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强行恢复镇定，出租车重新往前开。赶在六点半之前来到湾区派出所路口，把车子交了之后，和已经等了有一会的冯灵上了马六离开。
冯灵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尽管由于知道陈东近来有心事，所以没有张扬，但那脸上怎么看都隐隐藏着小得意。陈东笑着追问好一会后，才终于老实交代，原来是今天收到了通知，由于实习期间表现优异，抓过大盗立过功，下个月就要直接转入市局刑侦大队了，同时实习期结束，挂一杠一星警司衔。
这是好事，哪怕胸中压着一团阴云，陈东也不禁替她高兴。不过，对于她一个弱女子去当刑警，他还是难免有些不放心，但见她似乎很兴奋期待，也就打消了这个没有意义的疑虑。况且他很清楚，这小女人目标一直以来都非常坚定，就是要当除暴安良的警察，虽然碰上他以来，性格方面已经发生了重大转变，时常表现得没心没肺，但那也只是在他面前如此而已。
这是她的梦想，他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影响她。
为了庆祝，两人没有再去吃外面的东西，而是去超市买了些菜，回到幸福家园做自己做了牛排，蔬果沙拉，还打开音乐点上烛光喝了些红酒，算是小浪漫了一把。
九点四十五分，也不知酒醉人还是人自醉，总之冯灵醉了，俏颜晕红眼神迷离，趴在陈东肩头呓语连连，融合着尚未燃尽的烛光，轻柔似水的古典音乐，好一副情意绵绵画面。
将这缠人的妖精伺候回卧室睡下，搬把椅子放到床前坐了几分钟后，陈东轻脚轻手出了家门。他并非石头，也谈不上有多狠心，但今晚他必须要出去一趟，哪怕或许会伤了女人的心，哪怕天塌。
前脚刚关上门，后脚醉得人事不省的冯灵就坐了起来，望着空无一人的椅子怔怔出神，眼中渐渐泛起了晶莹微光。
今夜虽说是临时起意，但她也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与那个男人跨出最后一步的准备。在那个男人面前，她收敛羽翼小鸟依人是事实，但这不意味着她便丧失了洞察力，下午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便知道，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尽管她是真的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她完全可以用警校四年所学做出判断。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直相对太平，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让那个真正想安心奔出个好日子的男人再次不安起来的，除了黄尚峰入狱之后恍如人间蒸发的龙思彪之外，她想不到还有谁。说实话，她不喜欢龙思彪那号人，因为她与那个黑道头子注定敌对，但也谈不上厌恶，因为那个人确实在陈东有难的时候，做了很多事情，尽管她始终认为，这是另有所图。
总体来说，那个人虽然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但人品其实还不错，对萍水相逢的陈东更是没的说。何况她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将正邪阵营划分得黑白分明，不留一丝余地的学生，知道如今社会，更大的危害往往在于那些手握权柄，打着正义旗号却多行不法之事的人身上。
所以她很清楚，龙思彪的恶，更多在于他所处的阵营，而非他做的事，所以她心里其实很矛盾，希望他被绳之于法的同时，又出于陈东的原因，有些希望他遇上麻烦能够逢凶化吉。而对于陈东，她更是既希望他不是一个薄情寡恩的人，又希望他这时候能够明哲保身，不要陷进那些漩涡。
她自己都尚且矛盾，自然更加不想逼陈东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但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于是想来想去，决定尽量让那个自己莫名其妙爱上的男人今夜留下来。
想让一个男人留下来，暂时忘记外面的世界，她一介女流之辈，除了身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撒泼打诨那种事情她做不出来，即使做出来，也会看不起自己。
出现这样的结果，她并不伤心，只是有些难过。既然自己已经做了，也没能将人留下，或许就是注定。
……
雨夜中，陈东从小区另一个出口离开了幸福家园，没有开车。
家里不知确切情况的女人，都能感觉到今夜的重要，他当然更加清楚，所以必须要离开，不然他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几日来他虽然对那些暗中盯着他的人无动于衷，但不意味着真的就什么都不做，比如掌握除黑色卡罗拉之外，蹲点监视的人的方位，避过其视野离开小区。这对接受过残酷打熬，拥有绝佳反追踪能力的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然而，他虽然避过了散落在小区几个方位的监视，但打开1704房门的那瞬间，他模糊的身影，就已经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传到了一台显示器上。
“注意，野牛已经出洞，放他出去。”
显示器前，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漠然下达了命令。
……
一个小时后，陈东出现在锣鼓巷最深处。
这时已经是十一点一刻，锣鼓巷的商店几乎都已经关门，整条巷子人影全无，冷清一片，只有昏黄的街灯，以及商铺零星灯光与寒雨作伴。
避过散布的探头，陈东先路过“静夜”，往散发出微光的店里看了一眼，继续在阴暗中前行，最后来到傍晚时，那个衣着得体笑容诡异的男人下车的地方。
这里是一家小超市，此时已经关门，旁边是条两米左右宽的黑漆漆小道，似乎望不到尽头。
陈东停留片刻后，悄无声息闪进了这条路。
没走进多远，陈东裤兜里用塑料口袋包着防水的电话轻轻震了起来，用手遮着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后，按下接听。
“回到你的出租车，必须要快。”是龙思彪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但陈东非常肯定，就是他！
陈东面色一变，转头往外面急走。
然而就在这瞬间，一股仿佛死亡在逼近的极度不安猛然从心里升起，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即往旁边墙根贴去！
砰的一声闷响，一颗子弹从他之前的位置穿过，击中一块废弃路旁的广告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