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郁的树木,凝碧的苍苔,金色的阳光,清晨的杂木林显出一幅迷人的景色。
战东洋和英儿在林中慢步,她和占中华的婚礼定在半个月后,大金子和夫人已去县城采购嫁妆和婚事的一应用物。战东洋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并不热心,也毫无激动之感,每日里只和英儿到山林里游逛闲聊,她很同情与自己同命相连的英儿,觉得有责任保护她,俩人已认了干姐妹。
一弯泉水在蒿草枯枝败叶下时隐时现无声的流着,英儿望着泊泊蠕动而去的枯叶触景生情,拉住战东洋的手说:“兰姐,在这里我一离开你就感到害怕。”
“那你就别离开姐姐呗!”战东洋只比英儿大两岁却像个老大姐。“可你就要跟大当家成亲了,我怎能白天晚上都跟你在一起。”英儿忧郁地说。
是啊,在这胡子堆里没人性的畜牲多着呢,时间长了自己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再出冯疤子那样的事咋办?最好让她离开这事非之地,她又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战东洋心里犯了难,默默地凝望了一会万木峥嵘的远山忽然说:“英妹,我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去过安生日子,行不?”
“我?不,兰姐,我不离开你,我还要亲手杀日本鬼子给妈报仇!”
“这里虽然成了抗日卫国军却还是胡子的底,姐姐怕以后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兰姐,你教我功夫吧,我要有你一半的能耐这里谁还敢欺负我。”英儿眼巴巴地渴求。
战东洋用手理着英儿的秀发说:“功夫我以后自然会教你,可一个人再能也不行,老虎还有打顿的时候,我刚到这时也差点吃了亏,一个女人在这种地方没个靠怎么行,你要不想走我倒是替你相中了一个,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意思?”
英儿脸一红羞怯地低下头问:“他、他是谁?”
“东方侠。”
“东方侠,那个曾在龙桥教书的?”
“东方侠可是个有学问的人,长得虽一般些但心眼好,跟妹子你说句心里话,若不是我跟大当家有约在先,我、我就跟他!”
战东洋毫不掩饰的坦诚之言让英儿很是感动,她刚上山不了解绺子里的情况,不敢冒然允诺便说:“谢谢兰姐好意,这事等你跟大当家成亲以后再说吧!”
“鬼丫头,你还信不过姐姐?”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对他不、不了解。”英儿嗫嚅着。
“婚姻大事慎重点好,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可得抓点紧,这里除了东方侠再没人般配你,错过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战东洋目光充满慈爱。
“嗯,妹妹记住了。”英儿娇羞笑应。
战东洋和英儿来到一处沟谷坐在石头上歇息,英儿望着谷畔几株开着碗大白花的树木问战东洋:“兰姐,那是什么花?这么好看。”
“是天女花,也叫天女木兰花,它还有个好听的故事呢。”
“你快给我讲讲!”
“听我爹说,从前在东边韭菜顶子大山里有个小山村,村里有户姓田的人家,田家老俩口快到五十了才有了一个女儿,老俩口期望女儿长大后能像古代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似的胜过男儿顶门立户,便给她取名叫田木兰。田木兰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才十五六岁就出落的大姑娘似的,她长得不但美丽漂亮,更可贵的是她心眼好爱帮助人,给鰥寡老人送柴草、给幼小孤儿做棉衣、给生病卧床的人寻医药,村里的人都夸她是天女下凡来帮助贫苦人的,时间长了人们不管她叫田木兰,都叫她天女木兰了。有一年盛夏雨季,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山里沟沟岔岔都冒出水来。这天雨又大了起来,木兰姑娘想起南大沟住的王大爷老两口没儿没女,家住得房子紧贴两条山谷汇合处可能会有危险,她不顾爹娘的拦阻披上蓑衣就出门了,她想把王大爷老俩口接到自己家里避险。木兰姑娘冒着大雨艰难地淌着浊水向南大沟跋涉,不成想走到半路,旁边被雨水灌饱的山体发生了滑坡,汹涌而下的泥石流掩埋了她!后来悲痛的人们找到了木兰的尸体,将她安葬在谷畔,不久她坟上长出一株奇异的树,这树见风就长,一直长到几丈高,先是长出小孩手掌大油绿绿长卵圆形叶子,接着又开出一朵朵大白花芳香扑鼻,人们都说它是木兰姑娘变的,就管它叫天女木兰树、天女木兰花了。”
“这么神奇!兰姐,你叫玉兰,心眼也特好,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天女木兰转世托生的呢!”英儿认真地说。
战东洋苦笑说:“我马上要成匪婆了,还是什么天女木兰转世托生的。”
喜日来临,葫芦峪沟口搭起了彩门,掛起大红灯笼,从沟口到绺子住地一路上扬旗结彩,喜宴厅前锣鼓喧天,唢呐嘀嘀哒哒吹奏着绿林喜庆的《九条龙》曲调。尽管战东洋的住处离新房不过几十米,她还是上了花骄在众人的簇拥下、在鼓乐的吹吹打打声中下得山去,绕葫芦谷大半圈又抬上山来,到喜堂门口下骄,进屋同占中华拜堂成亲。
占中华送新娘入了洞房后,便出来到大筒子房里摆的喜宴上陪客,首桌上就座的都是请来的上宾,有桓山辽宁民众自卫军唐聚五总司令的副官周士义和随他而来的北平抗日民众救国会的代表任清远、有岫岩民众抗日自卫军邓铁梅司令的左参议黄拱辰,还有压东边、东边好、山豹子、林中风,平满洲等几个绺子的首领。
占中华双手抱拳举到左肩向大家施礼说:“承蒙各位大驾光临,王某不胜幸。”“哎,大哥不必客套,大哥的婚庆兄弟哪有不来恭贺之理。”压东边和占中华起事没捞到大当家二当家位置,他赌气不辞而别又回到黑瞎子绺子。为了把大当家的位置夺到手,压东边使了个美人计:他绑了个美女,将赎金订得蛮高,她家人根本赎不起,对没人赎的女票一般都是开“观音场”,就是以这个女人为赌注赌博,平时这样的事四个牌家自然是从大当家的往下挨,压东边挑了个搬舵军师有病,水箱外出不在山头的机会,自己这个秧子房掌柜的挨上了场。压东边顾意出牌不慎让粮台和炮头赢了第一和第二回牌,大当家黑瞎子不干引起内哄导至火拼,结果两败皆伤,压东边趁机下手夺取了大当家的宝座。
“王司令和夫人丁副司令大闹龙桥,使日本鬼子闻风丧胆,现在又借喜宴良机请各路英雄共商抗日救国大计实在令人佩服。”周士义副官开口就引上抗日正题。
“王兄,我黄某人就是冲你要抗日才来的,小鬼子占了咱东北,咱们都成了亡国奴了,有种的谁也不愿意吃窝囊饭,咱们要抱团齐心打鬼子才能撵他们滚蛋!”黄拱辰声若洪钟。
“王司令名号中华声传八方,我们都是慕名而来啊!”其他几个绺首也对占中华大加恭维,占中华心里飘飘然很是舒服。
见占中华面露得意之色压东边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他嘴角一撇别有用心地提议说:“常言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咱们联合抗日我推举大哥做我们的大掌柜。”
占中华连忙摆手“不、不,比起唐司令、邓司令雄兵上万,我这区区几百人何足掛齿。”
“诸位抗日志士,联合抗日是人心所向,清远此次来就是受北平东北抗日救国会的重托,慰问关东抗日将士,联合各种抗日力量狠狠打击日寇,夺回我东北大好河山,解救民众于水火”“你别瞎白活了!”压东边打断任清远的话“老蒋不让抵抗、少帅躲在关内,东北军十几万一溜烟跑没影了,就咱们这几个**毛人、几支烂枪抗个屁日!”
任清远并不介意继续侃谈:“是的,现在东北是没了政府、没了军队,但我们的民族还在,各种身份、职业、信仰的人民大众还在,像你们这样许许多多的热血男儿抗日英杰还在,只要我们东北的仁人志士带领广大人民奋起抗日,大家拧成一股绳,形成一个拳头狠狠打击日寇,坚持下去抗日之火就会成燎原之势,就会最终烧死日寇这只疯狂的野兽!”
任清远的话颇具搧动力,占中华激动地说:“老弟说的对,咱们这么大个中国还怕他个小鬼子,咱们大家抱成团把小鬼子打回东洋老家去!”
“对,打他个驴操的,小鬼子也是肉长的,拿刀一捅照样一个空窿!”
“咱们明天就合伙去把县城的日本鬼子收拾了,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几个绺首也摩拳擦掌,周士义一看群情激奋便不失时机地说:“诸位抗日志士,唐总司令属下已发展到三十七路大军十多万人,兄弟来时唐总司令有话,如王司令和各位首领肯屈就,愿委以第三十八路军司令和各支队司令之职。”
“你想吃掉我们?不行!”压东边大脑袋直晃,其他几个绺首拉绺子 有的为占山为王吃喝玩乐,有的想保存实力将来想弄个一官半职,都不想归抗日自卫军受管束,压东边一打横他们也马上找各种理由搪塞“改换门庭我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这事有点过急,还是以后再议吧!”占中华也沉吟不语,他是不甘人下想自己闯天下。
黄拱辰怕几个绺首打退堂鼓忙说:“诸位英雄都能以民族大义为重,一致同意抗日联合行动,这就是难能可贵的,既然统一队伍的事各位还要和家里人商量,咱们就以后再合计。现在我提议为壮大咱辽东抗日队伍的声威,鼓舞士气,在座的各位英雄计议联合会攻县城!”
“好,攻县城我占中华愿打头阵!”
“我回去就请唐总司令派比临的第六路军李春润部前来会战!”
占中华周士义带头响应,压东边和几个绺首不甘示弱也随声附和,于是几个首脑一起商议了会攻县城的分工细节,议毕占中华站起身举酒杯说:“各位英雄侠肝义胆共同抗击侵我山河的日寇,王某钦佩致至,我以主人的身份再敬各位一杯!”
“干!干!‘板山’(喝)!板山!”几个首脑起身碰杯一饮而尽。
压东边干了酒后撇开别人走到穿山龙面前说:“四弟,咱哥俩好久没一起搬浆子了,今儿咱哥俩行个酒令给大伙助兴。”
“好、好,三哥先来。”穿山龙呲牙应承,俩人开始划拳行令:
当朝一品卿
两眼大花翎
三星齐高照
四季到五更
六合六同春
七巧八匹马
九眼盗花翎
十全福禄增
打开窗户扇
明月照当空
压东边和穿山龙边说边划拳,说不连贯的罚酒、划错拳的也罚酒,他们将旁人撇在一边,占中华只好频频向其他人劝酒。
任清远端杯来到东方侠面前“东方先生,郑智敏你认识吧?”
“智敏!她在哪?”东方侠站了起来。
“她······你们是东北大学同学吧?”
“你快说,她在哪?”东方侠已迫不及待了,郑智敏岂止是他的同学,而且是他日夜思念的恋人。
“咱们出去唠吧!”任清远怕东方侠控制不住感情。俩人出了屋,东方侠已预感到不测,他直直地盯着任清远不再问话。
“我们北平抗日救国会委派到辽宁各地的联落人员有几十人,郑智敏也在内,过前线时她不幸受了重伤,临终前她托我一定要找到你。”
东方侠惊呆了,久久地凝立着一动不动,只有不轻弹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走时说过什么吗?”东方侠哽咽着问。
“她让我转告你,她參加了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