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知道自己逃不过了,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弟弟死的那一年,我12岁。我记得那天,弟弟失踪的那天,妈妈在看信,她的样子很害怕。父亲死后,我和弟弟就是母亲的精神支柱,现在想想妈妈那时候是多么无助啊,没有人可以给她出个主意,那时候我还小,即使知道是什么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到刘海家借钱可能是妈妈唯一可以想到的事情,我那时隐约觉得母亲和刘海家有点渊源,是我陪着妈妈一起去的,妈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她怕再失去一个亲人。妈妈苦苦地哀求,说自己的孩子替刘家挡了灾难,勒索信上说不要太多钱,只要四条黄金就放了我弟弟,那是因为绑匪发现绑错了人,于是降低了筹码,只是四条黄金啊!妈妈苦苦哀求。
“我永远也忘不了刘海父亲的嘴脸,他笑着说没问题,叫我妈妈第二天去拿,还说不要带我一起去,那种笑容充满了内容,这是我长大以后才意识到的。第二天妈妈穿上了平时不舍得穿的红色衣服,一大早就去了,然后到了晚上才回来,她还是满眼泪水,我知道钱没有借来。”说到这里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刘海,然后继续说,“第二天,妈妈还是一大早就去了刘家,这次是中午回来的,她给了我几毛钱,然后就走了,我拿着钱去街口买肉包子吃,包子铺的小伙计对我说:‘小畅,以后就不用吃包子了,你要有有钱的新老子了。’说完几个买包子的人都哈哈大笑,我知道他们是在污辱我的妈妈,我过去掀了他的笼屉,被几个伙计狠狠地揍了一顿,后来我爬起来,在一棵树下睡着了,天黑的时候,妈妈找到了我,她抱着我一直哭,我说,妈妈,我不疼。”
说到这里,刘畅哽咽了,在场的人都有点难受。
停顿了一下,刘畅用手抹了一把脸,表情冷峻起来,“那一晚,妈妈一夜都没有睡觉,天一亮,就又去了那里,我也没有睡,悄悄地跟在妈妈后面,因为我被打得腿很疼,所以走得很慢,等我走到刘家门口,就看见妈妈吊在他家门口的大树上,我赶紧跑过去,抱住妈妈的双腿,想把她救下来。可是我太小了,根本够不着,妈妈那时候还没有死,她挣扎着对我说:小畅,别管妈妈,妈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爸爸……之后,妈妈就不再说话了,我当时是多么的无助,那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就这样抱着妈妈的双腿,一直抱着。”
审讯室里几乎没有声音,有的话也只是几位女民警抽吸鼻子的声音。
“弟弟死了,乡政府告诉我抓到了一个绑匪,其他三个他们会继续查,我在那里得知了其他三个人的名字,刘刚他们几个我见过,那是我们城里有名的几个流氓,还抢过我的东西,有个家伙脸上有个刀疤,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一九九○年我父亲的堂兄从日本回来,政策放宽了,他有机会回来寻根,他想找爸爸,可惜人已经不在了,最后,他在煤窑找到了正在打工的我,我跟着伯父去了日本。一九九四年我开始学习电脑,开始尝试制作电脑游戏,先是在世嘉,后来进了任天堂。二○○一年我回到了中国,这么多年来,我几乎夜夜都会梦见我妈妈,梦见她最后看着我的样子。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在寻找那三个绑匪的踪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放过他们。天可怜见,我找了这么久,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三个人渣,竟然在这座城市中活得逍遥快活,我妈妈和弟弟,他们为什么要躺在冰冷的地下呢?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刘畅说到这里,冷峻的脸上已经一片泪光。
“有一天我看报纸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刘海的父亲成了企业家,有名的地产商人。他比当年更有钱了。当年我的弟弟就是替他的儿子死的,我妈妈也是被他逼死的!这个浑蛋,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一刀杀了他也嫌便宜了,我要让刘长远也尝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折磨死的滋味!所以我设下了这个局。”刘畅看着西门,“我还要说下去吗?”
“不用了。”西门通刀锋般的脸颊有点暗淡,虽然他早已经猜到了大部分的细节。
几周之后,西门通接到了白方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告知他刘畅已经被执行死刑了。西门通没有吭声。
白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刘长远也死了,癌症晚期,就在刘畅行刑的前一天。
秋天来了,风有些凉了,不过天空格外的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