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庐外,萧索的秋风已经显得有些刺骨,自从上次一别,又是三年时光流失,那一次大雪弥漫,遮盖了整个神州大地,万物俱寂,整个天地间,好似生机尽失!
眼前的茅庐几经修缮,看来经常有人打理,茅庐前有一个泥台,上面放着两个泥人,张周府走上前去,伸手将两个泥人拿在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两个泥人,一男一女,尺许来长,看起来惟妙惟肖,虽然有些地方比较粗糙,但也能看出与他的相貌有几分相似,而另一个泥人,眉眼低垂,看似极为悲戚,想来女主人在捏这个泥人的时候,把自己内心的情感也蕴含在了里面,就连张周府也能看的出来。
他长叹了口气,把那两个泥人在手中把玩良久,看着虚掩的木栅栏,心底不由地起了一丝涟漪,那一颗经过了无数厮杀,磨练的异常坚韧的道心,此刻也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穿了一般,隐隐作痛!
“当初我便不该为了一己私欲,留你一人在此!唉……”张周府心情忽然悸动起来,心底那一丝柔情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占据了整个心海!这一刻,他再也忍耐不住,缓缓推开栅栏木门,往茅庐里面走去!
一股氤氲的香气从茅庐里传来,似乎里面的人正在做饭,张周府自从突破了胎息境界之后,久闻沾染人间烟火,对于这等炼气士来说,天地本源之气,便为食粮,人间美味在他们眼中,不过糟糠而已。
矗立良久,张周府缓缓抬起脚,往里面走了一步,茅庐内颇为昏暗,只有一点火光在炉灶间忽明忽暗,刚才的那股香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炉灶上架了一口锅,旁边摆放着简陋的桌椅,一个娇弱的身影背对茅庐方向,正盛了一碗热汤放在面前,她也不着急去享用自家亲手做出来的美味,只用手撑着下颚,似乎正在想着心事!
张周府猛然间感觉自己的心头好似被一只大手狠狠了揪了起来,一阵阵隐隐作痛,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那个瘦弱的身影,褴褛的衣衫用皮草编织起来,早已经面目全非,她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哪里,给人一种仿徨无助的错觉!
“花蕊!”张周府本想大声呼喊,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感觉喉咙一紧,声音也变得颤抖了起来,一声低语,好似许久不见的恋人,趴在耳边呢喃!
桌边的身影听到这一声呼喊,身子猛地一颤,原先趴在桌子边沿的上身忽然间坐直了起来,过了许久,那瘦弱的身影才好似猛然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身子往下压了压,再次伸出双手支在下颚上,目光游离地看着面前的灶火,随着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过不片刻,竟然低声抽泣了起来。
张周府猛然一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方才他那一声呼喊,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狭小的茅庐中,却足以让面前的人听见,只是此番看那瘦弱身影的反应,好似并没有听见一般!
“是我!”张周府再次发出声音,只是这一次,声音不再似刚才那般颤抖,简单的两个字,却好似包含了无尽的思念之情,他轻轻地说出口,却清晰可闻!
这一次,那瘦弱身影猛地坐直了身子,连面前木藤缠绕而成的桌子,也好似被她惊动了一般,发出“吱呀”一声响,在这寂静的茅庐中,显得有些刺耳!
秦花蕊这一刻心中好似充满了无尽的幻想,那一声呼喊,像是要将她浑身的力气都抽走了一般,她以为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但这一次,她却听得真切,然而当她想要努力转过身去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好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每转动一点便要耗尽她所有的力量。
她伸手扶在旁边的桌子边沿,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一点点地转过来,这是她六年来重复了无数的动作,然而这一次,却让她感到无比吃力,仿佛要将她一辈子的力量都用尽一般!
原本低声的抽泣,化作了无声的期待,这一刻等待了整整六年时间的她,嘴角带起一抹迷人的笑容,那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眸,也变的迷离起来,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也许只有活在幻觉中,她才能够让自己坦然去面对一切不可能!
因为期待,她把自己的每一次转身,每一次看到的东西,都当作是一次梦境,这样就算转身之后,仍旧是一片空白,她也会在梦醒之时,给自己找回一丝安慰!
看着秦花蕊机械般僵硬的身体,张周府心头猛然一痛,想要抬脚走过去,却发现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连挪动一步都觉得无比艰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从未感觉时间有这么漫长,等到秦花蕊转过身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瘦弱的双肩一颤一颤,刚刚止住了泪水的双眼,再次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哭泣,但六年来,无数次的无声哭泣中,惟独这一次,却让她感觉到最为撕心裂肺,那种憋在心底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同洪水决堤,一下子汹涌而出!
张周府身子猛地一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抬起脚步,向着那个泣不成声的女子走去,那一张绝美的俏脸,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失而改变,依旧如当初第一次相见时那般让人惊艳,她哭泣的样子,就好像在张周府心头狠狠地割下一块血肉,痛彻心扉!
等到张周府终于走到那个女子面前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感觉到空荡荡的,那压抑了六年的情感,猛然释放出来,他缓缓伸出双手,捧起了面前女子那张俏丽的容颜!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一滴滴落在他的手心,汇聚成一道水流,沿着手指间的缝隙流淌下去,泪水如珍珠一般,坠落地面,砰然碎裂开来,化作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泪花,在火光明暗交替的光线映照下,显得美轮美奂!
张周府心如刀绞,他轻轻伸出两根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只是他的手指刚刚划过,泪水再次流淌下来,好似无止无境一般,只是他却没有丝毫厌烦的感觉,仍旧一遍遍地替她拭去泪水划过脸颊的痕迹,温柔而专注!
“不哭了好吗?”张周府轻声说道,隐隐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柔情!
“嗯!”过了许久,秦花蕊才轻轻点了点头,止住了泪水!
哭泣只是因为思念,当泪水流干的时候,思念成伤!她的心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但为了守候那遥遥无期的一天到来,她又无数此地将那颗碎裂的心拼凑起来,等待着给她全心全意的爱!
轻轻地将她搂在怀中,那久违的情感,在这一刻弥漫开来,整个茅庐中,都充盈着两人呢喃的声音,温馨而快乐!也许对秦花蕊来说,她要的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地爱,从不奢求,但却从未放弃!
许久许久,等到两人的身体僵硬到快要无法动弹的时候,秦花蕊才缓缓从张周府的怀中挣开,她抬起那双红肿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俏丽的容颜,此刻看起来显得极为憔悴。
忽然间,她轻轻笑了起来,嘴角挑起一个柔美的弧度,梨涡浅笑,一时间仿佛在她脸上汇聚了世间一切的光彩,娇俏艳丽,炫目之极!
凝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问道:“你饿了吗?我做了一碗热汤!”
张周府本想摇头拒绝,但看到秦花蕊转身端起汤碗递到他面前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然后接过碗筷,拿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
浓烈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一点点地发酵,等到那一股香味浓烈到极致,张周府才缓缓咽了下去,热汤入口,全身都好似感觉到一股热流穿过,从喉咙一直延伸到全身。
也许这不是世间最奢侈的美味佳肴,甚至那汤碗中连一块荤腥的肉末都没有,但这却是他喝过的最让人感动的亿万热汤,世间一切的美味加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山中也有许多飞禽走兽,只是这里乃是太虚派的山脚,似那些成就了精气的妖怪,却都不敢前来滋事,这六年来,秦花蕊便靠着一些野果以及偶尔抓到的野物,用作充饥的食物,有时候没有打到猎物,她便只能一碗清汤煮水,聊以充饥!
这茅庐内的锅碗用具,想来可能是李青鸾或者太虚派的那一位同门相赠,六年的时间,太虚派中的门人弟子,早就知道了秦花蕊的存在,只是得了清虚子的命令,要多加护佑她的安危,才让她好几次在猛兽的血盆大口下死里逃生!
想到这里,张周府再次心如刀绞,他为自己当初的决绝和狠心而愧疚,他所能弥补的,便只有自己全身心的爱护,就从这一刻开始,他不会让这个女人,再流一滴泪水!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山门!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张周府拉起秦花蕊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然后取了一粒丹药,以真气催化开来,喂秦花蕊服下,补充她体内流失的精气,等到她略略恢复了一些,这才紧紧揽住她的腰身,驾起一道紫霞缓缓升入半空,然后径自往太虚派的山门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