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来,秋雨夜寒,百夏茉站在房檐下等待森焱,秋风吹过,潮冷的夜雨被寒风吹落在百夏茉的面颊上,她顿感寒冷,随手拉紧身上半旧的斗篷。房檐上落下的雨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深秋的雨竟越下越大,看样子雨一停冬季就要来临了。
天色渐晚,森焱还没回来。百夏茉站在廊下跺跺脚,这样能暖和一些。暖阳静静地在百夏茉身后点起了灯,百夏茉单薄的身影不免令暖阳有些心疼。这两三年看到百夏茉对主子的付出,暖阳慢慢释怀,当年即使不等候百夏茉耽误时间,他们也逃不了。后来几经曲折他才知道,秦管家从仓北出发前来帝都接应世子时,皇上的五万精锐部队在腾格勒大军的辅助下已经将仓北包围,邬善家和夹谷家虽没加入践踏仓北的阵营里,但他们依然是从犯,他们早被皇上收买,不对仓北王援助就是最大的背叛,先帝在世时订立的约定和条款完全被他们抛弃。
暖阳暗叹道,这个狗皇帝真是厉害,明面上将仓疆大地三家异姓王召集帝都,给人制造封地无王不可能调兵遣将的假象,实则他暗中早已部署好一切,召集异姓王进帝都将其困住,令其不敢违背圣意,甚至用好处收买他们三人,恩威并施,完全夺走仓北王的援手,随之他以迅雷不及给了仓北王一个措手不及,残忍的进攻彻底断了仓北森氏一族。即使当时他们一行人兴匆匆地逃回仓北,依然中了皇帝的圈套,那时候主子反而活命的机会。世事无常,哪里晓得主子在帝都委曲求全地做质子反而救了他一命。这两年他真不该将一切都怪罪在百夏茉身上。
“姑娘,跟随我们世子真是辛苦你了。”暖阳站在百夏茉身后客气地说道:“这两年要不是你在世子身边开导和支持,真不知道世子会变成什么样。”
百夏茉浅浅一笑,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森焱意志坚强,即使没有她他也能强大起来,这人胸中有沟壑腹里有乾坤,静则气吞万里,动则金戈铁马。
这两年她的确辛苦,甚至过得还不如玄府做奴才时的日子,但是她从未后悔和抱怨,她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大安国体腐败,世家大族权利过重,百姓民不聊生,这样的国家就需要众望所归的英才来更新换代,森焱就是更改国体之人。
暖阳问道:“明年世子返回仓北后你有何打算?”
百夏茉笑笑调侃道:“我听说楚国是个诗书礼仪之邦,很想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那边的男子都很俊逸潇洒,说不定还能遇到如意郎君呢。听说岚国民风剽悍,女子地位极高,我也想去岚国长长见识,万一在那里混个一官半职也不一定呢。”
暖阳被逗乐,他笑道:“姑娘的确与众不同。”
百夏茉没有心情聊这些闲事,她问道:“你可知森焱这几日都在金圣宫做些什么,为何不带你我一同前去?真是叫人担忧。现在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打算出去找找看,你跟我一同去吗?”
暖阳面色一滞,略显愤怒地说道:“不是世子不愿意带你我前去,只是……世子怕你我为他心痛罢了。皇帝常常不分场合赏赐世子美人,并有好事者在皇上的纵容下令他当众办事,每每此时世子只能听从。他表现地越憨傻呆愣粗俗丑陋皇帝越是放心欢喜……这几年世子过得真是卑微低贱,想到这,我恨不得把那个狗皇帝扒皮饮血。”话说到后面,暖和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百夏茉没想到森焱在金圣宫受到那样的侮辱,皇上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这样的羞辱和折磨也只有森焱能隐忍下来。真是难为他了!
百夏茉正准备去宫门后等候森焱时,森焱踉踉跄跄地回来了。百夏茉赶紧走上前搀扶已经喝醉的森焱,森焱靠在百夏茉身上慵懒无力地随她进了内室。
刚坐在床边,森焱一把将百夏茉抱住,他靠在百夏茉的肩膀上,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带有酒味的呼吸萦绕在百夏茉耳边。
百夏茉知道森焱心里的苦累和郁结,她轻轻安抚森焱,“再忍耐一下,还有八个月你就可有离开这个鬼地方。那时的你可以自由翱翔,没有人敢给你难堪,你是天生的王者,忍耐是你必修的功课。”
良久,森焱梗着脖子,语气略带哽咽,却十分愤恨地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他!”
为了以后的道路走得更顺畅些,暖阳觉得他应该有所行动了,他从别处打听到崔公公虽是受人追捧恭维的********,但他却是个贪财的主儿。也就是说只要有钱,就可以拿下崔公公。问题是崔公公乃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十分不好接近,思来想去唯有从崔公公的干儿子——负责买办的小路子身上下手。
暖阳联系好凤阳城分散各处的属下,设计好方案,找人给街头买办的小路子难堪,抢走小路子用来买办的银子,甚至将小路子暴打一顿,在小路子晕倒街巷无人搭理之际,暖阳“偶然经过”顺便向小路子伸出援助之手,小路子醒来后发现自己丢了买办的银子十分着急,他不敢跟爱财如命的义父坦白,平素里他并未有过多的积蓄,每月都将自己的奉例和四处得到的供奉统统上交给贪财的义父,自己留下的零用钱少之又少。这时候小路子又急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暖阳大方地将自己“所有积蓄”拱手相让,解了小路子燃眉之急,小路子甚是感激。之后一来二去暖阳慢慢地和小路子熟络起来,时不时地向小路子贡献些好处,小路子甚是欢喜。
两个月后小路子果然将暖阳介绍给崔公公,暖阳在崔公公面前声泪俱下,诉说唱春晚的森焱如今有多么痴呆多么可怜,希望崔公公关照一二,只要能叫森世子回到仓北找几个媳妇为森家开枝散叶就行了,并且劳烦崔公公在皇上面前为森世子美言几句,接着顺理成章地送上一塌厚厚的银票。贪财的崔公公看到银票眼睛都直了,没功夫细问这些银票是从哪里来的,再说了森焱现在虽是质子但毕竟也是世子,手里有些老底也很正常。也没仔细询问暖和为何对失了势的森世子死心塌地,森焱再草包无用也有几个仓北王遗留下来的心腹,现如今仓北王早被灭族,给仓北王留个后也很正常。他们做了太监的人还想着给自己找个干儿子呢,更何况是昔日的仓北王。
从那以后暖阳经常通过小路子之手送给崔公公一些稀奇金贵的玩意儿。果真,崔公公偶尔会在“无意”间帮森焱在皇上面前说上一两好话,崔公公服侍皇上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话语不多见好就收,分寸拿捏到位。
在几次崔公公的“无意”点播之下,令年迈的皇上在不能安眠的深夜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森辕,帮助他夺得皇位的亲哥哥,有时候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一丝丝懊悔,偶尔也痛恨自己的冷酷无情。如今森焱又是那样一副不求上进的模样,森辕一族算是废了。皇帝甚至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就不要为难森焱了吧,待他满了十八岁就送他回仓北吧……但是只要天一亮,新的一天到来,皇上就会把昨晚所有的忏悔和想法推翻,他依旧对森焱充满敌意和试探,仿佛只要森焱还活着,他就不得安心,森焱的存在时刻提醒他对森辕所做的一切,森焱就是证据,证明他的无情和冷血,证明他的无能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