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嫣之定定地看着卫奕鑫。
这是一张和符超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清俊异常。
但他们的眼神不一样。
符超的眼神让人觉得温暖，让人觉得心安。
而卫奕鑫呢，他年岁不大，但他的经历，使得他的眼神时而清澈，时而复杂，时而冷冽。
她努力回想着卫奕鑫小时候的样子，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记得了。”贺兰嫣之摇摇头，故意这样说道。
她为什么要记得他呢？
她和他八杆子也打不着。
卫奕鑫似乎有些失望，但随即他微微一笑说：“不记得也好。这样的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向上勾着，还带着一丝稚气。
如果贺兰嫣之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不过十八岁而已。
因为，很多年前，小小的卫奕鑫说：“等我十八岁亲政时，你也不过二十六岁。虽然年纪不小了，可也算不得老。”
“也许到了那时候，王上又发现了更美丽更年青的女子，就看不上我了。”贺兰嫣之记得自己故意叹了口气。
当年的卫奕鑫还安慰她来着：“不会的。你放心吧！就算有了更美丽更年青的女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贺兰嫣之暗自感叹着时光如流水，她居然已经二十六岁了。
可是卫奕鑫的话，仍然让她不解地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我和你，有什么可以重新开始的？“
这语气十分的不敬。
贺兰嫣之甚至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如今是卫国的新国君了。
成王败寇，她现在不过是个败寇之妾，两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卫奕鑫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半晌才说：”你真的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吗？我说过了，我要娶你的。“
贺兰嫣之哑然失笑：”那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玩笑话而已，怎么可以当真呢？“
”可是，我一直是当真的。“卫奕鑫凤目中琥珀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贺兰嫣之。
他认真的模样，让贺兰嫣之完全答不上话来。
有哪个男子，会记得自己八岁说过的话，并一直记在心上，准备要实现它的？
尤其是，他当年准备求娶的，是个大他八岁的女子。
贺兰嫣之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真逗。“末了她说了一句。
卫奕鑫没有笑，他静静地看着她。
当他不笑的时候，他脸上严肃的神情，使他看上去并不象个十八岁的人。
”你知道吗？我常常溜进你的寝室看你。那时候，你睡着了，我便静静地看着你沉睡的样子，不舍得惊扰。“卫奕鑫缓缓地说。
贺兰嫣之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怎么可以溜进我的寝室？“
”这是秘密。“卫奕鑫微笑着说。
”你是说，这一年以来，我梦中的人，其实是你？而我也并不是真的做梦？“贺兰嫣之有点吓着了。
卫奕鑫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的。那个人是我，你并不是做梦。只是，我稍微用了一点助眠的燃香，所以你有似梦非梦的感觉。“
贺兰嫣之的脸，忽然掠过一片红晕。
她记得：这个趁夜溜进来偷窥她的小色狼，不但用手抚摸她的脸，还吻过她。
不止一次。
”你！“她瞪着眼睛，想表现出凶巴巴的样子。
可是卫奕鑫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象在看什么好戏似的，贺兰嫣之忽然就泄了气。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在恶作剧罢了。
而且，她应该恨他才对！
就是这个人，夺走了她夫君徐达的江山，并且害得徐达死于非命。
想起徐达，贺兰嫣之的心情沉重起来。
如今的她，是个寡妇了，怎么可以同一个年纪比她小八岁的新君调笑呢？
还有，她今后应该何去何从，而她的儿子徐政，又会有着怎样的命运？
”你没听说过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吗？现在的我，正是一个寡妇，所以，请王上赶紧离开吧！“贺兰嫣之板着脸说。
”那你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吗？所以，我愿意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卫奕鑫不动声色地说。
”你和我呆在一起，会很危险，你知道吗？因为，我恨你！是你夺走了我夫君的王位，也是你命人害了他的性命；同样是你，让我和我的孩子没有了未来！“
贺兰嫣之昂着头，正气凛然地说道：”所以，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报仇雪恨的！“
卫奕鑫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是吗？可是，徐达照样抢夺了卫灵王的宝座，不见你恨他！也不见你为了卫天佑报仇雪恨！“
贺兰嫣之辩解说：”卫天佑并不是徐达害死的。“
”徐达也不是我害死的，他只是死期到了。“卫奕鑫轻描淡写地说：”至于王位，本来就是我的。“
此时两人都站着，卫奕鑫比贺兰嫣之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至于你，你本来也是我的！我八岁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要等我长大，不许嫁给别人！“
贺兰嫣之要晕了，说了这么多，绕来绕去，又给绕回来了！
她给了卫奕鑫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得我好象能自个儿作主似的。你哥哥卫天佑要我服从他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帮得上我吗？徐达要我服从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出过一分力帮助我吗？“
贺兰嫣之越说越气，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反正没一个好东西！“
她忘记了，符超也是男人，符超爱她，并为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魏有功也是男人，他也爱过她，然后为了保全她，宁愿自己去死。
除此之外，她生命中的那些男人，都负过她，都让她伤心失望过。
卫奕鑫当然不在这些男人之中，因为，在这之前，他还不算男人，只是个小男孩而已。
卫奕鑫怔了怔，好一会子才开口说：”是我的错。以前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但是现在，以后，将来，我一定会护得你周全。“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但他的眼神，十分的真挚。
贺兰嫣之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们男人的花言巧语，我也听得多了。所以，我一个字都不想相信。“
这是真的。
卫天佑对她说过最动听的情话，但他一样在她患病之时，嫌弃她，远离她。
徐达曾爱她如珠如宝，但当别人陷害她设计她时，他险些亲手扼死了她，甚至还逼迫她杀掉魏有功。
卫奕鑫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当真呢？
贺兰嫣之只觉得累，身心俱疲。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宁愿青灯古佛，晨钟暮鼓一辈子算了。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再也不看卫奕鑫一眼。
卫奕鑫凝视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我下次再来看你。“
就这样潇洒离去。
贺兰嫣之倒发了好一会子的呆。
她是真的没想到，梦中人，竟然会是卫奕鑫。
她曾经留恋过那只温柔抚摸她脸庞的手；她曾经留恋过那个充满爱怜的吻；她也着迷那清浅的青草香气。
谁曾想，那根本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卫奕鑫，真是个怪人啊！
不但记得八岁时的承诺，居然还想在十年后，与她重新开始！
怎么可能重新开始呢？
她已经过了青葱粉嫩的岁月，她已经跟过两个不同的男人，她也已经为了人母。
再说了，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比她小八岁的卫奕鑫？
也只有在半梦半醒中，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人，她才会产生那种模模糊糊的情愫吧？
还有，卫奕鑫如今巳是卫国新君，他想要什么样子的女人要不到？
贺兰嫣之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带着厌恶地想：不要再琢磨这些事情了！
她转而注视着徐达的画像。
这个男人，就这样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的遗体，被他忠心耿耿的部下运送回卫国京城，然后草草安葬。
不是以国君之礼，而纯粹是一个普通人的规格来办的葬礼。
在这方面，卫天佑的待遇比徐达要好得多。
虽然卫天佑死得不够体面，但他有国君专门的陵墓，葬礼也很风光。
不过，人都死了，风光不风光，又有什么意义呢？
柳絮走了进来，向贺兰嫣之禀报说：“奴婢方才好不容易打听到政少爷的消息。”
贺兰嫣之急切地追问道：“怎么样？政儿还好吗？”
柳絮告诉贺兰嫣之：“说是徐太后带着政少爷，是和卫莹萱及凤临小姐，还有高才人和辅公子，共同居住在一个四进的四合院中。
”什么？她们这些人竟然居住在一块儿？“贺兰嫣之又吃惊又担心。
她担心的，当然是怕卫莹萱会对徐政不利啊！
奇怪，卫奕鑫入主卫国以来，卫莹萱也被赶出了王宫，迁往偏僻之地居住。
照说她也算卫奕鑫的姐姐，卫奕鑫难道不能对她好一点？
尤其是，卫莹萱还有些疯疯癫癫的，作为弟弟，真的眼看着姐姐落魄至此，也不肯伸手帮一把吗？
贺兰嫣之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心慌意乱地团团转着：”不行，不能让政儿和那个卫莹萱在一起，太危险了。谁知道这个女人发起疯来，会不会直接掐死政儿？“
卫莹萱简直就是一只随时会将徐政吞噬的母狼！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政儿离开她，也就等于把她的心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