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可宁所认识的冥冽,或妖孽邪魅,或无赖随性,或冷峻肆杀,却从未见过他如此伤感的一面。
他父皇的死,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吧。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过他手里的酒盅酒壶,倒了一杯,默默地递给了他。
冥冽接过去,却并未喝,只是低头看着酒杯,缓缓道:“我父皇很爱我的母后,所以他整个后宫除了母后之外,就只有两个妃子了,自然子嗣也不多。三年前母后去世后,后位更是一直悬空至今,朝中早就有所非议。半年前,父皇终于抵不住压力,立了原本的贤妃为后。自此朝中就分化成了两派,一派是支持我这个太子的,还有一派是支持贤妃的儿子,比我小一岁的贤王的,后来更是愈演愈烈。父皇之所以发动了三国大战,并让我亲自带兵上阵,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建上一功,而后顺理成章地将皇位传与我,可是……我让他失望了。”
原来,这才是冥月国挑起三国大战的真正原因。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冥冽顿了顿,继续道:“父皇为了救我散尽功力而亡,在他临死前传下了传位遗诏,并将玉玺给了我。可是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登基的,所以我先发制人,立下了不报仇不登基的誓言,原本是想先稳住他们。却不想……”
冥冽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却不想你的弟弟贤王等不及了,派了人来追杀你,并想得到玉玺。”
“是啊……”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们年纪相仿,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练功,关系好得比亲兄弟都要亲,甚至在贤妃上位,朝中大臣开始推崇他的时候,他还义正言辞地斥责他们,说我才是冥月国的太子,他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当时,我还真当是信了,结果……呵呵……父皇该是早就料到了一切,所以才会将遗诏公开,玉玺却偷偷地给了我。”
缓缓将杯中美酒倾倒在屋檐上,冥冽低声叹息,那声音里,带著太多的痛和悲伤,让人听了,心里很难受。
舒可宁没有说话,只是将酒再次为他倒满,看着他将美酒再次倒在屋檐上,一杯,两杯,空气中,缓缓漾起清冽的酒香,而舒可宁请楚地看见,有一滴滴水珠,沿着冥冽的脸颊滑下,滴落在美酒中,沿着缝隙渗透下去……
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至情至性如他,虽然外表随性不羁,但是内心其实是非常脆弱的。
父皇的牺牲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歉意,可是弟弟的背叛却又让他心痛,心伤,此时的他,估计连愤怒都怒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默片刻孩子后……
抬起微凉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舒可宁什么话也没说,抬起眼,看着天上闪烁的繁星,安静地看着。
这一刻,两颗心,靠的那么近,那么紧,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彼此,周困的空气,都好似染上了淡淡的忧伤,她和他,就这么坐着,坐了很久,很久,”
“小宁,喝一杯吧!”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冥冽打破了沉寂的空气,递上了手中的美酒。
“好。”伸手接过,舒可宁刚想拿回另一只手,不料冥冽手腕一转,将她冰冷的手握紧,异常明亮的凤眸,静静地凝视着她,“我现在很冷,而你的手,能给与我温暖,我能不能,暂时不放开?”
淡淡一笑,舒可宁扬了扬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递了过去。
冥冽弯起性感的唇,再倒了一杯给她,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品尝着杯中美酒,淡淡的暖流,在彼此心中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冥冽主动放开了舒可宁的手,双手垫在脑后,仰面躺了下去。
双眸静静地看着天际,他开口道:“你为何要离开风焰?”
这句话,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却一直忍到了现在。
因为他很讨厌风焰出现在他们两人中间。
舒可宁浅浅一笑,眸光看向天际,“不是离开,只是暂别。”
短短的八个字,冥冽的心中已然明了。
“那就好。”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凤眸中有着一抹淡淡的失落,舒可宁却并未看到。
舒可宁微微侧头,看向冥冽,“你还想杀风焰吗?”
从冥冽的立场来看,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风焰。
若不是风焰重伤了他,他的父皇也不会为了救他而死,也就不会有了现在被弟弟追杀的处境。
“当然!”冥冽毫不犹豫地回答,而后眸光瞥向舒可宁,“但是你放心,我要杀他,也会正大光明地在战场上杀了他。”
舒可宁笑了,这不正是她那日说他的话嘛,这家伙竟然真的听进去了。
“小宁,如果我跟风焰在战场上正面相对了,你会怎么做?”冥冽嘴上虽然问着,心中却不由得一阵苦笑。
自己问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
舒可宁眯了眯眼,认真地看着冥冽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阻止你们。”
冥冽笑了,足够了……
她没说帮助风焰来对付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此时的两人却不知道,当那一日真正来临的时候,舒可宁真的这么做了,并且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这次开口的是舒可宁。
冥冽的眸光沉了沉,凌厉中带着危险,“我要去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一个人,可以吗?”舒可宁不由得有点担心。
冥冽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都在风日国,国内的情势如何,他应该都无法掌控吧。
贤王既然都派人追杀到了风日国,一旦他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听的舒可宁这么问,冥冽唇角一勾,露出了一抹邪笑,“怎么,担心我?”
确实是担心,但舒可宁又如何会承认,只是瞪了他一眼。
冥冽微微撑起身子,单手拿过一边的酒杯一口喝下,修长的指尖抹过唇沿,邪魅而妖冶,“担心我的话,就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相信凭着你的本事,肯定能助我一臂之力的。”
冥冽这句话看似玩笑,实则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舒可宁只以为他在开玩笑,嗤笑出声,“你就不怕我反过来帮助贤王?或者直接让你们兄弟俩来个两败俱伤,然后让风焰这个渔翁来坐享其成?”
冥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舒可宁的眼睛,许久之后才吐出了四个字,“你不会的。”
舒可宁怔了怔,冥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异常的认真,认真到她有点不习惯。
可是未等她开口,冥冽就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酒喝足了,月亮也看够了,现在该回去睡觉了。”
“走吧。”舒可宁也站起身来。
两人一起跃下了屋顶,来到了房门前。
在进门前,冥冽忽的停住了脚步,对着舒可宁道:“今晚谢谢你了,你先进去吧,晚安。”
舒可宁笑了笑,“晚安。”
说完,她转身离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被关上,舒可宁却不知道身后,那道温暖的目光,一直追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缓缓敛下,一声极浅的喟叹,缓缓飘散。
这一夜,舒可宁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到风焰和冥冽在战场上厮杀,一会儿梦到莫巧玉被暮紫昕掐着脖子,一会又梦到风沐白惨死在暮辰国的皇宫……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舒可宁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头晕晕的,身体也没什么力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难道是因为昨晚喝了酒的缘故?
也不对啊,她可是喝了一整坛的琼丹玉液都没醉的女酒仙,昨晚才喝了两杯酒而已,怎么可能会醉了呢?
原本想再睡一会儿的,但是想着冥冽的伤口还需换药,她甩甩头,强撑着身子起来了。
可是当她来到冥冽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留了一封信。
舒可宁心中“咯噔”了一下,连忙打开信一看,里面只有一行字:我走了,后会有期,万事小心。
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舒可宁的头更疼了。
若说上次在密室中的几日相处之后,她和冥冽解除了敌对关系,那么这几天再次相处下来,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因为她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冥冽,一个……真实的冥冽。
这个家伙,竟然就这么走了,原来昨晚的酒,是告别酒啊。
哎,他怎么就不说一声呢,不然自己可以给他一些毒药解药防防身的。
还有啊,她还没有治好他的伤疤呢。
不是她不想治,而是这个去疤膏还缺了一种花,暮辰国皇宫里,却正好有这种花。
虽然是万般不愿,她还是得进去一趟,不过好在现在的她会隐身术,进去一下也是不难的。
现在,她只等着小凤的消息了。
“咚咚咚!”
正想着的时候,旁边的房间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