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最终的结果依旧是离别。
随后,唐丁和唐飞就离开了。他们也不能够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到第二天了,也就是初春之日,也就是唐宗云与那方南决战的日子了。他们必须离开了,因为他们再多待一刻,只会骚扰他的父亲对敌。
孤独的院子里又剩下了唐宗云一人,可他已经不感觉到孤独了。他甚至觉得那稀稀落落的风也是那样的温暖。于是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陡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一柄精致的小刀。
这把刀和余留情的刀,还有唐飞的刀几乎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余留情的刀给人以冷酷的感觉,是杀戮的刀;唐飞的刀让人感觉到稳重,是一柄血腥的刀。可是唐宗云的刀,让人感觉到的,是那股骨子里的苍凉,骨子里的沧桑。
或许,他的刀也和他一样,那样的苍凉,那样的凄清。
很快,刀和人融为了一体。
罗雷在一个山谷面前焦急的踱来踱去,就好像自己家的媳妇要生孩子一样紧张。山谷里,方南还没有出来,好像依旧在修炼他口中所谓的最快的剑法。
可是罗雷已经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知道,很快就要到决战的时候了。梦罗神君已经死了,他再也折损不得任何一员大将。所以他的心焦急无比,他知道唐宗云的厉害,他担心方南是否能够真的战胜唐宗云。
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突然,山谷一阵巨响,随即一柄长剑刺破天穹,似有似无像是要划开天地一样!
剑影八方,任谁都无法分清楚到底哪里才是真正的剑,可是下一刻,剑已经消失!
方南已经出现在了山谷的前面,冷峻无比,他的手中赫然就是那柄剑!
好快!
快若奔雷!不!比奔雷还要快上几倍!
罗雷哑然失色,甚至连他也没有看清楚到底剑是怎么飞出去的,是怎么回到方南的手中的!
可是他已经没必要知道什么了,然后,他就开始大笑起来,笑声冲天。
方南丝毫不理会他的笑,断然已经离开了。
苍凉的风刮了起来。
呼啸的风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寂寞幽深的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悲伤的事情,当然更加让人容易联想到自己寂寞孤独的人生。
可是,现在却是白昼。
当天空中最后一缕月光也被云朵遮住之后,大地彻底陷入了黑暗。
地府的白昼,甚至比夜晚还要黑暗,没有人能够理解这是为什么,当然也没有人知道。
当白昼来临的这一瞬间里,天与地交接的地方,就出现了两点凌厉的光芒。
风卷沙尘,在天和地的交界处变得迷茫,变得模糊。可是那两点光满却是越来越明显了,越来越清晰了。
方南是从天边走来的。
他的左脚迈出去之后,稍稍做了点停顿,然后右脚才踏出去。所以他走的十分缓慢,可是缓慢亦有他的道理,缓慢的步子能够让他的心为之静下来。
他是个及其小心的人。
他的身上飘散着鲜花的香味,这次,他并没有踏花而来。可是他依旧闻不惯血腥味,所以他还是带来了花香的味道。
花的香味,能够很好的将血腥味隐藏起来。
所以,他杀人是一种艺术。
他的目光所及,已经能够看得到十里以外的罗哈城。那里本来是他的居住地,可是此时却是已经沦为了别人的地盘了。他的心头不知道什么滋味,可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够想了,他必须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迎战。
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手上的茧很厚,可是他的心却很细,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心细。所以他必须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最好,这一场战斗他一定要胜利,不能够失败!
他也不允许自己失败。
败了,他将失去自己的一切。败了,那么他苦苦修炼这么多年头所连成的剑法就要付诸东水。败了,也以为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所以,他一定要将每一个步骤都算入到这一次决战中,他甚至已经考虑到了战胜唐宗云之后的事情。他的计划甚至已经达到了将罗哈城从霍翊手中抢过来的地步了。
但是,他依旧没有好高骛远的意思,他依旧谨慎地走着自己的每一步。每走一步,他就呼吸一次,他的呼吸已经和他的步子融为一体了。
他的剑也和他的人合为一体了。
只有人剑合一,才是剑道的至高境界。
他手中握着的,依旧是他那把简单丑陋的剑。他那简直已经不叫做剑了,除了有一点剑的雏形以外,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一柄剑。剑鞘,剑柄,剑身,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可是它们拼凑在一起,却是世间强悍的杀人武器。
这柄剑已经不是剑了,他已经是一种象征,象征的就是方南这个人,象征着他的一切。谁也不知道这一柄剑是怎么来的,知道的只有方南。
他还记得,当自己见到自己的父母死在仇人的剑上的时候,他的心就冷了下来。所以他自己粗糙的制造了柄剑,然后几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剑法。或许,他那不叫做剑法,因为他几十年来就练习了一个动作,出剑的动作。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是为什么,他也从来不想别人解释。
直到,他的剑和他的剑法手刃了他的仇人,才终于没有人敢嘲笑他的剑法,才终于没有人敢小觑他的剑招。
招式多了,往往破绽也多了。
所以招式少了,也有好处,那就是敌人几乎找不到他的破绽。
方南的心里已经空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一个人,他只希望能够将那个人杀死,仅此而已。
那个人已经站在他的对面了,静静地站着。
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沧桑,他的额头上,眼角里,脸颊上,都已经满是皱纹,悲凉的皱纹,可爱的皱纹。
唐宗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笑声已经不能够出现在他的脸上了,他知道。
他的胸口处,挂着唐飞和唐丁给他的两张护身符。他又看了一眼胸前的护身符,心中满是慰藉。
他的手中并没有刀,是否他的刀已经在他的心中了?
而方南的剑却在手上,时时刻刻都在手上。
有形的剑,无形的刀。
唐飞他们却没有来,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到来是会影响到唐宗云的,所以他们都没有来,都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方南的脚步已经止住了,他看着唐宗云,死死的看着,就好像是对待自己的猎物一样。
唐宗云也看着方南,静静地看着,好像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敌人。
两个人的心态不一样,两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他们的力量是否会发生改变?
初春之日已经到了,凡人界的春天在这一刻就降临了。地府呢?地府哪里来的春季?
地府的春季更像是冬天,像冬天那样寒冷,冷的像冰块一样,或许整个地府就是个大冰窖。唯一不同的是,冬天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可是现在看到的却只有血。
血还没有流出来,可是血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
这必定是一场流血的战斗,只有流血才能够说明战争的开始,战争的结束。
可是,到底是谁流的血?
方南的剑已经没有动,唐宗云的刀也没有出现。
于是,连方南都感觉到一点奇怪了,道:“你的刀呢?你的暗器呢?”
唐宗云道:“我的暗器在发出去之前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的,那样就失去了暗器的意义。”这本来是霍翊的话,现在却也出现在了唐宗云的口中。看来唐宗云不愧是老江湖了,他当然知道暗器的真正力量所在。
方南突然怪笑了两声,道:“很好。”
唐宗云道:“很好?”
方南道:“没错,很好。”
唐宗云道:“为什么?”
方南道:“你总算是进入状态了,这样也没有枉费我的邀请,枉费我的修炼。”
人生有几大喜事,其中有一个就是遇到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有许许多多的人,当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对手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比遇到一个真心朋友还要高兴百倍。
方南现在已经十分高兴了,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笑的人,他更是一个不会笑的人。
听到方南的话,唐宗云湖的又笑了,他像是也在为遇到一个强大的对手而感到高兴。
风更加凉了,黑也更急浓了。所以唐宗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
突然,方南已经将他的剑亮了出来,横在自己的身前,冷然道:“你可知道,这把剑已经跟了我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二十七年了,我一直投身于剑,却终究无法遇到一个真正能够让我正视的敌手。”他的瞳孔突又闪过一丝冷芒,瞧着唐宗云的目光渐渐炙热起来。
唐宗云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我生在这个乱世,否则的话,一定能够好好的大战一场的。”
方南道:“难道现在不能吗?”
唐宗云道:“要知道,你我代表的,并不是我们本人。我们还代表着我们身后的很多人,那么多的人将生命丢在了我们两个人身上,你说我们还能够好好打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