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的看到等候在外面的三人，南素梅一眼看到了静静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像失了魂一样的艾梅。
她松开卫国海的手奔了过去，在艾梅面前站定，气息微喘：“……小鱼咋样了？”
艾梅动了下眼珠子，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了她，还未说话，眼泪已经率先似断了线的珠子掉落下来。
南素梅的心沉了沉：“问你话呢？小鱼怎么样了？”
艾梅泣不成声的说不出一句话，她手掌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出去，她不敢去深想，都已经整整六个小时了，里面还没有一点的消息……
虽然顾建柏一直劝慰自己，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也那样相信……都这么久了，小鱼还有救的！
可还是无法化开心底那凄怆的痛楚，心疼那个人……她正在里面和死神做着生死搏斗，心疼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要遭那么多得罪！
得不得到回答，南素梅扭头看向那亮着红灯的手术室三个字，先前多少自我安慰的抱着的侥幸在这一刻突然的瓦解。
她红了眼质问她：“艾梅，小鱼她在里面是不是？”
卫国海走过来扶住了南素梅的肩膀，“你冷静一下……”
“这要怎么冷静？”南素梅嗓音不受控制提高八成，“小鱼她在里面我们从西安到北京……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
边上，那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
卫国海认识，五年前他去医院找艾梅的时候，艾梅的身边就陪着这个男人。
当时……他们的动作亲密，卫国海多通世俗的人，他的妹夫还躺在火葬场上尸骨未寒，他们就已经恩爱如初……很生气，生起气来，语气自然也不好。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猛然间才知道，小鱼在北京已经见着她妈妈了！
不然，他们也不会守在这里！
男人身躯高大，睿智眸子透着沉着的冷静，顾建柏对他们解释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遇到这样的事是谁也不愿看到的……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里面有最权威的外科专家助阵，相信，南瑜……那孩子一定会渡过难关。”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国海比较沉稳，这个时候压下一切成见，只担心里面侄女儿的情况。
顾建柏垂眸思索了下，还没开口，坐在椅子上的艾梅忽地崩溃：“是赫玉，是赫玉开车撞了小鱼……为什么不让我去代替小鱼？该死的人是我啊……枉我还把赫玉当作女儿看待，她，她怎么能做下这样残忍的事情……”
南素梅好不容易缓和下脾气，经艾梅一开口，她立刻就炸的推开卫国海，上前一把拽住艾梅胳膊，把她拽了起来，面孔狰狞的冲她吼：“是你……又是你，艾梅，南瑜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要害她到哪种地步才肯罢休啊？”
“五年前在西安就是，都说了不要再出现她面前，小鱼受不了刺激的……五年之后你又出现……你看看你，到底还要害她到什么时候去你才能甘心？”她痛吼似诅咒的说：“你非得要害死她……绝了我老南家的种，你是不是才能畅快？”
艾梅一张脸瞬间苍白一片，她悲痛欲绝的哭着，摇着头，任由南素梅的手狠狠抓着自己的胳膊，仿佛感觉不到痛楚。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南瑜也是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啊！”
卫国海连忙上前拉住南素梅，“素梅，你冷静一点……”
顾建柏也从南素梅手里救出了艾梅，拉开了距离，一张威严肃穆的脸上更显沉冷。
……
顾瑾对那边发生的混乱无动于衷，他静静的靠在墙上，双手环胸低垂着头，细碎的发遮挡住眸子，让人窥探不得他此时的想法。
冷峻的气息自身上蔓延开来，生人勿近的冷酷，紧抿的薄唇，流露出抹萧索。
他仿似摒弃了外界的一切，整个人只剩下一副躯壳，沉静的等待，思绪已不知飘向了哪里。
卫景鹏看了一眼那边碰到一起就起冲突的长辈，头痛的叹了口气，他转身到顾瑾面前站定。
昨日才刚分开而已，他还对顾瑾的行为赞赏不已，认为这样他们夫妻就能好好的在一起。解开矛盾，剩下的就是过日子。
不想第二日就听到母亲惊慌失措的话语，——南瑜出车祸了，生死不明，艾梅打电话说联系不到顾瑾……
他爸听到后二话不说就让他订机票，卫景鹏当时还跟着诺米正在吃饭呢！
回想急匆匆从西安赶去阎良再到上飞机，这一路上的心，真的是七上八下的，偏偏这边的电话一个都联系不上。
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艾梅抽泣的解释不清原委，却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卫景鹏看着顾瑾，尽量平缓着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瑾轻动了下，不过是眨了下眼，再无任何表示。
卫景鹏问他：“怎么会出车祸？赫玉又是谁？”知道这种时候可能什么也问不出来，他转缓了语气，“顾瑾，我们是南瑜的亲人，你在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头顶突然一声闷响，卫景鹏楞楞抬头看去，那本来是红灯的三个字忽然就灭了……
顾瑾直起了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那边骂骂咧咧的众人都禁了声，在无声焦盼中，终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被从里面给打开。
护士清理出了一条道，一众主刀医生们才陆续的走出来，一行人脸上都带着疲惫，这是在里面精神高度紧张的后遗症。
外面等候着的人全都围了上去，走在最后面的顾云凡摘掉了口罩，看到一下子多出来的众人，猜测着他们可能是南瑜的姑姑一家。
轻吁了口气，在他们提问之前给公布结果：“手术还算顺利，只是还没脱离危险期。”
艾梅松了口气，双手捧在胸前，热泪盈眶的自语：“老天保佑，菩萨保佑啊……”
顾云凡视线转到顾瑾身上，低低说了句：“你过来下。”
然后留下卫景鹏等人围住老李等人去询问具体情况。
顾瑾跟在顾云凡身后，两人直直走到了外面阳台上。
此时夜幕笼罩，晚风习习，这座城市的霓虹灯璀璨格外明亮，犹如夜晚跳动的精灵一般。
顾云凡回过身来看着顾瑾，发丝被微风吹的轻轻晃动，眼镜下的眸子闪过抹复杂，他沉声开口：“顾瑾，南瑜的伤势你看到了，情况并不好……手术虽然暂时稳定住，但能不能度过危险期，我们，——谁也无法保证。”
顾瑾眼神瑟缩了下，这个问题早在方案提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料想到……静静等候在手术室外面，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的以为那样就是为她打气，使她能够坚强的度过这一步。
之后呢……
顾云凡艰涩的很难说下去，“你，要做好准备……”
顾瑾眨下眼，他抿了抿唇，突然语气肯定的道：“不会的，我相信她。”
更相信自己，怎么会同意那个人从眼前再次溜掉呢？！
顾云凡看着他，明白顾瑾的感受，可这个时候，作为医者，只能提前打预防说这些……那种结果，他们谁也不想看到。
顾瑾转过身靠在阳台上，手下意识移到口袋去摸烟，摸了个空才想起……抽烟这个习惯早已变得可有可无，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点燃一根排解一下……可，是什么时候彻底戒掉的？
好像现在也只有烦躁的时候才会想起去吸！
因为她曾经说过，就坐在车里他的旁边，带着怯意：“你不要在吸烟了好不好？吸烟对身体不好……烟味，也很重！”
明明很嫌弃，也受不了二手烟的味道，却那么温顺的提及！她就不怕，那样委婉的，很容易让人忽视掉她的存在感和感受吗？
如果遇到一个不在乎她的人，在反复几次的强调下，估计都不可能去为她而戒掉！
为什么会在五年后再次找到她，并且拉着她去民政局呢？多年后再次见到那个人，顾瑾就在想，她很顺眼，也很省心……她，那么的怯懦柔软，和别人过，只会受尽委屈！
然而跟着他……
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顾瑾对顾云凡说出了这么一句，“我随了我母亲……性格太过较真记仇，如果早点的认识看清，就不会让她承受那么多……”
尾音飘散在轻风之中，久久不散，还能听到那余音的沉沉悔意。
静默了那么一瞬，他抬起修长的腿离去。
顾云凡看着他的背影，绝决的耸立，顾瑾要做什么他猜测不到，只是这一刻，突然就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抹担当。
那种男人之间才能感受的感觉。
一行人从手术室转移到ICU外面，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情况还算稳定的人，空气中萦绕着股沉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疼惜。
心疼那个人……孤零零的和一堆仪器躺在一起，没有陪伴，她该有多么的无助？
南素梅再怎么痛恨他们没有替她照顾好小鱼，这时候也收敛了脾气，忍不住的哭泣，“小鱼最怕一个人没有声响的呆着，她就是出去租房子住，回了家也是习惯性的打开电视制造出一些声音，让屋子不要那么空落！”
“她告诉我说，挺害怕空寂的……可现在却一个人躺在里面，她一定害怕死了……”
卫国海拍着她的肩膀无声把她搂进怀里，“不要这样，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度过危险期就没事了……放心啊，咱小鱼最坚强，会挺过去的。”
南素梅脸埋进了他的怀里，无声哽咽着。
二猫子和顾凯劝解了这个劝解那个，可带回来的东西却没一个人肯动，他俩默默地站在边上，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得到什么时候去！
突然，清浅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二猫子率先发现，回头看去。
一个妇人脸色很差，身上穿着病服，嘴唇青苍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看那样子，目标直对着不远处的顾叔叔身上，二猫子无意识的抬手撞了撞顾凯胳膊。
顾凯跟着抬头看去，下意识拧眉。
顾建柏无声安慰着艾梅，感受到什么他抬眸看去，见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浓眉蹙起，利眼眯了眯。
柯宝珠脚步缓慢的走了过来，视线直直盯着他，最后移到被他搂着的女人身上，从三楼上到七楼，还只是站立而已，她就已经耗费体力支撑不住。
她声音很虚弱，几乎无法听清，却不失自己高傲的问：“这个女人是谁？”
顾建柏搂着艾梅肩膀的手紧了紧，艾梅缓慢转过眼看去，露出原貌，柯宝珠冷冷一笑，直接开口：“南瑜，是你什么人？”
艾梅怔怔的没做回答，或是思绪已经被在重症室里面的人夺去。此时根本就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物，又是谁！
“是她的女儿，”顾建柏松开了艾梅，站在她前面：“你怎么在这里？”
二十多年未见一面，再次当面遇到，不想却是这样的场面……柯宝珠撑不住地后退一步，有一瞬间那双无神的眸子里闪过恨意，无比的真切。
她喃喃了句：“难怪……”
顾凯上前来劝慰她：“宝珠阿姨，您要注意身体，南瑜有消息了我会去告诉您。”
柯宝珠没有回头，她冷冷地问：“她怎么样了？”
知道她指的是谁，顾凯说道：“手术还算顺利，正在危险期。”
柯宝珠眨了下眼，缓慢的随转过了身，艰难抬步离开，却在见到走廊那边过来的人时，定住了身体。
顾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顾瑾一步步露出全貌，不知为何，顾凯有种错觉，要发生什么的错觉。
果然，他走了过来，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直直走到了顾建柏面前。
这两父子面对起来，顾凯太阳穴突地一跳，他们都是一个大院出来的，后来生活好了搬进XX小区也成为了邻居，最近顾叔叔家实在是不怎么太平。
距离最近的石家磊他妈，天天跑去他家找她母亲打探情况。
顾凯也是醉了，这是闲得蛋疼没事做了吗？所以天天对别人家的事那么上心！
然而从以上信息里，还是不难看出，顾瑾和南瑜的事情，在顾家掀起了怎样的风浪，顾叔叔是怎样的坚决态度。
顾瑾走到顾建柏面前，父子俩相差无二的个头，气势更是相同一样的冷冽凛然，他们冷冷注视着对方，企图从彼此眼里看到抹不同。
可什么都没有，顾建柏从顾瑾眼里看到的只有漆黑，似旋窝，他猛然间警醒，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他是儿子，他……在不知觉的时候已经这么的大了！
顾瑾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顾建柏，他的父亲……网络上前段时间流传一段视频，是讲亲人间对视三分钟会有意外收获。他当时冷嗤一声，利用人们弱智的情感去做收视率，可偏偏还有人去做。
之所以能那样置身事外的冷嗤、不屑，那是因为在他身上，不会出现。
然而此时此刻，这么的清晰，顾瑾的心底有的只是震撼，他的父亲，最亲的人……
他，也会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