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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患难真情

敏儿忽然冷笑一声,道:“我一向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少年英雄,没想到你却是如此懦弱,让我好生的失望。”

牧野静风吃惊地望着她,却并无愤怒与不满,他疑惑地道:“我自知不配你称少年英雄,但还不至于懦弱吧?我连死都不怕。”

敏儿大声地道:“你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了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而且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谁,但你却不思如何为自己报仇为江湖除害,反而选择了逃避!”

牧野静风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曾回避,我也并非惧怕他的武功高过我,只是当我在恢复‘真我’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在不久前我还与他狼狈为奸,我的心中就像一不小心吞进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敏儿毫不留情地道:“你的自杀便是一种无可置辩的逃避!你若真的死了,他并不会就此罢手,还会寻找别的目标!”

牧野静风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就像一个站在闹市中的无助的孩子,找不到该定的方向,他喃喃地道:“我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我善良的一面越来越少,而丑恶的一面却越来越多,是不是就如同把黑色与白色搅在一起,得到的颜色只会是黑色,而不是白色一样,我会一步一步地完全蜕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道中人。”

他的脸上写着难言的痛苦。

敏儿的心揪作了一团。也许,牧野静风的感觉不无道理,行恶时人的情感心理能得到宣泄,所以由善至恶易,由恶至善难。当一个人同时具有这两种对立的人格时,黑暗丑陋的一面会不会慢慢地渗透进善的一面中?

不难想象,牧野静风的内心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人世间再也没有比战胜自己更艰辛的了。

而这种压力长久以来他只能默默地独自一人承受。因为这是无法向外人诉说的,几乎不可能有人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能理解他的人就更少!

但,敏儿却能!

敏儿道:“事在人为,我们终会找到解决此事的办法的。”方才她故意以语言相激,就是希望激起他的斗志。

牧野静风忙道:“不,你不能与我长久共处,一旦黑夜来临,我会与现在判若两人,你一定会受到伤害的!”

敏儿淡淡地道:“昨夜与你共处于山洞中我不是毫发无损吗?”

话虽然如此说,其实她的心中也有与牧野静风相似的担忧。

敏儿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只有从吹箫的黑衣人身上着手,才能解除你身上的魔障。”

牧野静风苦笑了一下,道:“难道我可以把思想灵魂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进行替换吗?也许当一切努力都成为泡影时,我已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了,那时的我,对你曾给我的帮助,是丝毫不会有感激之情的。”

听到这儿,敏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这种寒意是由心底而生的。

她心中暗忖道:“昨夜的穆大哥已是那么可怕,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看着牧野静风,道:“世上没有趟不过去的河,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离开青城山,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此时的青城山大概已被江湖中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昨夜你伤了武帝祖诰,又岂能不名动天下?只怕对你虎视眈眈的人不下千人!”

牧野静风道:“他们恨我是有理由的,大错已铸,倒不如干脆,以死向众人谢罪。”

敏儿气愤地站起来,道:“难道你就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何况你所说的又有几个人会相信?最后你之死不过如同蝼蚁之死一样无足轻重,而黑衣人却仍是逍遥自在!”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种奇怪的光芒,紧紧注视着牧野静风,又道:“有朝一日若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我一定会设法杀了你,然后亦随你而去!”

她的目光坚定不移!

牧野静风感激地握住她的手,道:“你只需杀了我,我便感激不尽了,你又何必为我而死呢?”

敏儿轻轻一笑,她的神情告诉牧野静风她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

牧野静风不由鼻子一酸,心道:“她如此待我,我又岂能再轻言自尽?”

此时,若是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定会将他们当作疯子——世上岂有正常人会因为别人要杀自己而感激不尽的?

两人默默地牵着手。

“执子之手,与子同享;

执子之手,与子同悲……”

时间仿佛已凝固不前,在这永恒的时空里,两颗年轻的心第一次走得那么近!

“沙沙沙。”

是脚步踏于落叶上的声音。

牧野静风与敏儿对望一眼,心知是有人向洞口接近了。

只听得一个粗哑的声音道:“马兄,那儿可是一个洞口?”

洞内两人暗暗心焦。

另一个声音“咦”了一声,少顷,方迟疑着道:“待我们走近去看个明白。”说话时像是口中含了什么东西,吐字模糊不清。

然后“沙沙”之声向洞口这边慢慢接近。

牧野静风的心提了起来,虽然他知道外面的两个人武功不会高明到哪儿去,但他同时又不想伤及无辜。

脚步声在离洞口尚有十几丈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得“马兄”道:“若是……若是那个叫牧马惊弓的人真在洞中,又该如何是好?”

牧野静风听他将自己称作“牧马惊弓”,几乎失声笑出,再看敏儿,亦是俏脸涨得通红。

另一个人大声道:“那可是天赐良机,我们只需擒住他,还愁不名震天下?到时我们‘黑水双雄’也不用在他人面前低声下气了。”

“好是好,只是……只是牧马惊弓能将武帝伤了,又岂是等闲之辈?我们兄弟俩虽然英武过人,豪气冲天,但也犯不着为一个与我们不相干的人而大动干戈,对不对?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是有损一世英名?”

“不错,不错,我考虑事情总是不太顾及大局,常常忽视了小节。依马兄之见,又当如何处之?若是这儿真是有一个山洞,山洞中亦有牧马惊弓,那我们却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我们又岂能独占这份功劳?黑水双雄乃人中豪杰,以后扬名立万的机会多如牛毛,今天这个机会,我们便让其他江湖同道与我们一起分享了。”

牧野静风与敏儿相依相偎,感到她的娇躯乱颤,想必是因为被外面自称黑水双雄大言不惭的话给逗乐了。

这时,脚步声又开始慢慢离开山洞洞口处。

他们显然是想去找几个人,一同到洞中探寻。

敏儿向牧野静风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竟向洞外走去。

牧野静风呆了呆,敏儿俏皮的模样使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已渐渐淡忘的人:屈小雨,俏皮可爱、伶牙俐齿的屈小雨!

敏儿说屈小雨只是她的一个化身,那么屈小雨的真正面目又是谁?她如今会在何方?

怔神之际,敏儿已出了洞口。

黑水双雄一听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皆大惊失色!有心要撒腿就跑,无奈双腿已不听使唤,只能站在原处,微微地哆嗦着,脸色已变得极为苍白!

似他们这样的人物,一向把武帝祖诰视若天神一般,而牧野静风居然能伤了武帝祖诰,那该是多么骇人的武功!

他们如何不心胆俱裂?心道:“完了,完了,方才所说的话一定全被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牧马惊弓听去了,他的名字都如此古怪,性情自然更为古怪了!”

一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一动也不动,只是身侧的树叶在簌簌而抖,那是被他们的身体带动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粗哑的声音战栗地低语道:“马……马兄,我们不……不必……轻……轻易出手,那岂……岂不是跌了身份?他……他已受……受了伤,再与……与他相战,岂不是有趁……趁人之危之嫌?不……不如先放……放过他。”

“马兄”比他也好不了多少:“言……言之有……有理,你……你先走……一步。”

可谁也迈不动步子!

“卟哧”一声,敏儿在离他们尚有数尺之距时,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笑得花枝乱颤。

黑水双雄本已飞走的魂魄一下子回到了他们的身上,身上的关节肌肉也一下子复活了,身旁的树枝自然也不再抖动。他们一齐转过身来,只觉眼前一亮,嘴巴不由全张成一个“口”字,就像两条干渴的鱼!

莫非自己一不小心遇上了下凡的仙女?敏儿倾国倾城的绝色一下子震撼了黑水双雄!

敏儿止住了笑容,施了一礼,道:“小女子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二位英雄。”

如莺如燕般的声音让黑水双雄刚刚附体的灵魂又飘飘然飞走了。被称作“马兄”的人还算有点清醒,他道:“姑娘识得我们黑水双雄?”

敏儿的声音甜得像是掺入了蜜糖:“小女子久仰二位英名已久,只是一直无缘见面。”

“马兄”的嘴一下子乐歪了,三角眼也拉成了一线天,他一拍像搓衣板一般的胸膛,道:“江湖朋友要见上我们俩倒真的是不容易,为了武林大计,我们几乎是没日没夜地不停奔波……”

另外那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怎知人家是江湖女子?依我入木三分的眼光来看,这位姑娘一定是贵家千金,方会有如此花容月貌。”

敏儿心道:“贵家千金又怎会在这荒山野岭中出现?”

口中却道:“这位大哥好眼光,小女子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三年前家遭变故,迫于生计,便常与我妹妹上山采些药材换点银两。”

“马兄”道:“定是有一恶少见姑娘你国色天香,心生歹念,不料姑娘坚贞不屈,恶少逼婚不成,便让他的在朝中为重臣的父亲诬陷姑娘之父,从此姑娘便家道中落……”

敏儿惊讶地道:“大哥真是神人,竟与你所说的一般无二!”

“马兄”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另一人长着一只又塌又大的酒糟鼻,见此情景,心中不服,于是手按腰中大刀,慨然道:“若是我见了恶少之恶父,定是一刀将他人头斩下,为姑娘出出这一口恶气!”

敏儿心想不能与这两个浑人纠缠不清,于是她道:“小女子有事烦请二位大哥帮忙。”

二人一迭声地道:“但说无妨。”

敏儿道:“我与舍妹采药时,舍妹一不留神扭伤了脚,无法下山,二位是武林好汉,治这种脚伤自然不在话下,故欲劳二位大驾。”

二人惊讶地道:“令妹在何处?”

敏儿回头一指岩洞,道:“便在岩洞中。我们姐妹两人都是弱女子,不敢在这深山野岭中逗留太久,只好觅得此洞,以防猛兽毒蛇。”

她说得楚楚可怜,黑水双雄听得豪气顿生,大声道:“猛兽毒蛇又有何惧?姑娘你可知道青城山昨夜来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凶残至极的大恶人?”

敏儿故作惊骇地“啊”了一声,道:“他……他可在山上?”

黑水双雄傲然一笑,道:“在倒是在,否则我们也不会不辞辛苦来山上追寻他了,不过有我们在,他终是掀不起大浪的,姑娘毋须担忧,快快去为令妹治伤才是正事!”

他们心想姐姐已是如此美丽,想必妹妹更是人间尤物了,想到手握纤纤玉足为她治伤的情景,两人顿觉飘飘欲仙,两腮又酸又胀,欲流口水。

敏儿便将他们向洞中引去。

黑水双雄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婀娜的身姿,乐得几乎脚不点地。

到了洞口处,两人神色不由变了变,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酒糟鼻干咳一声,道:“岩洞内光线不明,恐怕不宜治伤,不如将令妹唤出。”

已到了这儿,敏儿又岂会功亏一篑?她一转念,便道:“如此也好,二位在此稍候。”

言罢,她便一人进了岩洞。

牧野静风正在焦急地等着她呢,正待开口,敏儿已将一只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别出声,然后道:“阿妹,我扶你出去吧,外面有两位大哥要为你治伤。”

牧野静风惊讶地看着她。

隔了片刻,敏儿“啊哟”了一声,又道:“姐姐,我……不行了,脚已肿成这样,哪能动得了分毫?”

牧野静风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因为他惊愕地发现此时敏儿的声音竟与屈小雨的声音一模一样!

声音已恢复成敏儿自己的声音:“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便听得洞口处有人道:“既然令妹无法走动,那我们进来也无妨。”

原来黑水双雄见洞内果然又有一个女子,已完全相信了敏儿的话。

敏儿强行把牧野静风按下,让他坐在一个角落里,背对着洞口。

黑水双雄从洞口处挤将进来,摩拳擦掌,准备好好为敏儿的“妹妹”治上一阵子!

敏儿招呼道:“这便是舍妹,可怜她连站都站不稳,只好失礼了。”

黑水双雄道:“无妨无妨!”洞内光线不明,他们一时也未能看清身在阴暗之处的人是个男子。

“马兄”眼明脚快,已抢先一步,半跪于牧野静风身边,道:“我为姑娘查看一下伤势。”

不由分说地已握住了牧野静风的一只脚。

立觉有些不对劲,怎么没有纤美之感?

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容!

“马兄”便如同被火烧了般“啊”地一声猛地缩回手,吃吃地道:“你……你……”

牧野静风一字一字地道:“我就是牧马惊弓。”

话音刚落,“咕咚”一声,牧野静风已听到身旁有人倒地的声音响起,原来酒糟鼻乍闻牧野静风的话语,竟抢先昏迷过去了。

“马兄”则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吐不出一个字来!

牧野静风道:“这位大英雄如何处置?”

敏儿道:“这两人虽然夸夸其谈,但心地还不算坏,我们只需让他帮我们一个忙即可。”

牧野静风与“马兄”同时把惊讶的目光投向敏儿。

敏儿走近惊惧不已的“马兄”,笑道:“你不曾被吓昏,就很是不易了。”

“马兄”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牧野静风听到的只有上下牙齿相磕的“咯咯”之声。

敏儿叹了一口气,右手一扬,一道冷风袭出,对方只觉腋下一麻,便昏迷过去了!

敏儿转过身来,对牧野静风道:“穆大哥,把你的衣衫与他的衣衫对换。”

牧野静风迟疑着道:“不必如此吧?”

敏儿斩钉截铁地道:“必须如此,今日青城山上的人可不是个个都像他们这样不济事的,你的一身衣裳尽是鲜血,太过惹眼。”

牧野静风依言而行,待他把衣衫对换过来,敏儿方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种带有微微药香的圆丸用两只手掌搓碎,再拉过牧野静风,将双手覆于其脸上,用力搓揉。

牧野静风任凭她摆布,两个人相对而立,敏儿动人的体香飘入牧野静风的鼻中,让他心神摇荡,不由拿眼向敏儿望去。恰好敏儿俏目正凝视着他,两人都赶紧把目光闪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靠拢了一些,一种异样的情愫在两人间慢慢升腾。

敏儿又将双掌用力地搓揉自己的脸颊,不一会儿,牧野静风所看到的敏儿之脸容已多了些细密的皱纹,而且没了原先的红润光洁。

布置停当,敏儿道:“我们离开此处吧。”

走过酒糟鼻的耳旁时,敏儿又点了他的晕睡穴。

出了岩洞,一扫洞内的昏暗沉闷,牧野静风大口呼吸着洞外清新的空气,眯起眼看着绚丽灿烂的阳光。

昨夜的一切,恍如梦中。

敏儿辨认了一下方向,便领着牧野静风向西折去。

昨夜与武帝祖诰一战后,牧野静风伤得不轻,加上后来被敏儿封了穴道,一直没有机会运功调息,今天的身手已不如平时,加上为免引人注目,也未全力施为,故速度并不快。

刚刚绕过一道鱼脊般的山梁,便听得远处一个山坡上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前面是哪一路上的朋友?”

声音显得精元充沛,如洪钟一般。

两人拿眼眺望,只见山坡上有一平缓山崖,石岩上站有十数人,居中立着一高大雄伟的汉子,一把大刀斜挎于肩,红缨飘扬于风中,颇具威仪!

敏儿忙低声向牧野静风道:“快说是西漠双残。”

西漠双残乃蒙古西部大漠中一对人人谈之色变的男女,他们本为中原武林中人,因性情古怪暴躁,结下怨家无数,十年前方退入大漠深处,夫妻两人一瞎一聋,武功却是极为不俗,所以寻常人等都不愿去招惹他们。

牧野静风江湖经验远不如敏儿,当下便依计而言:“我们便是西漠双残,诸位别来无恙?”

听得“西漠双残”的名号,十数人脸色都不由微变。

为首之中年豪士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贤伉俪!二位倒是好兴致,不远千里来此!”

敏儿一声怪笑,哑着声音道:“大哥,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们西漠双残!”

西漠双残中的女子耳力不济,却未全聋,她的性子比她男人还要暴躁,许多怨仇都是因为她听岔了才结下的。

山坡上的那一帮人乃岷江上的“大江帮”之人,中年豪士便是他们的帮主,名为杭苍梧,水上功夫颇为了得,但他亦知西漠双残言行乖戾,现在见“双残”中的女人听岔了话,心头微凛,赶紧打了个哈哈,遥遥拱手道:“二位就此别过!”

带着手下十数人匆匆而去!

牧野静风暗暗佩服敏儿,两人不敢怠慢,惊走“大江帮”帮众后,立即上路。

忽地前边掠过一位老者,身形枯瘦,头上稀稀朗朗地没有多少头发,而且全已花白。他一边弓着腰走路一边执着一个长达二尺的旱烟杆,因为烟斗格外大,所以远远看去便见他一边走,身后却留下一条长长的烟雾。奇怪的是他的身子一直微弯着,却也能在乱石丛林中行走如飞!

牧野静风与敏儿尚未来得及回避,对方已行至跟前!

那老者走至两人身边不过二三丈远的地方,方猛地一抬头,冲两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没头没脑地道:“二位好面生!”

敏儿抢在牧野静风前面,冷然道:“有话往明里说,我戚三娘眼中掺不得沙子!”

老者又一咧嘴,连连摇手道:“误会,误会。”脚下忽然一个踉跄,便顺势向后退出两步,干笑两声,闪入一棵古木后,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牧野静风忍不住好奇地道:“戚三娘又是谁?”

敏儿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老者名为老骆,精明古怪,只怕我们并未能骗过他的眼睛。只是此人生性多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所以我才胡乱报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名号,他势必会去思索一阵子!”

说话间,脚步丝毫不停。

倏地,在敏儿的左脚跨过林间离地半尺高的一根藤蔓的一刹那,这根藤蔓突然一卷一弹,已闪电般缚住了敏儿的左脚!

敏儿失去重心,向前便倒!

她倒向的地方本是一丛蕨草,但不知什么时候,蕨草丛中已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形象古怪的女人,手中分水刺如闪电般迎向敏儿!

一切变故几乎是在瞬息间发生的!

牧野静风的剑“铮”的一声跳出,剑未在手,牧野静风已疾吐内力,剑便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握着般,如贯日之虹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暴扫草丛中的女人!

“当”的一声巨响!

剑已回到了牧野静风的手中!

敏儿也一头栽倒在地,但却未被分水刺伤着!

光芒再吐!

藤蔓已断作无数截!

同时牧野静风的身躯已如鱼一般贴地“游出”,伸手一抄,已挟着敏儿飘然掠起,直入一棵参天古木之树冠中!

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借着浓密的树荫,牧野静风方长出了一口气!

敏儿死里逃生,暗自心惊!她赶紧从牧野静风的怀中挣出,提神以待下一轮的攻击,同时小声地道:“那女人是真正的西漠双残,他们夫妻两人从不分开,她在这儿,那她的男人也一定在此地!”

果然,只听得下边有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谁敢冒充我西漠双残的名号!”这已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敏儿低声道:“这两人颇为难缠,虽然你能胜过他们,但打斗之声必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到时就难以脱身了。”

说话间,一个黑色的人影已飞快地贴着树干飞身蹿上!

牧野静风心道:“我居高而临下,你岂不吃了大亏?”

正想着,黑衣人影突然又“哧溜”一声飞快地滑了下去。

牧野静风暗自惊讶不已!

只听得敏儿忽然一声惊叫:“小心!”

数枚寒芒突然自敏儿手中射出!

“啪啪”数声脆响,数枚暗器尽皆射入树干中!

牧野静风正待相问,忽然发现其中有一枚暗器射中的不仅仅是树干,还有一只黝黑发亮的蝎子!

此蝎子足有寻常蝎子两倍大小,暗器正好射中它的躯体,将它钉在了树上。

只见蝎子猛地一曲一弹,身子突然断作两截,大部分留在树上,而蝎头却借着这一弹之力飞了出去,向牧野静风这边射来!

牧野静风一凛,不敢用手去抓,而是举剑一封!

“咯”的一声,剑与蝎头相撞的一刹那,蝎头突然张嘴,一下子咬住了剑刃!

听得这种并不是很响的声音,牧野静风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将剑刃砍向树枝,剑刃连同蝎首一下子嵌入树枝里!

但他忘了自己就立于此树枝上,只听得咔嚓一声,牧野静风已随着树枝一同往下落!

坠落时,牧野静风赫然发现树下有两个一样丑陋古怪的男女在等着他!

牧野静风忙一扭身,剑飞速划出,深入树干中,再一压腕,人已借力飞起,掠空而上时,双脚倏出,夹在剑柄上,剑便被拔了出来,重入牧野静风的手中!

树枝则依旧落下,砸向西漠双残!

敏儿不等牧野静风站稳,便急切地道:“走!”已抢先掠空而出!

牧野静风紧随其后!

两个人影便在绵绵不绝的树梢上飞身疾掠!

等西漠双残拨去从天而降的树枝后,树上的两个人已不知去向!

敏儿轻功不及牧野静风,全赖牧野静风牵着她的手。

前边二十几丈之外突然出现了一处绝崖!牧野静风一惊!

却听得敏儿道:“到绝崖边上我自会有办法!”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一棵枫树落去,就在两人即将踏足于枫树上时,枫树突然缓缓倒下!显然这棵树已被人做了手脚。

敏儿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

牧野静风虽然还可勉力提升,但他又怎会舍下敏儿?

两人便这般急落下来!

心神未定,只听得有人嘿嘿一笑,道:“二位高来高去,未免太招摇了吧?”

霍然转身,却是老骆!

显然,老骆这样的老江湖已看穿了一切,他用旱烟袋一指牧野静风,道:“今日有不下千人的武林同道在寻找你,你却自己往绝崖上逃,岂不是自寻死路?”

敏儿心知已瞒不过他了,便冷冷一笑,道:“你自忖武功比武帝还高吗?”

老骆龇牙道:“有时候取胜的关键并不在于武功的高低,我辛辛苦苦把这棵树砍断,又不让它倒下,你以为这是我小老儿吃饱了撑得慌,没事找事吗?”

牧野静风眉头一挑,看这枯瘦老人的眼珠骨碌碌直转,就知不是善与之人,他这么做,难道真的有深意?

敏儿心中也有些担忧,但脸上却平静得很。

只听得老骆道:“二位可曾觉得脚下有何异样否?”

敏儿不屑地道:“想骗得我们分神去看么?我们又岂会上你的当?”

老骆叹息一声,道:“现在的年轻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我还是直言相告吧,免得到时你们见了阎王爷还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指了指牧野静风与敏儿所站的地方,道:“在你们的脚下,有一块铁板,铁板下我设置了一种火器,当你们踏足其上,便会触动机栝,一旦你们离开这块铁板,铁板下埋着的火药就会立即爆开!”

牧野静风先是一惊,忽又笑道:“你这样的谎言漏洞未免太多,若你真的在地面下埋下火药,又何须要设置成我们一旦离开铁板才会爆开?”

老骆道:“道理很简单,我只想借此困住你,若是将你们炸得粉身碎骨,他人是否会相信死者就是你?”

牧野静风心道:“不错,我与他本无冤无仇,他对付我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借机扬名立万。”

一转念,复又哈哈一笑,道:“我仍是不信,你怎么能够算准我们必定会经过这里?”

老骆的用意很绝:“因为前面是绝崖。”

牧野静风不解地道:“前面是绝崖我该避开才对!”

老骆道:“若在平时,你自然会避开这个方向,但在无数武林同道的矛头都对准你,整个青城山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你已是插翅难飞之时,最可能选择的道路就是这条看起来更像是绝路的路,这样才能出奇而制胜。”

牧野静风静静地听他说完,沉默不语,便如入定了一般!

老骆得意地道:“不用多久,这儿会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将发现伤了武帝的牧野静风被我困住而无法脱身!”

敏儿的鼻翼上有了细细的汗珠,因为她知道老骆是一个不做无把握之事的人,单单从他能够料知牧野静风一定会从这儿走便足以说明他的不同寻常之心计。

牧野静风忽然道:“你对自己布下的机栝真的很有信心吗?也许它突然受潮了,根本无从发挥它的威力,也许它炸开时,却被铁板挡住了,根本伤不了我们。”

他看着老骆的眼睛,看出了一丝的动摇,不由心中暗喜,忽又道:“也许地下压根儿没有火药机栝,你只是想以谎言将我们压住而已!”

说完后,牧野静风忽然抬起了一只脚。

老骆神色大变,像是被毒蜂蜇了一般向后疾掠而出!

牧野静风的脚又放下了。

他对身边的敏儿低声道:“看样子他并没有骗我们。”方才他是借此试探老骆,他知道自己抬起一只脚后压在地面上的重量却并不会改变。

老骆见牧野静风并未真的走出来,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放下心来,美滋滋地吸了两口旱烟后方道:“二位可莫拿性命开玩笑。”

敏儿忽然开口道:“可惜你最终只能是替他人作嫁妆,空欢喜一场。”

老骆也不介意,以一种胜利者的宽宏大度道:“愿闻其详!”

敏儿道:“届时面对武林群豪,你能以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是被你困住的?”

老骆一怔。

敏儿根本就不给对方仔细思索的时间,她继续道:“你离我们至少有七八丈远,别人怎会相信我是被你困住的?一旦另有一人发现我们在此,从暗处悄悄靠近我们,然后突出杀手,我们被困在此处不敢移动,岂不是任他宰割?到时,他会被世人认为是铲除武林公敌的大英雄,而你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将不被他人所承认!”

老骆脸上有了惊慌之色。

敏儿叹道:“可笑你不但没有勇气杀我们,连走近我们的勇气也没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的暗器射杀你,对不对?”

老骆神色变了变,忽然怪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要用激将法,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瞒过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吓倒我。”

他真的向牧野静风二人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敏儿与牧野静风的手上,显然是防备着两人发射暗器。

敏儿笑着对牧野静风道:“你的轻功好还是我的轻功好?”

牧野静风不明白她问这句话的用意何在,便如实回答:“大概我要略胜一筹。”

敏儿又道:“你的体重比我要略略重些,对不对?”

牧野静风又点了点头。

敏儿忽然又指着远处一块石头,道:“可惜与它离得太远了,否则它可以代替我站在这个地方。”

她所说的三句话可以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干,牧野静风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敏儿忽然大声道:“与其在这儿等死,倒不如一步迈出,让火药炸死干脆些!”

牧野静风大惊,忙道:“万万不可!”

敏儿带着哭腔道:“那好,你就想个办法,我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牧野静风一时分不清她的神情话语是真是假,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

敏儿道:“我知道你根本想不出办法!”神情显得很激动!

老骆幸灾乐祸地道:“你若是一步跨出,立即就会面目全非!若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敏儿恨恨地道:“你吓唬我吗?我就走给你看!”

老骆先是有些慌乱,再见她只是说说却并未付诸于行动,不由笑道:“悉听尊便!”

敏儿咬了咬牙,道:“我……我真的跨出了!”

老骆这时更为得意了,他弯腰施礼道:“请!请!只要你有这个胆量!”他已料定敏儿必不会迈出来!

敏儿大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老骆笑道:“我……”

只吐了一个字,笑容便一下子僵在那儿了。

因为敏儿竟真的一步跨出,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飘然进袭!她并无兵器,但曾被人称为“有血有肉的兵器”的她没有兵器一样能干净利索地杀人!

老骆的武功实在是不低的,但在这一瞬间,他的所有武功似乎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极度的意外让他的思维呈现了一种暂时的空白!

一丝凉意直入心脾!像是有一根冰条落入了他的心中。

然后,这种凉意转变为一种胀胀的痛。

老骆的表情与牧野静风的表情同时凝固了。

牧野静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敏儿会真的跨出去,所以,虽然他有极为敏捷的身手,却未做出任何反应。

在潜意识中,他似乎是在等待着死亡。

但死的却是老骆!

老骆缓缓地倒下了,干瘦的身躯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然后倒在地上。他的胸前有一个很小的血孔,鲜血从里边汩汩溢出。

当老骆倒下后,敏儿立觉全身如同即将虚脱一般,大滴大滴的汗水汹涌而出,一下子把她的衣衫浸湿透了!

牧野静风刚要动,敏儿突然以全身的力量喊道:“别动!”

声音大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牧野静风虽然很是惊讶,但他真的没有动了。

敏儿一把拖起老骆的尸体,将之放在牧野静风的脚下,又找来一块石头,这才牵着牧野静风的手,轻声道:“走!”

牧野静风看了看她。

敏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心跳似乎在跨出原地的时候就停止了,双脚有一种麻痒痒的感觉,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行。

一步、二步、三步……

终于已在四丈开外!

牧野静风这才发现两人互牵着的手心中满是汗水!

两人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千斤重荷!牧野静风回头看了看,忍不住问道:“难道老骆骗了我们?”

敏儿摇头道:“没有。”

牧野静风不解了。

敏儿道:“围在青城山的人都以为你是孤身一人,既然老骆这个陷阱是早已布置好的,那么他在布置机栝时考虑的必定是用一个人身体的重量就可将机栝引动,而今天我们却是两个人同时踏足其上。”

牧野静风恍然道:“所以你才有把握离开原地?”

“不错,我相信在这样的要紧关头,只怕连老骆他自己都已忽视了这一点,所以我才能攻得他措手不及。”

“那么你所说的一些毫不相干的话是为了分散老骆的注意力?”牧野静风道。

“不仅如此,这样做还可以给他造成错觉,让他误以为我的精神已越来越脆弱,以至于将要崩溃。”

虽然双方只在一招之下便生死立判,但牧野静风却觉得这是他生平所经历的最扣人心弦的战斗!

他由衷地道:“我已根本无计可施,本以为真的就这么被他困住了,没想到你还能临危而不乱。”

敏儿幽幽地道:“别忘了,我曾经是一个出色的杀手。杀手的第一要素不是武功,而是要有超越常人的冷静,否则,就会是被杀而不是杀人。”

说话间,两人已走近绝崖。

忽然,走在前边的敏儿停住了脚步。

牧野静风一惊,抬眼望去,只见绝崖边上站着一个人。

他身着华服,一尘不染,乌发垂于比他人宽阔得多的双肩,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如电!

那有若渊亭岳峙般的身材气度,足以让人心生敬畏之感!

与此人一样出类拔萃的是他腰中之剑!

剑鞘古朴而幽深。

此人赫然是——日剑蒙悦!

牧野静风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能否闯过蒙悦这一关根本不可知,更何况蒙悦于他有知遇之恩,他不可能对蒙悦出手!

略一怔神之后,牧野静风立即上前拜倒在地,恭声道:“晚辈牧野静风见过日剑前辈。”

日剑蒙悦静静地注视着牧野静风,良久方轻叹一声:“果然是你,昨夜伤了武帝祖诰的人可是你?”

牧野静风不安地道:“正是……”

蒙悦眼中精光暴闪,旋又恢复了平静,沉声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牧野静风为难地道:“晚辈有不得已的苦衷。”

蒙悦扫了他一眼,道:“既然事出无奈,非你本意,为何犯了错之后不向武帝请罪,乞他原谅,却匆匆而逃?”

牧野静风一怔。

伤了武帝后,他心中一直想的就是如何逃离青城山,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蒙悦一语惊醒梦中人,牧野静风喃喃地道:“不错,我只是伤了他而已,尚不是无可挽回的错误,何不向他请罪,至少也可以让武帝前辈明白我的初衷!”

正当他进退两难之时,却听得敏儿道:“即使武帝前辈肯原谅他,一定仍有一些好事之徒不肯原谅他的。”

顿了一顿,她的脸上有了复杂之色:“连他自己都不肯原谅自己,何况他人?”

蒙悦有些奇怪地望着她:“姑娘甘冒如此大的风险追随他,自是能谅解他了。”

他称敏儿为姑娘,显然是看出她脸上细密的皱纹是化妆成的。

敏儿凝视着牧野静风,道:“我只知道自己很在乎他,因为在乎他,所以我只好不在乎他的对或者错。”

她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蒙悦,又道:“许多东西是不能放弃的,一旦放弃了,若想要再追回,就很难很难,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

牧野静风心头微震!他忽然记起敏儿曾说过她极有可能是蒙悦的女儿!

蒙悦亦是神色微变!然后道:“姑娘的话我记下了。”他的目光扫过两人,落在牧野静风身上,道:“我与你有一面之交,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不妨与我一道向群豪解释清楚。”

牧野静风未及开口,已听见西南方向有衣袂掠空之声响起,“哗”地一声,树枝乱颤,人影一晃,场中已多出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发髻高耸,正是武当掌门人无想道人!

敏儿心中顿时大为焦虑,而牧野静风因为不认识无想道人,倒还镇定些。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声清朗的笑声响起,东北侧较为平缓的坡地上已有人飘然而来,素衣飘飘,手中描金纸扇轻摇,洒脱至极!

来者尚在十数丈之外便遥遥拱手道:“蒙大侠、无想真人好快的身手,庞某人紧赶慢赶,仍是被你们抢先一步了。”

敏儿低声对牧野静风道:“这道人是武当掌门人无想道人,而现在来的则是十大门派中的清风楼楼主庞予!”

说话间,蒙悦、无想道人已与庞予招呼过。但见庞予年约四旬,神采飞扬、俊朗不凡,一望可知,当年必是让少女美妇情愫暗结的翩翩少年郎!

庞予目光扫过场中牧野静风二人,哈哈一笑,道:“想必你便是牧野静风了!”

牧野静风自然不会否认。

“既然你已自认是牧野静风,在诸位前辈面前,还不伏罪?”

说话的却不是场中任何人,众人循声望去,才知是青城帮掌门人戴可!

弹丸之地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当世高手,登时有了拥挤之感!

牧野静风与戴可在“死亡大道”中曾协力对敌,故听得戴可之言后,不由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清风楼楼主庞予轻摇纸扇,面带潇洒笑容,道:“牧野静风,武林中人切磋技艺较量高下并不为过,只是你选择的时间、地点、对象却大为不妥,尤为让人不齿的是武帝心怀仁慈之心,而你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借机以卑鄙手段暗算武帝,分明是不把武林正道放在眼中,我庞某人虽然不才,却也不能容忍你这等行径,倒要好好向阁下领教几招!”

牧野静风根本无意与这些人中任何一人结仇,当下又是一阵沉默。心中暗暗叫苦,忖道:“昨夜我已犯下大错,他们决计不会放过我的,而我又怎能与他们动手?若是再伤了他们,岂不是罪孽更深?可若是不还手,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有心想解释,但同时又明白他的解释除敏儿之外,他人是很难相信的,毕竟那样的事太过离谱,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敏儿那样理解他信任他的。

甚至,有的人即使相信他所说的是事实,也不会善罢甘休。

敏儿忽然一笑——能够在这样的场面露出笑容,这足以让众高手对她刮目相看了——敏儿平静地道:“在场的诸位皆是前辈高手,今日我与穆大哥是插翅难飞了。诸位前辈不辞辛劳地搜寻我们,无非就是要向我们讨一个公道,取我们的性命。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很好的建议,能否说出来以供商讨?”

清风楼楼主庞予目光一闪,然后笑道:“此事与姑娘你并无关系,姑娘大可不必自寻烦恼。”

敏儿也笑道:“庞前辈教训得是。不过此事好像与庞前辈也无多大关系。”不等庞予开口,她又接着道:“当然,我知道庞前辈有很好的理由,庞前辈是为武林正义而战,好在我也有理由,我是为了友情。”

她满怀情意地看了牧野静风一眼,道:“也许,说为爱情会更合适一些。”

牧野静风没想到她会借题发挥,在这么多的前辈高手面前直抒情意,不由大感赧然。

戴可哈哈一笑,对牧野静风道:“阁下倒是艳福不浅,记得在死谷一战之前,也有一位姑娘对你说过这样一番话,生死攸关之际总有红颜知己,倒也是难得。”

武当派的掌门人无想道人觉得戴可身为一派之主,而说出这样的话未免轻浮,于是不由皱了皱眉头。

敏儿一听,脸色微变,向牧野静风望去,眼中有疑惑之色。

牧野静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

很快地便打住了,因为他知道许多事情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甚至让他静下心来,仍是有许多东西难以理清。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呼叫:“穆大哥!”声音有些发颤,可见此人心中之激动!

牧野静风无需回头,便知来者是谁了。

不错,来者正是水红袖!与她在一起的还有范书。

水红袖一见牧野静风,便不顾一切地向他这边跑过来,范书见状,忙急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大声道:“水姑娘切莫冲动!”

水红袖大声道:“你放开我!我要见穆大哥!”

范书不肯松手,他以同样的声音道:“你冷静些!要知道他已不再是你以前的穆大哥了!他伤了武帝前辈!他的眼他的心都已被名利所填充了!”

水红袖悲声道:“我不管那么多!”

但她显然已不再奋力挣扎了。

这时牧野静风已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水红袖先是听到牧野静风与戴可等人的对话才知道他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穆大哥,现在他回过头后,水红袖不由一怔!

因为在岩洞中敏儿已用药物使牧野静风变得肤色蜡黄面容苍老,乍一看,她如何不惊?

水红袖一怔之下,方颤声道:“你……你真的是穆大哥?”

牧野静风看着这张俏美的犹自带着泪痕的脸容,心中一动,他道:“我是牧野静风,也就是原先的穆风。”

声音很冷淡!

水红袖吃惊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了一般,半晌,方才大声道:“穆大哥,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难道你忘了你曾说过的话了吗?”

牧野静风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难道你至今还不知道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只不过是骗你而已?”

水红袖脸色倏变!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慢慢滑落!

日剑蒙悦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敏儿对身边的牧野静风轻声道:“你错了。”

牧野静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我错了?”

敏儿道:“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我比你更了解女人,她若是真正地爱你,最希望你珍惜的并非她的生命、荣辱,而仅仅是她的感情。你看似伟大的举措其实是对一份真情的不尊重!”

牧野静风怔住了。

他以为他已比较了解敏儿了,今天才知道他并未真正地了解敏儿,而当他发现这一点时,他越发觉得敏儿值得他百般珍惜!

水红袖伤心地望着牧野静风,喃喃地道:“你变了……”

范书在她身边轻轻地道:“变的不仅仅是他的容貌,还有其他的东西。”

敏儿大声地道:“不,姑娘,他并没有变,当一个人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他骗了你的时候,那这个人就是永远不会骗你的人!”

水红袖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脸上有着细密皱纹的女人,迟疑着道:“你……你是什么人?”

敏儿道:“也许应该说是一个比你更懂得如何把握自己心中情感的女人。我能够去做我愿意做的事,而不会去想穆大哥如何待我!”

水红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牧野静风,忽然道:“不管你是谁,我却能做得比你更好、更多!”

她似乎是想向牧野静风这边跑过来,但就在这时候,范书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水红袖顿时静立当场,动弹不得!

她又惊又怒,俏脸涨得通红,叫嚷道:“放开我!”

范书心平气和地道:“水姑娘,你不能太任性,他已不再是从前的穆风了,接近他就等于接近危险,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你师姐交待?”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这么做我不会感激,只会恨你!”

“即使你恨我,我也要这么做。”说话间,范书轻叹一声,已出手点了她的哑穴。

水红袖只能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牧野静风心道:“这样也好,免得连累了她。”

敏儿环视众人,道:“诸位以为我们当前如何做方能让众人满意?莫非是以死谢罪?”

一时无人应对,虽然有不少人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敏儿道:“看得出诸位大多心有此意,只是心存仁厚,不忍说出而已。合我们两人之力自然不能与诸位匹敌,我们有自知之明,现在便自绝以谢天下,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皆失色!

无想道人、庞予等人都是在江湖中摸滚跌爬数十年的人,自然会马上想到敏儿此言有诈。

但他们一时也不明白她为何要选择这一途径,难道她能在众多高手面前逃脱不成?

敏儿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意,于是又道:“若是诸位觉得只有亲手杀了我们才能解心头之恨,那么我们只好放手一搏了。”

谁人不知牧野静风是绝难相与之人?他在绝境中豁命一搏,其威力谁能小视?

众人顿时有些犹豫了。

范书心中转念无数,然后道:“诸位前辈在此,本没有在下说话的份儿……”

一直未开口的无想道人道:“范少侠不顾自身安危仗义出手已传为武林佳话,范少侠可谓是少年英雄,有话但说无妨。”

范书于是道:“牧野静风之行径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罪已至死,只是他在死谷一战中,曾经立有大功,诸位前辈能否念及这一点,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牧野静风心中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动,忖道:“我对范书一直心存偏见,今日看来,倒是我心胸太狭窄了,他能在这种时候为我说上一句话,虽然并无多大的用处,却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同时又想:“我先前对敏儿说要以死向天下人谢罪,她劝止了我,为何现在却又说要与我一起以死向天下人谢罪?”

但他知道论武功自己高过敏儿,但论心计及江湖经验却远远不及她,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放虎容易擒虎难,阴苍刚遭到上天报应,武林本可得到难得的安宁,若是放走牧野静风,只怕不需几日,江湖中又会多出第二个阴苍!”说话者是青城派掌门戴可!

他这番话,立即使众人想起阴苍给江湖带来的那场浩劫,心有余悸,不自觉地就偏向了戴可的说法,当即都点头称是。

范书有些遗憾地道:“我们的宗旨是匡扶正义,而不是为了杀戮。不见血腥便化解诸般事宜方是上策。故此,在下提议可不取牧野静风性命,只需废了他的武功即可。如此一来,即使他日后有心作恶,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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