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没有同情心,我无情无义,我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不,是花岗岩做的,又硬又冷的。”慕成凰将自己说得冷血无情,哄得长公主的脸终于不是那么严肃了,才是道,“我拦着大皇姐,也是替大皇姐考虑。”
长公主偏过头:“你说说,若是说得好了,我就不罚你。”
慕成凰道:“大皇姐想想,这救灾原本就是朝廷的事情,朝廷用收上来的税款养兵养官,为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以这救灾,本就是不用我们过多操心的,这是其一,其二,我听说,父皇这次也是召集了群臣,将本月俸禄中的一成抽出用以灾区的援助,后宫中的嫔妃,大多都是官家出身,本身自家就已经出了一份力了,这是其二,第三,你我现在方才协助太后处理六宫的事情,便大张旗鼓,说得好听,是以民为先,痛民所痛,感民所感,可对于那些后宫的女人们来说,咱们无异于是将手伸到了她们的腰包里,她们能乐意吗?咱们根基不稳,若是她们因此记恨,或者暗中捣鬼,咱们因小失大,好事没做成,反而自身难保,得不偿失。”
长公主细细地想了许久,深觉得慕成凰说得很有道理,别看这后宫都是一介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自己不过才接管这账务六七天的时间,可遇到的麻烦事,手指头加脚趾头都数不过来的。
“如今太后看重大皇姐,这账本的事情都是交给大皇姐处理的,我虽然名义上也是协助太后处理六宫之事,可实际上,也就只是帮忙打打杂而已,太后如此倚重大皇姐,大皇姐若是此时向太后提出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法子,只怕,只会让太后犹豫是否还要将这权力放在大皇姐身上。”
慕成凰这句话极为直白,对于长公主,她的确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的话,也是太后心中的打算,太后需要的是一个恩威并重的能人,不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善人,这一点,长公主和端贵妃太像,是需要纠正和克制的。
长公主听了慕成凰的话,心中只是暗暗叹服,由不得叹了口气道:“其实太后应当将重任交给你才是,你心里头比我清白多了,不像我,也就只能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算算账而已。”
慕成凰笑道:“哪里能交给我,我也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这办起事情来,还是大皇姐能干,还有这账本,我哪能六七天就学明白,还是大皇姐厉害。”
慕成凰不遗余力的吹捧和鼓励终于让长公主脸上的表情稍微松弛了下来,这几****与慕成凰一样,或者说,她比慕成凰更加劳心劳力,她是慕元安的长女,亦是大顺的长女,她的一言一行,都是要为比她年纪轻的人做榜样的。
“好成凰,武昭仪说的万花会,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担心事情会处理得不好,尤其是武昭仪来找我要银子的时候,这段时间,你要多多帮衬着我才好。”长公主边说边牵上了慕成凰的手,慕成凰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儿似的弯钩,反将手翻过来,将长公主的手盖在手心里,“你不说,我也会帮你的,大皇姐,咱们一直都是一起的不是吗?”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笑了:“好成凰,如今天色还早,你先去我宫里头坐坐,刚好了,你帮我的忙,我也得开始教着你看账本啊,虽然我自个儿学艺也不精,可是帮你入个门也是可以的。”
明禧宫离寿康宫很近,两人说话间便是到了门口,知画知书忙着备下茶点和珍果,才是退到帘子后头候着,长公主颇有耐心地一笔笔将账本打开给慕成凰看,只不过,这给慕成凰教学用的账本自然不是真实记录的账本,只是一本类似的宫中开销的账本,慕成凰学得极快,偶尔会抬起头问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长公主在讲,包括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些小窍门。
讲到一半,长公主亦是累了,歇了会儿道:“现在我看的账本,也只有一半是真的,还有一半,太后也是不准我碰的,看来,还是你那天那句话说得对,太后如今只是宠爱我们,还未必是全然信任我们的。”
“这有什么,”慕成凰道,“沈珂与我说过,这账本原就是经营之道里头最重要的东西,沈珂那个有心眼儿的,就算是在她铺子里做账多年的老伙计,也只一人管一半的账,一个算收入,一个算成本,俩人互相也是不知道对方的账目的,只有她自个儿才能看得全了,商户纵然如此,更何况是这鱼目混杂的六宫呢。”
长公主点点头,见着这本慕成凰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便是取过她今日才做好的那半本真账本,道:“来,你看这本。”
慕成凰下意识地将身子缩了缩道:“这当真合适?我才第一次学,就看真账本了?”
“什么真的假的,既然你是学习,对你来说不过也就是一本数字罢了。”长公主的态度很是强硬,这时知画进来奉茶,正要端到长公主和慕成凰跟前,却被长公主一个眼神给支使了出去,慕成凰抬眼见到此景,自然知道长公主别有用意。
果然,长公主翻到了一页特意折起来的一页,指着前两天的日期道:“你从这里开始看。”
页签上写着的是秋阳殿的账目,慕成凰指尖微微动了动,顺着往下看下去,这账目也算是正常,都是公主的正常领用,只不过在昨天的时候,秋阳殿领用了不少的当归红枣和桂圆,慕成凰指着这处,抬眼看着长公主,长公主眉头微微锁起,像是凝结着什么愁云,声音轻轻的:“你也发现了吧。”
“这是?”
“我问过太医院了。”长公主直接道,“太医院说是四皇妹来信期了,半个月前,咱们祈福的时候,最后四皇妹说要离开便是说自己来信期了。”
慕成凰心头咯噔一下,长公主果然是和自己怀疑到一处去了,可嘴上慕成凰只是含糊地回了一句:“许是,那日弄错了?”
“不会的,”长公主沉声道,“后来我担心四皇妹的身子,看过你之后,还特意去看过了她,左右嘱咐了几句,大抵就是说信期的时候不要过度劳累,着凉之类的,若是当时她没有来信期,当时就该告诉我才是。”
慕成凰眸光里渐渐地散发出睿智的光芒,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埋藏在她心里许久了,只是一直不敢说,也没有证据,可既然长公主已经怀疑上来了,她柔柔地回道:“那,大皇姐是怀疑?”
长公主不做声,只是将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慕成凰,意味深长,慕成凰又道:“大皇姐可记得,当时国师是说到哪个禁忌的时候,四皇姐突然说自己身体不适要离开的?”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她记得,郭天离说非处子不能参加祭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显了,两人对视良久,其实她们二人心里头都清楚,可谁都不敢肯定,终于还是慕成凰开了个话口道:“大皇姐可还有办法联系到流放在外的魏武侯世子魏斌吗?”
长公主忽而松了好长的一口气,原本绷得紧紧的身子瞬间松弛了下来,纤纤细手搁在心头抚了抚:“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样。”
慕成凰的手心里也已经全是汗了,只是语气比之前轻松多了:“那大皇姐准备怎么做?”
长公主似陷入两难:“她毕竟是我们的姐妹,可是,她若真是与魏武侯世子有染,瞒着不报,又愧对于父皇。”
这便是大顺的长公主,她考虑的从来都是姐妹情谊和对父皇的忠贞,慕成凰可没那么高尚,慕成瑶陷害自己买考题,还和崔荣联手推自己入局,如今万花会又快到了,听闻京中已经开始有传闻,说自己和崔荣在肃亲王的荔枝宴上情投意合,这多半,也是慕成瑶搞的鬼,慕成凰不是什么好人,她不太想去宽恕一个性本恶的人,她只相信,天道轮回太过漫长,人定胜天才是反击之道。
可对于忠贞纯善的长公主,她只能这样劝道:“是啊,父皇看重四皇姐,亦是看重四皇姐的婚事,可若是这件事不让父皇和太后知晓,将来四皇姐嫁出去,夫家难免会发现,到时候四皇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倒不如让父皇和太后知晓全情,将来为四皇姐择婚事的时候,选个忠厚老实,或者深爱四皇姐的人呢,可以不计前嫌,到时候,四皇姐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不是?”
长公主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可我心里头……。”
慕成凰握上长公主的手,眼神流出真挚动情的情感,道:“大皇姐,没有什么决定是可以两全的,咱们只能选择伤害最短暂,最小的那个。”
长公主愣了愣,复而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