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玑没想到,她与丞相柳慕贤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在朝堂上。
“启禀皇上,犬子无庸在城外无故遭安王三子叶玄玑毒打,连日来一直卧床休养,可病却越来越严重,如今已昏迷不醒了,而那罪魁祸首却还逍遥在外,老臣求皇上做主,严惩叶玄玑,还犬子一个公道!”
柳慕贤声泪俱下,甚为可怜。
叶褚城一震,连忙面圣而跪,“皇上,玄儿性子虽顽劣,却断不会做此等恶事,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
“家弟一向理罚分明,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动手伤人,还请皇上查清原委。”
叶清流也随后跪下,极力向皇上求情。
柳慕贤怒不可遏的瞪了他一眼,自己终究是他的亲舅舅,叶玄玑却不过是个庶出,而他居然替一个庶子说好话。
“皇上,犬子现今还在床上躺着,当日将他带回府的小厮亲口告诉老臣确实是叶玄玑所为,皇上若不信,不妨将他带到这金銮殿上当众质问。”
“够了!”
凤无世沉声打断,神色上带了些怒气,两方各执一词本就让他烦心,而现在柳慕贤居然越矩告诉自己该怎么做,这已经挑战了他为君者的权威,让他怎能不生气。
“父皇,儿臣也觉这中间想必有什么误会,不如宣叶公子进殿当众询问清楚,查明了真相,才不致冤枉好人。”
凤归瑕躬身作揖,一番说辞极为偏袒叶玄玑,卖给他一个人情,便是取悦了叶褚城,若是此次能成功将他拉拢过来,那叶褚城手上的宝贝,便是自己的囊中物了,如此,他也好在父皇面前替母妃求情。
“高公公,宣”。
凤无世冷眼看着殿中的人,每个人脸上的神色莫测,而龙眸定到慕非止身上时,他突然沉思起来。
他以前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外甥,空有世子身份却无权无兵,又被皇后一族压制着,这些年他也自然清楚太后在暗中给了多少庇护,但是一个不受宠的臣子脸上,根本不该出现这种坦然自信的神情。
难道,只是因为他身上流着荣华的血吗?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殿外缓缓走进,他看见慕非止转过头淡淡的看了那身影一眼,嘴角带着一丝浅笑,而后便又恢复了方才的样子。
莫非,柳无庸出事那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叶玄玑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皇上这般猜忌怀疑的神色,视线似有若无的停在慕非止那里,她拧了拧眉,屈膝跪下。
“臣,叶玄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凤无世伸手示意她起来,看了柳慕贤一眼,又望向叶玄玑,“三公子,柳丞相说你曾毒打其嫡子柳无庸,可是事实?”
叶玄玑抿唇一笑,颔首说:“回禀皇上,确有此事”。
“玄儿你.........”
叶清流担忧的叫了一声,万未料到她居然如此坦诚的便承认了。
“皇上也听到了,老臣并没有信口胡说,还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啊。”
柳慕贤再次跪下,大有一番皇上不将叶玄玑定罪他就不起的架势。
跟随他的一些官员也相继求皇上降旨,叶玄玑负手站在那里,水眸微微眯起,仿佛大祸将至的人不是她一般。
“三公子可想好了,这罪名一旦定下,免不了要受牢狱之灾。”
凤归瑕忍不住提醒,原以为她抵死都不会承认的,这样他也有办法为她脱罪,可现在居然如此坦白,他反而没了主意。
叶玄玑淡笑,“多谢瑕王嘱意,只是爹自小训导大丈夫要敢作敢为,人确实是我打的,耍赖造假,不是我叶玄玑能做出来的事。”
柳慕贤拉拢爹不成,便想出此招拿她之命妄图威胁爹就范,而凤归瑕看似好心相帮,实则还是想与爹结盟,这两个人狼子野心,她除了坦诚认罪,没有别的选择。
“皇上,柳无庸确实是微臣所打,但事出有因,微臣也是不得不为之。”
叶玄玑换上一脸委屈状望向凤无世,双拳微微握紧,她心甘认罪,却不代表情愿坐牢。
“有何缘由,三公子不妨说清楚,安王爷与柳丞相都是我朝重臣,委屈了哪一位,朕都不免痛心。”
“当日臣与柳公子偶遇,不知为何柳公子却突然向臣扑过来,还说什么臣长的甚为俊俏比他内室的姬妾都美,妄图将臣强带回府内,当时柳公子并不知臣的身份,但微臣终究是将门之后,怎能受此屈辱,况且臣那日并未下重手,只是施以小惩而已,皇上若此刻还执意降罪,微臣也只好谨遵圣旨了。”
她将那日在奴隶市场的事添油加醋的详述出来,神情极为悲痛,好像该求皇上做主的人是她一样。
“颠倒是非,信口雌黄!”
柳慕贤冷笑一声,看着叶玄玑说:“侮辱了三公子,确实是犬儿的不是,只是三公子说并未下重手,我儿的病怎会越来越重,到现在已卧床不醒了!”
“当日我见柳公子应堂发黑,气色有虚,乃常年无节制行房所致,动手所打之地也是其腹部经络,如此疏通气血,只要静心调养两日便好,丞相若真关心柳公子,想必清楚他回府之后的两天,气色该比以往精神许多,而现在久卧在榻、昏迷不醒,怕是又忍不住和府内姬妾行周公之礼了。”
她轻声呵笑,眸间带着厌弃。
柳慕贤脸上青白交加,胡须都竖了起来,“依三公子所言,这一切倒都是犬儿的不是了,哼,一面之词何足为信。”
“丞相若真不信,这宫里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御医,让他们看过便知。”
“你以为本相没有找过御医吗?但他们皆束手无策,若非你当日下毒手,我儿怎会落得现在这般惨境。”
柳慕贤怒瞪着叶玄玑,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身体止不住颤抖。
“我若治得了,丞相当如何做?”
她对柳慕贤的神色视而不见,秀眉微挑。
“你若能将犬儿治好让他醒过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不能治,便等皇上降罪吧。”
“好,今日有皇上和众大臣为证,我叶玄玑若是治好了柳无庸的病,自此洗刷冤屈,清白一身,若治不好,甘受牢狱之苦。”
她站在殿中央,白衣翩翩,宛如谪仙。
慕非止含笑看着,目色温柔。
他不知她真正身份,可只是这个人,让他此生难忘,如此便够了。
为了公正之见,皇上命柳慕贤回丞相府将柳无庸抬到了金銮殿。
在温软的马车里,柳无庸看着身旁之人,有些忧愁的说:“爹,叶玄玑那个家伙厉害的很,他上次打的我不轻,这次你让我装病求皇上降罪,如今罪名没定下,反而让他给我治病,万一他发现我根本是在装病,如实禀报给皇上可怎么办?”
“怕什么,我的条件是他将你治醒才平安无事,无论他喂你吃什么药,你尽管吃下,但只需记得一点,一定不能睁开眼就对了,到时,我一定让他进大牢。”
柳慕贤气定神闲的坐着,稳操胜券。
“爹此计果然高明。”
柳无庸听罢也定了心,只要自己执意不醒,叶玄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他就不信他这回能笑着走出金銮殿。
几名侍卫吃力的将“昏迷”的柳无庸抬进殿,慕非止看着那红润的气色,冷然暗笑。
“三公子,人已抬进来了,便开始诊治吧”。
凤无世看过柳无庸一眼,自也清楚了柳相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而依旧让叶玄玑动手,便是要看看他准备如何结束这出闹剧。
“皇上,柳公子这场病来势汹汹,依微臣愚见,并非生病,而是中邪。”
中邪?
慕非止忍不住嗤笑,如此天马行空胡言乱语,也就她能做出来了。
“哦?那依你所言,可有办法解去?”
凤无世勾着唇角,眉宇隐含笑意。
“柳公子身上中了邪气,并非一般人能治,在场的,仅有皇上一人可解,圣上乃万金之躯真龙转世,柳公子体内的邪物遇上龙气,自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玄玑淡笑,夸得凤无世甚为喜悦。
“是吗?那朕倒不妨一试。”
柳慕贤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若皇上亲手试药,庸儿还执意不醒,岂不是在暗喻皇上龙福不泽?可若醒了,叶玄玑这一罪,可就要免了。
凤无世起身走下来,叶玄玑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旁人并未听清他到底对皇上说了什么,只见皇上听完之后突然大笑,对他不住褒奖。
“好,好,此法甚妙!”
柳无庸躺在软榻上已吓出一身冷汗,皇上亲自动手,他可如何是好.......
“柳公子,有圣上在此,你大可放心,体内的邪物定会根除。”
叶玄玑弯腰轻轻地拍了拍柳无庸的脸,见那浓眉紧紧皱在一起,心下冷笑。
众大臣见凤无世缓缓走近软榻,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拿下了头上的白玉簪。
柳慕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又不敢出声制止,背过身紧紧闭上了眼。
“朕这支白玉簪,在自在山上请了然大师开过佛光,都说佛家圣物益寿延年保安康,朕今日便看看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凤无世话毕手落,只听殿内一声惨叫,柳无庸捂着自己的人中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柳公子醒了,皇上龙恩齐天,把邪物都给吓跑了,恭喜皇上!”
叶玄玑故作惊喜的说道,转而看向柳无庸说:“被皇上的白玉簪扎了一下,柳公子可觉得身体好多了?”
“你!”
柳无庸气结,却只能指着她干瞪眼,皇上亲自动的手,他醒过来是隆恩浩荡,白白受了这一针还必须得忍着,怎能甘心。
“好了,既然都没事了,便退朝吧,朕也累了。”
凤无世一声令下,众大臣行完礼后便相继退出金銮殿。
“三公子真是让我越发感兴趣了”。
凤归瑕经过她身边时,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她神色淡淡的没有回应,退了几步让他先行。
“他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算不上好听的夸奖而已。”
她看着缓缓走至身边的慕非止,笑了一声,与他并肩而行。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玄儿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弯眸淡哂,今日一计,她又一次让他惊叹了。
傍晚的御书房带着一股慑人的冷意,凤归瑕站在殿中望着案牍前的人,皱眉道:“父皇,母妃被关了几日,已经知错了,能不能.....”
“你去看过她了?”
凤无世盯着他反问。
凤归瑕心一沉,低着头说:“是。”
“哼,朕教过你多少次,小不忍则乱大谋,帝王家从来不需要的就是感情,这都忍不了,怎配做这天下的王。”
凤无世一甩手中的毛笔,眸中充斥着怒气。
凤归瑕屈膝跪下,沉声道:“儿臣知错”。
“起来吧,你太沉不住气了,年妃的事,朕自有打算,不要再过问了。”
“是。”
凤归瑕应声起身,抬眸看了凤无世一眼,见他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星目一阖,便绝然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