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卿烟在台上演绎着沈墨宸演过的角色,感受着原本属于沈墨宸的一切恩怨,一切喜怒。
她找过报社登报找人,也拜拖过廖毅爷和汤米,而无论是哪种途径,最后都是石沉大海,那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无论如何,能让她知道他还活着,就好啊,为什么就那么狠心不见面呢?
陌卿烟下了戏,卸了妆,这才注意镜子中的自己气色居然那么差!原本白皙的脸竟然被蜡黄代替,欧式的卧眼现在也卧得更深,桃红色的唇瓣已经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随时要走向棺材。
她换下了湿透的行头,在里面摘下缠在胸前的白布,这块布绑的她已经快要窒息了,她长舒一口气,将布仍在脚下,踩了两踩,想了想又拿起来扔进柜子中锁好。穿上平日里常穿的西装,带好眼镜,遮住发青的眼眶。
她带了早早写好的寻人启事,除了戏院,演着街,一路贴了下去。小四喜的众姐妹早早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中的告示,一起贴起来。
冷情月每次看到路边的寻人启事,心中总是隐隐不安,有好几次他都要冲口而出告诉她墨宸的所在,最终,还是压了回去。沈墨宸啊沈墨宸,你这个造孽该天杀的!
段天理在沙发上,整个身子陷进软软的弹簧之中,抽了一口烟斗,又恨恨地放下,“怎么这样的他都死不了?这个命硬的东西!”
段绍文守在一边,并不搭腔,段天理最喜欢他的不多说不少道,但有时候,他也需要有人来配合,来引出他后面的话,此时,见段绍文,还是端端的站立不语,瞥了一眼有些气闷。
“督军说的是沈老板吗?”宁漠然及时,问道,心道,这他么的明知故问。
“你说他命怎么这么硬呢?”
段天理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戏子,屡屡坏自己好事。要说起来,其实两人根本无甚仇怨,他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沈墨宸不顺眼,也许从他对陌卿烟动了心思就已经开始了。
“戏子罢了,督军没必要与他一般见识,如今他人也废了,流落在外吃紧人世间的苦楚与白眼,不是比痛快死掉更加凄惨?”宁漠然说得面无表情,将段绍文看得胆战心惊,人都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难怪城中百姓只要一提起宁漠然来各个噤若寒蝉。
宁漠然心中苦涩,那么好的一个男儿,如今落得如此,小凤凰日日在外面找他找得肝肠寸断,这一切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你说得倒是也对,罢了,本督军也懒得跟一个戏子见识。今日难得清闲,绍文,同我出去。”
段绍文上前将衣服披在段天理身上,站在一边等候。
“督军,还是我陪你去吧。”
“免了免了,寻欢作乐这种事哪能劳烦你?有他就行了。”段天理穿好衣服,心道带着个女子出去那做起什么来怎么方便?
段绍文经过宁漠然微笑着轻点一点头陪着段天理出去,他就只是个能陪着主子一起寻欢作乐的弄臣而已,而已!
段天理坐在雅座咳着瓜子,他与段绍文一样,对坤班一向看不上眼,但最近这个小四喜的名头实在太旺,以他这个外行的水平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与不好,倒是压轴的菊仙令他眼前一亮。这菊仙扮上扮相看得他心肝直颤,自己家里的那些个夫人哪里比得上这菊仙的一根小手指。这样的嗓子,唱得他心都醉了,这样的眼神看得他的骨头都快要酥了。本来自己家中被他赶走的大老婆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只可惜人老珠黄,还总阻碍着他纳妾,现如今也不知是在何方了?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人,那些早已死去的死鬼。
坤班有名角撑腰,大轴的依然是陌卿烟的《界牌关》,自从沈墨宸出事,这家伙一直在演《界牌关》,似是在以这样一种方式纪念那个人,以这样一种方式在向人们抗争着什么。
他不等菊仙的戏唱完,名人送了花篮送了过去,甫一谢幕立马窜到了后台,后台的那个佳人正在卸妆,谁能想到卸了状更是倾国倾城美娇娘一个。
“沈老板啊沈老板,刚刚的《贵妃醉酒》看的我这个心都醉了,什么时候,给大帅唱一场堂会啊?”
“大帅见谅,菊仙水平有限,恐怕污了大帅的耳朵。”
“不会不会,大帅就爱听沈老板唱戏。”说着嘴里不禁哼哼起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他这一边唱着一边还带上了身上,看得菊仙一阵恶心。“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大帅,菊仙该换衣服了,请您回避。”菊仙心感不妙,如果被这个色鬼惦记上,恐怕不好脱身。
“诶诶诶,小心啦小心啦。面汤来喽。”
菊笙端着一碗面汤,一路小跑跑进来,来到菊仙面前一不小心将一碗面撒了出去泼在段天理的身上,段绍文连忙掏出手绢轻轻将衣服擦净,“你长没长眼?怎么走路的?”段绍文立眉怒道。
“诶,怎么说话呢,尚老板又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啊尚老板?”说着向菊笙眯了眯眼睛,心中痒的难耐。
“大帅,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怪菊笙啊!”菊笙说着长大了嘴朝着段天理面前直喷过去,段天理只闻到一股臭气扑面而来,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段绍文也闻到了,怒道:“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味道?”
“呵呵呵呵,大帅,菊笙打小就有这么个毛病,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您见谅,见谅。”一边说着一边长着嘴迎着段天理的脸,一直不离他面门。
“行了行了,闪开。”段绍文抬手去哄。
“好了,好了,菊笙这就让开,哦,对了,这是我刚刚在外面买的面汤,本来是要给菊仙吃的,大帅,还是您吃吧。就当是菊笙给您赔罪了!”说着将碗使劲送过去,汤水又泼出来一半直洒在段天理衣服上,把段天理烫地一哆嗦。
“哎呀,大帅,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给你擦擦吧。”
段天理一把推开菊笙,这一下被她弄得心思全无,冷哼了一声,带着段绍文出去,临走回过头来又道:“沈老板,段某等着你哦。”
“菊笙,谢谢你。”菊仙惊魂未定,抓起她的手。
“得了,都是自己姐妹,还说什么谢与不谢。只是,只是,这段大蒜……恐怕不好应付,要不你出去躲一阵子。”
“躲?能躲到哪里去?自做了这一行,早想到会有今日,掏出北京,难道上海便没有这样的强人了吗?这事从长计议,最好,还是想个办法,断了他的念想。”
菊笙点点头。
“菊笙,你的嘴里到底是什么味啊?”菊仙也不禁捂住了鼻子。
“你还好意思说,我刚刚吃了半馆子的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