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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段媚母女

牧野栖见到巷子里的死者后,暗暗心惊,他料想段眉、阿雪母女二人极可能已遭不测,立即毫不犹豫地向她们家中掠去。

挥掌击向木门时,掌未至,门却已先开启,事出意外,牧野栖一惊之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迫使身躯各处肌肉在极短的一刹那扭曲变形,由此而凝集成一股侧旋之力,他的身躯竟完全违背力道原理,凭空横向移出数尺。

此举看似并非惊心动魄,却是非绝顶高手根本无法做到。

侧滑数尺,牧野栖的右手已搭在剑上。

但剑却未顺势脱鞘,因为身在空中,他已看清了开门的人是阿雪!

阿雪安然无恙,这反而更让牧野栖吃惊!

乍见牧野栖时,阿雪同样吃惊不小,她脱口道:“原来是你?”

牧野栖心中一动,道:“其实在下是刚刚赶到的,我见巷子里有一具尸体,所以有些冒失。”

阿雪失声道:“尸体?”

牧野栖没想到她对此事竟是毫无所知,心中不由转念忖道:“这条巷子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是武林中人,巷中被杀的人显然与她们不无关系,她是真的不知此事,还是装做糊涂?”

而阿雪亦是神色凝重,似有所思,此时天色昏暗,视线模糊,两人站在巷中,各怀心事,一时竟无人开口。

还是牧野栖首先打破了沉默,道:“令堂可好?”

阿雪点头道:“我娘服了药后感觉好了许多……方才我听见外面有异响,先是以为是大风所致,后觉不妥,待赶出来时,正好遇见了你。”

牧野栖心中道:“原来如此,看来凶手杀了人之后,立即遁走了。问题是此人为何要在这条巷子里杀人?被杀者的身分又如何?”

飞速转念之下,他低声道:“你多加小心,我去左近查看一番。”言罢也不等阿雪答复,已飘然掠上屋顶!

牧野栖以惊人的速度在屋子方圆十丈疾走,其速若电,但凭其卓绝内息,仍能迅速捕捉到任何异常之处。

当他掠过屋子后窗外时,他的目光倏然一跳,身形顿止。

他看到了后窗外有一小块草地,草地荒芜着,长满了青草,其中赫然有一片青草显然刚刚被人踩压过,倒伏于地!

牧野栖心中一动,立时返回巷子里,阿雪仍在,见了他便道:“如何?”

牧野栖一时没有答话,他对阿雪道:“再去查看一下尸体,也许会有所发现。”

阿雪跟随于牧野栖身后,向巷子口方向走去,走出一程,牧野栖忽然“咦”地一声惊呼,驻足不前了。

阿雪忙道:“怎么回事?”

牧野栖沉声道:“尸体不见了!”

阿雪道:“会不会记错了地方?也许在更靠近巷子口的地方?”

牧野栖毫不犹豫地摇头道:“绝无可能!”他指着身侧的墙身道:“这儿还有刀剑插入的痕迹。”顿了顿,又有些悻悻地道:“没想到凶手非但还在附近,而且胆敢再将尸体重新带走,此人杀人时你丝毫没有察觉,说明此人的手段颇为了得!”

阿雪道:“他将尸体移走,也许恰好说明尸体上有你想见到的东西。”

牧野栖道:“按理谁都能想到此举是欲盖弥彰,凭感觉,我料定此人绝不简单!为何他反而冒险返回,将尸体移出?如不出意外,无非基于两种原因:一是尸体中隐藏的线索,足以让他暴露无遗;另一种可能就是我们并不能从尸体中查寻到线索,但凶手却不愿让他人知道死者的死亡地点是在这条巷子里,甚至不愿他人知道死者的死亡!”

他看了阿雪一眼,接着道:“在你的屋子后窗外,我见到了草木被踏过的痕迹,不知是否是死者造成的,我本待再看他的衣衫鞋底有无青草痕迹,不料竟会有如此变故。”顿了顿,又道:“无论个中细节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死者在这条巷子里出现,必是冲着你们母女而来!”

阿雪对牧野栖的话似乎并不在意,她道:“我们孤母寡女,又身无长物,怎会引得他人注意?若是风宫中人追踪至此,那么此刻我决计是不可能安然在这里与你说话了。”

牧野栖如释重负般道:“但愿如此。江湖仇杀,无处不在,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阿雪道:“只是连累任少侠去而复回。”

牧野栖笑道:“我又岂能未卜先知,知道你这边发生的变故?只是见天象异常,这边屋子古旧,怕有什么闪失,便过来看看而已。”

阿雪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道:“这一场雨只怕不小,任少侠不如去寒舍避一避,如何?”

牧野栖道:“如此就多有打扰。”

两人刚推门进屋,身后倏然一亮,随即响雷蓦然炸响于长空。

大雨倾盆而下,阿雪赶紧将门掩上拴好,雨水被狂风席卷着,重重砸在门板上、屋顶上,风从缝隙贯入屋内,还带着一些细密雨丝,发出奇异的尖啸声。

屋内一片昏暗。

阿雪找来一盏油灯,好不容易才将它点燃,火苗很小,在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内室响起了脚步走动的声音,段眉自里屋慢慢走出,也许是尚未适应这儿环境的缘故,她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脸色正对着牧野栖,双目却是黯淡无光,犹如两口干枯的古井。

段眉道:“阿雪,是谁与你同在屋里?”

阿雪道:“是任少侠。”

段眉枯瘦的脸上有了难得的一丝笑意,她道:“原来是救命恩人。”

牧野栖忙道:“前辈如此说,倒让在下不安了。”

段眉转向阿雪道:“阿雪,方才外头是什么声音?”

阿雪看了牧野栖一眼,道:“巷子里有一个人被杀了。”

段眉神色一变,脱口道:“会不会是……”

阿雪立即抢过话头,道:“不会是风宫中人,风宫势强,又怎会让人单枪匹马前来冒险?况且世间又有几人能如任少侠一般,连风宫都无所畏惧?”她的话说得很快。

段眉怔了怔,随即连声道:“不错,娘已老糊涂了。外面好大的雨,这种季节竟风雷大作,只怕有些不同寻常。”

阿雪笑道:“霜雪风雨不过是自然之象,又岂有他意?”

段眉与阿雪似乎浑然忘了巷子里有人被杀之事,对惊心动魄的风雨声也不甚在意,自顾论及自然之象,后又说及武林佚闻,不时询问牧野栖几句,牧野栖似乎也将方才有人离奇被杀之事淡忘了,娓娓而谈。他自幼饱读经书,虽不是学富五车,但比及一般的江湖豪杰,却是博学得多,交谈之中,他发现阿雪有时甚为俏皮顽劣,有时却又颇为善解人意,忽儿巧笑倩兮,忽儿蹙眉凝神,牧野栖自进入黑白苑后,日日为诸事奔走劳神,偶得暇余又需苦练武学,极少如此轻松闲聊,因此心情甚是舒畅。他本是隐有心事,此刻却已将之淡忘了,仿若他来这儿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与阿雪闲聊——好朋友、亲人那般闲聊。

这种感觉,已是久违了。

他的师父天儒虽然很器重、信任他,但在牧野栖的眼中,师父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十分清冷的,清冷如高高在上的皓月,可敬而不可近。他在黑白苑中所做的一切让众人对他的职位的不断晋升而心悦诚服,但他在黑白苑中却没有朋友。也许,在牧野栖的眼中,寻常人根本不配做他的朋友;也许,是因为黑白苑本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帮派,它所肩负的使命空前艰巨,这使得黑白苑中每一个人的心弦永远是绷得紧紧的,几乎没有任何的闲情与轻松。

五年前的牧野栖根本不知“江湖”为何物,不知“江湖”尔虞我诈,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走上了一条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在潜意识中,他仍对当年身处亲情与呵护中的日子有所留念。

阿雪所能给他的,就是他久违的轻松。

所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滑过了,不知过了多久,段眉忽然道:“雨总算停了。”

牧野栖一怔,凝神一听,风雨声果然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天地间似乎一下子静了不少。

牧野栖又恢复了一惯的冷静、敏锐,他站起身来,道:“在下叼扰前辈、阿雪姑娘清静了,大雨既止,我也该告辞了。”

段眉微微点头,道:“老身乃半残之躯,不能相送,阿雪,你送一送任少侠吧。”竟没有一句挽留之语。

阿雪忍不住道:“娘!”随即对牧野栖歉然一笑。

牧野栖微笑着向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为此事介怀。

阿雪将牧野栖送至门外,但见天空中乌云已消散了不少,虽是接近傍晚,天色反而比先前更亮了些,尽管天空中仍有雨点飘落,却显得疏疏落落,小巷中的门窗已开启了大半——因为这场雨,人们没有看到有人被杀于巷子里的惊人一幕。

走至巷口,但见街上有几个人围作一处,在议论纷纷,牧野栖先是不甚在意,当他听到“叫化子”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一动,驻足留神细听,只听得一个黑瘦老汉道:“……那么大的风浪,足足有几人高,‘哗’地一下子扑到,几个浪头一过,那艘船就在江中滴溜溜打转,那几个伙计也着实了得,竟生生将船又划出几丈,但那么大的风浪,连石头也能卷走,何况是一艘船?”

一人惊问道:“那四人岂不是要落入江中?”

“废话,落入水中的可不是四个人,而是五个人。”那黑瘦老汉道。

“还有那叫化子么?”

“正是。”

“为一个叫化子豁上四条性命,真有些不值。”一人道。

“说搭上四条性命倒也未必,我看那四个伙计的水上功夫极为了得,只怕连城东的王老鱼也有所不及。老汉我就奇怪,按理如他们那样水里来、水里去的人,上水前早该看出今日必有大风大浪,为何为了一个叫化子这般卖命?哎,这场大雨,也来得邪乎,往常秋日有雨,多半是由黑山那边来的,这次却反了,是由九牛山那边来的……”

牧野栖听到这儿,已断定众人口中的叫化子一定是白辰,他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与阿雪作别后,牧野栖几经曲折迂回,竟由另一个方向走至阿雪所在的巷子对面。

他与都陵不谋而合,由一个侧门悄悄进入“春晚楼”,在临窗一张桌子上坐下,望着那条巷子口。

天尚未完全黑下来之时,他就看到了意料中必会出巷的段眉与阿雪!

两人的神色却有些紧张,阿雪在巷子口看似不经意地迅速扫视四周情形,随后便引着段眉向城东而行。

牧野栖当即起身,尾随段眉母女两人而去。

以他的身手,要追踪段眉二人绝不困难。

奇怪的是,段眉与阿雪竟一路向南而行,非但走过了大半个邑城,更出了城门,向郊外而去,毫无驻足或折回之意。

莫非,她们将要去的,竟是极远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牧野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似乎他早已料到段眉与阿雪这一次远行的目的地绝对不近。

出了郊外,人烟稀少,地势开阔,视线便少了遮挡,追踪的难度相对增加了不少,当牧野栖正暗自担忧时,段眉与阿雪前行的速度突然加快,当夜幕降临时,她们已不顾是否会惊世骇俗,以轻身功夫匆匆赶路。对牧野栖而言,她们去速越快,反而更易追踪,如此远远尾随而行,直到数十里开外,段眉母女二人方在一个镇子中投宿打尖。

当牧野栖远远地望见她们走入客栈时,目光不期然扫向客栈外高悬着的四只大红灯笼,只见四只灯笼上贴着四个大字:风笛客栈。

牧野栖大吃一惊,怔立当场。

良久方回过神来,暗忖道:“难道这只是巧合?但客栈之名,多用诸如‘福’、‘安’、‘禄’、‘发’之类的字眼,它怎么偏偏用上‘风、笛’二字?”

望着“风笛客栈”四字,牧野栖感觉既亲切又新奇,同时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段眉与阿雪走入风笛客栈,一个伙计迎上前来招呼道:“夫人、小姐投宿吧?小店清雅洁净,睡上一宿,保证舒畅开怀。”

阿雪眉头一皱,未及开口,已有一人先道:“田五,为何总改不了油嘴滑舌?”说话的是一个女子,阿雪循声望去,只见自木梯上下来一位女子,年约三四旬,甚是貌美,阿雪的目光与之相遇,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小姐切莫与他一般见识,若要投店,后院中还有几个房间。”

阿雪见她笑容亲切,让人见了如沐春风,心中因田五而起的不快便消散不少,当下说道:“房间要大些,方向朝北。”

那女孩子道:“有,但价钱相对高些。”

阿雪道:“无妨。”

那女子便道:“田五,把两位客人送去客房,可莫再插科打诨,惹客人生气。”

田五道:“大姐放心。”言罢向阿雪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那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她应是客栈中的当家人,对手下的伙计却甚为宽容。

阿雪心道:“又有几家客栈的伙计如田五这般放肆?”

田五虽然滑嘴滑舌,办事却甚为利索,将她们引入房中后,只眨眼工夫,便为她们端来了热水,送来晚饭,最后一脸恭敬地道:“夫人、小姐还有何吩咐?”

段眉脸色一沉,道:“没有我的吩咐,你无需来此。”

田五便退了出去。

阿雪推开北向的窗户,将客栈周遭的环境对段眉描述了一遍。这是她们母女二人多年来达成的默契,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阿雪就会为段眉叙说周遭环境。如此一来,一旦若有不测之事发生,双目失明的段眉才能从容应付。

末了,阿雪赞叹一声:“后院中的那丛竹子长势真好,只怕有几百棵吧。”

段眉却声音冷峻地道:“阿雪,你有没有感觉到任玄有何异常之处?”

阿雪将窗子掩上,沉吟片刻,道:“当然有,他如此年轻,却有那么高的武功,必有惊人来历。据我所知,武林中还没有哪一个门派能调教出如此高明的年轻弟子,更重要的是,他的出现总是很巧,常常是在刚刚发生不寻常的事之时,他正好现身。”

段眉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你已看出这么多的异端,为何还不设法避开他?”

阿雪不假思索地道:“要回避一个人,首先必须接近他,让对方以为自己对他毫无戒备之心。任少侠是个聪明人,假如一些举措太过明显,一定会让他有所察觉。如此一来,若他接近我们并无恶意,此举固然不妥;若是他怀有险恶用心,亦有打草惊蛇之嫌。”

段眉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不过娘始终相信世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毫无目的,任玄也不能例外,他该不会是为了霸天刀诀而来吧?”

阿雪不假思索地道:“女儿觉得他纵然有什么目的,也不会是为了霸天刀诀。”

段眉缓缓地道:“你这么说有什么理由?”

“他曾痛杀风宫数十人,所以他绝不会是风宫中人,而霸天刀诀之事,不仅我们不愿向外人透露,牧野静风也一样不愿为外人知晓。”阿雪冷静地分析道。

段眉点头道:“你所说的不无道理。”顿了一顿,又道:“他说巷中有一人被杀,后来尸体突然失踪,对他这种说法,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阿雪轻轻地笑了笑,道:“有十成的可信度。”

段眉一怔,道:“为什么如此信任他?”

阿雪道:“因为那具尸体就是女儿藏起来的,也许任少侠一直在暗自奇怪尸体怎么会插翅而飞,并做出诸般设想,但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尸体是我隐藏起来的。”

段眉满意地道:“总算不枉娘在你身上下的一番苦功。你要记住,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好人,每个人接近你,对你施恩,背后必定有其目的!”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放轻了些,道:“你为何要将尸体隐藏起来?”

阿雪道:“我以为他见尸体突然失踪后,会立即四出追查,这样就可以为我们争取更多的应变时间,他虽对我们有恩,但娘不是一直教诲女儿防人之心不可无么?他为何一见到有人在巷子里被杀,就立即想到我们?这本身就有些不寻常了。”

段眉点头道:“事后他的表现太平静了,似乎完全忘了巷子中发生的变故,这也不能不让人起疑。”

说到这儿,她话题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几至细不可闻:“此地距老家还有多远?”

阿雪以同样低的声音道:“百里左右。”

段眉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缓声道:“早些歇息吧,明日清晨便启程。”

阿雪担忧地道:“老家早已被风宫彻底搜寻了一次,那东西还会在吗?”边说着,她已吹熄了灯。

黑暗中段眉道:“正因为他们已全面搜寻过了,那东西才一定仍在原处。睡吧,牧野静风想要得到霸天刀诀,绝不会那么容易!”

阿雪不再多说什么,房内静默无声,不多一会儿,她们听到隔壁的房中有人走动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那人走出房外,向楼下行去,脚步缓慢而懒散,段眉听了一阵子,原来警惕之心又渐渐放下。

走出隔壁房子的是一名客栈伙计,此人年约三旬,乍一看貌不惊人,过目即忘,他一手提着一只空木盆,一手提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蹬蹬蹬”走下楼去,穿过楼梯口的一扇门,进了伙房。此时伙房内的大厨都已收工了,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子蹲在地上,洗着一大堆碗筷。

那伙计将木盆放在老妈子脚边,又将抹布扔在木盆中,老妈子本是一直低着头,像是没有察觉有人进来,直到那抹布落下时碰了一下她的身子,她才有点迟缓地抬起头来。

那伙计指了指木盆,又指了指堆得高高的碗,用手比划着。

老妈子的脸色有些腊黄,额头皱纹很深,一双手显得甚为粗糙,甚至有些浮肿变形,大概是长年累月泡在水中之故。见伙计的一番比划,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底发出“嗬嗒”的低呜声,原来她竟是一个聋哑之人。

伙计又伸出右手,拇指、中指、食指三个指头来回拨动了几下,像是在拨动着算盘。

那老妈子竟也领会了他的意思,指了指厨房的后门。

伙计向老妈子笑了笑,随即绕过伙房内的一些杂物,推开后门,原来伙房与一个不大的单间相连着,那单间小屋竟没有开窗,此刻屋内点着灯,里面有一女子及另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张小方桌前。

伙计反手掩上门,低声道:“大姐,那双目失明的妇人并非九煞门门主的胞姐。”

那女子与中年男子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显示出一种如释重负之色。

伙计接着道:“但此妇人的身分也绝不寻常,也许,她的来头比九煞门门主的胞姐鄂赏花更大!”

那女子淡然道:“只要她不是鄂赏花,我们不去招惹她,无论她的来头有多大,都无关紧要。”

中年男子却道:“柏竖,莫非你已查清了她的身分?”

被称作柏竖的伙计道:“此人与风宫之间似乎有些过节。”

“风宫?”那女子与中年男子同时失声低呼,在江湖中,“风宫”二字无论何时都具有强大的震撼力。

柏竖点头道:“听起来,似乎是风宫宫主牧野静风欲得到她的一部刀诀,刀诀名为霸天刀诀——却不知这霸天刀诀有何神奇之处,可以引得武功盖世的牧野静风对它感兴趣。”

那女子正待开口,忽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声音是自厨房中传出来的。

三人神色微变,那女子抢步掠至门前,猛地将门拉开,只见那老妈子正神色略显慌张地在拣着地上的碎碗片。

那女子微微蹙眉,略一转念,忽然道:“王妈,原来你是能听见声音的,你并非真正的又聋又哑!”

王妈身子微微一震,猛地抬头,急忙摇了摇头,以示否认。

但刚一摇头,她立觉不妥:此举无疑恰好证实了那女子的话,否则她既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就根本不会摇头否认!

想到这一点,王妈的脸色变了。因为惊慌,一不留神间,她的手亦被碎碗片划破,殷红的鲜血一滴滴地落于地上,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紧张、内疚、骇怕地望着那女子。

那女子不动声色地望着王妈,缓声道:“王妈,我们可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欺骗我们?”

王妈嗫嚅了片刻,竟开口了。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语调有些笨拙含糊,听起来十分怪异,只听得她道:“我……的确……骗了你们,但……我绝没有……恶意。”

中年男子沉声道:“你究竟是哪一条道上的?归属什么门派?潜伏于客栈中有什么目的?”

他的目光如剑,冷冷逼视着王妈。

王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惶然道:“我……我不会武功,也不是武林中人……”

中年男子缓声道:“是吗?”一语未了,突然闪身而进,右手成掌,疾速切向王妈的咽喉。

王妈大惊失色,“啊”地一声惊呼,却未能有任何反抗之举,中年男子翻腕之际,右掌自她劲边滑过,左手巧施小擒拿之术,已毫不费力地将对方扣住。

王妈被制,神情反而平静下来,她轻叹一口气,道:“你们误解我,也是情理……中事,怨不得你们。”

那中年男子手扣其脉门,已察觉她果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武功,心中愕然,看了那女子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松开双手。

那女子沉吟片刻,对柏竖使了个眼色,柏竖当即走出伙房,在大堂里拣了一个角落坐了,留意着有无外人靠近。

中年男子望着王妈,道:“你的确不会武功,想必定是有人暗中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也不是?”

王妈本是有些惊慌的神情,这时已恢复如常,连本显得笨拙的话语此时也变得清晰了,她苦笑了一下,道:“我之所以假作聋哑之人,留在客栈中,是为了寻找我的儿子。”

那女子奇道:“你儿子是谁?与客栈又有何联系?”

王妈却未直接答复,而是道:“这儿不宜交谈,不如换个合适之处,我再详加解说。”

中年男子与那女子见她谈吐谨慎而有理有节,皆暗自惊愕,心忖这一番话绝非一个老妈子所能说出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将王妈引入伙房后的那间小屋。

王妈已全然没有了原先的惊惶不安,相反,她的神情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时间,她默然无语,陷入沉思之中,中年男子与那女子竟也不追问。

良久,王妈叹了一声,缓声道:“我夫君与儿子皆是武林中人,夫君于十五年前被人所害,因为诸般原因,我与惟一的儿子已中断了联系,只能偶尔从世人口中听得与他有关的一些传闻。其时,我双亲已经仙逝,身边仅有一个年仅三岁的女儿,本算殷富的家境因我无心操持,也渐渐哀落,我索性变卖家产,准备千里寻子。

“没想到祸不单行,就在这时,我的女儿突然失踪,任凭我如何寻找,也是毫无结果!我知道我夫君与儿子行走江湖,必然会结下仇家,我女儿多半是为仇家劫走,凶多吉少……可一个三岁的孩子,又有什么过错?江湖中的恩怨仇杀,我是永远也明白不了的。”

说到这儿,王妈的声音哽咽了,眼中也润湿了,皱纹密布的脸更显苍白。

她停顿了片刻,终于又道:“虽然女儿生机渺茫,但只要一日未证实她真的遭到不测,我就要寻找一日,还有我的儿子,他自幼就离开了我,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我只盼上天能保佑我们一家,让我能与儿女团聚。于是,我就带上变卖家产的银两上路,开始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心想天下虽大,但只要我一日一日地走下去,总会有一线希望的。没想到江湖人心叵测,一不留神,就被人骗去大半钱财,正心灰意冷时,忽然听说江南的一个镇子中有一家客栈名为‘笛风客栈’,客栈中的掌柜年龄与我儿子相仿,大喜之下,我立即匆匆赶赴此镇,心想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我必不会落空。我夫君名讳中有一‘笛’字,我儿子名字中有一个‘风’字,若说客栈之名与其只是巧合,世间又岂有那么巧的事……”

听到这儿,那女子与中年男子脸色皆变得有些古怪,中年男子神色凝重至极地道:“难道你要找的人,是牧野静风?”

王妈缓缓点头道:“不错,牧野静风正是我的儿子!”

那女子与中年男子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回过神,那女子苦笑了一下,道:“我等自诩行踪神秘,难以捉摸,没想到老夫人在我们身边整整呆了四年,我等竟一无所知!”

牧野笛之妻、牧野静风之母楚清,其年纪应在五六旬之间,但此时看她的容貌,却比实际年纪更显苍老,无疑是这些年的奔波劳顿、哀痛忧郁所致。

楚清接着道:“自十五年前起,我不知走了多少路,江南塞北,关内关外,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十年,这十年中身上所携带的盘缠自是早已用完,我便在客栈酒楼中做些小工,挣得一些工钱,继续赶路。无意中得知‘笛风客栈’这一音讯时,我欣喜至极,以为十年来的万般苦头总算没有白吃,没想到等我赶至那个名为华埠的镇子时,‘笛风客栈’内早已人去楼空,向旁人一打听,才知几天前‘笛风客栈’发生了一场变故,死了不少人,而他们所说的客栈掌柜,与我儿的容貌极为相符……”说到此处,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女子道:“那家‘笛风客栈’的掌柜的确是牧野静风。”

楚清道:“我也猜知到这一点,故一直不肯死心,我心想这次自己与儿子错身而过,难道往后会次次擦身而过么?只要他还活着,总是有找到他的希望。没想到不久之后,再打听我儿的下落时,竟有人告诉我说我儿已成了风宫宫主,又说风宫是邪门魔教,我又惊又怕又是不信,我儿曾是世人口中的大侠,怎么又突然变成了邪魔之道的人?”

她那饱经沧桑的脸上挂着一丝痛苦的困惑。

中年男子道:“老夫人,牧野静风成了风宫宫主,已是不争的事实。不瞒老夫人,我等与令郎牧野静风曾有……曾有数面之缘,对他为何会成为风宫宫主,亦一直心存疑惑。”

言语间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冷峻,对楚清甚为尊重。

楚清道:“离开华埠镇后,辗转数月,诸多传言,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确已成了风宫宫主,心中郁苦,自不待言,就在那时,我偶然路过此镇,发现这儿竟有一家名为‘风笛’的客栈,而且无论外观还是客栈内的布置,与江南华埠镇的‘笛风客栈’都有神似之处,心想这家客栈也许与我儿有某种联系,为了能打探出他的音讯,我假做饿昏于你们客栈外的聋哑之人,你们竟没有起疑。”

那女子道:“我等之所以丝毫没有起疑心,是因为老夫人的确不会武功,我们自然少了警惕。”

楚清道:“在客栈中,我有时听见你们在私底下说及我儿的事,这便证实了我的猜测,但我所听到的只是一鳞片爪,对他的情况,我仍是知不甚详,所以我……一直没有离开客栈。也许,能不时听到我儿的消息,对我来说,总算心中有些安慰,何况你们待我一直不薄。”

年近六旬的楚清,的确已对飘泊无定的生活有了惧意,也许在潜意识中,她已将风笛客栈当作了她半个家。

毕竟,这家客栈的名字中暗含她的丈夫与儿子两个人的名字。

不知为何,那女子也显得甚为惆怅,轻声道:“其实我们对他的情况,所知道的也是一鳞半爪。”

楚清一直不明白客栈中的人为何对牧野静风那般关注,但她已看出他们对牧野静风似乎并无恶意。

楚清歉然道:“我一直没有透露出真相,隐瞒了四年,心中实是愧疚,有心说出实情,却总心存顾虑,难以开口,今日也算有了解脱,我愧对诸位恩情,也不知该如何赎罪。”

那女子急忙道:“老夫人言重了,老夫人思子心切,甘受诸般苦难,又何错之有?倒是我们这些年来,怠慢了老夫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长辈,牧野静风的音讯,我们仍会多加留意,你就在此颐养天年,若是有朝一日,老夫人能母子团聚,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楚清有些不安地道:“这些日子,我已想明白了,若我儿牧野静风成了风宫宫主之后,真的如世人所说的那样……那样不肖,我不见他……也罢!”

话虽如此说,却难以掩饰其失望与无奈,她想了想,又道:“当我听你们谈及客栈内有客人与我儿有仇,而且是他对某件东西感兴趣,才与对方结下怨仇的,于是一失神,就将碗摔碎了。”

提及刀诀,那中年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对那女子道:“柏竖说那母女二人言及的刀诀名为‘霸天刀诀’,莫非此事与当年的‘霸天城’有关?”

那女子惊悟道:“据说当年牧野静风与范书决战霸天城,范书以一式绝世刀法与一式绝世剑法,绝不逊色于牧野静风,若仅以招式而言,范书的一刀一剑,甚至犹在牧野静风之上。若这母女二人所说的刀诀是范书的遗留之物,那么牧野静风对它感兴趣,就不足为奇了。”

中年男子信心十足地道:“要查明这一点,并无多大困难,她们母女二人一个双目失明,另一个年不过十八九岁,江湖经验必然欠缺,暗中追踪她们易如反掌。”

那女子摇头道:“风宫势布天下,她们尚且敢与之对抗,足见她们绝非等闲之辈。”

这时,中年男子发现楚清神色有异,忙道:“老夫人有何不妥?”

楚清迟疑片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女子见她仍存顾虑,当下不再多加追问,转而对中年男子道:“闻兄弟,你说今夜各地的弟兄们能赶来么?”

中年男子道:“如不出意外,应无问题,与九煞门结下梁子其实算不得什么,棘手的是与九煞门关系非比寻常的鄂赏花。此人虽双目失明,一手‘葬花剑法’仍是惊世骇俗。鄂赏花在三十多年前就已名动江湖,当时有好事者列出江湖十大美女高手,鄂赏花名列第四,只在水姬、景阑珊、‘月刀’司狐之后。水姬行踪缥缈,神龙见首不见尾,几近传说,从无人能说出她具体的门派、武功相貌,只说她容貌绝世无双,武功亦是已臻化境,至于是真是假,实是无人知晓。”

那女子道:“与水姬的神秘莫测不同,景阑珊的落发为尼则不知让多少英雄豪杰为之扼腕长叹,据说当年景阑珊泛舟西湖,立时引得杭城人山人海,武林豪杰齐聚西湖,其势头甚至压过洛阳剑会,以至于群豪饮尽杭城美酒,使偌大一个杭州府断酒三日!景阑珊才学举世无双,在西湖歌罢一曲《笛声悲》,飘然而去,从此世间再无一人敢唱此曲。一个月后,西湖上方重闻歌弦声,谁会料到,数月之后,世人再见景阑珊时,她已削去三千烦恼丝!论武功、容貌,也许水姬更胜一筹,但若论才学,却是景阑姗独领风骚。”

中年男子叹道:“或许真个是红颜薄命,无论是景阑珊、司狐,还是鄂赏花,皆是命运多劫。三十多年前,鄂赏花双目失明后,武林奇葩又凋落一枝,从此她亦隐退江湖,谁会想到九煞门门主会是她的胞弟?若是九煞门真的能请动鄂赏花再入江湖,我等只怕无法应付了。”

那女子道:“据说鄂赏花虽然性情冷僻,但并非邪道中人,我们与九煞门结下的过节,错在九煞门,鄂赏花未必一定会替他们出头!”

中年男子不无担忧地道:“但愿如此吧。”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击声,随即听得田五低声道:“各路弟兄已相继到达镇子中。”

中年男子“笃笃”地轻轻叩击桌面,沉吟片刻,道:“告诉诸位兄弟,暂勿进入客栈。”

田五道:“我明白。”随即转身离去。

中年男子道:“从明日起,客栈就得歇业了,免得九煞门前来寻仇时,会连累他人。”他转而对楚清道:“老夫人,明日一早,我们就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儿有我们的人。”

话音甫落,倏闻箭矢破空之声蓦然响起,“笃笃”之声不绝于耳。

外面的柏竖惊怒道:“妈的,莫非九煞门的小子攻上门来了?”

中年男子正待喝问,便听得楼上客房中响起惊惧至极的尖叫声:“失火了,有人放火!”

两人立知方才的箭矢必是包了棉絮浸有桐油的火箭。

顷刻间,楼上一片嘈杂,物什倾倒,脚步急促,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客栈中立时一片混乱。

中年男子与那女子齐齐变色,那女子右掌一挥,油灯应掌而灭。

一个阴鸷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段眉,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你插翅难飞!若是负隅顽抗,这家客栈将与你一道灰飞烟灭!”

中年男子低声道:“柏竖说那失明老妇提及霸天刀诀,此人又言及段眉,难道她竟是当年霸天城老城主的徒儿段眉不成?”

此刻烈焰四起,整个“风笛客栈”已浓烟滚滚,惊叫声、噼啪声响成一片,间或响起惨绝人寰的惨叫声,竟是有人惊惧于可怕烈焰,从楼上跳下受了重伤!

前堂有人焦急万分地道:“大姐,如何是好?来者并非九煞门中人,倒像是风宫白流的人!”

屋内两人心头齐震,谁都明白,风宫远比九煞门棘手可怕得多,因为风宫势力如浩瀚大海,深不可测。

中年男子断然道:“既然他们是冲着段眉而来,我们也不必引火焚身,我等本就有放弃客栈之心,只是今日被迫提早一夜放弃而已。”

那女子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当即两人对楚清道:“老夫人勿惊慌,他们来势汹汹,却并非针对我们。”

楚清缓声道:“他们是我儿手下的人么?”话语中有种说不出的凝重与肃然。

中年男子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当即道:“风宫行事,不可以常理推之,何况牧野静风今日绝不会在场,老夫人还是依我们之计而行为好。”

楚清不再说什么。

那女子迅即推开门,领着楚清穿过伙房,走入前堂,此刻已有不少人从楼上逃下来,聚于前堂,个个衣冠不整,神情惶然。虽是烈焰肆虐,形势岌岌可危,却无人敢贸然冲出前堂,那女子双目疾扫,未曾在前堂见到段眉、阿雪两人,店中的几个伙计则已齐聚前堂。

中年男子走至前堂窗下,大声道:“小店一向安于本分,自忖从未得罪江湖好汉,不知外头是哪一路上的好汉,欲问小店何罪?”

外头传来炸雷般的吼声:“你们快快滚出客栈,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中年男子探头一望,但见外头院墙上人影闪动,寒刃如水,客栈果然处于重重包围之下。

他转身对众人道:“眼下形势,无需多说,若是留在客栈中,惟有一死,出了客栈,尚有一丝生机……”

话未说完,便有人破口道:“说得轻巧,有种你先走!”

中年男子也不顾此人话中带刺,只是看了看那女子,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从已开始着火的正门穿出,所有的目光齐齐聚于他身上,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前院中央,站定后从容转身。

众人心中石头落地,立即争先恐后地向门外冲去。店中的伙计走在最后,那女子搀扶着楚清,亦随众人走到前院。

迫在眉睫的危险消除后,众人方意识到出了客栈,仍是危机重重,生死未卜,四周院墙上杀气腾腾的风宫属众,让众人心头“突突”乱跳。

正门外有数人持刀而立,熊熊烈焰在他们的兵器上映衬出红色的光芒,闪烁不定,更显杀机,前院的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阴鸷的声音复响彻夜空:“段眉,老夫倒要看看你能熬到几时!”

说话的是院墙上居中而立的一高瘦老者,发髻高耸,手执一杆长枪傲然而立,枪尖直指苍天!

话音甫落,一声怪啸,客栈靠北向的一间屋顶倏然有两个人影冲天而起,碎石断木横飞。

段眉、阿雪没有料到风宫会这么快掌握自己的行踪,眼见四下已被完全封锁,当下别无选择,惟有现身一战。

段眉、阿雪两人如夜鸟般掠空斜射,落于前院,院中人多不是武林中人,齐齐惊叹不已。

那高髻老者仰天长笑,笑罢方道:“段眉,你屡屡侥幸逃脱,今天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幸运了。”

段眉沉声道:“霸天刀诀已被你们劫走,莫非还想杀人灭口?”

高髻老者冷笑道:“你想以这种手段让风宫成为众矢之的么?休说霸天刀诀并不是在风宫宫主手中,即使在,又有谁敢与风宫争锋?何况在这荒僻小镇,未必会有武林中人……”

数声惨叫突然响起,打断了高髻老者的话,三名风宫弟子竟不分先后地从高墙上栽落。

与此同时,已有人怒喝道:“什么人?胆敢攻击风宫属众!”

中年男子及客栈伙计皆已明白,定是他们的弟兄见客栈遭袭,前来救援,也许仓促间他们已将风宫弟子误认为九煞门的人,所以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风宫弟子万万没有料到在这样偏僻的小镇中,竟然隐有众多武林中人,猝不及防之下,立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如此变故,连段眉与阿雪也暗自惊愕,心想莫非又有高手暗中相助,可让她们绝处逢生?

思忖间,只闻一人颇为震愕地叫道:“如意袖箭……难道是当年死亡大道中的杀手?”

十几年前“死亡大道”上有一批极其出色的杀手,他们的杀人手段层出不穷,其中就包括如“如意袖箭”发动的突然袭击。这种袖箭与寻常袖箭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是以机括之力射出,无论速度、准度,都绝非其它袖箭可比,当年“如意袖箭”为他们出力不少,亦因此而名扬江湖。

那高髻老者沉声道:“难道死亡大道上的杀手死灰复燃?”旋即怪笑一声,道:“纵是如此,也难与举世无双的风宫相抗衡!”

略略提高了声音:“胆敢与风宫抗衡者,格杀勿论!”

话音甫落,已有半数以上的风宫属众跃下高墙,悍然狙击外围的攻击,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

攻击他们的人的确与死亡大道有莫大关系,因为他们本是旦乐的属下,旦乐被牧野静风击杀后,他们便奉蒙敏为主,蒙敏本为旦乐麾下两大杀手之一,凭其聪慧绝伦的才智,甚得众人拥戴,但蒙敏一心要与牧野静风一同退隐江湖,对门下的事不再过问,门中事务便由闻佚人与屈小雨打理。这间客栈中的掌柜就是闻佚人,而与闻佚人一同操持“风笛客栈”的,则是屈小雨。

五年前,闻佚人、屈小雨诸人曾救出牧野栖,并让“圣刀”卜贡子带走了牧野栖,之后,他们便隐世而居,门中兄弟虽未解散,但平时分处各地,已极少在江湖中走动。十天前,九煞门有四名弟子投宿风笛客栈,酒后滋事,欲对一女客行不轨之事,屈小雨心有不平,就设法将这四人引至镇外荒野中,再由门人弟子围杀四人,九煞门的人万万没有想到客栈中的伙计竟全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出手狠辣。面对突然袭击,他们立时处于下风,屈小雨的人皆是杀手出身,对敌时绝不留情,在稳操胜券时,就起了对这四人斩尽杀绝之心。没想到四人中竟有一个诈死,当他得以逃脱时,立即将此事告之九煞门门主鄂狼,九煞门门主在武林各帮派掌门人当中可谓武功平平,但他江湖经验丰富,很快就察觉到杀他属下的乃昔日死亡大道上的人!对于死亡大道的手段,九煞门门主不可能不知晓,以九煞门这种江湖小帮派,根本无法与势盛时的死亡大道之势力相抗衡,如今他们的势力虽是大大削减,但杀手组织的行踪神秘是武林中人最为忌惮的。鄂狼亦明白这一点,为稳妥起见,他竟使出了杀手锏,请他的胞姐鄂赏花出手!

当风笛客栈收到一竹篮鲜花时,闻佚人与屈小雨皆吃惊不小,他们立即想到当年极富传奇色彩的武林第四美女高手鄂赏花。

“花开花复落,葬花不葬人!”

屈小雨当然明白收到鄂赏花的“弃世花”意味着什么。

“花凋人弃世,花枯血满天!”

当那竹篮中的鲜花凋落时,也就是鄂赏花授敌之命的时候!

当年鄂赏花曾送出四次“弃世花”,次次不落空。

屈小雨与闻佚人面对鄂赏花的“弃世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抽身而退。

他们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无法改变“花凋人弃世”这一可怕的事实。

只是他们不曾料到风宫竟抢在九煞门及鄂赏花之前出现了。

以风宫在江湖中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今日受到他人攻击,绝不会善罢甘休。屈小雨与闻佚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微微点头,两人共处多年,早已有了惊人的默契,虽未开口,但两人都已明白对方的心思:既然外面的弟兄已与风宫交手,就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惟有一搏!

孰料未等他们有所举措,高髻老者已先他们而去,他本以为可以稳稳把握场上局面,固攻击目标只限于阿雪、段眉两人,突然被袭后,他立即改变主意,向身侧的人打了个手势。

立时有无数快箭向场中众人疾射而出。

高髻老人为保万无一失,竟再不顾忌他人的性命!

不容屈小雨有丝毫犹豫,她立即抢步于楚清之前,挥掌迎向扑面而至的快箭!

伸手之间,已有两支利箭被她凌空扣住——但如此一来,她再也无法假装不谙武学,这也正是高髻老者要达到的目的。他要识别出人群中每一个可能对他们有反抗之力的人!

与此同时,屈小雨身侧已有几个人同时中箭而倒。

无论是死是伤,利箭上所贯入的强霸力道足以让不谙武学的人中箭立倒。

而屈小雨从容接下两支利箭,使得风宫属众对她倍加留意,心中立起必杀之心!

但闻佚人却抢在他们出手之前出手了。

杀手的头脑永远比常人更为冷静与敏锐,同样,杀手身上的武器永远比常人所能想象的更多!

闻佚人双手疾扬,无数银色的飞针破空而出,犹如漫天飞花,射向四面八方的风宫属众,在火光的映衬下,银针竟如密布虚空的无数极为细小的红色火苗,蔚为壮观。

银针的攻击面虽然大,但针体细小,攻击力并不强,纵是风宫普通弟子,也能将之悉数以兵器挡下。

但闻佚人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取敌性命,而是要迫使对方暂时无法向屈小雨发动第二轮攻击!

银针甫出,闻佚人一翻腕,手中已多了两枚圆球形之物,大小如鹅卵,表面光滑无比。

闻佚人双掌内力一吐,两枚圆卵已向东西两侧的院墙疾撞而去。

“蓬”地一声,黑球一撞即爆,两团浓烟冲天而起,并迅速扩散,立于高墙上的风宫属众的视线转瞬被遮挡。

机不可失,闻佚人与屈小雨几乎不分先后地掠身而起——不同的是屈小雨尚挟着楚清同行。

两人所取的方向皆是已被烈焰吞没大半的客栈,此举看似突兀,其实是突围的最佳选择。

果不其然,风宫大部分属众的视线被烟雾遮挡,惟有五六人察觉到屈小雨、闻佚人的意图,他们立即跃下高墙,从几个方向包抄过来,但终是迟了一步,眼见两人携着一老妇人闪入客栈内,身形消失于烈焰与浓烟之中。

高髻老者已无暇抽身前去拦截屈小雨,在闻佚人制造出片刻混乱之时,段眉与阿雪不失时机地同时出手,她们对客栈内的布局不太熟悉,自然只能从正门突围。

阿雪牵着段眉的手,向正门冲去,其速甚快,转眼已至正门,早已在门前守候的风宫弟子一言不发,几件兵器同时向她们狂袭而来。

阿雪不进反退,与段眉背向而立,她知道段眉的霸天刀式虽未能大成,但其威力却足以惊世骇俗,自己若是与她齐头并进,非但无法助她,反而会使她不能全力发挥霸天刀式的无上威力。

段眉与阿雪心领意会,在阿雪松开她的手时,就猜知出对方的心思,右掌疾扬,以掌为刀,挟凌然万物之势,破空劈出!

霸天刀式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已囊括世间刀法的精华,一式刀招,已暗含攻守,且能因敌之变而生万变,虽仅有一招,却已包罗万象。

只要对方的兵器因为段眉的攻击而有所应变,段眉的掌刀就可应势而变,破刃而入,犹如风吹草动一般,自然而又不可避免!

阿雪相信凭这几个在正门拦截她们的人之修为,还无人能与霸天刀式相抗衡!

惨呼倏起,鲜血标射。

挡于正门的几名风宫弟子如朽木般倒下了。

阿雪却蓦然一惊!

因为他们倒下之时,段眉的攻势尚未及身。

如朽木般的躯体轰然倒下后,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阿雪面前。

是牧野栖!

阿雪一惊。

段眉的霸天刀式并未因为身前敌人悉数倒毙而停止,也许是牧野栖出手太快,段眉虽然闻到了异乎寻常的血腥之气,但一时间却未能洞悉近在咫尺的突变,霸天刀式仍是倾洒而出。

牧野栖手中有剑,但他绝不会以剑破解段眉的攻势。

牧野栖的身子倏然倒翻,与此同时,右腿一勾,一具眼看就要倒下的尸体立时被勾起,挡在他与段眉之间。

“扑!”

段眉的右掌疾速划过那具尸体的咽喉,喉管立断。

而阿雪的惊呼声这才响起:“娘,住手!是任少侠!”

她说话之际,段眉左掌已倏然吐出,重重拍在那具尸体上,右手却已自尸体手上夺下一柄单刀。

尸体被击得暴飞而出,段眉这才感觉到方才自己施以悍然一击的似乎已不是活人,阿雪的惊呼让她很快明白过来。

她心中不喜反惊,暗忖道:“这小子竟能抢在我前面将对手悉数杀尽,其修为定远在我之上!”

这时,风宫属众已将院子里的人砍瓜切菜般悉数斩杀于当场,转而齐齐向阿雪这边冲来。

高髻老者本以为正门的属下即使挡不住阿雪与段眉,至少也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们在顷刻间就已尽数命丧黄泉,不由又惊又恐,沉哼一声,暴进一步,长枪如怒蛟狂吐,枪尖化为一道强芒,破空而至,直取阿雪面门!

翻身倒掠的牧野栖足尖在正门边框一勾,人已借力卷身而回,如一柄白色之剑,凌空射出。

那道枪芒在离阿雪身前两尺远的地方蓦然爆开,化作万点寒星,以穿云破日之势,将阿雪的身形笼罩其中!

牧野栖的剑却已及时挡在阿雪身前!

剑身与长枪甫一接触,牧野栖手势立变。

顷刻之间,他握剑的右手已变幻十数次,或阴或阳,或压或提,神鬼莫测,剑身未动,高髻老者却已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绞力自对方的剑身传来,长枪受其牵制,立显滞缓,而牧野栖的剑,却已不可思议地贴着他的枪身滑进两尺!

高髻老者心头暗惊,内力疾然提至九成,力贯于臂,由臂透枪而发,奋力上挑,长枪乍与对方之剑错开,立时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弧线,一收倏吐,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奔牧野栖前胸。

牧野栖微微一笑,长剑如行云流水般划空而出,剑式看似并无凌厉之势,却是绵绵不绝,浑然天成,让人心中不由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感到在他的这一动作完成之前,似乎根本无法对他做出反击。

而他的动作完成之时,极可能就是被他长剑贯胸之际!

长枪本是众多兵器中最具攻击力的一种,在牧野栖从容洒脱的“太无剑法”之下,长枪的攻击优势已荡然无存,与此相反,三尺青锋的气势所笼罩的范围反而更广,隐然有凌驾于长枪之上的感觉。

在牧野栖有如水银泻地般的剑法下,高髻老者忽然觉得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枪法的漏洞之多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枪以远攻见长,而牧野栖的剑却如风似雨,无孔不入,以不可抗拒之势绵绵逼近,长枪所搅起的漫天气劲竟被他轻易破入。

为了避免与牧野栖贴身而战,高髻老者在数度悍然相接之下,竟连退三步。

牧野栖一声长笑,对阿雪、段眉道:“你们自顾离去,依此人的武功来看,他大概是风宫的一位殿主,风宫殿主其实不值一哂,有机会我倒欲会一会风宫四老!”

说话间,他又从容破解高髻老者的一枪攻势。

牧野栖所猜测的不假,这高髻老者正是寒掠麾下的殿主宫咫尺。寒掠被杀,虽说是牧野静风布下的局,但也可谓是因段眉而起,故寒掠麾下三大殿主对追杀段眉、阿雪之事,皆是不遗余力。

今日午后,宫咫尺便接到都陵的飞鸽传书,说段眉与阿雪正赶赴她们的故居。宫咫尺深知都陵这位宫主面前的红人颇不简单,他所提供的线索一定可靠,当下立即行动。风宫势布天下,实力无所不及。在风宫第一次与段眉交手前,便对段眉、阿雪所隐居的地方已了若指掌,这一次,宫咫尺立即发动自邑城到段眉、阿雪故居南城的所有眼线,一路密切监视她们的行踪,同时自己亲率人马追踪而至,终于在段眉与阿雪投店后,追上了她们,并立即形成合围之势。

对于牧野栖的出现,宫咫尺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沿途的眼线早已告诉他,说是有一年轻人亦在暗中追踪段眉母女两人。牧野栖虽与风宫已交手两次,但第一次他只留下一个风宫弟子的性命,第二次更是斩尽杀绝,所以风宫中人并不知他们所见到的白衣年轻人,就是让他们屡屡折损人马的牧野栖!

宫咫尺相信无论牧野栖的身分如何,但今日他们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包围段眉母女两人,必能马到成功。

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这不起眼的镇子里,还潜伏着一股江湖势力,更可怕的是牧野栖的武功之高,远在他估计之上。

此时,院外的风宫属众被屈小雨的人所牵制,而牧野栖一人守于正门前,风宫属众一时根本无法突破,段眉母女两人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脱身。

阿雪对段眉低声道:“娘,我们快走,以任少侠的武功,绝对能自行走脱!”

她要去牵母亲的手,不料段眉却闪开了,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既然能够从容脱身,那么就不必脱身了!”

“为什么?”饶是阿雪聪颖过人,仍是吃了一惊,不解其意。

“因为此刻急欲脱身的应该是风宫属众,而不是我们!”

她话音刚落,已有两声惨叫响起,又有两名风宫弟子倒在牧野栖剑下。

段眉的脸上有了诡异的笑容,她轻声道:“任少侠的武功是否在与他正面作战的人之上?”

“是。”阿雪道。

“他应付得很是从容,对吗?”

“那又如何?”阿雪道。

“这说明他若全力出击,那他的正面之敌应该已经败了。正面的对手应该是他最为强大的对手,若是解决了他们,对任少侠而言,自是压力大减,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其原因只有一个!”她虽目不能视物,但对场上形势却是有如亲眼目睹。

“那……又是为何?”阿雪忍不住问道,她们母女两人本是这次厮杀的起因,此时反倒落得清闲,置身事外。

段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任少侠是为了不让风宫中人一哄而散,只要他正面之敌一时不败,风宫诸人必定会设法上前相助,而不会顾自逃离。如此一来,任少侠便可以借机将他们逐个除去!”

阿雪的神色微微一变,向牧野栖那边望去,正好看到牧野栖斜斜跨出一步,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无缺的光弧,他左侧一名风宫弟子的胸前立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血箭标射,仰身便倒。

目睹此景,阿雪这才相信段眉所言不假!

当下,她对段眉道:“我们就立于此处,为任少侠解决后顾之忧!”

段眉沉默无语。

此刻,院墙外的厮杀比院内更为惨烈,屈小雨属下的人数略略占优,但他们多是杀手出身,擅于暗杀与突袭,对垒攻战的能力,自是不如惯战的风宫属众。如此一来,双方旗鼓相当,一时绞杀成一团,难解难分,双方不时有人伤亡。

倏闻“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为之一颤。

却是那家客栈终于抵受不了烈焰四起的焚烧,轰然塌下。

尘埃四起,火苗迸飞。

生死攸关之际,竟无人对此留意太多。

屈小雨属下的人不知她已从客栈中走脱,还道她仍被困在前院,故全力拼杀,一心想由正门攻入,将屈小雨接应出去。

这时,一个青色的人影由客栈北侧飞速向南侧掠来,奔到近处,便可看清此人是与屈小雨一道突围的闻佚人!

屈小雨属下的人乍见闻佚人,皆是又惊又喜,一人振声呼道:“闻大哥,屈大姐何在?”

闻佚人道:“她已无恙,只是为了照顾王妈,不能与弟兄们并肩作战!”

知道屈小雨安然无恙,众人士气大振,只是心中感到奇怪,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屈小雨怎会为了一个又聋又哑的王妈而不与众人协力杀敌?

原来,闻佚人与屈小雨冲入客栈后,立即开启客栈中暗设的通道,由此退出客栈。闻佚人、屈小雨等人皆是杀手出身,如今虽然已不再是杀手,但多年来的缜密习惯却无法改变。他们开设此客栈,虽是以隐世为目的,但他们也知道当年为旦乐效命时,结下了不少仇家,要想寻得永久的安宁,只怕绝无可能。故他们在客栈中仍设好了退路,并且在客栈中暗设了不少机括,以备不测。柏竖能窥听到段眉与阿雪的对话,就是凭籍这一点。只是风宫的攻击是以火攻开始,方使客栈中的一切机括,皆无发挥作用。

前院的激烈拼杀声将本是守于后院的风宫一部分属众引至前院,当屈小雨与闻佚人由暗道中突然杀出时,所遭遇的围堵很快就被击溃。屈小雨当年乃蒙敏的化身,非但容貌与她极为相像,而且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对付寻常风宫弟子,全无问题。

两人久居此镇,对镇内情形了若指掌,突出包围后,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非但很快甩开了追击者,而且两人利用杀手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段,在街头巷尾中又毙杀数人,将楚清送至隐密安全之处。

屈小雨留下来守护楚清,闻佚人便重返客栈。

闻佚人本以为自己的弟兄已被风宫属众以优势力量击得溃不成军,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没想到事实却与他所想象的大相径庭。

当他的目光落在牧野栖身上时,神色倏然一变!

他隐约认出这剑法卓绝的少年就是当年他们冒险救出的牧野栖!只是五年过去了,牧野栖的容貌有所改变,一时难以确定,但无论如何,这剑法卓绝之少年的出现,无疑是他们的幸运!

闻佚人心知风宫的行事风格,今日一战之后,自己与风宫定是结下了不解之仇,纵使自己此刻愿意抽身而退,风宫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因为风宫在江湖中的地位已是高高在上,凌压大大小小各个帮派,所以风宫对他人冒犯他们的权威更加无法容忍,麾下属众的死亡对风宫来说并非不可接受,但风宫的无上地位被触犯,却是他们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闻佚人明白要想日后摆脱与风宫无休无止的纠缠争战,惟一的可能就是在今日一战中,将这帮风宫属众赶尽杀绝!

在此之前,这是闻佚人所根本不敢想象的,但自他目睹牧野栖的剑法武功,目睹场上形势后,他相信要做到这一点并非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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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恋尘之只为王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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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突变,转瞬间,她成祸国红颜!万民唾骂!而那罪魁祸首的男人,却邪气一笑,一身风清!她笑得痴狂,既成祸水,何不多祸几国,天下大乱岂不有趣?华丽转身,魅惑无疆,烽火戏诸侯,一笑万骨枯。他,夺了她的身;她,血洗他江山!
  • 召唤师的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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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红衣,淡长发。流连忘返。身后一道白光闪过,又是谁?————长发一束,虽笑的肆意,但是眼中的沧桑,又有谁能了解?可是碰上了她,沧桑散尽,这是为什么?————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福。————还好遇到了你,此生,最重要的就是你。我的责任就是让你不受伤害。所以正确的选择就是——爱上你。见到你时,长长的墨发随意飘舞,你的转身一笑,倾城。那时我就被你吸引。——风云辰————那时,我见到了你。觉得你是一位潇洒的公子。畅意人间,可是后来却觉得你像个无赖一样,很讨厌你。可是,为什么你受伤了我的心好痛呢?——沐吟雪————她,一笑倾城,让他爱上了她。他,白衣飞舞,让她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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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事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强大和稳定的象征,在国家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全面而系统地掌握军事知识,是我们每一个人光荣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我们进行国防教育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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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宣讲丛书》的组成部分,密切结合新出台的法律、法规和司法解释,将《婚姻法》的最新精神与《民法通则》《合同法》《物权法》《继承法》《民事诉讼法》等部门法的基本理论和实践发展结合起来,多角度、全方位地分析和解决问题,力求在有限的篇幅中尽可能展示最丰富的司法运作规律和机理,满足人们清晰理解最新法律知识,加强自身法律素养的需要,并为今后的理论探讨和审判实践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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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墓地》是作者在叙事艺术上颇具创意性的一部长篇力作。《金色的墓地》以细腻饱满的笔触,对太行山革命老区一个叫匡家峪的小山村在改革开放中所经历的阵痛和历史变迁进行了描绘。抗日战争期间,八路军独立师曾在这里驻扎多年。村边的那片抗日英烈墓地,记录着小山村血与火的过去;一户由祖孙三代、四个不同姓氏组合起来的大家庭,成为那段血腥历史的活的标本。家中的大孙子匡世宗,先是当副县长,后来辞职回村,从他的爷爷、一位威震太行的抗日老英雄的手中接过村党支部书记的重任,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征程。曲折艰辛的创业道路,扑朔迷离的爱情纠葛,在一群与老区有着血肉联系的年轻人中,演绎出一幕幕跌宕起伏的动人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