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张瑞谦不是,他一心一意想着的,是整个瑞安集团。他订这个目标的时间很早,早到一般家庭的孩子思想还停留在要好好读书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这个目标。
他早熟并且心智坚硬,但是在初次见面的人看来,又会觉得这人很吊儿郎当,这点,秦青是从跟他相处了好几天才知道他是总裁的事情中,总结出来的。
他性格多变的原因很狗血,那就是他不是张老爷子正儿八经的儿子。大宅门里的经典桥段,他是张老爷子年轻时候在外面风流的产物,一夜情后和一个交际花生的儿子。
交际花一直没告诉他,他爸是谁,而老爷子也没去找过,不,或者是说,这样在外面留下的种子太多,只要不是有确定的消息,老爷子根本不会去找。但是他妈死后,老爷子又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准确消息,知道自己除了家里的老大和老二外,还有个小儿子还在外面流浪,母亲还是个交际花,而且突然就死了,所以帮忙把他妈埋了之后,才把他归入张家宗谱。
这时候的张瑞谦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少年人心性里的叛逆,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方面他很抵触张家,这个庞大体系生意的家族。另一方面他很羡慕张家的孩子,因为他们都生活的很无忧无虑。
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还在读小学,但是张瑞谦很小就很聪明,再加上他那个当交际花的妈每天忙于赚钱也没时间管他这个拖油瓶,所以在他三岁的时候感觉他能读书了,就把他扔进学校里了,不是幼儿园,而是学前班。
于是他就在同龄人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上了初中;小学是一个概念,初中又是一个概念。小学的学生都算是小孩子,他们只知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但是初中的孩子不一样,特别是有些体魄好或者家庭好的孩子已经学会了攀比,学会了欺凌。
张瑞谦是单亲家庭,而且由于他那个妈的金钱思想的灌输,和她妈的经济来源,为人很愤世嫉俗,十二三岁,中二期发作的高潮,所以性格和大多数小孩合不来,自然的成为了那些小孩的欺负对象。带着一帮人嘲笑他或者是专门找茬。
张瑞谦虽然比他们小,但是胆子却很大;长得比较瘦小,但是打人挺狠的,也很有智慧,知道自己人少人对方人多,肯定打不赢。经常和他们约场子,但是又耍些小计谋让他们吃亏,如此下来,那些小孩子有一部分就认他当老大,跟着他混了。
从那以后打架闹事就更是家常便饭,像是向他妈宣示自己的能力,他每次带着一身伤回去的时候,都特别自豪的昂着头。他妈也没怎么表示心疼的举动,就是扔给他足够的零花钱,也可能是说让他拿去买药,然后照样由各种各样的男人接出去,然后送回家。
她妈死的那天,外面的阳光依旧很灿烂,那天也恰巧是张瑞谦的生日。张瑞谦在学校里领着一帮小弟在约架,中午打完架,下午安静的坐在学校里上课。殊不知他妈拎着个蛋糕倒在马路上,鲜血把生日快乐的几个大字染得猩红。
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扬长而去,幸好当时事发地点是一个有交警的哨卡处,所以出事不到几分钟,就有几个交警赶了过去,并且联系了120,还在张瑞谦******手机里翻出了他们学校的电话,通知了他妈出车祸的事情,还有一个跟他妈关系密切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估计是他妈最近一段时间的金主,因为最近联系密切,所以被警察认为是家属。
等到张瑞谦从老师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离事发时间过去了两小时。在这两小时里,张瑞谦正想着如何在放学后和几个小弟去游戏厅。当他的班主任来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中午打架的事情被老师知道了。
班主任语气比平时都和蔼,然后慢慢的说:“你妈妈出车祸了,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张瑞谦发誓,那是他进这个班以来,班主任对他说话最有温情的一次,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犹如身在冰窖。
他撒开腿往医院里跑,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灯还没关。他看着到处充满冰冷气息的医院,靠在墙壁上不知道自己是先痛哭还是先流泪,事实是,到最后,他只是顺着墙壁下滑,慢慢的坐在地上,冰冷的触感遍布全身,他连悲恸的力气都没有。
过了十来分钟,一个男人来了,张瑞谦认识他,最近都是他接送自己的妈妈,他妈还让他叫过叔叔。他抬头看了看他,目光冷得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低下头继续坐在地上。
那个男人看着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交际花的儿子,而且似乎今天是因为他的生日,所以她才会早点回去,说要给她儿子买蛋糕。
张瑞谦坐在地上的身影瘦瘦小小的,那个男人心里见了也不舒服,毕竟只是个孩子。他拉起他,让他坐在椅子上,安慰他说:“你妈妈会没事的,送来得及时;肇事车主也找到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张瑞谦一言不发。那个男人接着说:“今天是你生日是吧?你妈妈说要早点回去给你买蛋糕,是我不好的,如果我跟她一起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很抱歉。”
一听这话,张瑞谦猛的抬头,也想起来了今天已经是自己的生日了,恍惚间好像每年他生日,回家都会看见一个蛋糕放在家里,但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吃蛋糕,他那个身为高级交际花的妈,早就去开始她丰富的夜生活去了,所以他对自己生日这个概念不深。
现在说他妈就是为了一个蛋糕出车祸的,张瑞谦感觉很讽刺,但是一直干涩的眼睛又有些湿润;那个男人递过来一张纸巾,张瑞谦没有接,而是仰着头,死死的闭着眼睛。
过了很久,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叠钱,然后他感觉身边的椅子上轻了,那个男人说了句‘好好照顾你妈妈’就走了,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十二岁的张瑞谦就那样看着手术室的灯熄灭,看着他妈那张一直妆容精致的脸上蒙着白布,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一只肌肤如雪的手臂从床上无力的垂着,失尽血色。
张瑞谦看着他妈,一句话都没说,跟着医生到了安置尸体的病房;一旁的护士本着母爱精神,想安慰这孩子几句,但是张瑞谦隔绝全世界的气息,让她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出去。
十二岁的孩子,就那么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依靠,冰冷的躺在自己面前。他甚至都不敢相信,那个每天不管他怎么闹腾都不发火,也不管他的人,就这么走了。彷佛全世界就这样塌了,连点准备都没有,毫无预设的塌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伸出手,慢慢的触摸着他妈垂下来的手。肌肤相亲的冰冷,让他感觉到了绝望,即使如此,他还是紧紧的抓住了那只手,像是握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抓住。
他一只手抓着******手,另一只横在眼睛上,挡着一切看向自己的视线。嘴里呜咽着,像濒临灭绝的小动物,倔强着不发出伤心的声音。那叠钱掉在地上,他也没有理会。
一直到晚上,他都呆在那间房里,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他就掀开他妈脸上盖着的白布,然后盯着******脸看;看着平时很少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永远的闭着。
他妈大概是二十一二岁的时候生的他,再加上多年来精心的保养,所以看起来依旧年轻。岁月在她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失血过多,脸色太过苍白,她更像是睡着了。当然,也要除去散落在侧脸的点点血斑。
张瑞谦觉得那些血斑很碍眼,就像是在提醒他,妈妈是因为他才遭遇如此不幸;他心里越看越堵得慌,难受得很。他起身,在床边上拿过一块毛巾,去外面把毛巾打湿,想给他妈擦脸,至少让很爱美的她,走的时候脸上保持美丽。
打湿毛巾回来之后,他看见了房间里来的人。十来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拥着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病床前。那个为首的男人,给他的感觉很怪异。
像是恐惧,又像是天生的威严,让他不敢靠近。那个时期很特别,一点点小事,张瑞谦都记在心坎里,以至于后来,他对于张老爷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时候。
他没有管他们是什么人,径直走到******面前,说:“妈,我给你把脸擦干净。”然后慢慢的,轻柔的擦拭******脸;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没有悲恸,而是很专注。
张敬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小儿子,心里没由来得欢喜,只可惜,这份欢喜,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后来,张瑞谦一直没有好好把握。
张瑞谦擦完******脸,接着给她擦手,直到看不见血迹,才停下来。然后又一言不发的坐下,看着她妈毫无生气的脸。张敬心里不舒服了,不止为了从来没见过面的儿子,也为了这个养大了他儿子十几年的女人。本来想这次好好补偿她的,没想到人就这样走了。
他咳嗽一声,打破宁静,用最简单的话语,说清楚了自己和张瑞谦的关系。然后在张瑞谦冷漠的眼神里,安排医院里的人,用车子,把张瑞谦他妈从医院运到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