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这大肚子的男人听着林观澜的名号,果然是微微一怔,这老鸨更是添油加醋地道:“您是知道那小霸王的脾气的,爷您也体谅体谅奴家,奴家若是得罪了他,这往后在京城里头,还怎么做生意啊。”
这大肚子男人听了酒也是醒了一半,林观澜的名号他是知道的,林观澜的脾气更是比他的名字更加出名,这厮不说家里有多显赫,光是他这脾气,京城里便是没几个能奈何得了他的。
可这牛皮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大肚子的男人总是有些不甘心,这老鸨立刻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忙道:“不就是走马灯嘛,待会,我替爷准备一个三层的画舫,全挂上走马灯,比那二层的不知风光了几倍去了,至于这银子,爷也是熟客了,我就给爷抹个零头,出来玩儿,都是为了开心,何必去得罪那不该得罪的人。”
这话说得很是中听,其实像大肚子男人这般出手阔绰的,哪里会在乎那几个零头,不过是想要老鸨哄着下台罢了,这大肚子的男人也很是接地气,虽然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语气还是那样的强硬,可说的话已经松软下来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过爷不是出不起这银子,零头就算了,权当给姑娘们的赏钱吧。”
两人正是在说话,突然,邻座的一位面容白净,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的公子哥突然站起身问道:“那二层画舫里的,是林观澜林家公子是吗?”
这老鸨只觉得脑仁突突地痛,这才解决完了一位,怎么又来了一位,转头将这身材高挑的公子上下一打量,她也是在这风月场里混迹了许久了,眼睛毒辣得很,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语气突然变得殷勤起来,招呼了之前的几个姑娘继续陪那位大肚子男人喝酒,便是自个儿摇曳着腰肢凑了上来,对着这位高挑公子细细地围了一圈儿道:“公子身上好香啊,倒不像是脂粉香,像是体香。”
这高挑公子哥眸光冷冷的,却是没有一点的慌乱,只是用手中的折扇朝着窗外的人工湖一打:“我就问你,那二层的画舫,是不是林家公子林观澜的画舫?”
这老鸨娇俏地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就是了,”这高挑公子微微昂头,像是很不屑与老鸨说话一般,“我刚才都听到了。”说罢,便是让身边的一个同样清秀的小厮掏出一沓银票,这一沓银票比之前大肚子男人给的更加丰厚。
“我也不是要用那画舫,你找艘小船,将我送上去就可以,这银票,就全都是你的了。”
这高挑公子一边说,这老鸨的眼神就一边绕着这银票就没有离开过,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迅速地将眼波收起,笑着对着高挑公子道:“这怕是不大好吧,纵然这上头是林观澜林大少爷,可公子贸然要过去,岂不是冲撞了贵人,毕竟公子与林家公子互不熟识的,我还真是不好帮这个忙。”
“我与他是熟人。”这高挑公子语气坚定,又让身边的清瘦小厮掏出一沓银票来,“这下,我与他够熟了吧。”
老鸨说话间便是贴上了这高挑公子,这公子也不躲,只是挺直了胸膛让她靠着,眼神却是十二分的凌冽,这老鸨笑了,阴柔妖媚的语调像是带着独特的诱惑力,手指勾起在这高挑公子的脖颈处划着圈儿:“不够,还真是不够,除非,这位公子是林公子的什么亲人,比如,未婚妻之类的,若是来捉奸的,同为女人,我倒是可以帮上一帮。”
“你说什么?”这一旁清瘦的小厮粗着嗓子喊起来道,“你怎么随便说我家公子是女人呢?”
这老鸨老练地瞟了这小厮一眼,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学不会男人说话就别学,在我这样老手面前,只一眼就破了相了,”这老鸨复又看了这高挑公子一眼,“公子也是,虽然公子算是女子中生得英气的,可女子终究是女子,这作态语气,可不是穿个男装就可以装出来的,若是公子是作为未婚妻去捉奸的,我可以帮你送上去,这银子也不必要,可若是公子执意说自己是男人,而且是林公子的好友,我这个忙,可真是帮不上了。”
“怎么?是林观澜说了,只要是他的未婚妻就可以上去是吗?”这高挑公子倒也会兜圈子,没说自己是,也没说自己不是。
这老鸨笑了笑,摆手道:“既然公子不愿意让我帮忙,那便自己想办法上去吧。”说罢,便是将手中的羽毛扇一打,故意在这高挑公子面前换来了渡头的管事,指着这高挑公子道:“给我看好了,若是这位公子要借小舟,多少银子都不给。”
而另一边,青楼人工湖的二层画舫里,走马灯幻化出一个个奇怪美妙的倒影,一人解开衣襟躺在正中间的竹席上,湖风袭人,吹拂在脸颊上是说不出的愉悦,明明是还有些余热的夏末初秋的季节,可在这湖中心,风却生生地吹得人觉得略有寒凉。
这放、荡不羁的白衣公子将旁边的锦绣长衫往敞开的胸口上遮了遮,微醺的他另一只手却是止不住地端着白玉酒壶往酒盏里倒酒,偶尔突然来了兴致,还昂头吟几句老掉牙的诗句。
和其他画舫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相比,这画舫里,除了弥漫的酒气还带着一些奢靡的味道,其余青楼里该有的东西却是一并没有,莫说女人,就连伺候这位白衣公子的,也只有外头一位小厮。
带头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这白衣公子没有理会,楼梯口,骆平将慕秦易背了上来,鹌鹑则是和另一个小厮一起将自家王爷的轮椅也扛了上来,在屋子门前,骆平稳稳地将慕秦易重新放回到轮椅上,慕秦易看了这几人一眼,招呼他们都先下去,在第一层候着,便是自顾自地撩开了这珍珠帘子进来,一眼便是瞧见扯开衣襟躺着喝酒的林观澜。
他瞟了一眼林观澜的装扮,微微蹙眉道:“你这样,真娘。”慕秦易时候的是林观澜怕冷扯来遮住胸口的锦绣长衫。
林观澜笑眯眯地指了指慕秦易道:“你这样,真直白。”似乎还不过瘾,又往下指了指,慕秦易离得远,他有些看不清,来来去去都是朝着慕秦易的裤裆指,慕秦易蹙眉道:“你往哪儿看呢?”
林观澜至今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图像终于清晰起来,朝着慕秦易一动也不动的双腿一指,道:“你这样,真假。”
慕秦易看着外头寂静安宁的夜色,突然手握着扶手,直直地站了起来,虽然坐了许久,方站起来有些不适应,可是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便是自然而然地走到林观澜面前,取过林观澜对面那盏一直空着的酒盏,自顾自地斟了一盏:“来,我陪你喝酒。”
见着坐了轮椅做了大半年的慕秦易突然站起身来,林观澜似乎没有半点儿的惊讶,仿佛这早就是他预料到的一般,他笑眯眯地指着慕秦易,这下指得倒是准多了:“你装了多久了?”
慕秦易没说话:“你说的是装腿疾,还是说的装忠臣?”
“呸,你哪里是忠臣,”林观澜微红的脸颊在慕秦易面前晃来晃去的,“你就是一个大奸臣,你太能斗了,早晚,皇帝老儿都会被你玩死。”
“还早着呢。”慕秦易摇头,“慕元安不是你我想的那样简单的,当年九子夺嫡,他能成为最后的胜者,便知道他这人不简单,不过他现在老了,老了,就意味着多疑,多病,多心,只要好好利用,就可以让他死在他自己手上。”
慕秦易一边说,林观澜便是一边认真地看着慕秦易,忍不住咋舌道:“你真是个白眼狼,可我啊,怎么这么喜欢你这个白眼狼呢?”
慕秦易白了他一眼:“你喜欢就喜欢吧,反正,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不知为何,慕秦易其实觉得林观澜是没醉的,若是他醉了,不会有这样清楚的逻辑和看似迷糊实际清晰的意识,他应该是在装醉。
他太了解林观澜的性子了,若是不能解决的事情,他第一反应就是逃避,看似没心没肺,其实也是最重情义的一个,不然,也不会为了自己父亲痴迷沈珂姑姑而冷落自己母亲怨恨林尚书这么多年,然而他又会为了母亲将来的幸福永远地保守这个秘密,就算是当年沈珂姑姑去世,林尚书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亲自前往拜祭的时候,还替自己父亲隐瞒。
他辛苦地在林家做一个左右隐瞒的枢纽,可是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也许是见到沈珂的第一面,也许又是在顺风楼的宝会上,也许是知道慕成瑶对沈珂暗下了催、情、药,总之,他曾经暗中发誓这辈子都会与沈家女人势不两立的誓言,就在某一瞬间被沈珂的一个眼神狠狠地击溃。
突然,底下传来一群人的惊呼:“少爷,有人朝着画舫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