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寒露要上班,国庆长假一结束便离开了,因为正和蒋绍征闹情绪,挥别妹妹后,宁立夏特意出了个可有可无的短差。一心求和的蒋绍征从卫婕处打听到宁立夏的班次,请同事代自己上下午的课,提前赶到机场接机。
时隔多日,宁立夏的气早已消了大半,不愉快的旧事自然不会重提。
宁立夏正想提议一同去市场买菜回去煮饭,手机却响了——新店那边有事亟待她回去处理。
“新店的经理打电话说这个月的账对不上,不然你先回家,我自己搭车过去。”宁立夏无意为难他。
蒋绍征笑着说:“司机在这儿,你还要搭别人的车?”
宁立夏假装没有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核对完账目已近晚上七点,蒋绍征和宁立夏的晚餐自然就在新店解决。蒋绍征不想节外生枝,没敢选窗口的位置,从出门到上车也不超过三分钟,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被宋雅柔看到了。
“那辆车是蒋绍征的,坐在副驾驶的是宁立夏吧?”正散步的宋雅柔突然停下了脚步。
“哪有他的车?我怎么没看到。”宋太太顿感头痛。
“那就是蒋绍征的车没错!”
“黑色卡宴满大街都是。”
“妈妈,您没看到怎么会知道蒋绍征今天开的是黑色卡宴?他去学校只开别克的。”
“……”
“旁边的人就是宁立夏!您也看到了对不对?他们又和好了?还是说分手只是掩人耳目,其实一直瞒着蒋绍征的父母偷偷在一起。”
“你又胡思乱想了!蒋绍征不是说了他们已经分了手!他为什么要骗你。”
宋雅柔恍若未闻地摸了摸口袋,问妈妈:“您带手机了吗?我要给蒋绍征打电话。”
“打电话干什么!已经说了他不会和宁立夏在一起。你爸爸已经够让我烦的了,拜托你消停点行不行?”宋太太的语气烦躁不已。
见母亲动了气,宋雅柔再也不提,待回到病房才找出手机拨通了蒋绍征的电话。
听到蒋绍征否认,她仍是无法安心,干脆避开妈妈直接去了蒋绍征的公寓。
按下门铃后,久久无人应门,宋雅柔疑惑地再次拨打蒋绍征的电话,手机铃声很快响起……
隔了三分钟,门才打开,望见蒋绍征湿漉漉的头发,宋雅柔暗暗松了口气。
“你在洗澡?真不巧。”
“有事吗?”
“哦,想跟你借几本绝版书。”
蒋绍征皱了下眉,迟了几秒才请她进去。
问过书名,蒋绍征去厨房沏了杯茶送到宋雅柔的手边:“喝杯水,我去书房找给你。”
宋雅柔笑着说:“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书,随便看看有没有别的有趣的。”
蒋绍征正想出言阻止,宁立夏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将宋雅柔所说的书扔到了她的面前。
“蒋绍征的书房现在是我在用,他想进去都要先敲门,更何况别人。”
见到宁立夏,宋雅柔立刻看向蒋绍征,满脸疑惑地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立夏怎么还住在你家?分手是假的,你们一直瞒着大家偷偷在一起?”
不等蒋绍征回答,宁立夏便说:“除了你,我们谁也没瞒。”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同样不明白你。我们分不分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分了手你丢掉的面子就能找回来?我真想不到自己重要到可以影响你的情绪。”
“上次你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安慰我?”宋雅柔问向蒋绍征。
蒋绍征沉默不语。
见蒋绍征默认,宋雅柔垂下眼睛说:“原来我是这么的卑微。”
宁立夏冷笑了一声:“你一再干扰旁人的生活难道很伟大吗?”
宋雅柔没再说话,默默呆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何必咄咄逼人地跟病人计较。”待宋雅柔走远了,蒋绍征才开口。
“如果我们分手她就能好,那她得的根本就不是抑郁症。”
“我本以为帮她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惹得你这么生气。”
“听到门铃声像傻瓜一样收拾光所有东西躲进书房的不是你,你当然是举手之劳!她可怜也是她爸爸造成的,跟我无关。你别忘了她姓宋,她爸爸害了我爸爸!这种时候,我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很仁慈了。”
“她其实也很可怜。”
“她哪里可怜?因为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吗?原来你又一早就知道!你瞒着我不说是想让我误会宋雅柔是因为我害她当众丢脸才抑郁的吗?”
“当然不是,私生子是人家的隐私,不把别人的隐私当谈资是最基本的礼貌。”
“是吗,我还以为你想利用我的内疚呢。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有压力,可是我体谅你的前提是你尊重我、事事都与我商量。”
“你就这样想我?”诧异之后,蒋绍征极快地压住情绪,抱了抱宁立夏,“都是我不对,我们别吵架了好不好。”
宁立夏仍旧生气:“我就爱咄咄逼人!”
蒋绍征闻言笑出了声:“是我口误。”
宁立夏白了他一眼坐到了沙发上,想喝水却想起宋雅柔敲门时自己的杯子被蒋绍征藏到了书房的柜子里,正要发火,蒋绍征立刻钻进了书房,赔着笑将她的东西一样样地放回原处。
蒋绍征刚摆好最后一双鞋子,手机就响了,宁立夏随手拿起来,见是宋雅柔打来的,想也没想便点了拒接。
隔了半个钟头,宋太太又打了电话过来,宁立夏不胜其烦,蒋绍征干脆关了机。
凌晨两点,宋太太竟找上了门来。
宋太太只当没看到宁立夏,直接问蒋绍征:“雅柔失踪了,她爸爸报了警,她的手机刚刚在楼下的便利店被找到,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你和她说了什么?”
“他没接,电话被我按掉了。”宁立夏面无表情地说。
“我就知道和你有关!”宋太太气到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久才指着宁立夏骂道,“如果我女儿有什么闪失,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宁立夏笑着摇了摇头,越过蒋绍征关上了门。
被关到外面的宋太太自然怒不可遏,蒋绍征开门出去,在门外和她低声说了几句,片刻之后她便离开了。
“虽然宋雅柔的妈妈很莫名其妙,但她毕竟是我妈妈的好朋友,直接翻脸终归不好。”蒋绍征一进门就向宁立夏解释。
“在你妈妈看来,你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大逆不道。惹妈妈生气都不怕,却怕得罪她的朋友?我完全想不通。我只是很好奇,她准备怎样让我后悔一辈子。”
“我保证她不会。”
宁立夏强忍下讽刺的欲望,回身进了卧室。
之后的数日,蒋绍征比往常更加忙碌,即使过了晚上十点才回家,也依旧有接不完的电话,宁立夏隐约觉得他的忙碌与宋雅柔有关,却无力再理会。
因为心怀芥蒂,面对蒋绍征时宁立夏自然容易动怒,只是蒋绍征的性子太过温和,无论她怎么无理取闹他永远笑脸相迎,想找茬吵架十分不易。
考虑良久,宁立夏开始另找住处——既然两个人的相处出了问题,减少见面于感情来说反而更加有利。
为了少费些口舌,宁立夏打算找到落脚处搬离后再告诉蒋绍征,闲暇之余,除了四处看房子,她开始一样一样地整理打包衣服鞋帽。她的私人物品太多,只需稍稍留意,蒋绍征便可以看出,可惜他竟迟迟没有发现。
宁立夏对蒋绍征失望透顶,越来越不愿独自呆在他的公寓,正准备租下一处差强人意的两居室,却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颜标的诈骗案证据确凿,终于被检察院批捕。颜标被带走问话后继母六神无主,一遍遍地给宁立夏打电话。得知转圜的余地不大,恢复了大半的父亲即将回到看守所,宁立夏只觉心力交瘁。
母亲与父亲的嫌隙太大,自然不会过问,颜寒露与继母一样指望不上,宁立夏无计可施,干脆关上手机。
蒋绍征回家的时候,宁立夏正坐在黑暗中发呆。灯光突然亮起,她一时难以适应,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了挡眼睛。
“还没睡?”蒋绍征放下公文包,走到沙发前伸出手摸她的头发。
宁立夏偏过头,面无表情地说:“睡不着。”
顿了顿她又说:“我爸爸被检察院批捕了。”
“我听说了。”蒋绍征边解领带边说,“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安慰人的方式也太没诚意。已经快十二点了,你去哪儿了?”
“约了人谈事情。怎么才叫有诚意,你说出来我一定照办。”
“我不奢望你帮忙,但你装也该装出起码的关心。”
“对不起,最近事情多,总是抽不出时间陪你,唐睿泽约了我几次,后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去他家吃饭,顺便去看看他儿子,你不是很喜欢小朋友么。”
“我爸爸很快就要回到看守所,你认为我会有心情去逗小孩子?”
“颜叔叔的那边我会尽量去想办法,但这件事太麻烦,成与不成你都要有心理准备。”
“这一段你忙着找宋雅柔已经够辛苦,我爸爸的事儿就不劳烦你了。”
蒋绍征似是没有听懂:“我找她做什么。”
“她不是失踪了吗?”
“并不是失踪。离开这儿后她去海边散心,买矿泉水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了便利店里,她父母紧张过头了才会胡思乱想,第二天一早她看完日出就回医院了,不过是忘记提前知会妈妈一声了而已。”
“怪不得她父母没过来找我兴师问罪,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我也是听说,你那么不喜欢她,我不想影响你心情就没说。”
宁立夏莫名地感到不快,却不想再同蒋绍征多说。
第二天上午,宁立夏没有回工作室,去中介签了租赁合同,便打给卫婕请她帮自己搬家。
“好好的搬什么家!你和蒋老师分手啦?”
“没有,他很忙,吵架都没空,哪有时间分手。”
卫婕观察了一下宁立夏的神色:“闹别扭了?嫌他只顾着拼事业没时间陪你?我也常因为这个和靳炜生气,不过要滚也是男人滚,你凭什么搬走,放着蒋绍征的豪华公寓不住,自己出来另租,多傻呀。既然他那么喜欢工作,你就让他去睡办公室好了!”
“……”
“这个蒋老师怎么那么没风度,你要搬走他都不拦你?”
“他不知道。如果提前告诉他,他一定要拦着我问为什么。我不想和他废话。”
“啊?他都不知道?你是想悄悄的搬走,等他发现人去楼空干着急?哇,我还以为这么幼稚的事情只有我喜欢做。”
“……”
“蒋老师回家后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来找你,他认认错哄哄你,你在外头至多住两三天就会跟着他回去,好不容易把行李搬出去,又得再搬回来一次。你们俩演韩剧我却要跟着当苦力!你得给我买个包包当补偿。”
“我没力气搬来搬去。一点小忙都要讨价还价,亏你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宁立夏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箱子,“你打开看看喜欢哪个,拿走就是了。”
卫婕从不客气,立刻打开了宁立夏的箱子,高高兴兴地在一堆包中翻拣:“对了,你听说了没,那个宋雅柔又自杀了,抑郁症还真可怕。”
“什么时候?”宁立夏十分诧异。
“就是前几天,这次是割腕,就在医院里,病房里只住了她一个,她家人又都不在,发现的时候已经很危险了,抢救了很久,咱班有个同学的老婆在那间医院做医生,昨天聚会的时候他正好说起来。你说她这是何苦呢!虽然宋雅柔人品不怎么样,可的确漂亮优秀,还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千金,她的人生简直堪称完美!好好的却得了这种病觉得生无可恋,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
宁立夏只顾着发呆,没听到卫婕的感慨。
“想什么呢你!”
“没什么。只不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宋雅柔没失踪,蒋绍征却天天加班了。”
“你是说蒋绍征骗你说加班,其实是去照顾宋雅柔了?”卫婕很快反应了过来。
“只是猜测。”
“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到医院一探究竟,感情最怕疑神疑鬼。”
“医院就不去了,宋雅柔做的事儿我做不出来。晚一些我会问清楚。”
然而,宁立夏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蒋绍征就打了电话过来说临时要出差,三天不能回来,听到她声音冷淡地答了个“哦”,他在电话那头笑道:“又气我不陪你?我把手头的事儿全做完,下个月底才能抽出空来放长假。”
宁立夏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
收拾好新租的公寓,宁立夏请累了半天的卫婕到新店吃海盐烤蟹。卫婕知道她心情不好,特地要了四瓶花雕,说要陪她一醉方休。
这个季节正是吃大闸蟹的时候,卫婕只顾着掰蟹壳拆蟹腿,再看向宁立夏时她竟已经独自喝掉了一瓶半。
“这儿离宋雅柔住的医院那么近,你是想以酒壮胆然后去抓奸么?”
“当然不。我再喜欢蒋绍征,他也不值得我去丢人现眼。”
“可是只有当场抓到才能让他哑口无言。”
宁立夏摇头笑笑,再不说话。
两个钟头后,不等卫婕消灭掉所有螃蟹,宁立夏便喝光了四瓶酒,正想起身再拿两瓶过来,突然干呕了起来。
卫婕立刻扶她去洗手间,见她几乎吐出了胆汁,满脸惊恐地问:“你又没醉,怎么会吐?不会是有了吧?”
“……”腹痛难忍的宁立夏一时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要去医院?”
宁立夏试着弯下腰,强烈的绞痛似乎稍稍缓解:“不用,应该是痛经,休息一会儿就好。”
从洗手间出来,她便躺倒了办公室的沙发床上,厨房很快送来了现熬的红糖姜茶,宁立夏捧着汤碗一饮而尽又用暖水瓶热敷了半晌,疼痛却丝毫都未减轻,只得任由卫婕和店员将自己送进了医院。
得知是酗酒导致的急性胰腺炎,需要禁食住院,卫婕当即就拨了蒋绍征的号码,可惜却无人接听。
连续输了几瓶点滴,疼痛依旧没能缓解,宁立夏三番五次催卫婕回去,卫婕却坚持等到蒋绍征过来后再走。
“他出差了,要过三天才回来。医院里有医生护士,也有送餐服务,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请护工的。”
“生病了一个人住院多凄惨,出差了可以中途折返,何况他也未必是真的出差。你躺着休息就好,我负责把蒋绍征叫回来。”
宁立夏没有精神多说话,唯有随她去了。
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迷迷糊糊间正要睡去,手机又响了,她本以为是蒋绍征,没想到竟是宋雅柔。
怔了片刻,宁立夏才按下了接听。
许是失血过多尚未恢复,宋雅柔的声音非常虚弱,比宁立夏更有气无力。
“在忙吗?有没有时间跟我聊聊。”
“你说。”宁立夏的态度十分冷硬。
“我打给你是想道歉的,我知道你很不想听我的电话,我只要一分钟就好。”
“道什么歉?”
“之前学校里关于你和绍征不好的传言的确是因我而起。我妈妈总是给我压力,逼着我尽快结婚生子,一直说我迟迟找不到男朋友会让她在亲戚朋友面前没面子……我很欣赏蒋绍征,即使这种欣赏和男女间的喜欢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却也并不排斥长辈们把我和他撮合到一起。因为以条件来说,在我认识的男人里,唯有和他在一起,我才不算将就和委屈,才不会折面子。或许是自恋吧,我本以为令蒋绍征喜欢我追求我并不会太难,可是没想到你会再次出现,为了宁御,这些年我对你耿耿于怀,一再告诉自己分手的原因是宁御没有长性,贪恋新鲜,但知道蒋绍征喜欢的也是你后,怎么都不能释怀。我每一天都在想这件事,不断地放大你的弱点,却怎么都无法得到平衡。在家具城遇到你后,赵老师问起你,我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话说了出来,我当时真的没料到她会告诉别人,弄得满城风雨,更没想到你会找上门来。”
“当众出丑后,我一度很恨你,以为是你毁了我的初恋婚姻和名誉,害我没脸出门见人,直到上次在绍征家见到你,你怪我一再干扰你的生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妨碍到了你,我在坐在海边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过来,我们的人生一样乱七八糟,何苦再相互为难。宁御本就不适合婚姻,蒋绍征也非我所爱,我根本没有与你继续相争的理由。过去的事我跟你道歉,希望你能不计前嫌。”
宋雅柔的那句“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妨碍到了你”实在令宁立夏无言以对,不过宋家人的思维向来异于常人,宋雅柔能将话说至此已经算是奇迹,她自然不会再与她较真。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过来,那为什么还……”
“为了家里的麻烦和我爸爸吵了一架,他说了些过分的话,我一时犯了傻……”宋雅柔转而又说,“听说颜叔叔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别太挂心,既然左右不了,干脆放手不理。”
宁立夏正要感谢她的好意,忽而听到宋雅柔那边传来了一阵电话铃,三星手机满街都是,蒋绍征用的恰巧也是,可如果没有记错,宋雅柔的两只手机都是iPhone……
宁立夏莫名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夺过卫婕的手机挂断了正在拨打的电话,宋雅柔那边的三星铃声骤然停止。宁立夏心中一紧,一面跟宋雅柔没话找话,一面再次拨蒋绍征的号码,听到电话那头的三星铃声再次响起,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没等宋雅柔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蒋绍征怎么一直不接!有一次我打过去的电话明明是被挂断的,不应该没看到呀,或许是在忙。我用你的手机打打看,看到你的号码他应该会接的。”
“不必了。”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刚刚的电话是宋雅柔打的?她跟你说了什么,这女人到底有完没完呀!”
“她说突然明白了过来,想与我握手言和。”
“咦,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后大彻大悟了么,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话到嘴边,宁立夏却不想说出口,再次催促卫婕回去,“靳炜好不容易回来,你不用回去陪他吗?”
“管他干吗,你病了需要人陪呀。”
“我正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你陪。”
说了好半天,卫婕才终于肯离去,宁立夏只清静了一刻钟,蒋绍征的妈妈就走了进来。
穿着白大褂的蒋太太把手中的钥匙放到一边,坐到了病床前,随口吩咐道:“这几天一定要严格禁食,好了之后也尽量少吃油炸肥腻的食物,千万不要再喝酒。”
宁立夏客套地向她道过谢,又问:“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一进门诊楼我就看到了,当时正忙着,没抽出空过来。我来找你是想说,绍征最近很忙,别给他添麻烦。”
“我也一样忙,没空麻烦他。”
“我知道你忙,你爸爸被批捕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再逼绍征替你想办法,这并不容易,他的时间很宝贵,我不希望他把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虽然你未必相信,但我还是要讲明,在我爸爸的事情上,我从没想过麻烦他。”
蒋太太一脸了然的笑容令人十分不快:“是么?你爸爸的保外就医是谁替他办的,总不会是你自己吧,你有那样的能力吗?”
宁立夏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我从没主动要求过他什么。”
“这我相信。他现在昏了头,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通过雅柔的事情,我越发地佩服你对他的影响力,我劝不住他,你们爱在一起就在一起,爱结婚就结婚,我不再多话。可是你能不能别再惹他做出格的事,我儿子从小就心高气傲,活到三十岁从没求过谁,我不愿意看到他为了你那个犯了罪的爸爸向谁低声下气。”
“你放心吧,他不会,他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不上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或许很快你就不需要再发愁了。”
蒋太太十分敏感,立刻问:“什么意思?你们出了什么问题吗?”
宁立夏自然不会同她讲,只笑了笑,半躺下去送客:“我很困,就不送你了。”
蒋太太气她无礼,冷哼了一声才摔门离去。
宁立夏忽而觉得眼前的一切与七年前十分相似,在最需要蒋绍征的时候没能等到他,却不得不面对他的妈妈。
可是七年的光阴改变了许多。
十几岁的时候,发现蒋绍征不欣赏自己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做的手工饼干都仿佛是世界末日,而如今哪怕他欺骗自己、哪怕听到他妈妈的冷嘲热讽她也懒得再伤心悲戚。
大抵是因为对他所有的期待和信赖早在十九岁那年就一去永不回,再也不存在。
宁立夏一觉醒来,腹部的疼痛没有消失,却见到了双眼红肿的颜寒露。
“你怎么在这儿?”
“妈妈抽不开身,让我来照顾你。”
“妈妈怎么会知道我生病?”
“她是听宁御说的。”
不用想也知道,宁御一定是从靳炜那儿得知的。
“我得的是急性胰腺炎,又不是绝症,你哭什么?”
“我失恋了。”颜寒露说着,又挤出了两滴眼泪。
“……”宁立夏见状直想笑,之前的郁结一扫而空,“双胞胎之间果然有心电感应么?连失恋都赶到了一起。分了手的男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哭的。”
“我才不是为了贱人哭,我全部的存款都被骗走了,还被妈妈狠狠骂了一顿。”
“你哪有存款,两个月前从我这儿借的一万到现在还没有还。”
“妈妈替我存了一笔钱,是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外公外婆零零散散给的一些,很大一笔呢!那个混蛋说要替我买股票赚钱,我就信了,好不容易从妈妈那儿要来后全部给了他,结果他拿去放贷,借高利贷的人跑了,我手中只剩下一张没用的借条。”
“借高利贷的人你见过没有?”
“没见过。是混蛋联系的,那个人跑掉之前他都没告诉我。”
“……借高利贷的人多半不存在,你太蠢了,只分手就完了?钱总该讨回来。”
“我有去讨的。他前一天还说一定会还我,可后一天就消失了,手机变成了空号,工作辞了,公寓也退租了。”
“……”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我多可怜呀,人财两空,帅哥果然全不可靠。”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至多晚一些再追讨你欠我的钱。”
“什么?你逼死我算了!这个月的信用卡我还不知道拿什么还!妈妈昨天才说过再也不会帮我。”
“谁让你月月都超支。”
“怎么能怪我呢,咱们后爹把我上班的子公司分给宁御管,宁御特别抠门!发的薪水还不如念书的时候妈妈给的生活费多。”
“他不是抠门,是按劳付薪,你努力一些就不至于连卡债都还不清了。在公事上他向来很讲原则,不可能徇私坏规矩。”
“什么呀,他就是嫌我碍眼,想把我赶到别处去,我偏不走!”
“……”
“姐夫呢?他怎么没来照顾你。”
“已经说了,我也失恋了。”
“为什么?还是因为宋雅柔的事儿吗。”
“和旁人关系不大,说到底,还是我与他之间的问题。”
听完宁立夏的叙述,颜寒露自然生气:“他妈妈真是目中无人,帮女朋友的爸爸有什么不对呀!”
“爸爸的事情太棘手,宁御或许有些办法,却不肯插手,蒋绍征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即使想帮忙也未必找得出头绪,所以我从没想过为难他。我不是怪他不帮我,只是气他对我漠不关心,骗我加班出差,去照看不相干的人。”
“你确定他在宋雅柔那儿?”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已经证实了。”
“如果他就在这间医院里,看也不来看你太可恶。”
“卫婕没打通电话,他并不知道。他妈妈那么不想我与他在一起,见到他肯关心宋雅柔一定高兴,自然不会告诉他。”
“怪不得宋雅柔会主动打给你说那么一大通,原来是为了演给蒋绍征看,真是惺惺作态。你什么时候跟他摊牌?我替你骂到解气为止。”
“孰是孰非放在心中就好,摊开来闹没有意义,他再不好,也是我当初的选择,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眼瞎。”
“那你的意思是?”
“关上手机找个地方静一静。”
“和七年前一样再消失一次么?对哦,消失比骂他一顿更加折磨人。”
“我没想折磨谁,不过为了避免尴尬。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对一个人再失望,好聚好散都是最好的分手方式。”
快意恩仇的颜寒露完全理解不了,一味催促:“想消失的话现在就转院!不单宋雅柔在这间医院养病,他妈妈还在这儿上班,何必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留下受他妈妈的气!跟我回去吧,妈妈一定想在身边照顾你,至于爸爸那边,你既见不到他也想不出办法,留下也没什么用的。”
“……”
没等宁立夏点头同意,颜寒露就擅自打给了妈妈,宁立夏还未想好如何面对蒋绍征,干脆听由妹妹安排。
快到中午的时候,正巧过来出差的宁御顺道探病。遇见颜寒露,只当没有看到,转头问宁立夏:“我从早上就一直打给你,怎么关机了?”
“手机没电,没带充电器。”
“你收拾东西是想转院?我正要回去,可以送你。”
宁立夏谢过宁御,起床去卫生间洗漱,病房里只剩下宁御和颜寒露,颜寒露看了宁御两眼,艰难地开口:“那个,宁总,我可以预支这个月的工资么?”
宁御低头拨弄手机,看也不看她,隔了几秒才答:“没有这样的先例。”
“只不过提早一周而已!”
“一周你也等不及?”
“来照顾姐姐的路费我妈妈还没有报销,我的钱包里只剩下不到两百块了。”
宁御终于抬起头来看了颜寒露一眼,目光充满怜悯:“看来智商和遗传没有太大关系,虽然是同卵双胞胎,你姐姐就绝不可能被骗钱又骗感情。”
被戳到伤心处,颜寒露却丝毫都不恼怒,一脸同情地看向宁御:“是呀,我姐姐不单不会被别人骗钱,还能骗到别人的钱——开餐厅和工作室要用好多钱吧?不过,或许你是心甘情愿的?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比我更傻。”
“……”
“我知道你不是顺道而是特意赶来看我姐姐,放心,我会假装没发现的,看在我们同病相连的份上,借我几万块应急吧,那个坏蛋刷我的信用卡买了好多衣服,你给的工资那么少,只够两件衬衣几条领带。”
“钱可以借给你,但条件是你自己乘火车或飞机回去,不要坐我的车。”
“明白明白,你想找机会和我姐姐独处是不是?你给我买票,我立刻消失。我姐姐正和蒋绍征闹别扭,脆弱着呢,你想追她回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我的车上有司机,即使你不上车,我也没法和你姐姐独处,我单纯是听到你的声音会头痛而已。”
颜寒露闻言动了动嘴,却没敢说话,找了纸笔写了行字递到宁御面前——“哥哥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钱?”
“……”
打完上午的点滴,联系好另一间医院,宁立夏便回了新租的公寓收拾东西。
见姐姐收拾衣服,颜寒露立刻阻止:“衣服鞋子什么的带一两套就好,你不是要跟我和妈妈住一段吗?等你好了我们去逛街买新款,我有好多东西想买。”
“你不是连信用卡都没钱还,哪来的钱?”
颜寒露谄媚地看了宁御一眼:“我们宁总要给我发奖金。”
宁御实在无语:“我只是借给你而已。”
宁立夏摇头笑笑,对宁御说:“讨不回账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她根本没有偿还能力。”
还没拿到救济款的颜寒露唯恐宁御变卦,拿起了宁立夏正在充电的手机:“姐姐,我的手机欠费了,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宁立夏忙着收拾东西,自然不会在意。
片刻之后,颜寒露一脸歉意地说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马桶,询问要不要捡回来,宁立夏闻言白了她一眼,说:“算了,本来最近我也没打算开机,记得赔只新的给我。”
待她一转身,颜寒露便凑到宁御跟前,悄声说:“手机是我故意丢进马桶的,看在我那么帮你的份上,快点把钱打到我的卡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姐姐的手机没了,蒋绍征就彻底联系不到她了呀!这样你的胜算更大。”
“谁说我要追你姐姐。”
“你不是喜欢她么?”
“喜欢是一回事,追又是另一回事。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是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明知没结果的事情上。”
颜寒露最终还是坐上了宁御的车陪宁立夏一道回去。
宁御本就少言寡语,宁立夏身体不适、心情更加阴郁,自然不想讲话,颜寒露担心宁御不肯借钱,安静了半个钟头后实在受不了车内沉闷的气氛,小心翼翼地边观察宁御的神色边讲了个冷笑话,见宁御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便放心大胆地开始了叽叽喳喳。
将宁立夏送到医院后,见宁太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等和正收拾东西的宁立夏道别,宁御就先一步离开了。
正要上车,一脸媚笑的颜寒露便一路小跑地追了过来。
“那个……”
“今天之内我会让会计把钱打给你。”宁御打断了颜寒露的话,率先说,“不过,你需要出个差。”
“去哪里?”
“时间地点随便,可以带位近亲属,一切费用公司报销。”
“你是想让我带我姐姐散心?”颜寒露瞬间领悟,语气夸张地赞美,“哇,哥哥,你太长情了,真感人!”
见宁御脸色不佳,她马上比了个ok的手势:“宁总的心思我不猜,我这就消失!”
宁御懒得再看颜寒露,直接坐进了车子,这么多年,他早已分不清这种感情是喜欢还是对“得不到”的执拗,或许因为坚持了太久,纵容与照顾宁立夏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
颜寒露酷爱购物,难得有人买单,立刻心花怒放地跑回病房询问姐姐想去巴黎米兰还是东京香港,岂知腹痛未止的宁立夏连去医院中心花园的兴致都没有。颜寒露正极力游说着,手机突然响了,见是陌生号码,她毫无防备地按下了接听。
“寒露?我是蒋绍征。”
听到这一句,颜寒露下意识地看了姐姐一眼,捂着嘴小声说了句“是我是我,我正开会呢,晚点打给你”,便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不接,不会是蒋绍征吧?”
“不是的。”颜寒露一面惊异于姐姐的第六感,一面否认。
“他联系不到我一定会打给你……”
“我就说不知道。”颜寒露抢着说。
“记得不要自作聪明地多话。”
“放心放心,绝对不会露出破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