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把赵红雁带到了后院,皎洁明月之下,拿了三柱香点燃,插在香座上,对赵红雁道:“妹妹,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对天盟誓吧。”
赵红雁起先出于感激,尊称陈然为哥哥,但是并未想到要如此隆重结拜,因为按部队的习惯似乎不妥。但是她也性情豪爽,看陈然动了真情,怎能拂他心意。当即不再犹豫,和陈然一起单膝跪地,俩人就像说书的描述那样,一齐对天盟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们俩陈然与赵红雁今日结为异姓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等等。”
盟誓完毕,互相报了生辰八字,陈然果然大了赵红雁三岁。陈然挽赵红雁起来,神情激动,叫了声:“妹妹请起。”赵红雁也泪眼盈盈答谢:“哥哥,妹妹谢过。”两人起身站立,相互凝视,兄妹间的感情顿时油然而生。
陈然带赵红雁进屋,告诉父亲自己已经与赵红雁结为兄妹。赵红雁还亲亲热热叫了一声:“爹。”直把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老人欣喜过后,郑重告诫陈然:“儿,你们既然已经成为兄妹,那是再好不过。但是我看出你妹子生性率直真诚,以后你一定要多加呵护,不能再让她遭受委屈了,你要切记切记啊!”陈然向父亲保证:“父亲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永远保护妹妹的。”
从父亲屋子出来,陈然去库房拿出一坛佳酿黄酒,吩咐王妈立刻炒几个好菜,对赵红雁道:“妹子,哥哥今日高兴,你陪哥哥再饮几杯。”赵红雁是北方女子,常言燕赵之地多侠士,其实燕赵之地也多侠女,她当即慨然答应。
两人几杯酒落肚,陈然仍然神情激动。赵红雁道:“哥哥,我看你心里有气苦,我与你相识不久,理应不该询问,但是我既然已经作了你妹妹,我已经不忍心再看哥哥痛苦,哥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帮助哥哥排解排解。”
陈然又喝一口酒,道:“哥哥确实非常气苦,因为你嫂子南京沦陷时候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南京保卫战时候自愿去作护士,结果被日军残酷杀害在学校。我去救她的时候已经牺牲,身上被敌人刺了两个窟窿。”
赵红雁这才明白原来相片里女子竟是哥哥的未婚妻,她更加同情陈然,道:“那时候我刚参军不久,早就听说日军攻陷南京城烧杀抢掠,想不到竟如此残酷,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她又想起屋子里那些外国书籍,忍不住询问:“哥,你以前在那个学校读书,我看屋子里有许多书籍,那都是你阅读的吗?”
陈然道:“是的,我以前在陆大军校,日文是我加修课程,我早就知道日本对我中国有野心,中日早晚会发生战争,就选修了日文。后来我被选送德国留学,又学会了德文。我在德国上的也是军校,那是特种部队专业,比之我们国家那就更先进了。”
赵红雁睁大了眼睛,想不到哥哥竟有如此非凡经历,心道:“在八路军师部曾经听首长评论南京战役,说到曾经有一支小部队受赴德留学回来军官训练,对日军发起突袭,给予敌人重创,该不会就是陈然他们吧!”她又询问陈然在南京保卫战时候是如何作战的,可是陈然并不愿意多说,只是简单道:“我们狠狠打击了敌人,炸毁了日军重炮阵地。可是终究没有挽回败局,撤退时候守城部队遭到了重大损失。”赵红雁听陈然提到炸毁日军重炮阵地,尽管他没有再说,她已经猜到了陈然他们就是那支部队。不由得心想:“哥哥他真是难得的人才啊!如果他加入我们八路军队伍,首长一定喜欢,那该有多么好啊!”
第二天午后,时间到了,赵红雁尊重告别陈父:“爹,你要保重,女儿要走了。”陈颖川老人依依不舍,一直送到村口,父女二人挥泪洒别。
陈然送义妹上路,三人出得门来,前面是伙计李三和赵红雁扮作一对夫妻。赵红雁作当地妇女打扮,盘起了头发,头戴靛青花布,衣服里面多穿了一件薄棉夹袄,显得身材臃肿。脸上又抹点灶灰,尽量打扮得丑陋。她手提竹篮,里面放了衣物糕点。陈然在后压阵,他头戴沿帽,身穿密扣褂子,走起路来颠颠的,就像一个财主家的跑腿护院。
他们走在泥土路上,行人很少。赵红雁回头观望,看陈然滑稽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好笑。陈然再看她一副农家大嫂的扮相,也觉得有趣。两人像小孩似得挤眉弄眼嘲笑。陈然再细看赵红雁,仍然觉得她皮肤白嫩,不免担心:“她这模样过哨卡,如果碰到狡诈的敌人,很可能会看出破绽,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让她多抹一点锅灰呢?”
就要来到芦沟镇了,看见前面就是长河桥,俩人不再玩笑,陈然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地形。
眼前这条道往北一直通到了桥上,过桥以后,道路东面是镇子,房屋密集。西面是镇子外围,只有几间茅屋散落。茅屋后面是农田,一片开阔。再看桥头下面,分部几间低矮的屋子。屋子一侧,停着一辆三轮摩托。摩托车不远处,就是敌人的哨卡,此刻正有一个鬼子虎视眈眈端着枪,监视着行人。旁边是一个便衣的汉奸,正在盘查行人。陈然观察这个汉奸,见他长的尖嘴猴腮,正在咋咋呼呼训斥被搜查的行人。
陈然担心这汉奸会找李三赵红雁他们麻烦,紧走几步赶上,在他们后面一起向桥头走去。
轮到李三和赵红雁了,这汉奸开始盘问。李三告诉他家里父亲病了,他和妻子正要赶过去照顾。这汉奸又盘问去什么村,到那里有多少里地?等等。李三都一一答了,汉奸没有看出破绽。这汉奸又转向盘问赵红雁,赵红雁回答很简单,只说是与不是,其余的都由李三答了。但还是让汉奸听出了赵红雁不是本地人。这家伙起了疑心,开始检查赵红雁的竹篮。仔细察看,除了吃食和几件衣物,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又开始审视赵红雁脸面。陈然一看不行,心想:“再这么纠缠下去肯定会出问题。”他紧走几步到了汉奸面前,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银元,左手臂遮盖,悄悄塞到了汉奸兜里。笑着对他说:“老总行个方便,他们是我哥嫂,和我一起为东家干活的。我嫂子是北边逃难来的亲戚,最近才办的婚事,请你老高抬贵手。”这汉奸一摸知道是银元,气色缓和,准备放行。这事到此本来也就结束了,但是接下来情况却突然发生了逆转。
就在陈然塞钱给汉奸的时候从旁边的屋子出来了两个日军,一个拖战刀的小队长,阴鹜着双眼,满脸凶相。一个是他的卫兵,肩着步枪紧随其后。此时正是中日徐州会战吃紧的时候,小队长接到了上面命令,今天有一队军车经过,往前线运送武器给养,让他严加戒备,于是他就来巡查岗哨的。他一出屋子正好看见陈然给汉奸塞钱,他心头立刻起了疑云,紧走几步到了汉奸面前,啪的一声扇了汉奸一个巴掌,骂道:“八嘎,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又指着陈然他们问:“他们什么人的干活,为什么偷偷给你塞钱,一定问题大大的”
这汉奸天生一个奴才,一看情况不妙,马上变脸,嚷嚷道:“太君,这女子不是我们本地人,我发觉问题,正仔细盘查,这小子就偷偷给我塞钱,想要买通我,请太君明鉴。”
鬼子队长一听疑心更甚,他审视面前三人,看出赵红雁的脸上抹了黑灰,再看陈然,他警觉性更高。这鬼子是长年军人,看陈然镇定自若,身板笔直,就猜出陈然以前是军人。再仔细察看,对方身子骨硬朗,一定身手敏捷,他就更加怀疑了。他突然身子一退,甩手一挥示意,两个士兵跨前一步,双手一挺,两把刺刀逼住了陈然。
陈然知道情况不妙,接下去会更糟,虽然没带武器他也准备动手了。他剑眉一轩刚要出手,却又止住不动了。为什么呢?因为现场让他有一个顾虑。他面对的是三个鬼子,两个士兵在右面正用刺刀逼指他,鬼子队长在左面,如果暴起出手,干掉这三个鬼子他有把握,但是难办的是那个汉奸。此刻这汉奸已经躲到了李三和赵红雁他们后面,距他很远,一旦动起手来惊动了这小子,这小子肯定要跑,等他杀死了眼前鬼子,这小子肯定早已跑远了。看他咋咋呼呼的模样,一定会狂呼乱叫,胡乱开枪,惊动了其他鬼子,那就更麻烦了。所以陈然没动,他假意害怕,磨蹭着拖延,想等那汉奸靠近了再动手,到那时候这汉奸就跑不掉了。可是等他再瞥眼一瞧那汉奸,可就更加奇怪了,这混蛋非但没有往前来,却反而退得更远了。一边张皇地看他,就像看一个可怕的怪物,瞧他模样,随时准备拔脚逃跑。这什么道理啊?陈然非常奇怪,心道:“我又没动手,何况现在是三个鬼子对付我一个,拿枪逼着我,照情势来看他不该逃跑啊!我就不懂,这个畜生怎么会怕成这样呢?”
陈然确实不知道,这其中还真有很大的原因,不怪这汉奸会怕成这样,事情经过得预先说一下了。
这汉奸早就听说了,前天双碑镇上一个小队的鬼子兵被全部杀死了。今天在饭铺早茶,他又听别人把这事情吹得神乎其神。说话的人肯定是恨透了鬼子,也鄙视他这个汉奸,故意把听说的夸大了十倍,来警告他,吓唬他。告诉他道:“你小子听说了吗?这回八路军是动了真格,他们派了几个大能人过来,号称四大金刚,是来救那个女兵的。见到人说他们个个非凡了得,拳如铁锤脚如钢鞭,与鬼子搏斗一拳一脚全部毙命。打起枪来百步穿杨,说打你眼睛绝不会打你鼻子,一枪一个窟窿,枪枪打心脏脑袋,没得救。其中有一个为首的更加可怕,这人三岁练功,十八岁练成了金钟罩,飞檐走壁,能一指戳穿喉咙。那天仅他一个人就杀死了十八个鬼子。你小子现在做了汉奸,我劝你一定要小心了,遇见他们赶紧跑,否则一定没命。”这汉奸一下子被吓怕了,一整天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刚才他已经看出赵红雁是北方女子,脸上又抹了锅灰,再看陈然伟岸英武的样子,他心里就有点发怵了,暗自嘀咕:“不好,不要是真碰到了派来的八路,他们在护送脱险的女兵回去。看来是真的,乖乖没得命!我的狗命危险了。”他越想越骇怕。这时候陈然剑眉一轩动了杀机,鬼子没有注意,这畜生却瞧见了,所以他更加害怕,磨蹭着不往前来,并且越退越后,简直就要拼命逃跑了。
他这一退不要紧,鬼子队长更加警觉了:“什么事呀?把这混蛋吓成这样。” 再顺着他眼光一瞧陈然,知道不好,伸手就要拔枪。
陈然一看不打不行了,他朝李三一使眼色,跟着装出害怕的模样朝后退了一步。两个鬼子看他后退跟着也把枪往前一送。这下好了,枪已经没有了后劲。陈然等的就是这机会,只见他一侧身往前,右手一抄,两把枪都已经被他夹在腋下。左脚飞起,啪的一声一个脚背掌打在右面一个鬼子兵的右耳根上,再接着脚势回落往后一踹,踹在另一个鬼子的肚子上,噔地一下两个鬼子分左右直跌了出去。这时候鬼子队长已拔枪在手,他举枪要打。陈然把腋下夺来的两把枪往前一震,两柄枪托砰砰两下全撞在他胸口上。就在他踉跄要摔倒的时候陈然抢步上前,手一伸拔出他的军刀,唰地一刀劈去。这鬼子刚站稳身子,脑袋抬起,被陈然一刀劈中脖颈,一颗脑袋呼地飞了出去。掉落河岸,顺斜坡骨碌碌滚了下去。那没头的尸腔一股鲜血飞溅,倒了下去。陈然继续挥刀,第一个鬼子被直劈,由肩胛骨至两腿,一劈两半。第二个被拦腰斩断,成了两个肉坨。这些鬼子,以往残杀俘虏和中国老百姓,喜欢用刀劈,由头顶下刀,一劈两半,炫耀武士道神力,今日总算遭到了报应。
那一边,汉奸吓得肝胆俱裂,怪叫一声拔腿就跑。被李三一把揪住胸口,李三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有蛮力,他双臂死死夹紧这汉奸,汉奸被夹得连气都喘不上,脸憋得通红,双脚乱踢。陈然过来,他吓得拼命叫唤:“八路大爷饶命!饶命!”陈然最恨的就是汉奸,何况他刚才又翻脸告密,此时绝不能容他。一个劈掌打过去,打在喉结上,这汉奸两眼一翻一闭,去了。
陈然拾起鬼子队长的手枪插在腰里,双臂运起神力,一手一个提起两个鬼子的尸身扔到了河里,又脚踢手扔把余下的两个也扔到了河里。河水一卷,很快就没了踪影。
这时已有许多老百姓在围观,他们亲眼看见陈然如此神勇,一个个都惊得直咋舌头。许多人惊呼:“天呐!这那里是人,简直就是天神,赵子龙转世,小鬼子碰到他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又有人呼喊过瘾。突然有人提醒:“不得了了,这下子祸闯大了,小鬼子肯定要来报复。”此语一出提醒了众人,大伙一哄而散,四处逃命去了。
这一番搏斗,赵红雁看了也不再惊异,心想哥哥神勇,她早已经习惯了。
陈然走到先前一旁停着的摩托车旁,脚一踩手一拧,发动机轰隆声响起。他招呼了赵红雁和李三坐到车上,驾驶摩托车冲过长河桥,一溜烟驶去不见了。
很快陈然驾驶摩托车来到了运河岸边,沿河道继续向前,看到了金宝运货的大木船。船上果然插着绿色的三角小旗。招呼木船停下,搭上跳板,陈然和赵红雁要分别了。赵红雁对陈然道:“哥,你我今日一别,不知到何年何日再能相见。”陈然道:“过几天父亲要去姐姐家长住,这个家我也不能待了,我打算去寻找部队。不过三年后的1月14日是我母亲三周年祭日,按我们家乡习俗我会尽量赶回来的,你若方便,可以再来见我。”
当时赵红雁应了,心想到时一定要想法过来再见义兄。不过那时是战争年代,也不知这战争究竟会打多久,日本强盗势力猖狂,天南地北形势险恶。人生道路变幻莫测,也由不得自己,谁也不知道三年后自己的命运会如何,甚至还会不会活在这世上。她也没细想,随即答应:“哥,你放心,到那时候我一定前来。”
陈然从衣服里拿出一只牛皮纸袋递给赵红雁,道:“这里面是日军常用的一些通讯密码及破译方法,是我在德国时候我一位德国朋友特地为我搞到的,我想你去了新四军部队可能有用,就给你带来了。”赵红雁打开一看,有日文德文,旁边还有中文注解,详尽解释了破译方法。心里狂喜,高兴责备:“你怎么到现在才交给我?”陈然笑吟吟道:“过哨卡这么危险,我能放心吗?”赵红雁激动道:“哥,你真是聪明,什么都想到了。”陈然再一次叮嘱:“妹子,我们今日分别,哥无法再照顾你了,从今以后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哥等着与你见面。”
赵红雁上了船,船撑离了岸边,扯起风帆加速向前。赵红雁站在船头迎着晚霞将去参加战斗。陈然站立岸上,目送义妹心潮澎湃,兄妹俩遥相挥手,依依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