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柔公主见过安阳长公主,很自然地就提起了当年她拿糖葫芦也没有拐来的那个少年。
“明殊?”安阳长公主的双眉轻蹙,“他就是当年你吵着要把他调到宫里去的那个下人?”
“啊?真的是下人吗?”福柔公主一脸的遗憾,撅着小~嘴,肉嘟嘟的小~脸也挂了下来。
“他是阿昀挑的亲卫,不过现在已经跟我们家解了契,因战功累至宣威将军了。”安阳长公主摸了摸公主的小~脸蛋,“怎么了,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明将军哪里惹了你生气?我把他叫来给你赔罪。”
“咦?不是仆人了?”公主立刻精神起来,拉着长公主的手说,“快说说,宣威将军是几品的官儿?很厉害吗?可不可以给我做驸马?”
安阳长公主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歪下去,这小妮子,满口胡说什么?她这是看中了明殊,要挑他做驸马?
“福柔,你才九岁……”挑驸马也太早了些。
“是啊,再过五六年就可以出嫁了呢。”福柔公主掰着手指头数,“听嬷嬷说,民间从议亲到成亲要过三年,现在就选定了,省得到时候来不及。而且不定下来,驸马年纪长大了,娶了旁人怎么办?”
听她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的亲事,安阳长公主抚额,总觉得自己下回进宫要跟皇后好好说说,福柔身边的女官该换一换了,这成天跟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不过……既然福柔要见,就把那孩子叫过来好了。
安阳长公主命人去请明殊过来,怜爱地摸了摸福柔的发鬓,这孩子还小着,知道什么啊。明殊再好,单论出身也是配不上皇家公主的。
明殊是顾昀陪着过来的。二人进室时,还在低声说着什么,明明没有靠得很近,但却有一种旁人都无法插入的感觉。
安阳长公主从未在儿子脸上看到过这么丰富的表情,她呼吸一滞,将脸扭过去,闭目定了定心神。
“见过母亲。”顾昀先给安阳长公主见了礼,笑着对福柔公主招了招手,“公主殿下,许久未见,您也长大了许多啊。”
福柔很少见到顾昀脸上的笑容,此时不觉怔了怔,然后才笑着跑过来,抱住了顾昀的胳膊摇晃:“小昀哥哥,你怎么不来看我?每回进宫都只去见父皇母后,等我知道了,你都出宫去了。可真坏。”
“是是,你小昀哥哥最坏了。”在一旁的宇文泰对顾昀挤了挤眼睛,然后将他身后的明殊一把拖过来。
“福柔,你看看,是不是他?”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盯着明殊,微张着嘴的傻模样十分可爱。
明殊正觉得这小丫头有些眼熟,听着顾昀和昭王的称呼,知道眼前这位是公主,也不好直直去看人家,只能躬身行礼。
“你高了很多啊。”公主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纯净甘美。
明殊突然想起来三年前,初来京城时,在庆平侯府后院里,举着四支长长的糖葫芦,玉雪可爱的那个小姑娘。
“是您?”明殊还清楚的记得,“九公主?”
“你还记得我啊。”福柔的眉眼弯弯,双手背在身后,围着明殊转了几圈,“我也一直记得你呢。这是不是叫有缘?”
听着“有缘”这两个字,顾昀的面色微沉,瞥了一眼宇文泰。
宇文泰双肩一耸: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安阳长公主说:“福柔难得来我府上一回,既然是认识明将军的,便由明将军陪着去后园逛逛吧。”安阳长公主对昭王点了点头,“阿泰你在一旁看着点,福柔年纪小,别叫她到水边上去。”
明殊应了下来,有昭王在一旁陪着,外人见了想必也没办法说闲话。她对这位小公主印象极佳,脑子里还留着当年那小圆团子的包子脸,虽然个子高了,脸也没有那时候圆,不过五官秀美,目光清澈,看起来就觉得特别软,特别可爱。
就像她小弟小时候那样,软软的香香的,扒着她的手臂,软~绵绵地叫着姐姐,让人心都化开了。
卫家给她留下来终生难以磨灭的噩梦,却也有她觉得温暖甜美的回忆。
总是悄悄照顾她的二哥卫明渊,还有虽然不常见,却总爱粘着她,在她被卫三老爷下令追杀的那一刻,也毫不犹豫地挡在那些人身前,大声叫她快些逃,永远也别回来的小弟。
三年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与福柔公主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没有话题。福柔性情活泼,虽然有些憨憨的,但开朗乐观,什么都好奇,什么能逗她哈哈大笑,她活得十分恣意,完全没有那些贵门千金身上那些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规矩。心里有什么便问便说,也不知道拐弯抹角,说话很直但不会令人讨厌。这位公主仿佛天生有种魔力,让你在她身边就觉得放松闲适,心情开阔。
明殊渐渐感受到了这位公主的魅力,也不像刚开始时那样拘谨。明殊知道许多外头的趣闻异事,公主听得入迷,十分捧场,二人就坐在后园的小亭子里,桌上摆着茶点,桌旁烹了壶茶。明殊说,福柔听,昭王就趴在一旁打着盹儿,时间流逝飞快,宫人也不得不上前提醒公主时间不早,是时候该回宫了。
福柔公主恋恋不舍,拉着昭王问下回何时能将她再带来玩儿。
又问安阳长公主,能不能将明殊借给她,叫他进宫陪她说话。
安阳长公主与顾昀整个下午都坐在房里也不知说什么,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双目微微有点肿,但神情自若,态度亲和,与平常并无二致,除了与安阳长公主时常相见的宇文泰和心里藏着事的明殊,几乎没人发觉她的异样。
“这却不行。”安阳长公主柔声对福柔公主说,“明将军是外男,不能随意出入宫禁。便是皇后,也不好单独召他入宫觐见的。”
“那么麻烦啊。”福柔公主蹙着双眉,胖嘟嘟的小~脸垮下来,对着明殊挥手,“明哥哥,那下回我叫二哥再带我出来找你玩儿。我们约好的那天,你可别跑到别处叫我扑个空。”
明殊点头应下,与顾昀一道,将昭王和福柔公主送出了庆平侯府。
“明哥哥,小昀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进宫去,一定记得要叫人跟我说一声,别走得那样匆忙。”
昭王笑道:“你当人人都如你一样,成天只知道吃玩睡。你小昀哥哥入宫有正事,哪有那闲工夫。”至于明殊,既非宗室,亦非外戚,且不在禁中领职,没有圣命,连皇城内门都进不去的吧。
这边刚送走了昭王兄妹,门上又收到了宜王府的贴子。说是宜王妃要来拜访安阳长公主。
将烫金拜贴翻来覆去看了几回,安阳长公主面露疲色,拿手指揉了揉眉心。
“公主,您若乏了,这贴子便推了?”她身边的女官道。
“算了,难得她有这心要来看我。”安阳长公主淡淡一笑,“且听听她来是有何求吧。”
当年福慧郡主回朝,她与皇帝皇后一样激动伤怀,充满了期待。可是呢?这位外甥女似乎与她并不亲近,出嫁前只知道讨好太后与皇后,对她这位寡居的姨母总是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回避。她又不是傻~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之后由太后作主,皇帝亲指,将她许与宜王为正妃。出嫁之后,这位外甥女更加难见。一味讨好宜王生~母蒋氏淑贵妃,连皇后那里都有些疏远起来。
“眼光短浅,一味功利。”安阳长公主摇头,这位宜王妃,比起她的父母可差得太远了。
以前顾琅与薛靖亲厚,她与阳羡姐姐比较旁的姐妹更亲近。说起来,顾家的祸事也多半因薛家而起。就算福慧郡主并不领情,也用不着避之如蝎一般。不过是看她一个寡居的,在家修行的过气公主,对她没有多少用处罢了。
等到之后顾昀出仕,领兵赴黑山,又接连立下战功,得到皇帝的褒奖,庆平侯府接二连三得了皇帝的赏赐,这位之前淡淡如水的外甥女又热情地贴了上来,还拖了不少人说项,想为顾昀说亲事。
所说的,不是敬国公卫家的女儿,便是与蒋家有亲的闺秀,那点子追名逐利的小心思,糊多少层纸都遮不住。
便是从那时起,安阳长公主对这位外甥女,侄儿媳妇,彻底没了期待。
卫家送女上云州的事,她从皇后那里也听过了,心中更为不耻。算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宜王妃,这回来,是要为娘家那几个女儿说项还是另有图谋?
管她想做什么,总归不冷不热回绝了就是。
等到第二天,宜王妃拖着病弱的身体向她提出了此行目的时,安阳长公主惊的差点失手打了手中的茶盏。
“你说什么?你要为宣威将军说亲?”她是不是耳朵哪里出了问题?
宣威将军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五品武将。民间听起来是很威风,能在朝中列班,但他们不知道,从五品的武将就算列班,也要排到乾元殿的殿外头了。
一位堂堂亲王妃,亲自来给一个小小的武将说亲,这似乎,仿佛,哪里不对?
那边宜王妃面上笑得正僵硬:“这位明将军年少英雄,宫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都喜欢他。得知他父母双亡,身边亲族长辈一应皆无,听起来也怪可怜见儿的,贵妃娘娘有些心疼,这才遣了我走这一遭儿,还望姑母您别怪我莽撞。”
安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盏,凝神看着宜王妃,郑重问道:“不知宜王妃要说的是哪位千金?”
“说起来还是宜王的亲戚,年貌身份也相当,只是姑母您没见过。”宜王妃顿了顿,窥着长公主神色,方说,“是豫州府知府家的嫡女。”
豫州知府,安阳长公主有些印象,这位知府姓郑,先帝爷还在时中的进士,因精于庶务外放为官,从小小的县丞一直做到一方大吏,为人精明有才干,很得皇帝赏识。再过十年,未必不能入阁。郑知府单名一个经,膝下一子文才相貌均佳,三年前尚了主,做了驸马。郑家子所尚之主,便是淑贵妃所生的福宁公主,是宜王的同胞妹妹。
只是女人都是出嫁从夫的,郑经有才干,有眼界,更识相谨慎,从不站队,只一心效忠皇帝,所以皇帝对他才这般满意。
若是郑家的女儿,那人品家世实在没的可挑。
就连长公主也忍不住要暗叹一声,明殊这小子看着不声不响的,气运可比旁人强多了。
桃花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