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末世结束,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过点平平淡淡的生活,上上网,聊聊天,应该也会很幸福。他看着蒙烽像头好奇的狗熊,四处欣赏思想里未来的家居蓝图,一瞬间觉得,这个社会对蒙烽还是太不宽容了。
买房,买车,读书,大多数人的价值观感觉对蒙烽来说,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
他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简直一无是处,然而末日到来之时,他用血肉之躯证明了自己那英雄的情怀,别的都不再重要了——就算拿到英雄勋章后继续回去推销保险,刘砚也会记得,这是一个曾经当过英雄的客户经理。他想起哲学课老师说过的话:证明自己活着,一生中仅仅需要一次机会。一枚钻石就算再次蒙尘,起码我们都能永生铭记,那璀璨光芒爆发的瞬间。
蒙烽还没在这么高档的地方住过,忍不住又进里头转了一圈,书房,书架,卫浴,都做得简约大气,十分精致。
“以后咱们的家,住一起的话,几间房子,”刘砚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插在兜里说,“我负责设计装修就行。我的装潢课虽然成绩中游,但搞个自己的房子还是没问题的。”
蒙烽道:“你能做成像这里这样,一模一样?”
刘砚道:“当然,念书的时候,住我隔壁的室友——如果没有这次灾难,她会成为国际顶尖的室内设计师,那是我见过最有灵气的女孩……”
“哟哟哟……”蒙烽道,“又开始臭屁了。到时候我负责买材料、钉木板、刷油漆,你只要负责设计,但你得保证还原这间屋子。”
“你太小看人了,蒙烽中士。”刘砚道,“请想象一下有人让你用你的机关枪去杀一只鸡时候你的心情。”
蒙烽:“嗯……以后买几间别墅,搞个游泳池,把我爸也接来一起住好了。”
刘砚无所谓道:“随便,只要他别出现大批比基尼美女在花园里跑来跑去的情况就行,我还挺喜欢他的,老头子邻居,应该能好好相处。”
蒙烽说:“嗯,你可以约法三章,限制他每次只能带一个情人回家……我看看,这里可以摆个红木书架,放点名著什么的,他挺喜欢红木制品的,顶上的灯改成罗浮宫的吊灯……”
刘砚:“……”
蒙烽说:“书房里给他挂点山水画,放几尊西方的雕像。”
刘砚:“再来点假山盆栽,假山上挂俩大的中国结,红木大理石办公桌,书房里做个金碧辉煌的喷泉。背后是大方鼎倒过来当底座,上面站着古传说中的女神和接上手臂的Venus,墙壁上左边《清明上河图》,右边云雾分开创世纪上帝对亚当伸出一只手,外面挂俩蒙字大红灯笼……”
蒙烽:“对对,他最喜欢这种感觉,富贵、古典、大气。我允许左边挂蒙,右边挂刘。”
刘砚:“中西合璧么?!看也不看就把富贵大气的东西朝家里堆,我实在很好奇你们父子俩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蒙烽:“你管别人喜欢什么!现在设计师都必须遵循客户的想法来,懂?”
刘砚:“这种品位简直烂透了,太恶俗了,你别想让我照着他喜欢的风格做。”
蒙烽遗憾地说:“你不做也不行,那可是我爸。”
刘砚:“那关乎一个设计师的名节!”
蒙烽:“你别狡辩……”
刘砚:“想让我给你搞个中西合璧,除非你们两父子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谢谢!”
刘砚走出样品房,蒙烽跟在后面道:“其实你只要按他指定的风格装修一间房间就可以了。”
刘砚:“免谈!我是勤务兵吗?还指定,将军当太久,一定是脑子昏了……”
蒙烽:“我现在很想揍你……”
刘砚:“白晓东,救命啊!”
蒙烽:“……”
白晓东大叫道:“技师,救命啊!”
刘砚:“……”
蒙烽架上机关枪,刘砚飞速冲上车。
小区的一侧,六只丧尸穿着昂贵的名牌货,摇摇晃晃地朝白晓东走来。白晓东不住倒退着走,说:“我警告……警告你们,别惹我啊……”
“让路!”
背后刘砚的声音传来,基地车引擎轰鸣声响,白晓东马上朝着草丛中飞身一扑,基地车飞速铲来,前铲挑起一辆奔驰,上了强力弹簧的车头保险杠一杵,轰然巨响,奔驰被铲得在空中呼呼打滚直飞出去,砸在那数只丧尸身上。
6月20日。
这个时候决明应该在进行入学考试,祝他考个高分。
赖杰带回来不少吃的,包括罐头、大米与保鲜食物。
我们继续前进,进入北方,这里本来就是地广人稀的地方,绕开大城市,沿路有不少信号塔的顶端飘扬着国旗——代表着这里已经搜救完毕。
荒芜的旷野中连丧尸都见不到几只,茫茫灰色天空与绿色的大地间,只有我们这一辆车。
6月22日,夏至。
基地车在停下,北纬58°,现在是一年中短短的夏天时间。室外气温只有13摄氏度,夏至,国境线上是个不夜城。
铺天盖地的灰白天光无处不在,一天有19小时是白昼,大江滔滔而来,带着冰凉的寒意。
“刘砚!”赖杰在水边洗了把脸,“把设备拿出来!开始搜寻!”
刘砚站在广袤的蓝天下,埋头调试一个新型生命探测仪,茫然抬头。
天与地如此接近,仿佛抬手可触,白茫茫的冻土质岩一望无际,绵延向远方。他摘下墨镜,将探测范围缩到最精确,屏幕上一片漆黑,绿色的经纬线纵横交错,找不到亮点。
“没有人。”刘砚说。
赖杰:“不可能,拿来我看看。”
刘砚:“……”
刘砚:“你又不会用这玩意,是新型号的,为什么每次说没有你们都不相信?”
蒙烽:“看一下嘛,亲……看一下又不会怀孕……”
蒙烽硬抢过探测仪,刘砚力气没他大,只得由他,蒙烽哔哔哔地按,按了半天没动静。赖杰也按过一次。
蒙烽说:“不可能,根据之前公海里关于东三省幸存者的报告,他们在灾难发生后第一时间就朝北迁徙了。”
赖杰“嗯”了声。
蒙烽:“根据组织的情况汇报,这里起码有接近十万人口,都跑哪儿去了?”
“会不会是出境了?”卓余杭说。
赖杰缓缓摇头,刘砚道:“事实上就是显示没有,你们要相信科学……”
蒙烽作了个用手肘当翅膀拍的动作:“你可不可以不要整天一脸欠揍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把翅膀拍个不停,扁着嘴像个鸭子嘎嘎叫你的科学、你的设备,我就很想狠狠地揍你……”
刘砚:“来啊!别忘记特斯拉线圈是可以遥控的……”
众人视而不见,赖杰道:“这样,人手搜索。”
“以临时据点为中心,我、蒙烽和卓兄散开搜索整个城镇。”
刘砚把基地车停在黑河县入城的道路上,赖杰分了方位,卓余杭道:“我和小白换换,我负责保护技师。”
刘砚:“……”
刘砚侧头看了卓余杭一眼,又征求地看赖杰,说:“我不用保护。”
赖杰蹙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这里潜伏着危险,晓东身手好,跑得快,但不太会应对突发状况。卓兄说得对。刘砚,听命令。”
刘砚只得翻出两个钢铁拳套,交给白晓东,示意他戴上。
“给你设计的。”刘砚说,“肘、臂部有伸锁弹簧,方便近身格斗的时候把丧尸弹出去,不容易被围攻,小指下是枪管,抬臂……”
白晓东抬起右臂,与眉毛平齐,“咔嚓”一声,拳套手腕处弹出一个与地面平行的枪口,刘砚道:“食指屈伸。”
白晓东食指一屈,砰的巨响,枪口射出子弹。
“太厉害了!”白晓东狂喜道。
“拳套式连发机枪。”刘砚说,“模仿第六区工房臂射炮制造的新产品,枪口会随重力不断变换位置,能始终朝前,但准确性还需要后续调试,你先试用,效果一会来汇报,我还添加了拳刃和回旋锯,拇指,握拳。”
白晓东依次屈拇指,屈五指,铮铮响弹出锯子与长刀,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砚比画了个格斗的动作:“功能你要自己慢慢熟悉,机枪里只有二十四发子弹。我不敢再加设备了,很重。”
白晓东两臂掂了掂,原地躬身,两手错开一挥,拳刃闪亮,笑道:“太好了,不重,回来给你报告状况。”
赖杰道:“现在出发吧,这次的探测路程是二十公里,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准备搜索附近的所有地方,看看有没有人留下逃亡方向,你们自己小心。”
刘砚道:“超过范围以后通讯器就没法运作了。”
蒙烽道:“知道,小心保护好自己。”
三人分好武器,朝着不同方向前进。
据点剩下刘砚与卓余杭两人。
刘砚拆开一碗赖杰搜刮回来的喜之郎果肉果冻,把它吃了,对着灯光照碗型的塑料壳,思考如何利用这个东西。
卓余杭眯着眼,倚在车后抽烟,目光有点疑惑地看着刘砚的动作。刘砚看了卓余杭一眼,卓余杭马上把目光移开。
刘砚意识到自己的神态有点像神经病,拿着塑料小碗准备下车,然而卓余杭高大的身材堵在后车厢外。
“借过,杀手大哥。”刘砚道。
卓余杭面无表情,朝一边让了让。
刘砚下车装了点土回来,折了根绿色的枝条插在土里。
卓余杭道:“你瞧不起我。”
刘砚说:“你留下是为了和我抬杠的对吧,杀手大哥?”
卓余杭扔了烟,淡淡道:“知道么,像你这样的小孩我见过很多。”
刘砚抱着手臂,眯起眼,盯着工作台上的植物。
刘砚道:“你在这里和我抬杠还不如去搞定蒙烽,你妹很喜欢他呢。”
卓余杭笑了起来,说:“知道吗,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刘砚侧过头端详他,说:“所以你也瞧不起我,不是么?你觉得随便一下就可以把我捏死,咱们是战友,你先瞧不起我,因为我没有付出体力劳动,被一个你瞧不起的人瞧不起,所以觉得很不爽。”
卓余杭:“……”
刘砚道:“一个手无寸铁的机械师,带着一堆稀奇古怪的铁箱子,能有什么用?这些仪器通通靠不住。”
卓余杭没有说话,冷冷注视着刘砚。
刘砚把卓余杭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卓余杭只得作罢,在车后生起一堆篝火。
22点30分,其余人都离开了通讯器的范围,太阳在地平线的尽头绽放着苍白的光,终于缓缓沉下地表。
夜晚只有四个小时,北斗座孤独地悬在夜空中,发着清冷的光。
卓余杭在篝火旁包饺子,包了不少,捏成小白兔的模样,下锅煮熟,放在石头上,也不喊刘砚,自己端着一盒饺子,蹲到河边吃去了。
刘砚趴在工作台上小憩片刻,竟是睡着了。
梦里漫山遍野的丧尸,密密麻麻,它们的脸陌生而模糊,全部站着,睁着眼看他。梦境中的自己仿佛站在人山人海中,所有的丧尸都站着不动,尽数注视着他,这远比逃亡与战斗更令人胆寒。
他忽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只丧尸小孩,小孩睁着眼,定定看他,刘砚骇得大叫,把那丧尸小孩扔掉,于梦里惊惧地大喊,转头四顾,寻找出路,没有丧尸阻挠他,然而无论他走向哪,面前都是成山成海,一眼望不到头的丧尸。
“吃晚饭了。”卓余杭冷冷道。
刘砚猛地惊醒,满头大汗,一手扶着额头,脸色苍白,倚在工作台前喘息。
卓余杭:“感冒了?”
刘砚摇头,声音发着抖:“没事……吃的呢?”
卓余杭嗤了声,出去把饭盒拿进来,刘砚借着灯光,眼神落在他的小盆栽上。
插在泥土里的枝条,绿叶边缘泛着一层枯黄,犹如给树叶镀了一层黯淡的金边。
卓余杭把饭盒重重放在工作台上,刘砚回过神,接过饭盒开始吃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