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方抬起头来。此时断楚、鄂赏花已不知所踪,闻佚人也已重伤而亡,气氛悲怆哀伤。
屈小雨的耳边回荡着闻佚人在生命即将消亡时所说的话:“我本想劝你……不要再试图替代……蒙敏去挽救牧野静风,但……我知道,与这些年来劝阻你的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你一直不愿给我机会,是因为……因为牧野静风……”
是的,屈小雨之所以偏偏将客栈取名为“风笛客栈”,之所以一直独居而不成家,全是因为牧野静风之故。
当年,屈小雨与蒙敏先后与牧野静风共处,屈小雨与蒙敏一样,对牧野静风芳心暗许,只是命运决定了与牧野静风走到一起的是蒙敏,屈小雨相信如果命运在十五年前略作改变,最终与牧野静风结为夫妇的就会是她,因为无论相貌、心智,她与蒙敏是那般的相似。
甚至,对牧野静风的情,也与蒙敏一般无二。
这是屈小雨心中一直无法化解的心结,江湖中人人皆知牧野静风与蒙敏比翼双飞,情意笃实,屈小雨对此自然也有所闻,除了些微羡慕与嫉妒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向往。当蒙敏不幸被杀之后,屈小雨本已绝望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之火。这些年来,牧野静风入主风宫后,渐渐成为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枭雄,而屈小雨却一直心存一愿,盼望有一天她可以改变牧野静风,就像当年牧野静风为夕苦暗害变得日正夜邪时蒙敏所做的那样,让牧野静风重新成为万众瞩目的侠者。
她知道这些年来,闻佚人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她,对她照顾备至,许多事情都顺依她,包括将客栈命名为“风笛客栈”,谁都知道“笛、风”二字可能会招引来的事端。
她也知道闻佚人今日为什么要挡在楚清身前,他定是想到了当楚清有危险时,屈小雨是最可能挺身而出的人,何况她所处的位置亦便于出手,一旦她出手拦截鄂赏花,极可能遭害不幸,所以闻佚人便选择了抢在屈小雨之前挺身而出。
也许,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做出几次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而在自己看来却理所当然的选择,屈小雨是如此,闻佚人也是如此。
当牧野栖的目光扫过阿雪与段眉时,看到她们两人都默然无语,只是阿雪的沉默中,隐含了恻隐之情,而段眉的表情则要复杂得多。
段眉古怪一笑,道:“原来任少侠就是牧野静风之子,我道昨夜风宫的人怎么会那么快发现我们的行踪,现在一切不言自明了。不过牧野公子这么做,未免显得多此一举,以牧野公子的武功,我们孤儿寡母又岂能应付?要取什么,径直取走便是了。”
牧野栖本就神伤悲痛,听得此言,立即冷声道:“如果在下真的有叵测之心,你又岂能活到现在?”
段眉“呵呵”干笑一声,道:“为了得到霸天刀诀而上演苦肉计,风宫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她虽对牧野栖曾有所怀疑,但对方所做的一切又无懈可击,何况的确是他数次救了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而今,一旦段眉知道所谓的“任玄”其实就是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时,曾经的疑虑这时立即重新涌出,而且倍增。
她对牧野静风本就怀有仇恨,在她看来,是牧野静风杀了范书,才使幸福与她擦肩而过,而牧野静风欲夺霸天刀诀,又加深了这分仇恨,她绝不可能信任牧野静风的儿子!
牧野栖再不正视她,道:“在下虽是风宫宫主之子,却不是风宫中人,至于你所说的霸天刀诀,在下倒略知一二,这刀诀本是我父亲的师祖所创,后为霸天城城主范书窃取,称之为霸天刀诀,我父亲与范书一战后,范书被除,霸天刀诀也随之消失。在下不明白霸天刀诀怎么会落在你的手中,而且即使在下要取回刀诀,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本就是我父师门之物!”
段眉料定牧野栖即使不是风宫中人,与其父牧野静风也必有联络,故牧野栖应已知道自己的身分,当下她也再不隐瞒,道:“霸天刀诀乃霸天城主留给老身之物,他人要想取去,可没那么容易!”
牧野栖道:“武林中人皆知范书之妻是如霜,在我父亲与范书决战之夜,如霜就已离世,除她之外,范书又会把刀诀留给何人?你所说的,让人无法相信……”
“住口!”段眉最忌恨他人提及范书的妻子是如霜,她咬牙切齿地道:“如霜出身寒微,而我却是城主女儿?无论容貌、才智、武功,她有哪一点比我强?如果她不是死得早,必会成为弃妇,而我将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城主夫人!”
段眉面目狰狞,仿佛此刻如霜就在她的面前。
牧野栖无意再与她作无谓的争执,躬身抱起楚清的尸体,顾自向远处走去,边走边道:“也许你真的有许多地方比她强,但有一件事你却永远不如她!”他有意顿了顿,方继续道:“你的命运不如她,你注定今生今世做不了城主夫人!”
段眉神色大变,脸色煞白如纸,牧野栖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深深插入了她的心口,让她痛得连身躯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喃喃自语道:“命……命……命运如此……”倏然嘶声怪笑,凄声道:“小子,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父子二人倍尝命运捉弄之苦!你们逃不过这一劫的……哈哈哈……”
她的笑声尖锐刺耳,犹如鬼哭神号,让人不忍多听。
思过寨。
无需回顾,“小竹”已知此刻围在她四周的已不下三十人,这其中包括区阳菁。
“小竹”心知自己虽然一直对区阳菁心存警惕,现在看来,自己仍是低估了她,以至于此刻处于被动之局。
区阳菁的声音在风雨声中响起:“当你主动要求前去映池楼伺候三尊老之时,我们就怀疑你有叵测之心,所以在没有答应你之前,我们就与三尊老商议过,在密匣上做了手脚。事实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现在看来,映池楼的小紫突然病倒,这也应是你的杰作,你想为自己找到进入映池楼的理由,是也不是?”
“小竹”并无惊慌之色,她冷静地道:“你所说的都很正确,只是你不应该说是‘我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看出端倪的只有你一人,这并非说你特别聪明,而是因为你身分特殊,不能不对映池楼多加留意。其实戈无害、侠异皆已被你控制,对不对?”
区阳菁轻笑一声,道:“你形迹败露,反噬一口,又有谁会相信?”
“小竹”长吸了一口气,道:“我无需任何人相信,只想告诉你,虽然这一次你占了上风,却并不等于说你比我更强!我要取走之物,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好大的口气,分明视思过寨如无物!”佚魄之妻元揽秋性情刚烈,再也沉不住气,率先向“小竹”攻去,区阳菁想要劝阻,却已迟了。
区阳菁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她知道元揽秋的武功绝对在“小竹”之下,贸然出手,一旦被制,他人势必投鼠忌器,也许会给“小竹”可乘之机。
元揽秋挺剑径刺,长剑划空时,将无数雨珠撞成雨雾,弥漫于剑身周围,乍一看,长剑便如同是水雾组成的气剑,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小竹”前胸!
剑与身躯相距半尺之时,“小竹”仰身后倒,显得十分自然随意,丝毫不像是为了闪避他人的剑势,她的身躯仿佛已轻如无物,以至于倾倒的速度异乎寻常地缓慢,让人怀疑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在她的身上,承受着她的重量。
长剑走空。
元揽秋正待变招,忽觉眼前有一物倏然飞至,迎面疾撞过来。
一惊之下,元揽秋左掌疾扬,向那物拍去,却听得有人大惊:“碰不得,那是密匣!”
元揽秋心中一沉!
在密匣表层抹毒之事,她也知情,她虽觉此举有悖于正道门派的光明磊落,但想到窥视密匣之辈决非善类,以毒攻毒也未尝不可,于是她便同意了。对密匣表层毒物的毒性,元揽秋甚为清楚,莫半邪从得到密匣到毒发身亡,不过片刻之间,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事发突然,元揽秋急忙强行收势撤招,但她招式已蓄满,仓促间如何能及时收手?虽是免去了被密匣正面撞中,左手臂却仍是与密匣略略一碰。
元揽秋心中一沉。
那密匣随即与她擦身而过,向前射落,未及落地,“小竹”已如淡烟飘出,后发先至,足尖在密匣底部一挑,密匣再度飞起,向三个准备在密匣落地时立即护匣之人撞去,去势甚急!
那三人既不敢让密匣撞中,又不能用兵器击坏密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惊骇之下,两人分别向两侧闪开,而另外一人竟不退反进,向密匣悍然扑去,双臂微拢,显然是要抱住密匣。
众人齐齐一惊!
此时不可能还有人不知密匣有毒,此人显然是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留下密匣!
“小竹”也大吃一惊,但她对密匣是势在必得,如何会轻易放弃?一声沉哼,左手一扬,一道银色的光芒倏然席卷而出,快不可言,众人瞳孔中刚有一道白不闪过,密匣已被一条银色软鞭卷住。
“起!”“小竹”轻喝声中,密匣在即将被那人抱住的瞬息间,倏然飞升数丈高空,向山顶方向飞去。
同一时间,“小竹”已从七八件兵器交织的光网中长身而起,凌空尾随密匣而去,其速竟比密匣更快。
一道耀眼夺目的光雾倏然迸现于雨幕之中,原来是区阳菁挟一团惊人剑芒,向“小竹”拦截而去!
思过寨弟子从未见过区阳菁出手,此时乍见区阳菁不凡身手,皆心中震骇,暗忖道:“雪城白老城主的女弟子竟有这等剑法?纵是与寨主几大弟子相比,也绝不逊色!”
“小竹”只觉身后冷风破空,挟锐不可挡之势,飞速向自己迫近,立知出手者武功绝不平凡,纵然她的轻功已快至无形,此刻也不得不出招应付。
挥鞭暴扫时,“小竹”双目余光瞥见密匣正向一名思过寨弟子怀中落去,那人亦是不闪不避,张臂欲抱,显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咝咝”破空声中,“小竹”银色软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不可捉摸、无迹可寻的线路,刹那之间,已吞吐数十次,其鞭法之精妙,仿若能从任何微小的间隙长驱直入,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剑气霍霍,区阳菁的剑势亦是灵动诡异,间不容发之间,双方已攻守数度,但彼此兵器却未有任何碰撞。
“小竹”为区阳菁所阻,去势终尽,向下飘落。
身在空中,倏闻惨呼声,赫然是自密匣坠落处传来的——莫非是那人已毒发身亡?
“小竹”已无暇顾及那边,因为这时巫马非难已赶至,正好抢步于“小竹”坠落之处,双掌翻扬,内力疾吐,内家真力犹如排山倒海,卷向“小竹”!
巫马非难恨“小竹”害死了鱼慈,故出手时毫不留情,甫一出手,便已击出自己十成功力。
一时间,其浩然罡气将方圆一丈之内的雨水悉数震开,化为一团水雾,蔚为奇观。
“小竹”在对方如欲摧毁一切的掌势之下,身躯如同一片落叶般倒飞而出。
众人大喜,料定她无法抵挡巫马非难蓄势悍然一击,非死即伤。
“小竹”飘飞数丈外后,一拧腰身,右足在路旁的一棵树上一勾,身形有如一抹轻烟,贴着那棵高大的树干飘然滑下。就在她即将落地之时,银鞭倏出,已有一杆长枪被卷得冲天而飞,银色长鞭一闪而进,再将持枪者卷得飞跌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石阶上,当场晕死。
巫马非难亦不由为对方出神入化的轻身轻夫所折服,一声沉叱,身形暴进,与区阳菁分进合击,而众思过寨弟子更重新对“小竹”形成包围圈。
却听得“咯咯”一声娇笑突然响起,其声清婉如黄莺初啼,动听至极,在这种生死奋战中,显得那么突兀而诡异。
众人齐齐一惊,围杀“小竹”之举亦为之一滞。
“小竹”却惊喜地道:“笑姐,你怎么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紫衣女子正俏然卓立于石阶上,玉脸俏秀绝伦,被雨淋湿的衣裳紧贴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现出丰满娇好的线条,令人魂为之飞!
最使人魂飞天外的还是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在自然弯曲的睫毛下,点漆般的美眸幽幻如梦,眼神中既有如水柔情,又有少许野性,揉合成一种无人可以抗拒的独特魅力。
俏脸、玉颈、秀发、修长双腿——她的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美到极致!
恍惚间,众人浑然忘了身处何地,即使是元揽秋、区阳菁,也不由为这绝色美女的容貌所深深震撼。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立当场,不明白突然间,这绝色女子怎会出现在这儿?
倏地,有人如梦初醒般惊呼一声:“山顶有相斗之声!”
众人一震,齐齐回过神来。
不错,山顶思空苑方向金铁交鸣声犹如骤雨,间或夹杂着凄厉的惨呼声。
无疑,思过寨已陷于敌人前后夹击之境,那绝色女子道:“依衣,这木匣之中,是否就是那柄血厄剑?”
思过寨弟子这才留意到密匣此时正躺在她的脚边,而试图接住密匣的那名思过寨弟子则倒在一丈开外,已气绝身亡。
被称作“依衣”的女子正是与范离憎巧遇的水族中人水依衣,她有些惊讶地道:“笑姐,你的武功又增进了不少,连剧毒也伤害不了你了。”
那紫衣美女淡然道:“密匣上有毒吗?我倒没有留意。”
她说得轻描淡写,在众人听来却震惊至极,若说她已知密匣有毒,以内家真力与毒素相抗,倒也并非全无可能,但她似乎浑然不知密匣表面有毒,却毫无被毒所伤的迹象,可谓是匪夷所思。
水依衣道:“不,密匣中没有血厄剑,据莫半邪说密匣中是一种可以扼止血厄剑的凶戾之物。”
紫衣美女淡然道:“既然里面没有血厄剑,我们又何必为它费神?不要也罢。”作势欲踢。
“不可!”水依衣见状大呼,她道:“若是此物落入他人之手,日后纵然我们得到了血厄剑,世间岂非还有可以压制血厄之物?”
紫衣美女一笑,道:“也罢,我们便将它带走吧!”
二人在重重包围之下娓娓而言,似乎密匣已是她们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巫马非难沉声道:“二位未免太目中无人!”
几名思过寨弟子相互招呼一声,矛刀剑戟齐出,向紫衣美女席卷过去。
紫衣美女悠然一笑,待到众人攻至身侧三尺之距时,右掌徐扬,如风中摆柳,纤纤玉掌在虚空划过,看似浑不着力。
豆大的雨珠落在她的掌上,竟不可思议地被无形气劲反扫而出,其速快得惊人,宛如无数银珠迸射。
狂吼声中,几人仰身便倒!
被紫衣美女拨开的雨珠竟不可思议地穿过数件兵器的封挡,在对方悍然一击尚未完成时,抢先射至。
每个人皆是眉心处被雨珠弹中,立时如同冰凉之剑贯入眉心,鲜血渗出,人已气绝身亡。
未等这几个人的尸体倒地,紫衣美女右脚斜斜一扫,地上一滩积水立时被腿劲扫得标射而出,如同一把弯弯的刀,向巫马非难拦腰斩去,“水刀”气势惊人,足以与任何一柄精铸钢刀发出的惊人一击媲美!
巫马非难心中一沉,暗中忖道:“此女如此年轻,怎么身怀这样可怕的武功?”
不及细想,双掌一错倏分,两道无形狂俦之力排空而出,似欲将万物生生绞碎!
“轰”地一声,无形劲气与“水刀”暴然相接,产生的竟是冷郁至极的闷响声,让人闻之心惊。
“水刀”立破,化作无数水箭,向四面八方标射而出。
左近十几名思过寨弟子立遭池鱼之殃,痛哼声中,已有人被“水箭”射中,一死四伤!
同一时间,水依衣亦有所举措,银鞭闪掣如惊电,顷刻间,已有三名思过寨弟子受伤退后,水依衣借机向紫衣美女靠近了不少,区阳菁立时加入战团,水依衣前进之势立止。
思过寨弟子牵挂山下及思过寨的形势,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急欲擒下水依衣与紫衣美女,但二人武功太高,己方攻势虽急反而少了丝丝入扣的无间配合,而水依衣的身法轻盈多变,利用他们配合上的失误,进退拒守,以一敌众,竟能立于不败之地!
巫马非难只觉紫衣美女的修为已臻有形无质之境,任凭他的掌势如何强横无定,对方仍能从容进退,且每踏出一步,每一个身势,都出乎人的意料,却又有让人心惊之效,足以瓦解自己任何攻势。转眼,巫马非难已攻了十余招,竟一无所获。
巫马非难的武功修为与燕高照在伯仲之间,而以燕高照的武功,就可以成为江湖十大名门大派掌门之一,由此可知紫衣美女的武功已是骇人听闻了!
紫衣美女忽然冷声道:“老家伙,试一试我的‘水残十三指’!”
右手中指一曲倏弹,一道无形气劲破空而出,挟凌厉杀机,直取巫马非难咽喉!
巫马非难一挫身,双掌猛圈乍吐,向那一缕如剑般的劲风全力封杀而上!
那一缕如剑指风顺着一道奇异的曲线轨迹划来,虽是瞬息之间,但却已数易角度,越是接近对手,所绞带而起的气流越强。
巫马非难不敢大意,在两股力量交击之前,他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
凌厉指风在即将与掌势相击的一瞬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巫马非难的掌势以席卷万物之势,狂涌而出!
他的攻势已强至不可退却之境。
没有人敢在巫马非难全力一击之下临阵撤招!
但紫衣美女却这么做了。
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她的自信源于她那无迹可寻的绝世身法。
指风消失的那一瞬间,她的身躯已如一缕轻风,仿若根本没有任何的移动,却已出现在另一个角度,此种情形,在四周修为一般的思过寨众人眼中,他们从雨幕中看到了是两个紫衣美女的身影!
一虚一实!
巫马非难的灭绝攻势悍然击在虚幻而成的紫衣美女身影上!
新旧力道交替之际,三缕指风悄无声息地袭至,其疾其快,难以言喻。
巫马非难心中一沉,极为勉强地还以一击!
招式甫出,右臂一痛,三缕指风同时隔空穿透他的右臂,手臂的动脉立时断了三截,血如泉涌。
剧痛之下,巫马非难身形一滞,但觉一道紫影如鬼魅过空,飞速逼进,五道无形气劲同时袭至。
巫马非难惊怒之下,暴吼一声,强力催劲,动脉已断的右臂竟不可思议地在虚空中飞速圈扫,径直迎向锐利指劲。
与此同时,左掌自一个极为刁钻诡异的角度挥出他生平最具威力的一击!
“噗噗”数声,他的右臂又中三指,齐肩而断。
同时腹部、前胸亦现血孔,鲜血汩汩流出。
但巫马非难的全力一击亦不可小觑,尽管紫衣美女在伤敌的同时,立即凭借自己绝世无双的身法疾速后飘,以避过对方全力猛击,却仍是被悍然掌风重重击中腹部。
所幸她后掠之势化去了对方大部分掌力,否则仅此一掌,就足以让她毙命。
饶是如此,紫衣美女落地之时,仍是不由自主地连连倒退,脸色苍白如纸。
体气气血翻涌,颇不好受。
思过寨弟子见状,立即蜂拥而上,欲借此机一举挫败紫衣美女。
紫衣美女冷目疾扫,突然盘膝坐下,双臂贴地划出,倏而上扬。
“哗”地一声,地上的积水被她的无形气刀扬击半空。
双臂倏圈,掌势翻飞,姿势优美绝伦。
地上的积水与空中落下的雨水齐齐被拢作一处,并立即化成一把长达五尺,其薄如纸的水刀,破空而出。
水刀似实似虚,亦实亦虚,思过寨弟子纵然能挡住刀之形,却挡不住刀的杀机!
鲜血迸射,十几名思过寨弟子在巨大的水刀下,或死或伤,纷纷倒跌出去。
紫衣美女冷笑一声:“在雨中与我水族之女作战,简直是自寻死路!”
玉掌倏然疾拍地面,两道水练如剑疾射而出,又有两人中“剑”,仰身便倒,众人目睹对方如此诡异的杀人手段,无不心惊。
正当此时,自山坡上突然射来一排极为密集的快箭,无论是水依衣,还是紫衣美女,抑或思过寨弟子,竟然都成了攻击目标!
众人纷纷以兵刃格挡!
第一轮攻击堪堪封挡开来,第二轮劲矢又纷纷射至,而且来势更猛更凶,雨幕之中,隐约可见近百名身影自上而下疾冲过来,显然,他们是不断往这边迫近,所以箭矢的攻击力量方愈来愈强。
有几名武功稍弱的思过寨弟子终未能闪过第二轮攻击,应声中箭了。
紫衣美女顿知是山顶的攻击者已攻破了思过寨的防线,并不断向寨内深处突破。
看来,无论是山下、山上,皆有剧斗,要想由此退出思过寨,已极为困难。
趁着乱箭造成的混乱,水依衣与紫衣美女汇作一处。
这时,百余名来历不明的江湖人物已如旋风般迫近,隐约可见这些人脸上皆涂有五彩,面目诡异狰狞,竟不是风宫人马!
剑簧阁内隔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之处,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赫然是燕高照之子燕南北!
燕南北一见燕高照,略略一呆,随即欢呼一声:“爹!”立即向燕高照直奔过去。
燕高照倏然大吼道:“别过来!”声音显得焦躁不安。
燕南北一怔,身形顿止。
燕高照担心燕南北向自己靠近后,天师和尚诸人借机发难,那时自己顾及燕南北,无法全力应敌,形势将对自己极为不利,故喝止燕南北。
燕南北眼见自己父亲右手持着一件泛着妖异红芒的奇形兵器,整条右臂鲜血淋漓,脸色也狰狞扭曲,不由又惊又怕,不明白自己父亲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佚魄见燕南北突然出现,先是一惊,随即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师弟,快劝师父放下手中的剑!”他希望亲情能打动师父。
燕南北茫然地望了望佚魄,又望了望自己的父亲,呆愣愣地道:“爹,大师兄让你把剑放下……”
“住口!他目无尊长,不配与我说话!南北,你快快离开这儿!”燕高照厉声喝道。
“爹不走,我也不走!”燕南北固执地道。
燕高照全身的血液莫名狂奔不息,心跳也比平时快上数倍,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不消多久,自己就会爆体而亡!而越来越沉的血厄剑似乎要生生将他的右臂扯下!照此下去,即使天师和尚诸人不动手,他也无法支撑多久了。
想到这一点,燕高照不愿再多做停留,嘶吼一声,向剑簧阁外冲去。
天师和尚身形一闪,朗声道:“请留下血厄剑!”已挡在燕高照身前。
“有本事就来取吧!”燕高照暴吼一声,左手握住血厄剑,用力一拉,已将血厄剑连同右臂血肉拉下,同时血厄剑立即攻出。
天师和尚有范离憎前车之鉴,知道燕高照手持血厄剑,杀伤力虽然大增,但他人剑不合,身形却因此而倍显滞缓。故天师和尚并不与他正面拼杀,而是凭借快绝身法,与之缠斗。
燕高照不愿舍弃血厄剑,又无法摆脱天师和尚,心中更是狂躁不已。
人影闪动,穆小青、佚魄、杜绣然已从几个方向将燕高照围于当中,封住燕高照的去路,只是他们敬他是授业恩师,故只是垂手而立,并无出手的迹象。范离憎也挣扎着站起,缓缓逼向燕高照!
燕高照犹如一头困兽,冷眼一扫,眼见三位弟子皆无出手之意,立即拿定主意,向佚魄这边狂袭而进。
他心知大弟子佚魄对自己最为敬重,自己若由他这边突破,佚魄多半不会真的出手相阻,当下他挥动血厄剑,向佚魄暴削而下!
他料定佚魄不会出手,所以此招毫无顾忌,他的目的只是要逼开佚魄。
果不出他所料,佚魄真的没有出手!
但出乎燕高照意料之外的是,佚魄非但没有出手,而且毫无闪避之意,面对破空而至的血厄剑,佚魄纹丝不动。
燕高照一惊,短暂的疑惑之后,他立时明白了佚魄的用意,毕竟,他与这位大弟子共处了三十余年,对佚魄的性情人品,知之甚深。
佚魄要以他自己的性命让燕高照改变主意!
燕高照并不想取这位大弟子的性命,一惊之下,强行撤招。
不料血厄剑极沉,而燕高照这时已是气息浮虚,一时竟难以强行收手,更不妙的是自‘血厄’剑身突然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竟不顾一切地向佚魄斩去!
燕高照竭力变招,只听得一声轻响,佚魄终未能躲过此劫,血厄剑过处,他的左臂已齐肩而断,鲜血狂涌。
众人齐齐色变。
燕高照亦为之一呆!
他一剑斩下佚魄的左臂,让所有人都怔立当场。
佚魄挺立依旧,脸色却已苍白如纸!
燕高照神色变了变,忽地凄厉怪笑道:“血厄啊血厄,老夫护你数十年,为你叛道逆主,没想到最终仍不为我所用!”他显得十分激动,又突然厉吼一声:“既然你我人剑难融,老夫要你何用!”
厉吼声中,燕高照突然挥剑向地上重重磕去!
为了此剑,他付出的代价的确太大了,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如此,无怪乎他要怒而毁剑。
“当”地一声震天暴响,血厄剑重磕地面,火星四溅,地面立时爆开无数放射状的裂痕。
一道妖异的红光由地面倏然弹起,如妖如魔,疯狂扑向燕高照。
血雾弥漫。
血厄剑赫然已深深插入了燕高照的胸膛!
剑簧阁内寂静如死。
燕高照像是不相信这个事实般,怔怔地望着自己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望着大部分已没入自己体内的血厄剑。
一种极度困乏的感觉向他席卷过来,生命力随着鲜血的流失而飞速飘离了他的躯体……
燕高照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极轻,风雨声却掩不住这一声叹息,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包含万般心绪的苦笑,然后,便见他的身躯向后缓缓倒去,倒去……
这惊人的一幕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直到燕高照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于地上时,众人方从惊愕中略略清醒过来。
谁也不会想到,燕高照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当燕高照泄恨于血厄剑之时,血厄剑凶戾之气倏然爆发,竟由凶剑本身产生了惊人杀伤力,反噬其主!
燕高照用剑一生,恐怕至死也不会想到最终他的生命会结束于自己的剑下!
燕南北怔怔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神情茫然,眼中一片空洞。
少顷过后,燕南北突然嘶吼一声,其声低沉扭曲,犹如受伤之兽发出的哀叫,他箭步上前,长跪于地,抱住一身血污的燕高照,一声悲呼:“爹……”热泪夺眶而出,如今他虽已痴愚,但心中的亲情却并未泯灭。
佚魄神情悲恸,面向燕高照跪下,泪水与血水掺合一处,但心中极度的震骇却使他对自己的伤势漠然无视,杜绣然、穆小青急忙上前为佚魄包扎伤口。
范离憎与天师和尚也没有料到最终会是这种结局,一时神情黯然。
剑簧阁内寂静如死。
恍惚间,燕南北感觉到了血厄剑肃杀之气的存在,一种莫名的冲动使他猛然握住血厄剑——握住夺去他父亲生命的血厄剑!
天师和尚暗觉不妙,想要阻止,却已迟了,只见燕南北一振腕,已将血厄剑拔出。
众人已领略了血厄剑的乖戾无定,而燕南北又不谙世事,若有贸然之举,会不会重蹈燕高照覆辙?众人有心劝燕南北放下血厄剑,却又恐他心性不可以常理度之,越是劝止,可能越适得其反,当下众人如同手捧易碎的瓷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观燕南北的一举一动。
燕南北持剑在手,默然无语,久久凝视着手中的血厄剑。
范离憎忽然发现血厄剑身上的妖异红色似乎消退了一些,不由大感意外,心道:“血厄剑如此变化,不知是凶是吉?”
此刻,天师和尚诸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见血厄剑的红色越来越淡,而燕南北神情莫测,他的双目微阖,神色间似乎隐含悲、喜、恨、怒、嗔、哀诸般心情,却又像是无悲无喜无恨无怒无嗔,惟剩一片虚无与超然。
众人怔怔地望着燕南北与血厄剑,感受到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息,虽然燕南北一直静静地跪于地上,没有任何举动,但场上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他身上罕见的凝重,这分凝重出现在一向痴愚无知的他身上,立时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震撼力。
不知什么时候,血厄剑的妖异红芒已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如真似幻的银色光芒,如月之皎洁,如玉之璀璨,银色光芒笼罩着血厄剑,众人惊愕地发现此时的血厄剑已不再显得诡异邪恶,相反,剑身竟隐隐透露出朴质古幽的祥和之气。
这等变化,连天师和尚也始料不及!
穆小青见状,忍不住低声道:“师弟……”
听得她的呼唤,燕南北一直微阖的双眼终于睁开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诸人,与他的目光相遇时,众人无一不心头大震!
燕南北此时的眼神清澈无比,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尘埃,犹如雨后的万里碧空,他的眼神让人觉得他已洞悉世间一切世情,同时,又似乎完全超脱于一切世情之上。
恍惚间,众人只觉本是痴愚无知的燕南北,此时竟有了出世之感!
燕南北怎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这种变化又将会为思过寨带来什么?
谁也不知?
脸绘五彩的一帮人马以锐不可挡之势,自思过寨上方凌压而下,场上相斗的思过寨弟子及水依衣等人很快就被他们分割包围。
无论是水依衣还是元揽秋、区阳菁、巫马非难,皆为这批来历神秘的人马感到吃惊不小。思过寨弟子在水依衣与紫衣美女“笑姐”的冲击下,阵脚已乱,此刻再起突变,顿时溃败。脸绘五彩之人皆面目狰狞,其悍勇凶残更是让人心惊,这帮人马中的每一个人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无不是伤痕交错纵横,大大小小的伤疤在他们的肌肤上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如果说每一条伤疤都代表了一次厮杀,那么这无数的伤痕正显示出他们无一不是经历了百战的勇士!
所以,他们虽未必全是顶级高手,但他们对生死搏杀的经验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方能在血战中将自己的武功发挥至极限,每出一招,无不狠辣直接。
思过寨弟子虽然也经历过多次血腥厮杀,但与来人对比,在这一点上无疑相差颇远。
这些脸绘五彩之人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甫一交手,就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与对手决出生死。所以,这边的厮杀声与金铁交鸣声似乎并不激烈,但死亡却降临得格外快些。
乱雨纷飞中,不时有鲜血如箭标射,一个又一个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向地面,雨水四溅,并冲涮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息。
倒下更多的是思过寨弟子。
受到攻击的不仅仅是思过寨弟子,水依衣与“笑姐”也同样遭到对方的悍然攻击,此时一切都已杂乱无章,她们只有互为依托,应付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忽闻一声尖啸声倏然穿破雨幕,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声音来自思过寨上方!
脸绘五彩之人闻声而退,竟然不管战局如何!
刹那间,所有的攻击者都已退到了十丈开外。
思过寨弟子伤亡惨重,一时间也再无能力发动反击。
这时,雨渐渐小了,天地间出现了一些亮色。
与水依衣等人相距十几丈外,闪现了上百名脸绘五彩之色的人,这些人中,惟有两人的装扮不同。
其中一人不甚高大,身着青衣,赫然是曾救下白辰的“足剑”!
与“足剑”并肩而立的是一个比他高出甚多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凶残如狼,乱发披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一股横霸无比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人心生寒意。
更具逼人气势的是他抱于怀中的一把宽大巨刀,刀仍在鞘中,却难掩其不世霸气,以至于他人目光射向这边时,竟连高大威猛的持刀者也忽视了,径直将目光投向他怀中的巨刀!
水依衣的目光落在巨刀上时,神情微变,扫视“笑姐”一眼,发现她也是神色凝重异常。
那怀抱巨刀的人目光傲然扫过众人,对他身边的“足剑”道:“本座怀中的‘杀缘’莫名躁动,想必血厄剑已破出剑坟了!”
“足剑”道:“主公对血厄剑势在必得,但风宫属众亦已攻破思过寨,不知申屠旗主是否有取剑的万全之策?”
被“足剑”称为“申屠旗主”的中年人哈哈一笑,睥睨万物地道:“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又何需万全之策?”说到这儿,他的右手手指轻轻抚过巨刀刀鞘,刀鞘的坚硬与冰凉刺激着他,使他的目光更亮、更冷。
他缓声道:“‘杀缘’是主公专为试辨‘血厄’而铸的刀,已堪称傲世之兵,主公将它托付给本座,本座怎敢让主公失望?‘杀缘’自出炉之日起,尚未饮血,今日就要让‘杀缘’饱尝饮血夺命的滋味!”
水依衣低声道:“笑姐,他们也是为血厄剑而来的,现在该怎么办?”
“笑姐”道:“来者不善,我们势单,不必与他们正面冲突,不如抽身而退,静观其变!他们若是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就可坐收渔人之利。”
未等水依衣开口,怀抱巨刀的中年人一声长啸,倏然掠空而起,如鹰击长空,双手持刀,直下而上疾撩,“锵”地一声金铁相擦声响过,刀鞘破空飞出,直冲云霄。
而他已高擎巨刀,挟雷霆万钧之势,悍然扑下,刀势之强,石破天惊。
刀气隔空纵劈,似可开天辟地。
思过寨弟子见其来势奇猛,顿知不妙,纷纷以兵刃格挡。
一片密集的金铁断碎声蓦然响起,巨刀纵劈几下,刀势所及之处,所有的兵器皆被刀锋断碎,刹那间,天昏地暗,血雨腥风,无数鲜血如泉标射,残肢断臂抛落一地,更有不少人立时身首异处。
巨刀“杀缘”犹如一阵死亡之风,迅速掳走了十几人的性命。
“杀缘”未止,中年人抡腕之际,刀锋横扫,破空之声惊心动魄,犹如横空出世的邪魔,欲吞噬一切生命。
惨叫如嗥,其声凄厉可怖,刀芒肆虐之下,思过寨弟子已伤亡数十人,原本严密的防线立时溃不成军。
而巫马非难、水依衣等高手竟被凌压万物的刀势逼得身不由己地后退数步,元揽秋更是受了伤。
众人皆愕然失色,只觉一股死亡气息笼罩全场,让人呼吸困顿滞闷,由“杀缘”散发出来的戾杀之气,侵袭着场上每一位幸存者的灵魂。
申屠旗主以“杀缘”在顷刻间击杀三四十人后,方高擎“杀缘”若火燎天!
冲天而上的刀鞘这时径直下落,一声短促的铮响后,刀与刀鞘已吻合得天衣无缝。
刀出刀没,只不过在极短的瞬息间,“杀缘”却已吞噬了数十人的性命。
申屠旗主双眼中的凶残之光更甚,其中包含着疯狂、冷酷、诡诈——血腥与死亡浸染了他的刀,同时也浸染了他的心灵。
申屠旗主喃喃自语般道:“血腥屠杀已开始,‘杀缘’杀戒大开,血厄啊血厄,你是否已感应到‘杀缘’的存在?难道你不想证明你才是真正的杀戮之王?”
水依衣沉声道:“笑姐,随我来!”说话间,她已率先闪身斜掠而出,那紫衣美女竟伸手一抄,已将地上的密匣抱在怀中,似乎根本无惧于密匣上的剧毒。两人身法皆已出神入化,身形闪动间,已在数丈开外,思过寨弟子伤亡过半,仓促间根本无法对她们形成有效围截,眼见水依衣两人越众向东而去。
区阳菁正欲追赶,元揽秋已神色凝重地道:“思过寨强敌入境,护寨要紧,一时半刻,她们也出不了思过寨!”
区阳菁虽然牵挂密匣的下落,但元揽秋言之有理,只好道:“大嫂说得是!”
怀抱巨刀的申屠旗主对身边的“足剑”沉声问道:“那两个女子是什么人?思过寨弟子不会有这般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
“足剑”道:“论轻身功夫,天下绝无能出水族之右者,仅凭一名被逐出水族的弟子——风之道,其轻身功夫就已冠绝武林,被世人尊为‘风神’,想必这两位女子也是水族中人!”
怀抱巨刀的申屠旗主哈哈一笑,道:“看来主公对你着实器重,你入门不过数年,就知道这么多事!有关水族之事,主公在我申屠破伤面前,都极少提及!”
趁他们说话间,元揽秋、巫马非难已协调思过寨弟子,重新组成了一道防守线,这时,又有数十名思过寨弟子从几个方向匆匆赶来援助,巫马非难心中稍定。
但也就在这时,山下的厮杀声忽然大起,巫马非难、元揽秋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向山下望去。
但见苦吟坡与乱斩坡底的瞭望塔上同时各有两盏红色的灯笼,快速交错、分开、交错……
这是最紧急情况的灯语,很可能山下的防守已全面崩溃。
元揽秋等人见此情形,心中顿时一沉。
倏地,乱斩坡瞭望塔上的两盏灯笼突然急速坠落。
巫马非难听得身后几名思过寨弟子同时失声惊呼。
谁都明白这预示着什么。
元揽秋心中一痛:在思过寨遭受空前劫难,危在旦夕之时,她想到了她的夫君佚魄!
元揽秋对佚魄爱慕且尊重,若能与佚魄并肩作战,纵是败亡,在她看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思过寨局势危急,佚魄却迟迟未曾出现,这说明进入剑簧阁的一干人必定遭受了某种阻力。
羊劫败了。
数十年前,羊劫与禹诗一战,羊劫败在了禹诗手下,但却成功地破坏了禹诗的计划。但今天,那一幕却未再重现,羊劫不但败了,而且败得极为彻底——激战两百余招,他终被禹诗所杀!
羊劫的死亡使思过寨锐气大挫,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思过寨的精锐力量皆不能在此直接抗拒风宫白流的进攻。
羊劫败亡,有若中流砥柱之倾倒,风宫弟子如潮水般向乱斩坡席卷而上。
禹诗傲然立于一块巨岩上,他相信攻下思过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其实此时思过寨弟子虽然伤亡很重,但仍有数百人之多,只是众人见进入剑簧阁的天师和尚、佚魄等人迟迟没有出现,而羊劫又为禹诗所杀,群龙无首之下,只能各自为阵,其斗志与战斗力自然大减,当又有几处瞭望塔被风宫属众攻下后,思过寨弟子少了塔上灯火传讯,阵脚更乱!
禹诗长长吁了口气,一向阴鸷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淡淡笑容,无论如何,攻陷思过寨,都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倏地,他目光一跳,隐隐觉得有异乎寻常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定了定神,禹诗终于明白是什么东西冲击了他的视野。
但见本是绞杀成一团,如狼牙交错般的双方人马,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出现了间隔,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刀,把交战的双方生生劈开,分作两列泾渭分明的阵营。
厮杀声渐小,而两大阵营之间却有一个人影傲然屹立!
禹诗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瞳孔渐渐收缩。
乱斩坡下的厮杀出人意料地停止了——如同奔腾不息的大江突然停滞不前般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得让人感到诡异与神秘。
在思过寨弟子与风宫属众之间,一个高大的身躯伫立如山,一种无形的神秘力量使他有着睥睨世间万事万物之势。
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并非咄咄逼人,甚至别人的印象中,此人更多的是一种气势存在,而不是以实实在在的肉体存在着。那人仅仅是默默站立于激斗的双方之间,却已给场中每个人以深深的震撼,一种难以言表的心理促使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惊愕之后,众人这才看清立于众人之间的那人。
他赫然是燕高照之子燕南北!
但此时除了容貌、衣着之外,他却再无一处像以前的燕南北!
燕南北怎会有如此清澈得近乎悲天悯人的眼神?
燕南北怎会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气度?
无论是思过寨弟子,还是风宫属众,都无法相信自己亲眼目睹的这一幕!
燕南北右手所持的正是天下人所觊觎的血厄剑!
但此时众人所见到的血厄剑,丝毫没有世人想象中的暴戾杀气,但见血厄剑泛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银色光芒,使它仿若已可透视而过。
在以凶戾而闻名的血厄剑上,众人此时所领略到的却是静谧祥和的气息。
燕南北持剑而立,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场中任何人身上,而是投向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他的身躯、他的灵魂仿佛已与血厄剑融为一体。
禹诗一生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他的心便如同一口古井,已很少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之兴起波浪,但当他看清场中的燕南北时,仍是不由自主地为之深深震愕!
一时间,他竟无法识别出燕南北的来历,在燕南北身上,同时揉和了稚童般的无邪与老人的沧桑,揉和了痴愚者的朴质与智者的深邃,几种本是根本无法共融的东西在他身上不可思议地结合为一体,形成了一股极为独特的力量。
禹诗甚至无法判断出燕南北的年龄,此时燕南北虽年仅十三,却已异常高大,其容貌与成年人无异。
最让禹诗感到不安的是,在此之前,他所了解的在思过寨中可能遇到的对手中,根本没有燕南北。没有人会对一个年仅十三岁的痴愚不堪之人作太多的防备。
禹诗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让他不安的人就是被他忽略了的燕南北,更没有想到燕南北手中所持的就是血厄剑。对于血厄剑,禹诗亦是只曾耳闻,不曾目睹,他虽然看出燕南北所持兵器绝非凡物,但却没有料到它就是风宫白流费尽周折要得到的血厄剑!
一个人,若是对敌人有太多的不了解,那岂非预示着局势将对他有太多的不利?
在燕南北身上,禹诗并未感觉到绝世高手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神秘莫测的人,纵然不是绝世高手,也需他亲自出手应付。
身影略闪,禹诗已落于燕南北对面一丈开外。
一丈之距,对于绝世高手来说,已是剑拔弩张的距离,也是生死之距。
但燕南北对此似乎毫不在意。
他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了一丈开外的禹诗,但他收回目光时缓慢而从容,绝无一个绝世高手在强敌近身时所应有的迅如惊电的反应。
甚至于他落在禹诗身上的目光也是那般从容不迫,平静如一汪秋水。
禹诗心中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震惊。
对武林中人而言,“风宫四老”四字是极具震慑力的,因为它代表所向披靡,代表死亡与血腥。
而禹诗无论心智还是武功,在“风宫四老”中皆首屈一指,更兼其性情阴鸷,“禹诗”二字对江湖中人而言,几乎如一道“咒念”般可怕。
惟有燕南北能在面对禹诗时如此平静坦然。
燕南北望着禹诗,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攻袭思过寨的人,是你引来的?”
禹诗没有回答。
因为这些年来,他已习惯了质问别人,而不为他人询问。
燕南北沉声道:“你不该如此。”
话语简单朴质到让人吃惊的地步,谁会想到让武林中人闻之丧胆的禹诗,有一天会面对如此直接的斥责?
燕南北的神色十分平静——正因为平静,更显其义正严辞。
禹诗忽然哑然失笑。
禹诗是一个很少会笑的人,他的笑容就如同他亲自出手对敌一般罕见,但此刻,在最不该笑的时候,他失声笑了。
他不能不笑,因为他从未亲耳听到有人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且没有一丝一毫的迂回婉转。
禹诗忽然有所醒悟:据说燕高照十三弟子都极为自傲,如果眼前这人是燕高照的一名弟子,那么他如此举止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禹诗道:“你是燕高照的弟子?”
燕南北道:“我燕南北更是思过寨的儿子!”
禹诗一怔,失声道:“你是燕高照的……儿子燕南北?”禹诗并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但今日却有太多的意外。
燕南北道:“你们在思过寨犯下了太多的杀戮,望你们能速速退出寨外,否则必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无论是思过寨弟子,还是禹诗及其属下,都对燕南北的言行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燕南北因其身分特殊,他的痴愚在武林中可谓知者甚众。而思过寨的弟子对这一点更是十分熟知,他们已习惯了燕南北的胡言乱语与悖于常理的举止。此刻面对燕南北的有条不紊之言,他们反倒有了无所适从之感。
“莫非你的痴愚是燕高照有意布下的疑阵?”禹诗道。
事实上,思过寨弟子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疑惑。
“清时自清,浊时自浊,如此而已。”燕南北淡然道,他没有正面回答禹诗的问话,而以禹诗的身分,自然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与对方纠缠不清。
这时,思过寨弟子中有人亦惊亦喜地道:“原来……少寨主一直深藏不露,苍天有眼,思过寨后继有人,终可拨云见日了!”
内部纷争一直困扰着思过寨,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本可顺理成章成为寨主继承人的燕南北,却偏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痴愚之人,否则又怎会有那么多的争端?
思过寨众弟子血战后疲倦至极的神情中,又有了兴奋激动之色,不由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燕南北的“横空出世”极可能会结束思过寨内部纷争,这对于思过寨的势力与声望无疑会大振。
他们却不知道思过寨几大弟子中,又折损侠异、文规二人,而真正的舞阳也下落不明,思过寨弟子之间已无争执的可能。
燕南北向后挥了挥手,沉声道:“家父已亡,我燕南北全力解救思过寨之危难责无旁贷!”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思过寨弟子犹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