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愿打,一个愿罚。区别只在于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便是双赢。也许这些道理,年轻的元春不明白。但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有些事情,便已经有了明悟。
只是那时,心中却对这样的事情,早没有了波动。
说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最让元春害怕和嫉妒的,便是二月初出生的乳名为迎春的二姑娘了。大房无女,元春便是两房独一无二的姑娘,尊贵自不必说。
但是大房若是有了女儿,就算不是嫡出。那庶出的身份也要比五品官的嫡女高出一头的。谁让大老爷贾赦是一等将军呢。
只是这些事情,年仅八岁的元春此时也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概念。虽然会下意识的不喜欢这既将到来的堂妹,但不得不说,她本人却是不知道根子在哪的。
二月二,龙抬头。贾府又是一番喜庆。
在古代,‘年’是非常长的,从腊月初八开始,一直到二月二才结束。整个年,过起来非常的有气氛。哪里像现代那般,过年就只有七天假的。
不但不怎么走亲戚,连左邻右舍过都不知道姓甚名啥?
二月初二的这天晚上,唐朝和唐婆子特意将之前便买好的猪头,好好的收拾了一番,上面的毛都弄得干干净净。
唐朝做饭的手艺,成亲这些年,也就一般。会些家常菜,或是一些上辈子吃过,也能按着味道弄出一些这个时代因为地域问题很难吃到的吃食。
但熏酱一类的东西,唐朝一直做不好。唐婆子做的那个熏酱味道,唐朝也不爱吃,于是在唐朝家里,像是猪头,猪肘子一类的,一般都是清水煮熟了,蘸白蒜泥吃。或是直接拍黄瓜拌着吃。
自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把大蒜带回国安家落户后,现在已经是百姓家烧菜做饭的主要调料了。不过,生吃时就是味重了些。以前唐朝是听说过吃蒜杀病菌什么的,所以倒是不嫌李狗蛋吃多了,满嘴的口气。
只要真的能让身体好,有些口味算什么呢。
这日晚间,李狗蛋就着老烧酒,一个人吃了半个猪头。而离唐朝不远的荣国府,张氏还在自己的暖阁中合算着下个月迎娶时的一应器物单子时,那头姚姨娘便发动了。
张氏冷哼一声,便让人通知了贾赦。等到差不多是贾赦过来的时候,才整了整衣服去了姨娘的小院。
谁知道,张氏到了之后,才得到贾赦并未过来的消息。贾赦现在不缺儿子,自然不会对一个妾室有多上心了。张氏撇了撇嘴。此时她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对于贾赦,倒是没以前那么上心了。
反正贾赦嗜武,又喜欢古董。这些年张氏也把他的兴趣培养到了一定高度,所以张氏倒也放下了一些心思。
而且按着张氏的计划,等到贾赦武不动了以后,便再寻个玩意儿,让他继续着迷,便也罢了。此时,也就先那样。
二更天,姚氏挣扎着生下了一个闺女。自己却是一命归了西。
在这个时代,女人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高龄产妇,说白了,其实早就预定了单程票。
所以,无论是贾家的大小主了,还是唐朝这类纯粹围观事态发展的。心下都明白,没有一尸两命,已经是腹中胎儿有福气了。
至于是不是张氏添加了份例,补的太过,而导致胎儿过大才难产的。这种事情,史氏若是不上心去追究,谁又会真的去在意呢。
王氏吗?她便是想要知道点什么,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临去前,张氏抱着新出生的小婴儿,关切的,满是慈爱地向姚氏保证,一定会将这孩子当成亲姑娘养大。她没有女儿,这个便是她亲生的女儿了。
姚氏跟着张氏斗了一辈子,话中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是再不明白,再不愿意放手,姚氏也只能闭上那双眼睛,永远地离开了这人世间。
多年的争斗,如过眼云烟一般随着她的逝去而消散。
姚氏,你放心地走吧。你挣命为她这个太太生下的闺女。她是一定会当成亲生的对待的。人死如灯灭,你当初害我瑚儿的事情,从此便一笔沟消。
此时的姚氏,应该庆幸,这一胎是个姑娘,至少还有一些利用的价值。若是个儿子,在张氏的心里,那就真的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了。
虽然应该给的都会给,也会看那孩子的资质,决定是否用心培养他成为自己儿子以后的左右手。但对于不缺儿子的张氏,这种可能性并不会太高。
估计也就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到了年纪送上学。能考上便考,考不上,将来娶个媳妇分出去的事情。
但姑娘就不同了。精心教养下来,用处可比儿子强上百倍。
张氏看着刚出生的姑娘,唱作俱佳地抱到了自己身边。记了嫡女,自己养着了。至于亲生的姨娘,以张氏的手腕,不出几年,就能把这小姑娘养的只记得自己。
生恩不及养恩大,亲母又是高龄产妇难产而亡,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情况下,养母又是嫡母,还是用心教养,更亲哪一个,可想而知。
历史的惯性有的时候,也是不可阻拦的。比如说大姑娘贾元春,虽然有张氏的横插一杠,将‘元春’二字当成了乳名。而正式记在族谱中的名字,却变成了‘贾沅’。二姑娘名贾迎,乳名却是‘迎春’二字。
至于以后的三姑娘,庶出女是不上族谱的。所以大名和乳名差了一个字,也无人当一回事了。反正她是随了前面两个姐姐的例了。
对于这件事情,唐朝是举双手赞成的。不是唐朝没文化。她就是觉得春字放在了名字里,会变得很有时代气息。
成了嫡女的二姑娘贾迎,被张氏亲自教导。也如张氏当初所说的那般,并未送到婆婆身边教养。一来张氏对迎春的期待,可是比元春更胜一筹的。二来,孩子这么小,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所以便亲自收拾了正院东侧的一个小院,准备迎春三五岁的时候搬过去。而现在便一直养在张氏正院的厢房内。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贾赦没了姨娘,张氏自然要有所表态。在和史氏提起的时候,史氏对比了一下大房三子一女的战果,又看了一眼二房一子一女的收获。再加上儿子年纪也有了,屋里有没有姨娘通房,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并未管这件事情。张氏表足了心态,此事自然便悄无声息了。
三月初九,是正式迎娶的日子。
这一天,唐朝是哪也没有去。二岁多,不到三岁的李凝,这两天正因为她那傻爹出远门,而在家里闹腾呢。
李狗蛋这些年,也算是出息了。渐渐地也熬成了车马处的小管事。虽然只管马,不管人。但活计轻松了,工钱也领的多了。
每个月,唐朝给他的零花钱,竟然也能攒下来了。时不时的还知道给她买点零嘴,给他那以前还是‘无齿之徒’的闺女,买包桂花糖。
这不,这闺女两天没看到她那傻爹,便开始闹了起来。
“你说这狗蛋走了也有两三天了吧。怎么还没回来?”唐婆子看不下去了,直接从唐朝怀里抱出李凝便开始哄了起来。
“他还要拐个弯去趟西山,之前不是阿漱在那买了十亩地吗?总要去看一眼的。”唐朝算计了一下时间,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最晚明天下晌也就回来。”
这一次李狗蛋是去贾家在京郊附近的庄子了,那里新得了几匹好马。贾赦听说了,不放心别人,便忙着让李狗蛋去将马带回来。毕竟在这荣国府,能侍候马像侍候祖宗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而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些马,也愿意让李狗蛋侍候。
其实这些人是都没有看到李狗蛋在家侍候媳妇是个什么态度,不然也就不会这么说,这么想了。
自打成了亲,这么多年,唐朝连件衣服都没有洗过,就可以看出来媳妇还是比马精贵的。
“你说这事闹的,瑚大爷成亲,满府都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在府里的下人,又都得了主子们赏的红包。偏偏咱们家狗蛋是个短财的。”
唐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妈妈,您老可真是的,您怎么也不想想狗蛋是能上主子跟前的吗?我都想好了,等过了瑚大奶奶回门的日子,我便抱着我们凝儿去拜见。”
“你带她去干什么,没得再哭闹起来,惹了太太奶奶不高兴。”这个年纪的小孩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呢。打不得骂不得的,说也说不听,劝也劝不住的。
“没事。我闺女乖着呢。”
“对了,闺女,你听说了吗?”唐婆子突然想起件事情,眼睛闪着八卦的神彩神神秘密地对着她姑娘说道。
“什么?”
“老太太要给二老爷赐通房,因着瑚大奶奶进门,给耽搁了。”
这事她们梨香院都传遍了。二太太这些日子都淘汰了不少帕子了,那可都是上好的绢缎和精纱布呢。
“真的?老太太不是从来都不敢这种事的吗?怎么会?”唐朝给闺女递了一块糕点磨牙,便坐到唐婆子一旁八卦地问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忒奇怪了些。那年二太太没给二老爷准备红封,老太太也没什么表示呀,这是为啥折腾呢?”
“妈。你在梨香院,就没有再听到点别的?”
“呸,你当你妈是干吃饭的呢。一天活多着哩。这还是你周姨偷偷告诉我的。你最近可要小心点,别犯了什么忌讳。”
唐朝点头,这是必须的。算算时间,也许是赵姨娘要来了呢。这个还真得好好围观围观。谁知道能生出带刺玫瑰花和猥琐贾环的娘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只是这个时候的唐朝娘俩,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通房的事情,竟然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李狗蛋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回到京城的。进了府,也没敢多做歇息便直接向贾赦交差去了。
这一次李狗蛋总共弄回来了三匹成年马,两匹马崽子。一路上像捧着宝贝似的,终于是安全到家了。
贾赦看过,夸了一番,又将这些马交给李狗蛋侍候,便给了赏钱,让李狗蛋回家了。
回到家,自是一番洗漱休息不提。
唐朝看着虽然没瘦,但黑了不少的李狗蛋,有些撇嘴,“真是野生野长的料”黑了,竟然更有男人味了。
“啥?”李狗蛋正好洗头洗脸,没有听清楚。
“没说啥,你这回去了西山,阿漱的地都凭出去了?”
李狗蛋点头,“凭出去了,正好赶上春耕。再晚些时日,就误事了。”西山那边较冷一些,往年也是清明前后开始耕种,这会才三月初,倒是不打紧。
“嗯,阿漱14了,有了地,将来也好说亲。对了,我听说明年瑚大爷回金陵乡试,大太太的意思是让琏二爷也跟着去走一遭呢。咱们阿漱到时也可以试试。若是中了,自然好,不是不中,也知道知道考场的门朝哪开,下次再去,也不会找不着路。”
“噢,听你的。”李狗蛋接过唐婆子特意去厨房给他下的面条碗,笑呵呵地坐在榻上吃了起来。
“涂鲁,涂鲁”的声音看得小李凝眼睛都睁圆了。
“爹,我也要吃。”为啥爹吃面条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我的小祖宗,你着什么急。你的在这呢。过来,姥姥喂你。”不等李狗蛋说什么,又拿了一碗面的唐婆子便微弯着腰向李凝叫道。
看到有面条吃了,这小没良心的,立即抛弃了亲爹,投到了姥姥的怀里。
唐朝看着屋中的三人,想到在府里的大儿子,心中满意极了。
想当年,她三十好几都没有嫁出去。现在不过二十出头,闺女都会打酱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