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陈东出租车开到了茶山中学旁边的一栋六层教师楼下。
如果不说，恐怕任谁也想不到，黄尚峰那个超级猥琐大叔的前妻，竟会是一个中学教师。一个既不是好儿子，也不是好爸爸，更不是好丈夫，不论从哪个方位看都是渣的标准渣男，居然曾经娶过一个知识分子当老婆，生的女儿也那般亭亭玉立，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然而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没有再提水果，三人直接上了四单元六楼，敲响了右边那扇防盗门。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后，房门打开，然而看清开门的人瞬间，三人不禁都楞了一下。
“你们还来这边做什么？”不等他们回过神来，门缝后的女孩便冷冰冰问道，正是黄尚峰与那个女教师的女儿，二十几分钟前，刚在黄光远家里见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赶在陈东三人前到来的，虽说中间停车耽搁了一阵，但也不应该比他们还快。
“请你们离开，我家不欢迎你们。”依然不给说话的机会，女孩用冰冷与厌恶的语气下了逐客令。
陈东刚挤出一丝笑容准备说话，屋内又响起了一个女性的声音，同时从客厅走来了一个身形单薄，皮肤有些病态苍白，戴眼镜的中年女人。
“小念，让他们进来。”
仅是简短的一句话，便足够说明，这个中年妇女已经知道来的是什么人，看来女孩都已经和她说了。
和在爷爷家时一样，黄小念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打开了门让三人进来，不同的是，这次三人在客厅沙发坐下后，她没有再倒水。
沉吟了一会后，依然还是陈东笑着先开了口，道：“大姐你好，我们……”
“陈东是吧？王跃龙是吧？”没等他说完，面容和黄小念非常相像的中年女人便面无表情打断，依次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顿时都有些尴尬起来，干笑两声点头当是承认了。
“我姓张名玉芹，不用叫我大姐，我也不是你们的大姐，如果不是和黄尚峰有过一段非常不幸的婚姻，我不会和你们有任何交集的可能，所以无需客套，因为这种交集注定不会愉快。”
果然是知识分子，一开口就直入重点，同时也杜绝了所有贴热脸套交情的可能，中年妇女顿了顿，然后道：“你们的那件事我很清楚，黄尚峰是因为你们才坐牢的，或者更直接一点说，是黄尚峰用自己的锒铛入狱，换来了你们二位的自由。所以接下来的谈话，我希望你们坦诚相待，不要试图用任何谎言掩盖事实，否则只会更加不愉快，二位能明白吗？”
略显尖锐刻薄的话语，使得陈东笑容不禁有些苦涩。眼前这个叫张玉芹的中年女人，果然知道事情的另一面真相，怪不得龙思彪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接触黄尚峰家人，只是不知这些消息，都是谁传达给她的，因为龙思彪根本不可能，也没道理会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
“前提条件我已经说完，现在，你们可以说你们的来意了。”张玉芹面无表情道。
沉默片刻后，陈东苦笑道：“谈不上有什么来意，对于黄大哥入狱这件事，我们很歉疚，也感恩于心，贸然登门只是想来给你们道个歉，再看望看望老人家。”
张玉芹眉头轻轻皱了皱，道：“这些事情之前不是有别人在做吗？”
“是的，但是那人最近有别的事情耽搁，所以我们就自己来了。”顿了顿，陈东道：“这事早晚也还是需要我们面对面，一直回避下去始终不是办法，也不像个话，如果不是担心会影响你们的情绪，我们也不会这么久才来。”
“你很有自知之明，看见你们确实会影响心情，所以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也不想见到你们。”
张玉芹淡淡道：“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无法改变，哪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来不来也根本不重要，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分，不需要这些形式，要谈的，无非是黄尚峰替你们坐牢的经济补偿而已，这事随便找个人就能办，根本不需要你们亲自出面。”
“也罢，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谈谈吧。有的事情，直接和当事人谈确实要快很多。”
陈东干笑，有些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冷漠强硬的黄尚峰前妻，犹豫了一下，索性表态道：“你说的很对，我们不会亏待黄大哥。”
张玉芹推了推眼镜，看着他道：“场面话不用说，我就想知道，你们要如何不亏待？”
陈东强笑道：“就像你说的，对黄大哥这事做经济补偿。”
“补偿多少？”
张玉芹问完停顿了半分钟，见他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说不出具体来，于是又道：“我想有的事情，我有必要和你们说一下。我女儿本来考上的是实验一中，但是现在已经转回了一切条件都很普通的茶山中学，原因你们应该不难知道。虽然我和黄尚峰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女儿毕竟还是他的，以往他是自由人，回不回家照顾他父亲我管不着，也无需操心太多，但现在他坐牢，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女儿转回这里上学，就是因为要每天去照顾爷爷，或许你们这种人不是太能理解孝道的重要性，但这就是我教育女儿最必不可少的品质。”
“所以，我现在想问你，面对一个花季少女，在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时期里，因为不相干的人和事所作出的牺牲，你们觉得要怎么补偿，要补偿多少才合理？我想，全市首屈一指的重点中学，和普通镇上中学的差距有多大，对一个刚上高中的女孩未来会产生多大影响，应该不用我再告诉你们。”
两人微微色变。一直低着头的小智，这时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站在妈妈身旁的黄小念，神情惘然。
“或许你们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能保证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不信，你们尽可以去查。”
始终捏着衣角沉默的女孩这时忽然道：“妈，你不要说这些。”
张玉芹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回房间看书吧，一会还得去陪你爷爷吃晚饭。”
黄小念稍微犹豫了一下，刚准备回自己房间，抬头却先发现跟着两人来的小智正呆呆看着自己，眉梢不禁紧紧皱起，但也没说什么。
将目光从走回房间的女儿身上收回，张玉芹重新看向陈东王跃龙，沉默片刻后，平静道：“如果你们不知道该补偿多少的话，那么我来说一个数目吧。”
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接着道：“我要求补偿五十万。其中包括黄尚峰两年刑期的精神肉体损失费，他父亲这两年的生活费，还有可能存在的医疗费用，必要时请保姆的费用，以及我女儿人生最重要的高中三年被严重影响的赔偿费。”
“之前已经有人分三次补偿了六万，加上今天的五千，还有肆拾叁万伍需要支付。同时我要求在黄尚峰出狱之前付完，次数不能超过五次，这笔钱除了用于黄尚峰父亲的所有开销，剩余将全部作为我和他的女儿高中三年补习，以及将来上大学的费用。同时我用一名中学教师的人格保证，我不会花一分钱，也欢迎你们随时监督。”
“或许你们会觉得不合理，甚至有些过分敲诈的嫌疑，但我想说，与一个孩子原本可以拥有的更好的未来比起来，这笔钱根本算不上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