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后御医见到哀鸿遍野的景象,不住摇头,“如此恶行,尤如草菅人命,闻所未闻,难怪会致使疫症迅速向邻近州府蔓延。如今想要肃清此症,仅凭下官一人之力,恐怕难上加难。”
“依御医之见,有何良策?”
“回禀侯爷,下官在京都之时就曾听闻江陵玉面神医燕浔的盛名,此人生于斯长于斯,经历疫情无数,医术更胜国手,只是此人十年前就已从燕合堂退隐,若能劝得他出手相助,江陵此疫必然能解!”
从城中抬出的病患与日俱增,蛰伏这几日,源少商早已心急如焚,听闻御医之见,当夜便派人往燕府送去拜帖。
晚上的燕府前所未有地热闹,燕浔与溶月从城外疫区回来,先是太守府差喜娘送来一十八抬聘礼向燕家二小姐提亲,后是宣武候的拜帖,燕浔手握着聘书与拜帖,笑的开怀。
溶月握着茶盏,心事重重,“大哥明知那恶少德性,为何不干脆推了那喜娘,还收下人家的聘礼。?”
“妹妹,虽说咱们燕家家大业大,可终归是在江陵城内,岂可轻易拂了太守的颜面,如今看来,只能指望我那妹夫来救妹妹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溶月明知上了他的套,一时语塞,也想不到旁的办法,“哥哥这是故意想让我与他相见,设的计谋。”
“妹妹此言差矣,我如何能料到冯太守的侄儿会拜倒在妹妹的石榴裙下,当今宣武侯又偏偏在此时要见你大哥我呢,可见是天意要让妹妹于妹夫重逢,云儿还是好好想想明日如何讨好妹夫,让他替咱们解围的好。”
“我……”
溶月回到房中,取出那只曾在赢宫搅弄风云的凤镯,不知是否天意使然,这是大婚当日,她被冯妃陷害落崖时唯一带在身边的东西。这些年每每看到这只凤镯,便会想到他,初初伤愈路过边城时,听闻他出征戎狄的消息,她也会担心地彻夜难眠。
一别三载,宫中众人皆以为她逃婚出走,也不知少商是如何想的。此刻她既想见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次日宣武候一行亲临燕府,燕浔满怀期待亲自到闺房来请溶月,只见桌上放了一封信,进来打扫的侍女告诉他,溶月一早就出门去了,也未交待去了哪里。
信上所书,燕浔吾兄,见字如晤,兄长之才举世无双,所设棋局自有应对之妙计,小妹不才,愧见故人,唯以避之,敬上。
“这丫头,竟把麻烦都推给我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下猛药了!”
燕浔得知今日有贵客到,早已备好了一桌药膳,邀了城中有名的艺伎作陪,迎到花厅时,武侯与李御医早已等候多时。
“燕某琐事缠身,未曾迎接远客,让几位大人久等了。”
源少商双耳向来敏锐,纵然燕浔昔日易容有术,只这一句话,他便认出眼前的玉面神医原来就是多年前在泰山救过他一命的恩人。燕浔面上无波无澜,想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先生医术高超,少商早该猜到先生并非等闲之辈,如今在江陵与先生重逢,实乃一大幸事,如此城中百姓便有救了。”
李御医也久仰燕浔之名,见他如此年轻,更加自愧不如。
燕浔见他们开门见山,也自顾自坐下,捡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我就知道侯爷来找我燕某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侯爷这次恐怕是登错门了,燕某已退隐多年,近来又琐事缠身,恐怕爱莫能助。”
“只要先生肯出手相助,但凡少商力所能及之事,皆可为侯爷代劳。”
燕浔暗自窃笑,“当真?敢问侯爷来时可曾瞧见前厅那一十八抬礼物,冯太守昨日派人来为侄儿提亲,意欲强娶舍妹,舍妹嫌那恶少相貌丑陋,今早已离家出走了,侯爷年纪轻轻又位高权重,若肯答应娶我妹妹燕云过门,她必定欢喜,她若高兴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有心思诊治疫病了。”
“多谢先生美意,只是少商家中已有妻室,立誓此生绝不再娶。我若为了请先生出山勉强答应这门婚事,既是委屈了小姐,也对不起先生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燕浔冷眼打量着他,对他的回答尚算满意,“侯爷快人快语,并未因有所求而虚与委蛇,当真不负美名,不过侯爷今日未曾见过小妹,不如先看过小妹画像,再做定夺。”
源少商语意坚决,“不必了,纵然先生的妹妹再如何美貌,我心中已有所属,不愿再误人终生,若无旁的事,少商这就告辞了。”
燕浔忍俊不禁,“侯爷今日拒绝地如此干脆,日后可不要后悔。”
李御医跟着少商出来,一路苦苦相劝。
“侯爷家中如今并无妻室,燕神医既然有意,侯爷何不先答应下来,亦或是看过画像再做定夺?下官这几日在城中也听闻不少人盛赞燕家二小姐沉鱼落雁之美貌,未必不如那朔方王女啊”
听到朔方王女四个字,源少商脚步一滞,“李大人,本候此生所求不多,为国杀敌纵然战死沙场也绝无二话,只此一条,日后轻慢朔方王女之言,大人就不要再说了。”
李御医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不敢再劝。
及至疫区,源少商远远便见一身量高挑的素衣女子正为一名口吐白沫的病患看诊,十指纤纤,薄纱遮面,对着满身疮疖之人亦毫无惧色,遂问起在此地看守的卫兵。
“那名女子是什么人?”
“卑职也不知道,只听今日被抬出城的人叫她活观音,她一早过来到现在,为疫病之人诊脉赠药,就没有停过。”
李御医听此,欲言又止。
“李大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御医这才斗胆道,“侯爷,下官在城中听闻,燕家二小姐在城北义诊时,百姓们皆称她为活观音。”
“哦?”
源少商闻言不由走近她,那名口吐白沫的病患忽的抽搐起来,坐起身子便朝溶月扑去。少商立时出手拽过素衣女子,那病患瘫倒在地上,汩汩吐出几口黑血,霎时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