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儿童节。
离第六区浮上海面的那一天已经过了很久,还记得回到海面的时候,天空放晴,风暴过去,海里到处都漂浮着丧尸章鱼死亡的肢体。
幸亏这里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对它们没有兴趣。
危机来临,这次统战部的沦陷仿佛是某个信号,人类的结局将近,公海基地里的所有避难者人心惶惶。他们中有许多都是第一批撤退的,没见过大陆上的景象,只能通过报纸与电视得到一组又一组的数字。
当怪物出现在海面的时候,他们才开始真切感受到真正的末日。
所幸枫桦撰写了一篇文章,平息了许多人心中的不安。
这段时间内发生了许多事,周上将被撤去职务,蒙烽的老爸提升为中将,接手他的工作。所有参战人员军衔都获得了提升,牺牲兵员的家属得到抚恤。
半个月以来,民众的意见空前一致,不计代价,发动长夜计划。
但这需要所有避难基地的同时配合,以及联合国人道救援组织的签字。
情况似乎非常棘手,避难人员的责骂,联合国的压力,更有无数揣测被加在蒙将军的身上。
他很难抉择。
这些日子里,公海基地正在缓慢恢复正常,我们在第五区待命。
“新婚快乐!”
“谢谢。”李岩笑着说,举起手里的杯。
飓风队所有成员外加张岷与决明前来聚餐,赖杰买了啤酒,在食堂最边上的一桌摆上吃的,权当在非常时期为他们举行一场婚礼。
“第一杯祭我哥。”李岩道,“刘砚说了,是他令我们聚在一起。”
“对。”刘砚伤感地笑了笑,回首往事,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李嵩指路,单靠蒙烽的一把枪六发子弹,或许他们早已死在茫茫大地上,不知埋骨何处了。
早已死去的李嵩就像命运轮盘的第一颗滚珠,为他们开启了红蓝格中的一扇门。刘砚与蒙烽认识了张岷、决明、林木森、胡珏等人,还有谢枫桦。来到永望镇,最后认识了赖杰,还有……闻且歌。
“命运真是一件神奇的事。”蒙烽道,“当初我根本没想到,今天大家会坐在这里。”
赖杰:“别他妈娘们唧唧的,喝!”
他们干了杯,谢枫桦斟酒,李岩举起杯,说:“第二杯敬闻弟,他是大男人,我是小男人……”
蒙烽:“怎么一杯就喝高了,说的什么稀里糊涂的。”
谢枫桦笑得打跌:“他一直不会喝酒,我来吧。”
“不,不!”李岩推开谢枫桦的手,说,“闻弟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他是大男人,我……回来结婚了,我对不起他……当初还说好……结婚请他当我的伴郎……”
谢枫桦道:“好了,我来说。”
枫桦祝酒,众人举杯。
“我们的归宿是星辰大海。”谢枫桦噙着泪,哽咽道,“闻弟……只是比咱们先走了一步,过个五十年,天国再相见。祝先走的闻弟过得开心,干杯。”
刘砚:“干杯。”
张岷:“干杯。”
数人推杯换盏,喝酒吃饭。婚宴吃完,蒙烽喝得醉醺醺的,搭着刘砚的肩膀回房去了。
“今天赖杰脸色不太对。”刘砚道。
蒙烽:“哎——他都三十多岁了,想结婚啊。”
“能让你爸安排补充兵员不?”刘砚说。
蒙烽醉得有点意识模糊,喃喃道:“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爸是我爸……”
翌日,整个第五区全部行动起来,刘砚与蒙烽等人住在第五区的十三层,清早便有人过来通知,让他们去集合。
蒙烽一早起来昨天说的傻话都忘了,赖杰通知道:“快,有任务了。”
刘砚问道:“去哪里?”
赖杰道:“据说是回陆地……开完会发下来的计划书我还没看,教官要训话和分配兵员,先去再说,走,走!你爸给咱们派了个新来的,据说很牛,得过小金人的。”
刘砚:“小金人?!演员吗?不会又是那个小编剧吧,我真是怕了编剧了……”
赖杰:“不对,是什么格斗比赛的国际金牌……反正是个牛人,叫白什么的,反正到了再说,走吧,走吧。”
三人一路小跑前去K3临时训练场。
整个特种部队的人都在这里了,中央区的人黑压压足有两三千,刘砚扫视一眼,才发现竟有这么多人。
“居然有这么多人。”刘砚蹙眉道。
赖杰道:“你应该说,居然只有这么多人了。以前光是一个K3就有八千人……”
蒙烽:“快点!找地方挤进去,待会又挨踹了!”
特种部队官兵站得一丝不苟,刘砚跟着赖杰小跑,也不知道撞到几个人,感觉一个两个就像木桩,不,铁桩一样。
郑飞虎走上台,准备开始训话分配任务。
“这里,这里……刘砚!”小均喊道。
刘砚跑过去,小均一让,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临时会堂一片静谧,落针可闻,小均手里的饭盒“哐”的一声掉在地上。
“当啷啷!”
“啷啷!”
“啷!”
回音绕梁不止。
郑飞虎:“……”
刘砚马上低头,小均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捡,郑飞虎在台上道:“哪个队的?头抬起来!”
刘砚打着寒战抬起头,马上又低了下去。
郑飞虎抬手看表,蹙眉道:“刘砚?你怎么在这里?到虹桥去!没人通知你?”
刘砚茫然道:“没有啊,去做什么?”
郑飞虎:“马上去!现在!”
刘砚道:“遵……遵命!”话音刚落,马上冲出队列,所有人都以一种“上头有人就是好”的鄙夷眼光看着他。
刘砚上车刷卡,二十分钟后抵达第七层虹桥,蒙建国与他的副官等在虹桥旁,微有不悦道:“怎么现在才来?”
刘砚问:“没人通知,要做什么?”
蒙建国道:“算了,走吧,跟上。”
蒙建国带着一头雾水的刘砚走过虹桥。
电子女声响起:“统战部少将蒙建国到访。”
刘砚低声道:“让我进入第七区?赖杰不是让我和他们去执行任务吗?”
蒙建国道:“只是让你看一个东西,不影响你们的任务,谈完你就归队。”
“少将。”接待人员道,“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您只能自己上去和院长谈话。”
蒙建国道:“是中将,女士。”
前台那女人额上三条黑线,让步道:“中将,很抱歉,他不能随行。”
蒙建国道:“我老了,工作强度太大,请体谅,需要一个助手充当备忘录。如果院长坚持,我就回去了。”
那女人拨通电话,短暂小声交谈后道:“请吧,中将,但请您保证他会保密。并且我觉得您一点也不老,真的。”
蒙建国彬彬有礼道:“谢谢,你今天的口红颜色很漂亮。”
刘砚和蒙建国进了专用电梯,瞬间超重感传来,电梯“嗡”的一声飞速上升。
蒙建国看着顶上数字不住跳跃,随口道:“我最受不了和科研人员打交道,总喜欢说一些多余的话。”
刘砚点了点头,不知道蒙建国说的“科研人员”包不包括他。
“我该做什么?”刘砚道。
蒙建国道:“听,记得所有你懂的物理学名词,揣测他的意思,放在心里。当我说话的时候,适当插嘴带走对方负责人的话题。我允许你尽情地羞辱他。”
刘砚:“……”
蒙建国:“你不是很喜欢羞辱人的么?”
刘砚:“其实也不是……好吧。”
刘砚总算明白了,蒙建国是带他来讨场子的。
蒙建国又道:“别让他用专业名词把话题带歪。他总喜欢说‘理论上’的……你知道‘理论上’代表什么吗?”
刘砚:“……”
蒙建国:“‘理论上’代表一种严谨的科学态度,他们永远不说‘是’,也不说‘不’,一切留有余地……”
刘砚:“将军,你儿子在很久以前就向我吐槽过这个了,你们两父子的吐槽内容一模一样,不带翻新的。”
蒙建国点了点头,电梯“叮”的一声,在第七百七十七层停了下来。
电子女声:“第七百七十七层,研究中心委员会会长办公室。”
刘砚忽然间有点晕眩,是海拔太高的原因?他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个趔趄,蒙建国马上握着他的手臂,问:“怎么?”
刘砚定了定神,摇头道:“没事。”
“不错的数字。”刘砚岔开话题道,“第七区,七百七十七层。”
“啊!”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因为我们相信,父在第六日造人,第七日休息。所以只有等他休息的时候,在他眼皮底下,偷偷捣鼓点名为科学的玩意。大家都觉得‘七’这个数字,‘理论上’是不受造物主干扰的。将军,您好。又见面了。”
“你好。”蒙建国道,“秦海博士,这是刘砚,我的私人助手。”
刘砚:“……”
他一直觉得蒙建国即将会面的是一名吹胡子瞪眼的科学怪人,至不济也是中年学者,又或者是嘴唇抹了暗红唇膏,法令纹延伸到嘴角,威严无比的女人。
然而,面前这年轻男人看模样只有不到三十岁,带着孱弱的书卷气,比刘砚更像学者。他戴着一副眼镜,推了推,镜面闪过一道腹黑的反光。
只有一把椅子。
蒙建国道:“你坐。”
刘砚看了蒙建国一眼,蒙建国微微一点头,刘砚便坐了。
秦海:“……”
蒙建国负手而立,礼貌地说:“开始吧。”
秦海完全懵了,看看刘砚,又看看站着的蒙建国,嘴角微微抽搐,静了片刻,而后道:“今天的时间可能不多,E国联合科研组织有一份新的保留内容发过来了……请将军理解。”说着倾身,按下桌前一个计时器。
刘砚忽然忍不住地想爆笑,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沉默了片刻,总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隐约排斥着他。
是面前这人的气场太过强大?
计时器开始滴答滴答走动,蒙建国说:“军方经过常委的特别批示,已经准备一个月后直接采取灰烬长夜计划。”
秦海道:“噢,将军,人大、政府是什么?我只听说,现在所有的机动权都在周上将手里……”
刘砚看了那计时器一眼,时间为十五分钟,他抬起一只脚,踩在秦海的办公桌边缘。秦海看也不看刘砚,就当他不存在,继续道:
“关于长夜计划,我觉得我们上次已经讨论得够多了,将军,如果你有别的理由,不妨拿出来尝试说服我,别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乏味的话题上,毕竟我们只有十五分钟……”
刘砚在军靴后跟的备用隐藏工具小包里抽出一根针状螺丝刀,朝着计时器侧面的小孔塞进去,“咔嚓”一声,计时停了。
秦海:“……”
蒙建国漫不经心地瞥了计时器一眼,说:“我想我们现在有很多时间了。”
“这一次的灾难性突发事件,”蒙建国负手于办公室内缓缓踱步,“第七区没有预警,军方损失了三千四百名将士的生命,一位英雄光荣牺牲,死在海底。本来今天我是打算带着枪上来,找那位设计第六区的工程师的。”
秦海推了推眼镜,同情地说:“哦,航天航空科技院的工程师,在丧尸潮爆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据说还是被乱民枪杀的。如果军队早点去保护他,说不定现在他还有为英雄偿命的机会。”
蒙建国:“直至如今,第七区甚至没有给我一个分析解释。”
秦海:“军方独立的生化小组没有提交报告么?我记得他们曾经也是第七区的人,最后是被枪顶着脑门子,走出虹桥,集体押进第六区的。”
蒙建国深吸一口气,刘砚心内不禁赞叹,自己跟秦海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实话实说吧。”秦海道,“我永远不会在你提交给联合国的报告书上签字。我就算被一颗子弹枪杀在办公室里,我的下一任,下下任,也绝不可能签字……”
“是因为……”刘砚开口道,“如果本国开了个头,就会打破盟军的平衡,所有国家都开始焚烧和轰炸他们的国土,是么?”
秦海以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着刘砚,十分诧异他什么都不知道,居然会被带到这里来,片刻后点头道:“是的,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蒙建国:“你们的研究永远不会有结果,再拖下去,沦陷的就是第七区。”
秦海道:“只要你不去自掘坟墓,总会有结果的,蒙将军。鼠疫从上世纪初开始爆发,到现在还没有研究出疫苗呢。”
蒙建国:“有结果你们也从不公布,这样吧,秦博士,我想大家都不必谈了,我回去召集军方所有干部开个会,发起全民表决,Z国退出盟军组织,开始执行长夜计划。”
秦海道:“蒙将军,民意所趋不一定是就是正确的,就算把整个大陆一把火烧了,引发所有国家连锁反应,执行轰炸,但只要有一个民族不吃你这套,病毒还会产生反复感染……你会拖上整个世界陪葬!”
蒙建国欣然道:“哪个国家不愿意炸?我很乐意帮他们炸。”
刘砚:“……”
蒙建国冷冷道:“变异的病毒正在感染动物,你可以坐在这里等着,当植物也被传染上的时候,一样的陪葬,你才是自掘坟墓。”
秦海:“蒙将军,你高中的生物老师一定没有告诉你植物和动物的区别。”
刘砚忽然道:“弦在这里?”
秦海马上蹙眉道:“你怎么知道?”
一刹那刘砚就明白了,先前自己的奇异感觉,是因为这层有蓝光。
“我感应到了。”刘砚道,“它在排斥我。”
秦海静了一会,而后道:“说说你的感觉。”
他转身打开一个按钮,背后的墙壁变得完全透明,一团蓝色的光悬浮在观察室中央。
刘砚:“它对我……很厌烦。我在统战部的生化实验室里见过,一刻也不想多待。我做梦的时候也梦见过它,那时候的它却很……温和,不知道为什么。”
“病毒弦召唤与星球弦召唤的两个极端……”秦海微微眯起双眼,喃喃道,“你站在母星意识和天外侵略者的拉锯战阵营当中……你注射过疫苗?”
刘砚点了点头,把这两个名词记在心里。
“弦就是灵魂?”刘砚道。
“没有灵魂这个说法。”秦海道,“换一个词,意识。”
刘砚说:“我还感觉到一种类似于电流的东西,像无线电台在发出召唤……”
秦海道:“那是病毒的召唤。而你看到的蓝光,则是母星的意识。这两者是完全对立的,因为你体内有疫苗,所以我们的母星认为你‘投敌’了,才会排斥你。”
刘砚听不太明白了,秦海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海看了一眼蒙建国,蒙建国一脸无辜的表情,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清楚内情,他转身走开,去欣赏角落里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