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王倒也聪慧,已知佛祖话中之意。饶是她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也是柔肠百结,颤声:“不知六翼若入西土佛域,又是怎样的说法。”
佛祖道:“我那西土佛域,乃是清净之地,不可妄动七情,六翼若入西土,自当斩去情根,断绝俗缘。却不知六翼能否办到。”
六翼顿首道:“佛祖,佛祖。”转目瞧向百灵王,半晌无言。此身若入西土,自当断去尘缘,此事不必佛祖提起,六翼何尝不知,但真要弃那百灵王而去,却是万万开不得口的。至于在心中将百灵王忘却,那更是绝无可能。
百灵王已刻已是泪下如雨,泣声道:“佛祖,六翼虽是不开口,百灵却也知他的心意。他既入西土,自会断去尘缘,佛祖又何必再问。”
佛祖道:“还是他亲口说的好。”
六翼大鹏一双鹏目盯着百灵王,竟是一瞬不瞬,百灵王叫道:“六翼,佛祖要听你亲口允诺,你何不快快回答,若是迟疑不决,岂不是误了前程。”
那大鹏目中泪水长流,仍是摇头不语。可见他既不肯舍去前程,却也舍不去百灵王。秦忘舒见此情景,不由得想起云天轻来,若是天轻在世,自己面临这样的局面,又该如何选择?
他心中稍稍一动,那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原来无论是怎样的锦绣前程,却也比不上天轻一根手指,长生不老也好,与日月同辉也罢,与天轻相比,也是天地之判。
只可惜斯人已逝,纵拿这乾坤来换,怕也是换不回来了,想来到这,秦忘舒心中黯然。
忽见那大鹏一字字道:“佛祖,大鹏心意已决,宁愿去那西土佛域,了断尘世情缘。”
他说出一个字,那百灵王便流一行泪水,等他这句话说完,百灵王已是泪人一般,虽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但从大鹏口中说将出来,那滋味却又大不相同。
大鹏这时已转过首来,不忍去瞧百灵王,秦忘舒瞧见此景,心中又是一叹。那世人各有所持,选择自然不同,大鹏赴前程而弃百灵王,却也不能说他错了。只是在秦忘舒瞧来,未免有些绝情。
佛祖道:“你有此心,倒也不易。也罢,你且去那西土候我,此间事了,我自有安排。”
大鹏默默立起身来,前身一纵,便要前赴西土,然而其遁术尚未施展,却忍不住回头,只见那百灵王忍泪笑道:“六翼,你只管前去,莫要顾我。”
大鹏点了点头,纵身走了几步,却还是回头来瞧,百灵王知道他心中难舍,不由情急,忙叫道:“六翼,六翼,何不速速前去,若误了前程,却又何苦。你若再来顾我,我便,我便……”说到这里,忽地将一口鲜向喷将出来,洒得空中云团皆赤。
六翼大叫一声,道:“佛祖,六翼万万对不住你,那护法之职六翼不堪承受。六翼只求佛祖开恩,将我一刀了断罢了。”
原来六翼虽顾着那前程,毕竟还是多情。又见百灵王伤心殒身,那颗心顿时就绷不住了。
百灵王叫道:“六翼,六翼,你怎会这般愚钝,与那前程相比,百灵却又算得什么?”
六翼笑道:“百灵,我当初叛出混沌碎域,曾对你说过一句话,此言既出,便永不反悔,那句话你可记得。”
百灵王:“纵是身死魂灭,百世轮回,却也是字字不敢忘。当时你说,你我纵是百世千劫,也要永在一处,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六翼笑道:“若我弃你而去,那自然便是天诛地灭了,又哪来的前程,百灵王,我先是辜负师尊,如今又负佛祖,那天地自然也难容我了,当年誓言,正好应验。”
百灵王也笑道:“好,好,好。六翼要去哪里,百灵便去哪里。”
二人伸手相握,皆是面带笑容。忽听得二人身上连珠般响,诸修皆是变色,原来这二人竟要同时玄爆,只求生死与共了。
秦忘舒大叫道:“佛祖慈悲!”
不等他说完这四个字,那佛祖大袖一拂,两道禅言光华万丈,便向六翼与百灵王身上落去,这两道禅言一出,六翼百灵王二人身上异响立止,那真玄沸腾之状,已被生生止住了。
六翼与百灵王皆是发怔,四目瞬也不瞬,只瞧着佛祖。
却见佛祖笑道:“你二人如此情重,却也难得,我若容你二人在我面前自殒,只怕千秋万代,那世人总要责我的不是了。”
六翼道:“这是我与百灵自家主意,却与佛祖无关。”
佛祖道:“西土虽是清静之地,难道却容不下多情种子?天地若无情,何来苍生,佛门弟子若是无情,又怎会来眷顾苍生?”
百灵王狂喜道:“这么说来,佛祖仍是允六翼前去西土了。”
佛祖道:“要去一道去,哪里就能让你二人分开。”
百灵王道:“就怕坏了西土规矩。”言罢甚是忐忑。
佛祖道:“你等需得明白,我那西土虽容不得六根不净之人,却也更容不得绝情弃义之徒。心中有情,只是小我,若修到忘情之境,方是非我。非我者,并非无我,乃是将那个‘我’字放到苍生之后,你等此去西土,正该好生修行。”
百灵王喜极而泣,忙在佛祖面前跪倒,又将六翼一扯,六翼大鹏也也跟倒,却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
百灵王道:“佛祖慈悲,既允我二人同去西土,我二人自当勉力修行,不负佛祖雅望,此刻我心中只有六翼,只盼早日修成大道,修成非我之境,也好将六翼忘却,一身轻松。”
六翼叫道:“你好狠心,怎地就要将我忘了?”
百灵王嗔道:“那佛法精义,却也难对你说得明白,等你在西土修个千年,自然便会明白。”
那六翼只求能与百灵王生死一处,至于是否修成佛法大道,倒也不曾放在心上,便是佛祖为何肯饶他,也是浑浑噩噩。此刻心中,也只剩下欢喜了。
秦忘舒暗道:“如今这结局,倒也是皆大欢喜。原来太上无情,并非绝情,那世人若是绝情,心中怎会有苍生?但怎样才是无情而不绝情,怎样才是非我,其中玄妙,却也难知。只恨我道行浅薄罢了。”
佛祖既允百灵王与六翼同赴西土,殿前极荒山兽众自然是群龙无首了。也不必佛祖动手,那无数兽众便一哄而散,径直从原路返回,再归极荒山了。
此战诛杀了牛魔王,豹突王,又收了百灵王,六翼大鹏,亦算是功德圆满,只是极荒山兽众虽退,只要朱厌凶心不息,仍会随时卷土重来,且那座瘟癀大阵,仍不曾破解,无参佛祖心中,想来仍是放心不下。
佛祖先将那六翼大鹏与百灵王打发去了西土,便对秦忘舒道:“此刻白虎神君正与朱厌厮杀,此战不可不瞧,忘舒,你且与我同去,这样的机缘,却也是千栽难逢。”
秦忘舒喜道:“纵是佛祖不允,忘舒也要千方百计,去那天外瞧上一瞧。”
佛祖道:“那朱厌白虎皆曾是世尊当年灵侍,如今这二侍相争,他人也是难以插手,便是我也只好袖手旁观,我此行携了你去,你可知其中缘故?”
秦忘舒不假思索,便道:“想来是担心冰魇搅局。”
佛祖道:“朱厌冰魇两命同心,此战关乎朱厌生死存亡,那冰魇岂能袖手?你本是修成神念厮杀之法,此战正可派上用场了。”
秦忘舒道:“忘舒自当竭力,就怕冰魇神通强我百倍,忘舒又怎是他的对手?佛祖若与那冰魇斗法,以忘舒修为,却又怎能插得上手?”
佛祖笑道:“你虽是插不上手,却也并非一筹莫展。你我且去天外瞧瞧再说,此刻纵是议定,怕也无用,总要临机而变。”
重羽真人见此事大事已了,便向佛祖辞行,佛祖道:“哪里就能轻易放你回去,此去天外,少不得要你助我等一臂之力。”
重羽道:“佛祖容禀,若负着佛祖与秦道友前去天外,倒也不妨,只是这凡界厮杀,我等奉师尊法旨,实不敢轻涉其中,还盼佛祖体谅师尊苦心。”
佛祖道:“你只管放心,哪里就要轮到你动手。只是那天外毕竟是凶险之地,那冰魇不来则罢,一旦前来,只怕我也难分身照顾忘舒,若有你在身侧,那忘舒方能在天外之中存身了。”
重羽虽知师尊法旨严厉,不可轻涉红尘,但毕竟却不过佛祖情面,只好应承下来,且这位秦忘舒,说来也算是火凤的记名弟子,自己又怎能不顾而去?
那佛祖毕竟细心,担心自己皆离了此地,大殿无人看守,若是有魔修兽众趁虚而入,岂不是糟糕。
毕竟在苍穹之外,那朱厌已然撑起赤罗大伞,自己不去天外则罢,一旦去了天外,也会被这赤罗大伞所阻,那殿中的种种加持便便是无用了。
于是佛祖问道:“如今这大殿内外,尚有何人不染瘟疫?”
秦忘舒道:“除了我与玄焰,便是我那几位侍将了,只是刀灵刀体未愈,怕是难以承担大任。”
话音未落,只见殿中一道黒芒闪来,一名黒衣少女突现于前,正是刀灵来到殿外。
秦忘舒见刀灵已修重复旧貌,心中大喜,道:“刀灵,莫非你已然重修刀体?那玄焰公子果不曾令人失望。”
刀灵道:“主人,刀灵已然痊愈,只等吩咐。”只见她目中精光闪动,竟比往日越发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