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并没有记载太多东西:有零零碎碎的记账,大到每次奶奶医药费,小到买菜的几毛钱,一条一条又有些混乱的挤在一起。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日志,记载了她好的坏的情绪。还有一些给自己用来打气的心灵鸡汤……
迟子建仔细的阅读她写的每个一个字,每多翻一页,他的心疼就多一点。他从来没有认真的关注过他的百朵,他以为自己只要给了她迟太太的名头,给了她入住迟家的资格,就是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可是不是这样的。
百朵自强又自立又自主。即便生活条件艰苦,在爱情中,她也是讲究两人的自由、尊重、对等,所以在她一再确认自己不能回应她同等的爱时她选择了离开。
他读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想象着她在做这些事情或者写这些事情时的表情,或者心情,心却隐隐做疼。
往后翻了许多,他的顿作倏然僵住了。从这一日开始,日记上开始提及了自己:
“今日要怎么叙述自己的心情呢?
真的是好讶异,好幸运,好开心,又好难过。
讶异的是,今日竟然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了!自己一向不屑的一见钟情啊,竟然就那么明晃晃的降临在自己身上,那个男人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也没有帅到惊为天人,只是觉得好看而已啊,也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温文尔雅,又带点痞痞的气质!可是,自己在遇见他的那一霎那,脑海中犹如雷光照亮的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心动了。说来可笑,不知道对方是否婚配,不知道对方有否心爱之人,不知道他脾气好坏,不知道他家住哪里,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只知道他是章奶奶的孙子。
如果说给雪莉听,她一定会打呼天雷滚滚吧……
说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见到章奶奶的亲人呢……”
原来,她在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自己!最初的相处她却还整日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样子,原来百朵也这么能忍。如果那时候自己也对她一见钟情,今日事情会是什么样子呢?
翻开另一页,百朵的日记里继续记述道:
“难过的是,奶奶的生命竟然要开启倒计时了,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奶奶从死神手中接过,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与死神赛跑?这个时候,多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家人,一双温暖的大掌,一个拥抱,哪怕是一句轻轻的鼓励,也是好的。可,什么都没有。”
每多读一句,他的心情就越复杂一分,心酸一分。
“今日是迟先生第三次找我谈判,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奶奶为人师表一生,桃李满天下,我原本是怎么也不会让她在临近生命尽头却要去寄人篱下。
可是,迟先生说的对,所有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与奶奶的生命比起来,又有什么分量呢。”
“今日我失去了工作……他出现在自我面前……”
“今天我被人陷害……他出现在我面前……”
“今日我受人嘲讽……他出现在我面前……”
“今日我晕倒……他出现在我面前……”
“今日,迟先生猛然出现在七彩喷泉前,叫着自己的时候,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吧,在七彩喷泉之下,蓦然回头便能看见令你魂牵梦系的伟岸身影,那种他突然出现在到自己眼前的你时候,那还总见到梦中情人似的悸动,终此一生都不会忘记。
而他还对着自己霸道的说:“一起走吧!”他不知道这短短四个字对自己带来的震撼。似乎连同空气中也浮荡着那悸动的味道,这种悸动的感觉,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要了命的暧昧与催化剂,使得心中那些爱慕,忍不住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怎么也压不住。
他给自己买了一件外套,虽然理由是怕奶奶担心,但是自己却舍不得穿,这是第一次他送自己东西,珍贵且又有纪念意义!”
对于那些事情,有些遥远,遥远到,如果不是在她日记本里提及,迟子建觉得自己都不记得了。七彩喷泉么?
这些事情应该是她偶尔回来的时候写下的,他在迟家并没有见到她写过这些,也并没见到过书房或者卧室有这种破旧的本子,
“今日我睡了他……他说,他说我会负责……”
“今日他介绍我与他的那些世交家族……”
“今日,他说没有提及的必要,他说我无理取闹……”
“我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都说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暖热,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把他这块大石头暖热了……”
点点滴滴,自顾自说的记载,却一点点的揉进迟子建的心,他从发觉原来自己这般失败,那样美好的百朵,抱着满心的欢喜,满心的爱恋,自己却从不给予她机会说,也不给于她希望。而自己还以为自己是好好先生,一句我会试着接受你就把她打发了,事实上,自己真的去试着接受她了吗?
并没有,只是习惯了家里多了一个她而已!
日记只写到了她怀孕的那日,那张有些白的刺眼的纸整齐的夹在日记本里,似乎在嘲讽自己对百朵的不关心。
她一定是心里伤痕累累的了吧,所以才会终于选择离开。
再也忍不住,他眼睛有些湿润。
百朵,求你快回来吧,这一次,换我对你满心稀罕好不不好。照片中的女孩笑着对着她,一言不语。
当迟子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踱步到女孩面前,伸手抚上女孩灿烂的笑容,不舍得到:“朵朵,我走了,我要出去寻你了,你就乖乖的呆在原地,等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嗯?呆在原地,不要乱走。”
原本宽敞的道路已经开始了早高峰,一辆辆车子将整条整条的道路包裹的如层层包裹的粽子般,红灯亮了又绿,绿了又亮,他依旧被堵在原地,半天不能动弹。
着急也没有一点办法。
要是百朵在就好了,她熟悉这附近的弯弯绕绕的小巷子,会用她不要命式的车技,带他穿越。
倏然,手机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响了,多少转移了他有些被堵的烦躁。
他调整了思绪才拿过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另一端,唐大师焦急万分声音瞬间传来,“子建,我找到了百朵的线索了。可是范围太大,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你快些多借给我些人手。”
“什么!”他猛然激动的站了起来,忘了自己是在车里,嘭的一下撞在车顶上,强烈的疼痛使他的理智迅速回来,他焦急的问道:“唐爷爷,你说,你找到了朵朵线索?在哪里?她在哪里”“唐爷爷,你说,你找到了朵朵线索?”
“对,你现在在哪里?我怎么听到这么多车鸣声?出了什么事?”唐大师听着电话中不断传来的车笛声,有些疑惑。
“我在去公司路上,唐爷爷不用担心,你把你的位置共享与我,我马上派人去找你。”绿灯亮起,他丝毫不理会身后的那些汽笛声,此刻,他满心都是唐爷爷说的关于百朵的线索。
“你先注意路上安全,我等下再联系你吧,也是我一时激动了,一切等你到公司再与你细说……”
唐大师那日在百朵家里看到百朵与林华的合影以后,一时激动的不能自己,待理智回归以后,他与章玉芝取得求证以后,又在百朵家里转了一圈,试图找到更多关于林华的东西。
结果当然是不负自己所想。他在林华的屋里看到那口与房间布置格格不入的大木箱子,虽然随便动人的东西是不应该的行为,但是,他此刻真的顾不了这么多了。一想到林华与百朵的关系,一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女子,也苦苦寻找了自己那么多年,最后却是带着遗憾而去,他的心里说不说是什么滋味。
木箱里静静躺着林华常用的针线盒,已经老旧的不成样子。唐大师认得,那是她经常用的!针线盒下面还有基本泛黄了的书,有一本书是他当年最爱的读物,他以为早已经消失,没想到却是被她保护了起来。
还有一些他送他的一些小石头,小手工,还有他们泛黄的小小合影,还有一条织了一半围巾……
遗憾,懊悔,心痛,犹如万蚁噬心,一向稳重的老人,竟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但现实还得继续,他难过的抱着林华的照片追忆了半天后,擦干眼泪,笑着对照片上的老人说道:“林华,原谅我在多与你多呆一会,再去找百朵,你放心吧,即便你不在了,还有我,百朵你就放心的交给我。
我会照顾好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遇上多大困难,我定会护她周全!”
迟子建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这么多天的阴霾也被唐大师这一消息一扫而空,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百朵般。两个月了,终于得到了她的第一个消息。