才道:“何兄,惜真无妄情意已萌,但我瞧何兄之意,似乎并不认同。”
何九星叹道:“我怎想去做恶人,奈何惜真若从了无妄,断然没有好结果的,我身为宗主,又怎能坐视不理。”
秦忘舒道:“荆无妄忠义双全,灵慧仙基亦是不俗,此刻境界虽是低微,假以时日,未必就成不得气候。在何兄瞧来,那无妄究竟有何短处?”
何九星道:“秦兄,你有所不知,当初惜玉去雪神宫潜伏,为讨风苍龙欢喜,那是去了势的。只因那风苍龙虽好男风,偏爱的却是阴柔绝美的男子,若不曾去势,怎能打造得比女子更加娇美,惜玉既然如此,无妄定然也是一般,你想来,惜真若随了他,可不是一世苦命。”
秦忘舒不由“啊”地叫了一声,道:“没想到此事竟是如此。”
何九星道:“我辈修士,虽不以****为念,若是立志孤身修行也就罢了,但无妄与惜真正当妙龄,这,这,这……”其后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秦忘舒自然明白,荆无妄与常惜真既在一处,那是要做个双修伴侣了,若是难效鱼水之欢,如何双修?若是立志绝情断欲,又何必在一起?此事竟是不可解了。
何九星又道:“我让惜真潜心修行三年,只盼她能忘了无妄才好,若着实忘不得,只好再将她禁足数年,总之,这二人若在一处,对谁却没有好处,我也不得不狠下心来。”
秦忘舒不由长叹一声,常言道红颜命薄,只当是世人无稽之谈,哪知果然如此。但此事终无办法可想,也只能如此了。
秦忘舒道:“若是数年之后,那常惜真仍是忘不了无妄,何兄又该如何?”
何九星苦笑道:“你问我,我该去问谁?罢了,此事莫提,倒是秦兄日后修行安排,你可得听我的主意。”
秦忘舒笑道:“在下之事又要何兄操心。”
何九星道:“你此次在承天宫中学来的妙法不少,也该潜心修行,方有大成的,我那九星山虽是洞天福地,但弟子云集,宾客往来不绝,秦兄所修又皆是惊世骇俗之学,因此只好另择他处了。”
秦忘舒道:“既是如此,我随意择一处僻静之地修行,也就是了。”
何九星却摇头道:“此事务必要听我安排,只因在这东穹修行,比不得别处,此域一山一水,皆是有主的,哪里有真正僻静的所在。若为此与人争竟,平白惹了是非不说,最怕是误了自家修行。”
秦忘舒道:“若是东穹不便修行,也只好前往他处了。”
何九星又是摇头,道:“秦兄,不是我小瞧你,你纵是天生灵慧,应付炼气士境界时的诸多疑难,或可凭着天生灵慧化解了,但地仙境界修行,却是大不相同,只因入了这地仙境界,已可略窥天机,修行之中,必要遇到极多疑难,你若选了极荒僻的所在,若是胸中存疑了,又该去找何人商讨答疑?修士之所以最喜在海外修行,便是因为海外十八岛遍地皆是良师益友,彼此答疑解惑,方能使修行无碍的。”
秦忘舒自得了归藏经之后,的确不曾遇到修行难题,但先前何九星已道出归藏经的隐忧来,若此后修行完全指望归藏经,只怕大为不妥。那归藏经虽好,却也只是一道总纲罢了,实不曾修补完备。那以归藏经解说的功法,虽然易学易修,但是否就是天地大道,以前虽是茫然不知,此刻却该存疑了。
而何九星所言,字字皆是良苦用心,秦忘舒若是拒其好意,可不是不知好歹?
秦忘舒道:“以何兄瞧来,忘舒当该去何处修行。”
何九星道:“我九星宗在东穹虽无多大势力,好歹也有三四家藩宗,其中一家宗门,已然人材凋零,宗中只剩了十七八名弟子门人,就连宗主也于去年寿尽了,若非我刻意扶持,这门宗弟子怕也是散尽了。在下之意,便是想请秦兄委屈一二,暂摄此宗宗主之位,那宗门不过十几人,事务又有多少?我再派一名弟子襄助,秦兄只管安坐洞府之中修行即可,可不是两全其美。等到秦兄修行功成,这代宗主的差事也算到头了。”
秦忘舒大为惶恐,道:“忘舒何德何能,敢居宗主之位?”
何九星笑道:“那宗门中境界最高者不过地仙境界,秦兄怎地就做不得宗主?秦兄虽只是地仙境界,若论修为手段,那等闲天仙修士,未必就是秦兄对手。”
秦忘舒道:“我听说那世间宗门弟子,往往都是一家一姓,尤其是中小门宗更是如此,我一个外姓修士,却占了别人家的洞府,当了别人家的宗主,岂不是大为不妥。”
何九星笑道:“秦兄倒也细心,难不成何某就是粗心大意之人?那宗门原是姓顾,亦是大宗,与我九星宗不相上下。其后被一名外姓弟子宁氏夺了宗主之位,顾氏不服,两派相争多年,弟子死伤无数。等到顾氏弟子杀得杀,逃得逃,宁氏只坐稳数年,不想因赏罚不明,又生风波,那宁氏又分出一脉来,名叫曾氏。曾宁相杀数年,只落了个宗破人亡,这才被我九星宗纳入门墙,如今那宗中十余名弟子,皆是当年死里逃生之人,但皆是外姓弟子,顾宁曾三姓修士,竟是一个也无了。”
秦忘舒道:“既然此宗承祧无人,何不就干脆收为九星门下?”
何九星道:“此宗虽小,但宗中传承下来的心法却是不绝,且与我九星宗大相径庭,那宗门弟子别看人少,心气却也不小,竟小看了我九星宗绝学,我若是勉强将其收进九星宗,可不是徒惹事端,且那宗门弟子亦肯听我调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秦忘舒暗道:“瞧何兄之意,那宗门中的心法绝学竟是不俗了,我那归藏经虽有重大缺陷,但多一份玄承,就少一点缺陷,我既立志法天师地,此宗心法怎能不去瞧瞧?我若能整顿此宗,也算是替何兄去了一桩心事。”
想到这里,便慨然应道:“既然如此,忘舒不才,只好勉为其难,坐一坐这宗主之位了。”
何九星极是欢喜,道:“以秦兄之才,只当了十几人的宗主,那是屈才之极,不过此去要紧的是借地修行,所谓宗主云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赶路,原来那宗门名叫七剑宗,原是顾姓宗主在位时所起,其后虽遭大劫,也不曾变化。但何九星也曾瞧过那七剑宗的心法,实瞧不出七剑何在?更不知七剑之名的由来。
或是那七剑宗原有七项高明剑诀,其后因宗门屡遭变故,竟是失传了。在路上赶了五日,这一日就听到海浪拍岸之声,终于是来到东面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