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村极少能看到这样浓烈的晚霞,浓云似火,残阳如血。
顾眉妩立在这血色夕阳里,足如铅注,迈不动一步。
大火,映红了她的双目面庞,血腥,充斥着她的鼻间喉头。
这里本是一个和美丰足的小村庄,是她成长了十五年的家乡,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竟已遍地尸骨,血流成河。
顾眉妩不禁抬起头,望着天际那翻滚沸腾的红,一时间竟觉得那绮丽斜阳像一张血盆大口,吐着火舌要将自己卷入腹中。
忽的,她耳中听得一声惨叫,这才勉强回过神来,可待她定睛去看,却只看见地上徒增了两具尸体,而那尸体,不是她爹娘又会是谁?
“爹…”顾眉妩轻喃了一声,半晌才找回了三魂七魄,跌跌撞撞的向父母跑去,“娘!”
然而只跑了几步,她腿下一软,跌在了地上,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大地被炙烤的热烈滚烫,房屋被燃烧的劈啪作响,顾眉妩的侧脸贴在地面上,沾满了泥土。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她不过是离开了半个时辰,为何一夕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
她不过是一时贪玩,为何要给她如此深重的惩罚?
为何连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为何要留她苟且偷生在这飘摇世间?
她想问的太多,却又如鲠在喉,终于,唇齿间漫上了血液腥咸。
正在她昏昏欲睡之时,似有兵刃相接之声顺着大地传进她耳里,也不过是一霎功夫,便有一个人轻落在她身前。她抬眼看去,却只看到一个背影,那人黑发如瀑,乌袍加身,起落之间步步生风,看身形,似是个男子。
下一瞬,他的对手便出现在对面,那人一身青白锦衣,腰间美玉晶莹剔透,衣襟之间不染纤尘。明明是这样如末世降临般的灾景,两人却都好整以暇,一黑一白相持而立,竟让顾眉妩想到了,神与魔。
“步竹欢,你嗜血成性,竟酿成屠村孽罪,今日,我要为世人除害。”青白衣袖翩飞之间,那戴玉男子已执剑上前。
被叫做步竹欢的黑衣男子轻笑一声:“荒唐…”
他说完并不迎战,而是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跌倒在地的顾眉妩。他负手跨步上前,俯身用两指抬起了顾眉妩的脸,另一只手缓缓擦去她脸上的泥土和她嘴角的血迹。
步竹欢嘴角含笑,微凉的音色像是蜿蜒滑腻的蛇,钻进顾眉妩的耳里。他颇带些委屈的问道:“小东西,他说这些人是我杀的,你相信吗?”
四周烈火熊熊,顾眉妩却感到了凛冽彻骨的极寒,冷得她牙齿打颤。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步竹欢的脸,平心而论,她是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的,好看的让世间女子失了颜色,却又并不显阴柔,眉目口鼻全如神赐般精雕细琢,这样完美的一副面孔,只让人想起两个字——要命。
眼见白衣男子已步步逼近,步竹欢却依旧眉眼含笑,跟顾眉妩说着话:“若真是我杀的,我自然不能留着你,养虎为患了。”
顾眉妩心下一凛,只是现在生死之于她,已毫无区别了,或许死了,才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魇,或许死了,才能侥幸从这梦魇中惊醒过来。于是,她并未挣扎闪躲,壮着胆子迎上了步竹欢深不见底的眼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