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玑在慕非止那里用了膳,之后两人又去了后山一趟,回房的时候天色已晚,她躺在窗前目色澄凉的看天边圆月,今日那支问帝签被慕非止抽走,虽然最后他以障眼法蒙蔽了在场的所有人,可依皇上的意思来看,不见得会全然相信,而更让她奇怪的是,大哥他,难道当真不知道那最后一支签是什么吗?
她翻过身换了一个姿势,微微叹了一口气。
凌裳铺好床后走过来,恰好听见那一声喟叹,不禁凝眉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叶玄玑抿唇摇摇头,看着她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对了,朝英怎么样了?”
凌裳站在那里,秀眉皱的愈发深,温声回道:“只怕不太好呢,武小姐自幼习武,之前即便中了蛊毒也看不出什么,今天却咳血了,恐怕武将军那里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肃羽公子已经暗中派人保护他们了”。
叶玄玑闻言,面色益发难看,“那赫连涉归呢,他今天没有给朝英看病吗?”
凌裳颔首摇了摇头,“奴婢今天一天都没有瞧见赫连太子的身影”。
这个混蛋.........
叶玄玑怒其不争的拍了下椅子,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刻玩儿消失。
凌裳见她生气,张了张嘴想替赫连涉归说几句好话,窗外一道疾风却突然袭来,她刚要伸手去挡,整个人于眨眼之间便被点了穴。
叶玄玑不急不缓的坐起来,瞪了来人一眼,以掌风解开了凌裳的穴道。
“你这个丫头,功夫还是没学到家嘛”。
赫连涉归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勾起薄唇看凌裳。
凌裳心里惭愧,竟然红了脸,望向叶玄玑缓缓低下了头,“奴婢没有保护好公子,请公子降罪”。
叶玄玑挥挥手,皱眉道:“教了你们多少遍还是记不住,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他的武功我都比不过,你又何罪之有,回去歇着吧”。
凌裳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赫连涉归,应声退了出去。
外面霜露正重,夜色泛浓,对面武朝英的房间里时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叶玄玑听在耳中,整个人越来越烦躁。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她和武将军”。
赫连涉归饮尽杯中茶,盯着茶杯轻笑,“急什么,好戏,才刚刚上演”。
叶玄玑微怔,不解的看着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还不知道是何人下的蛊,但中蛊之人在每月初九便会陷入昏迷之中,今天是初八,明天,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有事要发生了”。
赫连涉归放下杯子,忽然有些严肃的看着她。
叶玄玑顿了顿,微微握紧了双拳,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武将军掌管着京都禁军,又负责此次自在山之行的防卫,如今皇上和太后全在这座清水寺里,一旦武将军无法下命令,整个禁军便会失去控制,这样的队伍,和一盘散沙毫无区别,而那下蛊之人想做什么,便是轻而易举了。
“这个人,好深的城府”。
她沉声喃喃,眸中寒光乍现。
赫连涉归笑了笑,漫声说:“所以,你让我现在就去救那位武小姐和她爹为时尚早,仔细算算他们中蛊的日子也并没有太久,暂时死不了人,小疼小痛都是正常症状,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下蛊之人是谁吗?”
叶玄玑意味深沉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昨天你跟踪武朝英去后山,不是已经看见那个人了吗”。
赫连涉归回以一记否定的眼神,看着她淡哂,“她一介女子,便是有天大的仇恨也只会针对凤主一人,把蛊下在凤主身上不是更省力,何苦再费这么大的功夫惹出这些事,所以我猜测她背后一定有更厉害的人。
明天若有事发生,那个人一定会出来,即便他不现身,我们也能循着一些蛛丝马迹查到他的身份,只要抓住了他,以后便再难兴起风浪,不然我就是今日救了武将军一次,难保他不会再次被下蛊”。
叶玄玑思忖半晌,点了点头,沉声说:“就按你说的办,我会让人在明天做好准备,不过,不论会不会有所收获,明日之后,你必须给朝英和武将军解蛊”。
赫连涉归蓦地收敛起笑脸,走至她面前暗自神伤,一张魅惑众生的脸霎时委屈起来。
“丫头,你一直想着别人,我很伤心的,你知道解一次蛊要耗去我多少修为吗?如今我为了讨好你却要去救两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你怎么也心疼我关心我一次啊”。
叶玄玑轻叱一声,伸手将他推开了些,挑眉嘲讽道:“堂堂太子,北漠帝师的得意之徒,也会在蛊毒面前望而却步吗,你那么多年修为,浪费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下一次再突然冲进来的时候,本少爷就能以掌风将你打出去了”。
“你这个狠心的小丫头,我真是疯了才来你这儿”。
赫连涉归漫不经心的轻哼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至庭院中央时,他忽然抬眸看了一眼月色,皎然洁光,不知挂着谁的相思,他抿起唇苦涩的笑了一声,缓缓回过头,叶玄玑依旧躺在窗前,似是累极了,她的眉眼轻柔紧闭,带着满身的恬静淡然。
拂去枯荣于剑下,一绘百世入芳华。
可是,叶玄玑,你一介女子,又何需为那个人分担这么多,终归在百年之后,史册中也不会为你记下一笔一划。
赫连涉归轻叹一声,缓缓收回视线,负手走出了庭院。
他的身影消失的一刹那,叶玄玑忽然睁开了眼,她将双手枕在头下静静躺着,唇边笑意清浅。
这一世的穿越,守住轮回,也许,上苍便是为了让她来寻找慕非止,五年前的凝眸一眼,她早已将他印在了记忆之中慢慢勾划,一笔一画都带着她五年来的牵挂,不管外人眼中的叶玄玑是什么样子,她这辈子,只会为了一个叫“慕非止”的人褪去一身骄傲。
他说——“我遇上你,命中注定”。
可是凤凰啊凤凰,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赫连涉归出了叶玄玑住的院子,刚要回去休息,迎面却正好遇见了慕非止。
他停住脚步静默一瞬,看着慕非止轻笑道:“慕世子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刻意在等我吧”。
慕非止一袭白衣风华,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
小径竹影摇晃,禅房的窗柩上凝了一层霜,月夜愈凉。
“赫连太子,更深露中,还有不少人在四处找你,夜里还是少出来的好”。
赫连涉归挑了挑眉,不屑的笑道:“你这是在警告我?”
慕非止目色淡淡的摇摇头,缓缓向他走近几步。
“不是警告,而是提醒,明日会发生什么事你我都清楚,我只是不希望有些人脱离我的掌控罢了”。
“呵”,赫连涉归蓦地冷笑,目色清寒的直视上他的狸目,“慕世子,你想让这天下尽在你手,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慕非止微微一笑,身子与他错开,缓步向叶玄玑的禅房走了过去。
“日后,你便会明白,止今日所说,并非虚言”。
圆月暗隐,黑云乍行,一场未曾预测的夜雨不期而至。
叶玄玑躺在窗前,忽然觉得冷了些,蓦地睁开眼才发现下雨了,正欲下去关上窗,从外面却缓缓走进来一个人,伴随着他的身影,两扇窗户也被应声关上。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慕非止笑了笑,走至她面前极其自然的将她抱起来,然后躺在床上,而她,安稳的躺在他怀中。
“我夜观天象算到今晚有雨,你睡觉习惯太差,我不放心便来看看,倒是来对了”。
叶玄玑闻言不禁唏嘘,什么夜观天象,何时你慕世子竟也会这种玄虚之术了。
她抱着他的腰,想起赫连涉归临走前的话,蓦地抬起头看着他说:“明天.........”
“明天乖乖待在你的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我会让千仇在暗中保护你”。
慕非止显然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抢先打断了她的话。
叶玄玑面色一怔,撅着嘴说:“我不要”。
他的手轻柔的摸上她的脸,温声笑道:“乖,听话,明天也许会风平浪静,也许会很凶险,但任何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可能,我都不喜欢它发生,玄儿,当初你被皇上关进京都大牢,那种担心的恨不得杀掉所有人的感觉,我经历一次就够了,所以,明天一切都听我的,好吗?”
叶玄玑温润了目色,郑重的看着他说:“凤凰,自从我认定你的那天起,便决定了要同你共进退,受你保护这种事我叶玄玑做不来也不会做,你担心我,又何尝不知道我没有在担心你,所以,这种话以后不要再对我说了”。
慕非止揉着她耳畔的碎发,狸目宠溺,轻点了下头说:“好,玄儿想同我并肩对敌,我怎能拂了你的意”。
她闻言,安心一笑,缓缓阖上眸子,轻柔与他碰头,千言万语,终抵不过一世相守。
于是,他无事,她便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