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岳锋急于见到京梅的同时,京梅同样想见岳锋。老曹在听京梅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后,尤其是鬼子发现了王府暗道,顿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鬼子的大批运输船在大西洋通往马六甲海域的过程中,由南云指挥的护航舰队遭遇到了尼米兹的舰队,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海战,都损失不小。问题是,美国佬工业家底雄厚,生产速度快,补充及时,小日本战线过长,工业能力又不如对方,这样的仗打下去,对小日本是不对等的,他们是玩不起的,因此日本对新型的潜艇需求就更迫切了。对付美国的重型巡洋舰,驱逐舰,鬼子已经黔驴技穷,没有更好的办法,鬼子陆军部一定会逼迫北平方面尽快找到琥珀双叶。情况如此紧急,山本发现暗道找不到琥珀双叶,立刻就会知道前一段时间所有的传言都是在演戏,王府里根本就没有琥珀双叶,就会疯狂,北平城就会掀起血雨腥风,因此必须拿出新的欺骗方案,重新布局。他指示京梅立刻面见岳锋,尽快拿出新办法。
京梅在区政府工作,是个闲职,为的就是有更多的时间,更大的自由去做地下工作。董玉明来得时候,京梅正在准备去养猪场,听见说岳锋要见她,立刻答应了。但是她觉得讨论这样重大问题,电影院不适合,就把地点改为《郁金香》茶馆。那里虽然处于闹市区,但是属于閙中有静的地方,茶馆老板是个很有爱国心的中国人,他们之间熟悉,真有事情也能有个照应。
董玉明因为事先得到岳锋的指示,就答应了改变地点,两个人分头行动,京梅先去茶馆订座位。茶馆老板是个文化人,曾经在北洋政府衙门里做过职员,具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强烈的爱国心,知道京梅做着秘密工作,彼此心照不宣,从来不问京梅来干什么,两个人在闲谈的时候,从不掩饰爱国热情。只要提到甲午战争,袁世凯卖国二十一条,卢沟桥事变就义愤填膺,觉得堂堂中华大国,被小小日本欺辱到这种地步,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过谈到长城抗战,马占山高举义旗,二十九军御敌,佟麟阁牺牲,又充满了敬畏和欣然。因此他认为,中国有这些不怕死的血性男儿,小日本疯狂不了几时。
因为京梅到那里较早,时间充裕,愿意听他谈论历史。在日本鬼子对抗日舆论严控的北平,这些话是不大容易听到的,何况老板知道得事情的确不少。京梅为了获得额外信息,就有意识的谈起了古董,由古董谈到了琥珀双叶,想知道这个见多识广的老人,是不是能够提供更多的消息。最后另她惊讶的是,对方不但知道琥珀双叶,还简直对琥珀双叶敬如天神,如数家珍。他告诉京梅,这件神器最早出现在奉天的新乐遗址,距今已经有七千多年了,曾被无数帝王和将相收藏过,灵验异常。当年朱棣起兵之前,从辽东王公孙康的后人手里得到宝物,随身佩戴,当潜伏在他身边朱允文的卧底就要把消息送出的当晚,宝物发出了警示,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使朱棣成功的举兵。又讲了琥珀制作收藏到销售的各个大师,从公开在市面活动的,到隐士般的收藏家,鉴赏家,好像无所不知,让京梅大大开眼,才知道这个儒雅的老板不是一般人物,简直是京城历史的活字典,这让她兴奋异常。尤其是对方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京梅,琥珀双叶还在北平,廉亲王府的后人并非都是纨绔子弟,还有人留在北平,京梅脸色变了,如果这个消息属实,被鬼子得到了,那就太可怕了。看来要尽快找到廉亲王府的后人,把他转移出去,不能让鬼子得到他。
两个人谈兴正浓之时,岳锋到了,京梅就把他领到了里面的雅座,两个人像恋人似的,携手进入了房间。当水酒干果摆放之后,京梅把门关上了,这时候才注意到岳锋的装扮,忍不住笑了。
岳锋虽然身体健壮,但是今天打扮成文士,倒也惟妙惟肖,让京梅感到诧异。
“看什么?我脸上带花?”岳锋奇怪的问。
“你好像是越打越精神,吃了这样的大亏,到没有留下痕迹。”京梅抿着嘴说,娇俏的脸上像玫瑰一般的俏丽,此刻的京梅是个典型的小女人,毫无侠女那豪放气度。
“我这个人属于和尚的木鱼——天生喜欢挨揍。”岳锋自嘲的回答,随手拿起茶杯到上了水,顿时热腾腾的茶香飘满了屋子,他的眼里顿时出现了贪婪。关在猪场里这几天,当然没有好茶品味,何况在那样的环境里喝茶,本身就是暴殄天物。
对于岳锋的自虐,宽敞的胸怀,京梅感到释然,这是她最欣赏的那种男人。京梅见过国民党中下级军官不少,感觉像岳峰这样的人是凤毛麟角,可惜他是国民党。京梅想着不由得又多看了对方一眼,脸颊有些热热的,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样做违反地下工作纪律。再说了,国破家亡的眼下,不应该考虑个人感情,就把热烈的光芒隐去了。
“山本手下的人正在廉亲王府挖掘,很快就会知道真像,我们的皮影戏演不下去了。”京梅说。
“不错,这就是我急于见到你的原因。”岳锋点头回应。
“你有什么想法?”京梅的话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老曹虽然看出了事情的可怕,但是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把戏继续演下去,现在听见岳锋话里的含义,京梅当然要开心。
“本来就是连续剧,不能半途而废,我还是想把续集演下去,直到演不下去为止。”岳锋直视着京梅说,眼里的目光是坚定的。
“我们也想演下去,只是没有更好的本子。你说,我洗耳恭听。”见岳锋眼里的目光是那样坚定,京梅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听下文。
“王府这个诱饵不能用了,但是我们可以继续制造诱饵。”
“就怕山本吃了一回亏,不肯轻易上当。”
“那就看我们的演技了,这一次我决定充当主角。”岳锋说道这故意停住了,眼里还漾出狡猾的笑。
“别买关子,把你的牛黄狗宝一块亮出来。”京梅果然急了,她可没有时间去猜谜。
“我是这样想的。山本他们进入暗道之后,一定会发现我在那里留下的痕迹,而那些痕迹不是故意留下的,他们看得出来,因为后来的我的确相信宝物就在王府,所以寻找时用得是真功夫。”说道这,岳锋脸上现出了自嘲:“我是不是贪婪,想独得宝物?”
“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是出于好奇罢了。”京梅连忙进行了否定,不想让他把这无聊的话题延续下去。
“知我者,京梅也。”岳锋满意地笑了,似乎很在乎京梅如何看待他。“现在的问题是,山本找不到琥珀双叶后,肯定会有两种想法。一个是认为宝物早就出了王府,一个是会认为东西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如果是后一种猜测只要抓到我,他们就可以得到琥珀双叶,我所说的新的诱饵就是这个意思,为了坐实他后一种感觉,我们就要继续演戏。我会向重庆拍电报,并让电报被鬼子破译。我要告诉重庆方面,琥珀双叶落到了我手里,让他们派人来取。戴老板十分聪明,一定会看透我的用意,会配合我,山本这个老鬼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上套?”
“这个主意不错,应该不会怀疑。”京梅点点头说。
“就山本的心里来说,主观愿望上也希望琥珀双叶在我手里,容易上当。但是我们不能忘了,他手下还有个羽田,我不敢保证他会上当,这个人很是不一般。”
岳锋说到这表情凝重了,或许是刚刚过去的创伤太深刻,只要想到这个人,脑子里就会出现画面。
“需要我们做什么?”京梅听明白了岳锋的话,知道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就接过话去。
“在珠宝这个行当里,我是外行。你能不能借来仿造逼真的琥珀双叶,我们把它拍成照片,然后给重庆寄去——当然,这样的照片会让山本发现,只是凭鬼子的本事,一时之间没有办法鉴别出琥珀双叶的真假,对不对?这样一来就会坚定山本相信的信心,是不是这样?”
岳锋说道这不往下说了,看着京梅的脸上表情,似乎生怕京梅否决了他的提议。为了实行新的欺骗计划,他算是费劲了心力,如果京梅不认可,或者找到得漏洞是巨大的,一切推到重来,对岳峰信心的打击是巨大的,他不希望出现这个结果。
京梅被他的匪夷所思弄得好半天没有回话,因为她不明白,岳锋怎么会去设计这样复杂的骗术,这里涉及到好多关节,有一处出现问题,就可能全盘皆输。但是仔细想想,岳锋设计的真有道理,过于简单的骗术,怎么可能瞒过山本,瞒过羽田?
京梅的脑子扫描似的开始搜索,在京城这张珠宝收藏网上进行寻找。北平拥有赝品琥珀双叶的人并不少,但是一多半是近代仿造的,容易识别真假。山本固然不是很懂琥珀,但是你不能不想到,他会找到懂琥珀的人来鉴别,一旦发现是赝品,所有的功夫就白费了。
“很难找?”岳锋见京梅不说话,眼里不免露出失望的目光。如果找不到这样的赝品,他的计策成功就打了对折,这是让他忧心的。何况从私下的感觉里,他也不想再输给羽田,因为他已经输了一局。
“有这样一个人可能帮上忙,就是不知道这人还在不在北平。”京梅经过层层过滤,筛选,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谁?”岳锋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姓张,外号琥珀张,和我父亲是旧交,是个琥珀痴,在所有的珠宝字画收藏中,他最喜欢收藏琥珀。为了找到可以和琥珀双叶媲美的琥珀,他不止一次的去过奉天,在新乐遗址附近找到了宋朝时期的琥珀原料,请来当时最有名的雕刻家制成了琥珀双叶,据说可以以假乱真,他本人视为镇宅之宝,轻易不肯示人。”京梅说,其实她没有告诉岳峰,两家的关系不一般。
“听你这样说,这个人大有来头?”岳锋忍不住打断了京梅的话,如果这个人还在北平,东西还在,一定可以糊弄住鬼子,这让他看见了成功的希望,难免不心跳。
“京城玩珠宝的大家,怎么会没有来头。平常百姓家有个清朝前期的香炉,鼻烟壶什么的,就已经觉得了不起了。”京梅略有感慨的说,因为对这个行当熟稔,这里面的甘苦自然知道。珠宝古玩本来就是有钱有势人的玩物,稀世珍宝尤其是如此。“琥珀张的祖上是鼎鼎有名的张廷玉,那是康熙年间有名的贤相,三朝元老。”
“我知道张廷玉,琥珀张是他的后人,难怪。”岳锋说到这,眼里露出钦佩之色。康乾盛世谁不知道,在康熙雍正乾隆手下都做过宰相,那是很值得骄傲的事,这样的家世,谁不羡慕。“不过我听说,这些人的家门都不大好进,本人也都很有脾气,就怕他们不愿意给我们看,何况还要拍照。”
京梅听了点点头,知道岳峰说的不错,她对这些满清贵胄的后裔,脾气秉性了解不少。虽然清王朝倒台了,有些人还是倒驴不倒架,死撑着面子,她知道就算找到了他们,有些事情也不会好办。如果父亲活着当然没有问题,只是这件事太大,一定要想办法,晓以民族大义,也许琥珀张会开面。
“你们是代表国民政府的,他们也许会卖面子。”
“得,得,你不用抬举我们,这件事只有你能办下来,我可不行。”岳锋说着不但摇头,连手势都用上了。因为满清王朝是被国民党推翻的,他们中好多人还记恨国民党,岳锋不想触这个霉头。如果被对方一口回绝了,别人再去就不好做工作了。“你家是行里的,人头也熟,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京梅想想就笑了,心说岳锋不是在奉承她,这件事真的自己做比较合适。“好,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我这出戏没有跑龙套的,都是主角,每一个角色都十分关键,一环扣着一环,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山本抽茧剥丝就会找到破绽,所以绝不能给山本机会。”岳锋认真的说,他绝对不敢再轻视山本和羽田。
“就算你把戏演到十分,也不敢说就没有漏洞。在北平,知道琥珀张的不是我一个,能够鉴定琥珀成色的,也不是琥珀张一个。如果山本起疑,找到了琥珀张,他手里的琥珀双叶就保不住了,这个道理他懂。琥珀张的琥珀双叶虽然不能跟原装的媲美,也是价值连城,说不定山本无奈之下拿它来冒充真货呢?”京梅之所以这样说,是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再说她知道这些痴爱珠宝的收藏家,他们爱珠宝不亚于爱生命。像琥珀张这样的人,可能宁可不要命,也不会献出琥珀双叶,如果出现那样后果,就是她害了老人,这会让她心里不安。“我们应该在琥珀张答应帮我们的同时,帮他离开北平,保证他和家人的安全。”
“这没有问题,出北平的事,我们中统包了。”岳峰痛快得答应了,只要不是琥珀双叶的事,在岳锋看来就是小事。
“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我立刻去找琥珀张,你去准备你应该做得事。”说完京梅站了起来,感到了时间太紧迫。
“有了好消息立刻通知我,打这个电话。”岳锋把准备好的电话号码交给京梅后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