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跟杜城洛在沙漏咖啡馆相亲后,乐蕴和就再也没来过。
以前,家里只要没人做饭,帅不危就会带着乐蕴和来这里吃饭。从小学吃到大学,从五岁吃到二十五岁。
沙漏咖啡馆从一家只有十几平米的饮料店,做成了二层楼五百多平米的大型商务用餐的咖啡馆,从早晨的第一杯意式咖啡到中午的商务套餐,再到悠闲的下午茶,到晚上的精致炒菜,一过九点半,沙漏咖啡馆就开始清场,十点再开门时,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静吧。
沙漏咖啡馆就像孙悟空似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摇身变成不同性质的就餐地,适应不同的人来就餐,吸引了附近不少学生和其它居民。
不但定位有意思,菜品也很有心,一年四季总能变着花样的出新菜,物廉价美,还不时地在网上搞些团购活动,所以生意兴隆,车水马龙,在当地颇有名气。
乐蕴和也是喜欢它如此特别,才吃了二十年都没厌烦。
店老板见帅不危来了,急忙跑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哎呀,你们来吃晚饭的吗?”
“是啊,刚刚才有空闲。”帅不危见门口排队都排到马路对面去了,忍不住打趣店老板:“我看啊,你干脆把旁边我家的店面也给租了去,弄个连锁得了!这生意实在太好了。”
“看你说的,我这店面租了帅家二十年了,中途只涨过一次租金,这便宜已经占够了,怎么好意思再占。”店老板跟帅不危打完哈哈,立刻叫来店长,要他想办法腾出一个座位来。
乐蕴和见了,连连摆手,说:“这门口都排了二十多个人,如果我们插队,别人肯定会有意见的,反正也不急,不如等等。”
帅不危点头说好。
店老板怪不好意思的,非拉着他们不放。
“要不这样,你们到我柜台里坐着,我让厨房先给你们做份辣子鸡饭和蛋炒饭,你们就坐在柜台吃,边吃边等位置,怎么样。”
“呃……坐在柜台里吃,会不会太招摇了啊?”乐蕴和问帅不危。
帅不危倒是觉得有意思,问店老板:“柜台坐得下我们两个人吗?”
“别人是坐不下,你们肯定行。”店老板把他们拖进咖啡馆,把柜台里的人全都轰出来,只留了一个收银的,其它人都站在柜台外面做事,然后又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搬出一个小茶几,摆了两张凳子,让他们坐下来。
乐蕴和愧疚地冲着他们笑,因为他们,那些员工都得站着。
“等饭菜好了,我们打包回去吃吧。”
“回家吃多没劲啊!特地带你出来,还回去?”帅不危一想到曹雨苏X光似的眼神,就有点后怕。
乐蕴和不肯这么快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家长,可他们两个小屁孩,一个不小心就会泄露机密,这才特地躲出来用餐,想好好亲热亲热。
“这里还不是人多啊,还挺吵的。”
“要不,打包回去到我家吃。”帅不危说的是他的家。
他回到W市之后,一直赖在乐蕴和家住,自己家每周都会有钟点工打扫,所以没人住也还是干干净净的。
“也行,反正不能妨碍别人做生意。”乐蕴和赞同。
“你要是觉得别扭,干脆帮忙做点事吧。”帅不危建议她:“反正以前你打暑假工什么的,也在这里做过,他们都熟悉你。”
乐蕴和一听,兴奋地直拍手。“那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忙。”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更衣室,找了个干脆的围裙穿上,然后拿着托盘来到酒水吧。
“五号桌的拿铁两杯,十一号桌一杯摩卡,这是七号、二十号、二十五号桌的西瓜汁,大的水果盘是二楼最里面那间雅座的,别乱了啊!”酒水吧的人见是乐蕴和,也不多问,把单子和东西都交给她,让她端去。
乐蕴和快乐地应了一声,像只燕子般在人群中穿梭。她把咖啡和西瓜汁都送完了,才上二楼,来到最里面的雅座,敲了敲门:“您好,水果盘来了。”
说完,慢慢地推开了门。
里面坐着两个人,男的是杜城洛,女的是吕恬希。
吕恬希在哭,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她的头正斜斜地靠在杜城洛的肩膀上,杜城洛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在给她抹眼泪。
大概是乐蕴和的声音太小了,他们没听见,所以当乐蕴和推开门时,他们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乐蕴和甚至还听到杜城洛安慰吕恬希的话。“别这么伤心,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乐蕴和在心里啊的大喊了一声,她张着嘴,没有发出声音。
还是吕恬希先看见她,“小和!”她像触电似的推开了杜城洛,然后站起来,双手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你怎么跑来打工了?”
乐蕴和把水果盘放在桌上,瞟了一眼杜城洛。
他很难堪,但不惊慌,看得出来,他刚才只是出于绅士风度,基于上司关心属下的情义,才安慰吕恬希的。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所以被乐蕴和撞见,难免觉得狼狈。
“我和小危在等座位,反正没事,就帮忙做点事。”
乐蕴和也不知道是该留还是走,托盘在手中来回翻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像翻书一样翻过去。
吕恬希走到乐蕴和面前,将她拉出雅间。她顺手关上了门,一直走到角落里,才说:“小和,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乐蕴和说得生硬,“你为什么哭,恬希,是在公司受了委屈?”
“没。”
“那你……”乐蕴和问:“是承泽,他惹的你?”
吕恬希瞄她一眼,不置可否。
“不可能啊,承泽把你当女王一样供着,他怎么可能气你啊。”
还气得让你在别的男人怀里哭,这不是猪嘛!——这话乐蕴和憋在心里没说。
“在这里不方便说,你先下去吧,别告诉小危。”告诉了帅不危,就是变相地告诉了刘承泽。他们是兄弟,是不能理解女人的世界。
乐蕴和将信将疑,她不怀疑吕恬希,相反,她很信任她。认识这么久,乐蕴和对吕恬希是足够了解的,知道她不是外人所说的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乐蕴和认识她这么久,几乎没见过她哭。她会找杜城洛哭,而不是找身为闺蜜的自己,可见她有许多难言之隐。
这个时候,不能强人所难。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乐蕴和尽量让气氛轻松点,“这个时候小危肯定不愿意看到杜城洛的,所以,我会保密的。”
吕恬希突然伸手抱住乐蕴和,抱得很用力。
“你们把门关好,那个……稍微注意一下。”
下楼前,乐蕴和再三提醒吕恬希,就怕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人像她一样,撞破了他们的“好事”。
吕恬希的脸跟眼睛一样红,她点头,站在原地等乐蕴和下楼后,才回到雅座。
杜城洛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坐在那里没动,看得出来,他身体坐得僵硬。
“对不起,杜总,我已经跟小和解释了。”吕恬希一进来,就连忙道歉。
杜城洛笑笑,说:“我不是她的男朋友,你不需要专门向她解释的。”
“就算为了自己,我也要说清楚。”
“那你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吕恬希摇头,说:“她不会理解的。”望着水果盘里切得造型各异的苹果菠萝雪梨火龙果,吕恬希苦笑道:“她就算没有帅不危,也不用经历我的经历,更何况她有帅家撑腰……”
“有时候,很多事跟钱无关的。”杜城洛说完,又无奈地摇头,“不过,很多时候确实是被逼无奈,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更何况是你。”
“没事,我自己能赚钱。”吕恬希说得潇洒,可心里苦如黄莲。
杜城洛见她已下定决心,也不多事。他出现,只是倾听,不是劝解。
吕恬希是他的下级,是乐蕴和的闺蜜,他也视她为朋友,杜城洛觉得在这个时候,身为朋友的他,应该多关心关心她。
“你现在住在哪里?”
“这两天住在酒店。”吕恬希说:“他每天都来家里骚扰我,我也懒得去换锁,就算换锁也没用,他是头蛮牛,又拍又打的,吵得邻居天天骂人,我也受不了。”
“帅不危那边?”
“这一个月,小和跟小危都忙得焦头烂额。再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他还不至于傻到什么都告诉小危。”吕恬希吃了一块西瓜,笑得没心没肺似的,“我不也没告诉小和嘛。”
“或许,跟他们说说,你的心情会好点。”
“我暂时不想跟他们说。我想自己解决了。”
杜城洛点头,又说:“关于珍妮做华博的代言人的事,你做得不错。最近宣传也做得很好,公司打算让她去总部那边拍一系列的宣传广告,有公益性的,也有专门针对华博的,这事,不是由你继续负责吧。”
提到工作,吕恬希明显振奋许多。
工作是她的强心剂,无论多痛苦,只要有工作,她都会变得精神。
杜城洛见她眼睛发亮,不再像刚才那样萎靡不振,笑道:“就当我假公济私吧,珍妮有一周的档期要去拍宣传片,你陪着一起去吧。”
“真的吗?”能离开W市一周,对吕恬希来说,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明,将心中的阴霾劈出一条裂缝。
不过,光明只是一闪而过。
“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要伺候名模看她们穿穿脱脱对着镜头又笑又卖萌的……想出去逛个街,都没伴,唉。”吕恬希并非挑三捡四,她实在是没有心情,“不如让公司的其它人去吧,这种机会难得,让资历深的人去,更合适。我去了,恐怕又有人在背后说怪话了。”
“如果我也去呢?”杜城洛笑道。
“你?!”吕恬希双手轻按娇唇,有种想抱住杜城洛狠狠亲他一下的冲动,“老板!杜总!你说的是真的?你陪我们一起去?”
“不是陪你们,是你陪我。也不对……”杜城洛喝了口咖啡,慢慢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互相陪伴,走过这难堪的时光吧。”
吕恬希怔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杜城洛喜欢乐蕴和,这个大家都知道,乐蕴和跟帅不危青梅竹马,难舍难分,这个大家也知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挖帅不危的墙角很难,所以乐蕴和拒绝了杜城洛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杜城洛会因此痛苦到现在都不能自拔,出乎意料。
“你是为了小和?”吕恬希见杜城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立刻闭嘴,暗自感叹:“还真是天涯沦落人,也好,一起出去散心挺好的。”
吕恬希抿着嘴,忽然笑得娇媚。“杜总,你不怕我趁虚而入,跟你发生……一段感情?”
“你如果有这个本事,我也不会拒绝。”杜城洛回答得倒也挺真诚的,“你不属于任何人,我也是单身,你很优秀,我很欣赏你。而我,也足够优秀得让你钦慕,你想追求我,我很荣幸。”
吕恬希越过桌子,对着杜城洛伸出右手。“谢谢你,安慰了我。”
杜城洛也伸出右手,与之相握。“也谢谢你,安慰了我。”
两只手,紧紧相握。三秒钟后,又礼貌地放开。
乐蕴和下楼后,见帅不危不在柜台里,吓得到处去找。
她怕他上楼,看见吕恬希和杜城洛。
幸好,他在外面打电话。乐蕴和见他一时半会不会进来,又去酒水吧拿咖啡,送到指定桌子。
来回送了五趟,他们的辣子鸡饭和蛋炒饭也好了,店老板为了补偿他们,还一人送了一份汤。
“十点钟再过来,我给你们留了位置!还特地给你们准备了情侣套餐,怎么样。”店老板诚心邀请。
帅不危看向乐蕴和,征求她的意见。
乐蕴和歪着头,说:“可以啊,晚上过来喝杯咖啡也挺好的。情侣套餐就算了,吃饱了,吃不下别的。”
“今晚你肯定吃得下。”店老板笑道:“今晚不是静吧,是闹吧!我特地请了人来跳钢管舞,你看,钢管我都在搭好了,准备弄一个星期的闹吧玩玩。到时候一起来蹦蹦跳跳,很快就消化完了。”
“唔,我不喜欢闹吧,我喜欢清静。”
“来吧来吧,闹吧需要一些漂亮姑娘呢,小和你来了,我的生意肯定好。”
“那……好吧。”乐蕴和也没见过钢管揀,既然店老板诚心邀请,她也就答应了。
她答应了之后,还不忘调侃帅不危:“晚上带你来看美女,我心肠好吧。”
“好好好,就你心肠最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我做梦都会笑!”帅不危拎着打包盒,提醒她:“快走啦,回家吃饭了。”
“好嘞!”乐蕴和脱下围裙,跟酒水吧的人交待了两句后,谢过店老板,挽着帅不危的胳膊回家去。
走进W大学后,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大家见怪不怪地跟他们打招呼,一直到家属区门口,乐蕴和才放开帅不危。
“你先上去,动静小点。”乐有所和曹雨苏这个时候还在家里看电视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着乐,需要技术。
帅不危点头,踮着脚尖上楼了。
乐蕴和在楼下四处溜达,一直等到帅不危发来信息,说楼上安全,她才踮着脚尖悄悄上楼。
刚走到一半,碰到乐有年夫妇下楼。
“咦,小和,你不是出去吃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乐有年瞅了瞅她的身后,没看见帅不危,又问:“小危呢?”
“他……”乐蕴和转身看看空荡荡的身后,欲哭无泪,“小危他临时有事,先走了。”
“那你吃了没有?”
“我……”乐蕴和又瞅了瞅空荡荡的身后,无奈地说:“吃了一点点。”
“行,跟我们去散步吧。”
“爸,你和妈一起散步就行了,我跟着算什么啊!”
乐有年不乐意了,“哟,真是女大不中留,爸爸现在想跟女儿散步不行了?”他拍了拍乐蕴和的脑袋,笑道,“你在家里闭关大半个月了,跟爸爸总共也才了十句话。现在出关了,也不能总陪着别人吧。你要是不陪我们散步,爸妈会生气哦。”
乐蕴和被乐有年说得一愣一愣的,无奈中,只好答应。
下楼的时候,乐蕴和悄悄地给帅不危发信息,让他在家里等她,别再随便出门,免得中途又不知道遇到谁,出乱子。
帅不危看着渐渐冷掉的辣子鸡饭和蛋炒饭,一点食欲都没有。
乐有年夫妇带着乐蕴和,先是在操场上走了八圈。
乐蕴和走得是腰酸背痛,前胸贴后背,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熬到乐有年夫妇走完这八圈,乐蕴和急忙催他们回家。“妈,你要看的韩剧不是要开始了,你还不回去看?”
“已经演完了,你不知道?”
“啊……”乐蕴和又扭头劝乐有年回家,“爸,听说今天的访谈节目请了你这个行业里的专家呢,你不看看?”
“请就是爸爸的老同事,他的事我什么都知道,犯得着去电视里看他?”
曹雨苏看出乐蕴和心猿意马,问她:“你急着要去哪啊?”
“我……我约了恬希。”乐蕴和胡扯,“约了恬希去沙漏咖啡馆聊天呢,我闭关这么久,都没见过她。”
乐有年看了看时间,说:“你们约了几点啊,这都快八点多了,你这个点去是吃晚饭还是吃夜宵?”
“只是喝杯咖啡聊聊天,哪有这么正经的。”乐蕴和按着咕咕乱叫的胃,心里泛着苦水,有苦难言。
乐有年挥挥手,说:“行了,跟着我们心也不在这里,还不快点去!别让人家等。”
“嗯。”乐蕴和应了一声,撒腿往沙漏跑去。
刚跑到W大学的后门,见乐有年夫妇没有跟来,才给帅不危打电话。
“你就这么跟着,一点东西都没吃?”帅不危心疼她,忍不住骂道:“你怎么这么笨啊,就算不吃饭,也可以买点零食吃啊!”
“我怕我吃了零食,不饿了,等会不能陪你吃饭。”乐蕴和呜呜两声,可怜巴巴地问他:“你吃了蛋炒饭没有?”
“当然没吃,你不在,我也没胃口。”
“那你不饿?”
“当然饿!我现在就出来,陪你吃饭。”帅不危把放凉的辣子鸡饭和蛋炒饭倒进垃圾桶里,说:“这会子沙漏应该没有什么客人了,赶去还能吃上晚饭。再晚点去,就是酒吧,除了饮料,只有薯片了。”
“嗯,你快来,我多点几个菜,吃个痛快!”乐蕴和喜滋滋地拍了电话,跑去沙漏咖啡馆,选了个好位置,点好菜等帅不危。
帅不危一想到晚上可以陪着乐蕴和好好吃饭,还能一亲芳泽,浑身都是劲。他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发型,想想又换了身衣服,喷了香水,哼着小曲子正准备下楼,乐有年夫妇正好上楼,打了个照面。
“咦,小危,你怎么在家?”乐有年纳闷了,“小和不是说你有事出去了?”
“我……”帅不危瞅了瞅乐有年空荡荡的身后,说:“刚刚是有事出去了,回来换了身衣服。”
“换衣服出去玩?”曹雨苏见他这身打扮,笑道:“这么新潮,应该是去泡吧。”
被曹雨苏说破了,帅不危害羞地笑着,叫了一声:“干妈!”
“别叫得这么亲,不是我找你有事,是你乐叔叔。”曹雨苏指着乐有年,说:“你乐叔叔几天前就想找你呢,可是你一直在实验室里,难得有空又去公司了,所以拖到现在。”
“乐叔叔有事?”
“哦,上次你写的一个考察报告,我发现有几个数据跟我们当初收集的不一样,一直想问你是不是笔误了。”乐有年笑道:“这报告明天我就要交上去了,你现在……”
帅不危哭丧着脸,拧着肠子憋着气说:“我不忙……我现在就去看看那份报告。乐叔叔,报告在家里吗?”
帅不危估摸着上菜还有段时间,在家里看完报告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再赶去还来得及。
谁知,乐有年笑呵呵地拿出车钥匙,说:“报告被我放在小和爷爷家去了,去吧,陪我去拿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