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止不知被这群粗野的匪贼压着在山寨中走了多久,在七拐八弯之后,他们终于停在了一个房门外。
那个二当家上前走到门边,极其谨慎地敲了敲房门,待听到屋内之人发出沉稳的满是磁性的一声“进”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领着押着慕容止的两人押着她走了进去。
慕容止心下不禁立刻对屋内这人起了强烈的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竟能让这些如此粗犷的汉子露出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慕容止就被押着跟在那二当家走进了房中。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令她十分诧异,慕容止脑海中土匪头头的屋子应该是乌烟瘴气的,而不是眼前这般明亮清爽。而且应该是有很多动物皮毛来显示自身征服自然的能力,而不是到处都是眼前这样排排塞满了书的书架。
更令她大为惊异的是,那坐于窗边的大当家更是丝毫没有土匪的模样,相反的,倒是生得眉清目秀,只有眉间的那道细长的疤痕说明了他曾经历的故事。
慕容止立在那里,竟一时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这就是那群土匪的大当家!就是这般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让看着更有土匪头头模样的二当家俯首称臣?
“头儿,这小子是我们在巡山的时候抓到的。我审问了一番,觉得这小子有些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官府那边派来的探子,所以抓来这里让头儿您仔细拷问拷问。”
二当家说完,坐在窗边的人颇有深意的轻轻扫了慕容止一眼,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思明,你先下去吧。”
“好。”那刚刚还说一副天下老子第一架势的二当家此时此刻只是恭敬地回答道,然后示意押着慕容止的人将我放开,并随他们一起脚步放轻地走出房间,最后,二当家轻声地将房门关上。
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特别是大当家吩咐完后,慕容止的心中其实是有擒贼先擒王的打算的,但是看到浑身上下全是大块肌肉的、手能拿百斤大钢刀二当家能这样听大当家的话,能这样放心地就退出了这间房间,明显是对大当家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看来自己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见机行事显然是慕容止目前应当选择的最安全的路。
于是慕容止便还是按之前的计划行事,先行自报了家门:“小生姓王单字一个逊,为了抢回自己被恶人强霸占去的未婚妻,所以慕名而至,特来恳请大当家的准许在下加入队伍。”
谁知他听到慕容止胡编乱扯的自我介绍之后,竟是朗声笑了起来,“慕容姑娘还真是喜欢开玩笑,不过在下却从未听闻慕容姑娘竟然喜女扮男装,并且还有个被别人霸占了未婚妻。”他话至此,慕容止的心彻底凉了,整个人也是呆愣的:他竟然全都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明明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保密工作的,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发现?他又怎么能够这般确定我就是复姓慕容呢!慕容止心中有成千上万匹野马从自己的胸腔中咆哮而过。
慕容止知道现在不是自己惊讶疑惑的时间,既然他能够如此确定地喊自己,那定是已经十分确定,再去解释掩盖没有丝毫益处,只能徒增慕容止自己个人信用的污点,于是慕容止便压抑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不露痕迹地后退了一些,沉声说道,“大当家真是好能力好眼力,只是在下委实想不通,阁下又是怎样知道在下的真实身份的。”
他闻言,笑声更加爽朗,慕容止便更是不解地立在原地看着他,待他的笑声止住,眼前的大当家才抬眼望着慕容止,说道,“慕容姑娘莫要慌张,你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我才认出你了。”
听到他的话,这次慕容止就更是愣住了。
有过一面之缘?慕容止不停地在脑海中搜寻上一世中有关眼前这个人的所有回忆。突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绚丽的烟花在无边的夜幕之上散开、坠落的画面。脑海中的的画面和眼前的人相重合。
洛清远!你,我果真见过。
不过那真的只是一面之缘,犹记的当时刘景然已和心中最爱一起幸福度日,慕容止却日日因无法得到刘景然的心而感慨落寞。
那日正是宫中每年都会举办的乞巧晚宴,而宴会最让人期待的就是在宫城之前的大广场上上演的烟火表演,这算是化国最盛大的庆祝仪式了。
自从刘景然将心完全交给了她之后,宫廷聚会之类的事情慕容止是完全没有兴趣,也从未参加过:去了有什么意义么?只能看到他们是如此的恩爱,徒给自己添伤害。更何况是这祝福有情人长久幸福的节日宴会呢。
城里的人皆相互做伴去看那烟火了,慕容止府中的人因为全都经过了她的允许,便也都去看了。
偌大的王爷府苑内瞬间显得冷清了许多,慕容止独自一人坐在屋前的高树上。在这高处可以拥有广阔的视野,而这视野可以将那距离她的府邸同样不远的广场包括。
她是王爷的嫡长女,生来便有着华贵的身份,也就是这样的身份,让她活在重重的枷锁中。为了达到未来王爷的标准,她必须不断的学习,琴棋书画、礼乐舞蹈,不管她喜不喜欢,她都要将它们学达完美的程度。
她隐约记得她的母亲常常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止儿,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不幸,都要活下去。生活总是不如人意的。”
她记得她窝在母亲满是沁香的怀里,听着她温柔似水的声音,身上和精神上受到的创伤总是能获得痊愈。但是对于母亲的话,她似懂非懂地记在了心里,她不能理解母亲话里的真实的意思,除了要她学习她不爱学的东西和经常受到教礼仪嬷嬷的责打外,她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幸。
或许,现在这样的时候,就是母亲说的,人生不如意的时候。
记忆中,关于父母的记忆,就是这些了,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寂寞孤独的时候,她想起了他们。
静静地看着远处烟火竞相冲上拥有如墨般的夜色的苍穹,华美的色彩在头顶交织,生生地营造出了虚假的繁华盛世之感。
突然,不知何时,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尖叫,不多时,原本聚在一起的人们便争相向不同的方向逃窜,慕容止虽心里有些诧异,却并未做出太大的反应:站在远处细细看来,不过是一个人的衣角沾到了即将飞天的烟花的一点火星,并无甚大碍,却是将那群聚集的人吓得四处逃窜。
慕容止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讽,轻声道,“真是愚蠢。”
“确实是很愚蠢。”突然,慕容止的头顶上传来了人的应和之声。
她不由得有些惊诧,抬首向自己的上方望去,就看见一个眉眼清秀、几近与我同龄的少年就站在树冠上,上空的气流吹拂着他长衫的下摆,带起一阵阵的弧度。他盈盈地冲慕容止笑着,他的身后,是无数烟花的依旧在漆黑的夜幕之下炸开、坠落,竟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那个少年,便是洛清远。
然后,他便从树冠上轻轻一跃,稳稳站至地面,他抬头看着慕容止,双眸中似有水波流转,他捧着一束花说:“我听说皇宫中的这种花很好看,便采了一些想带回去,可是刚刚又想到我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似有十万八千里那般远,等我带回去这些花儿估计也枯萎了。我看你在这里寂寞一人,就把这花给你吧,希望你在拿到这束花,看到这样美丽的花的时候,能够不露出忧愁的神情。”
慕容止竟有些晃神,不知怎的就跳下了树,将那花接了过来。然后只不过她在接到花一瞬,他便已轻盈地飞到到了树冠上,然后他低着头看向树底下的慕容止,浪朗声说道,“洛清远,我的名字。”他的话刚说完,就顺着到了屋顶,消失在了慕容止的视线之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导致慕容止于上一世日后再想起之时,竟一直只是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也是因此对于那路清远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可她断断没有想到,路清远,竟会将自己曾视为梦境的画面记得这般清楚,甚至还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回想起来,路清明能够自己单身一人去化国皇宫摘花,就算化国再怎么国力势微,宫中的防卫也不是摆设,所以足以见得洛清远的武功之高,想到此,慕容止便愈发谨慎地道,“洛公子还真是记得清楚啊,事已过去多年,没想到公子还记得。”
洛清远微笑着,并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然后他带着明显的不解道,“只是慕容姑娘来此并女扮男装又是为何,莫非是真的想要加入我这匪窝?”语气带上了一丝调侃,并话中有话的继续道,“可是我这里可不合适你这般金枝玉叶的人生活。”
慕容止心中知道,这个时候那些事情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还不如索性与他挑明实情,全看他如何决断,之后的事再就此进行商计。
慕容止便坦言道:“在下自第一次与洛公子见面起便从内心里认定,洛公子必是一个极其时大局的人。”这句明显的奉承显然并未能入他的耳,反倒让他的剑眉上挑,带上了几分玩味。
不喜欢阿谀奉承么,那我就直入正题了。慕容止心下想着,便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想化国现在土匪猖獗、到处作乱这件事您不会不知吧。”
他的眼神暗了暗,回应到,“在下自然是知道的。”
“那您对这件事都有过什么考虑么?”慕容止又追问道。
我只需知道你的想法,便可以知道,你是否可以为我所用。慕容止的心中这么想着。
但他显然并没有配合着回答下去去顺从慕容止的意图,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不出一言。
良久,慕容止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令人难堪的死寂,便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对他言道,“洛公子可否思虑好了?”
他这时方才收回视线,恢复到先前的玩世不恭的模样,对着慕容止笑言道:“在下其实一直都有想要以和平的方式带领我这帮兄弟,安稳地过日子。只是当今朝廷的统治实在是太过黑暗,逼得我们这帮乡野粗汉不得不另寻方法过日。”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政策以及官员的统治问题,看来朝中人事的变动结束后,便需立刻着手进行政策的改革。慕容止心里这样决定之后,便对着他坦言出了自己所来的真实目的。
“原来是这样,在下了解了。实不相瞒,在下来这里的确不是来投靠您、依附于您的,而且在下也并未有过女扮男装的癖好。”说完,慕容止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眼的笑意。
“哦~,那你是有何事,需要你这当今摄政王要亲自来这里?”
“在下此次前来,实乃是有一事相求,需要洛公子的帮忙。”慕容止顿了一下,瞄了一眼他的神情,他的脸上果然写满了一切我早就尽已知道的神情。
慕容止不禁暗暗地觉得有些好笑,但仍旧继续说到,“如今天下分为四国,众所周知,我化国夹于三个大国之间,处境着实堪忧,再加上匪贼时常作乱,真真是脆弱而不堪一击。试想,如若三个大国趁我国国内终于土匪暴动之际,联手将我化国夹击,国家存亡,岂不仅在朝夕之间!”
洛清远显得若有所思,抱肘而立,对着慕容止说道,“慕容姑娘所言极是。那依姑娘之言,如今在下又应该怎么做呢?”
慕容止便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抬头望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洛公子,可否将青峰寨的兄弟们集结起来,与朝廷合作。”这明明是个疑问句,但慕容止却并未使用疑问的语气。显然,慕容止只需要肯定的回答。
依旧是那样玩世不恭、嘴角带有玩味的笑容的模样,他回视着慕容止说道:“在下自然毫无异议,只是至于我青峰寨的兄弟们,在下确实无法为他们做这个主。不如慕容姑娘在寨中多待几日,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自己向我一众兄弟阐述其中的乾坤可好。”他也没有使用疑问的语气,言辞中却是比慕容止多了一份不可违抗的威严。
“那就多谢大当家的了。”慕容止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无需这般生分,直接叫我清远便可。”洛清远微微笑道。
“那就多谢清远了。”
他们虽明面上看似相处不错,但是,当慕容止收回自己和他对视的视线,心中便已有了自己一番打算。
从二当家他们对洛清远的态度看,他在山寨中明明定是极有威严的,他的话,大家肯定是会听的。但是他现在对慕容止说,他不能代表大家做主,明面上是同意了她的话,但是实际上显然是在和慕容止进行迂回。
看来这青峰寨,想要为慕容止自己所用,还确实是要费一番精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